殷虎和殷青渐渐给殷红逼得要疯了,就对殷红说,有的乙肝一辈子也不会恶化成肝硬化和癌症,不如算了。殷红不听。
终于,还是回到大医院去。听大夫的话,尝试最昂贵的治疗方法,注射干扰素。家里的积蓄,到那时候,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钱,只能给一个人注射半年。殷红咬咬牙,让殷虎去注射,她一心想着让殷虎先好了,还来得及去参军。
半年后,指标是转阴了,可没等殷红高兴三个月,再去查,又是阳性。
殷红休息了三天,就出门去,找各种可以兼职做的工作,站迎宾,搞推销,全都干过,积攒了两年的钱,又把殷虎送到医院去。这一年,国产的干扰素上市了,价格便宜许多,殷虎注射了一段时间,终于转了阴。殷红一高兴,索性借了钱,把殷青也送进医院去,一段时间后,只剩了表面抗原是阳性。到这时候,距离他家打响抗乙肝战争第一枪,已经过去了八年。
最后,殷红把自己送进了医院。她胃疼、出血已经有好一阵子,这症状,她太熟悉,这是肝硬化的症状。其实当年,她也和家里人一样是阳性。只是,她悄悄把化验单瞒下了。
住院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殷红经过医院的花坛,看见金盏花开得正好,摘了一朵就插在头发上。如果妈妈在的话,肯定笑她是个疯姑娘。可是,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她有这种心理准备,她只想跟人间要一朵花。
(玉冰心摘自《京华时报》
图/郑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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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凝望的眼睛
作者:阿 宇
起风了,窗子暗暗的。是如何的一种感觉,在这场无端的风中,我又想去街心公园走走。
与那对老夫妇“结识”,也是在这样一个起风的清晨,时间也恰是去年的这个时节吧。在公园冰面平铺的亭台中,站立着十几个衣衫臃肿的“京剧老人”,清冷的清晨里,那里分明是一处热闹的地域。弦声清越,唱腔高昂。
男主人右腿托起一方红绸,红绸上架着一把暗紫色的京胡,那京胡一侧的蟒皮在曦光中泛起一抹油润的光亮。“咿呀”的琴声,丝丝缕缕地包裹住他弓腰低背的身影,以至于那张脸便也深埋进了乐声之中,隐去了颜貌。只是随着右手弓弦的急速抽动,他的整个身躯兀自铿锵着,起伏律动。老妇人坐在一旁的角落里,俯下身静静地择着膝间的青菜,手上掐掐停停,不温不火,直至地上的两堆已经泾渭分明了,她仍不忙着起身,反而神情专注地望向拉琴的老人,眼神中充盈的那份温情,纵然风沙扑面,依旧显得清晰、执拗。后来,两位老人蹒跚着从我面前相携走过,一只琴盒、一袋青菜,就也这般悠悠地在前方的路上渐行渐远了。
我的心倏的一热,继而那对老夫妇的身影,便像一张无形的网缚住了我的身心,再难让我忘却。
好久没去寻老妇人脉脉的眼神了,脚下的步子就在这热望里仓促起来。那情形就仿佛前方正燃着一炷好香,氤氲的缕缕青烟,正唤我去往一个温暖的所在。
寒冷的亭台中,依旧火热着京剧的古韵,脸孔也大概是去年的旧识。我神情急切,觅着老夫妇的身影,不想眼前的变故一时让我完全茫然了。
还是在那个角落里,端坐着老妇人弱小的身躯。清凉的风中,她容颜依旧,白发飘舞,衣襟拂动,只是地上已不见了她择就的青菜。老人的视线犹还停在那条曾经落定过无数次的石凳上,不过今早坐在那儿的已不是她的丈夫了。
老人就这般呆呆地望着,沉静的眼中蕴着痴迷。想来在这群人中,在这乐声里,一定有她深深的回忆吧?
我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冲动,在曲终人也将散之际,奔至老妇人身前。哪知她笑着对我点着头,那神情分明是早已识得我了。
老妇人说起她的故事,在这清光一脉的清晨里,我就伴着她回到了那段历史的河流之中。
在那场空前浩劫的“文化大革命”中期,做教师的男主人落下了癫痫症,平时一天要抽几次。那时还在中年的她只好辞去了厂里的工作,专心地照料他。爱情也许真的会生出神力,三十个年头过去了,老教师的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有时一年不犯一次呢。”老妇人酽酽地笑着。
那把琴是老教师做学生时,他的老师送给他的,不曾想竟在晚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老头子病后对一切都恍恍惚惚,唯独这把琴,一天里总是提在手上一遍遍涂着松香,一遍遍地擦,后来他知道了这儿,就天天嚷着要来,你说怪不怪,他孩子般在这儿宣泄了一通后,回到家里,一天的心情都好着呢。”“我真爱看他的那个样子。”
肺心病引发的呼吸系统衰竭在去年年末夺去了老教师的生命,无儿无女的老妇人从此孤零零守着一个家,再不用天天买菜了。“但我一早还来这儿,每天看过了老头坐的那个石凳,心里才觉得踏实。”
“我遇上了个好人,我们相依相伴生活了四十二年,我这辈子有了他,想来也没白活!”老人最后对我说起这话的时候,略已浑浊的眼睛竟掠过一隙光亮,随后笑容也自她的嘴角升起,很快便漾成了一片……
眼前的风沙在薄雾中渐渐隐去,老人的脸却在清晨第一道曦光中急速鲜明,循着老人淡而纯真的双眸,我突发奇想: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一双对面凝望的眼睛呢?经过时间的洗涤愈久,形象愈是晶明!
(周波摘自“天涯社区”
图/魏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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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碑
作者:佚 名
1980年秋,枫叶通红。老将军驱车到新生劳改农场看望那些在押犯人,众犯痛哭流涕,深受感动,临别时,一个曾因“三只手”入狱的少年犯“和尚头”殷勤地为老将军拉开车门,老将军点头致谢,迈入车里。可是,还没等老将军坐好,“和尚头”便把车门重重地关上了。这时老将军的手扶在门沿上……剧烈的疼痛使他险些昏了过去,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没吭声,极快地掏出手帕握住了手指。他眩晕的眼睛看见车外的那个“和尚头”正向他摆手致意,他也忍痛含笑和他们告别。这件几秒钟内突发的事情无人知晓。
夜里老伴听他似呓非呓:“我是将军,他是犯人,说出于他不利,再则无意造成,不能加罪于人。”从此,老将军左手食指少了一截,声称在家误伤,直至离世。
(周波摘自《课堂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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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
作者:叶圣陶
在乡下住的几年里,天天看见牛。可是直到现在还显现在眼前的,只有牛的大眼睛。
我们院子里有好些小孩,活泼,天真,当然也顽皮。有好几回,我见牛被他们惹得发了脾气。它绕着拴住它的木桩子,一圈儿一圈儿地转。低着头,斜起角,眼睛打角底下瞪出来,就好像这一撞要把整个天地翻个身似的。
孩子们是这样玩的:他们一个个远远地站着,捡些石子,朝牛扔去。起先,石子不怎么大,扔在牛身上,那一搭皮肤马上轻轻地抖一下,像我们的嘴角动一下似的。渐渐地,捡来的石子大起来了,扔到牛身上,牛会掉过头来瞪着你。要是有个孩子特别胆大,特别机灵,他会到竹园里找来一根毛竹,伸得远远地去撩牛的尾巴,戳牛的屁股,把牛惹起火来。可是,我从未见过他们撩过牛的头。我想,即使是小孩,也从那双大眼睛里看出使人不自在的意味了。玩到最后,牛站起来了,于是孩子们轰的一声,四处跑散。这种把戏,我看得很熟很熟了。
有一回,正巧一个长工从院子里出来,他三十光景了,还像孩子似的爱闹着玩。他一把捉住个孩子,“莫跑,”他说,“见了牛都要跑,改天还想吃庄稼饭?”他朝我笑笑说,“真的,牛不消怕的,你看它有那么大吗?它不会撞人的。牛的眼睛有点儿不同。”以下是长工告诉我的话。“比方说,我们看见这根木头桩子,牛眼睛看来就像一根擎天柱。比方说,一块田十多亩,牛眼睛看来就没有边,没有沿。牛眼睛看出来的东西,都比原来大,大许多许多。看我们人,就有四金刚那么高,那么大。站到我们跟前它就害怕了,它不敢倔强,随便拿它怎么样都不敢倔强。它当我们只要两个指头就能捻死它,抬一抬脚趾就能踢它到半天云里,我们哈气就像下雨一样。那它就只有听我们使唤,天好,落雨,生田,熟田,我们要耕,它就只有耕,没得话说的。先生你说对不对,幸好牛有那么一双眼睛。不然的话,还让你使唤啊,那么大的一个力气又蛮,踩到一脚就要痛上好几天。对了,我们跟牛,五个抵一个都抵不住。好在牛眼睛看出来,我们一个抵它十几个。”
以后,我进出院子的时候,总特意留心看牛的眼睛,我明白了另一种使人看着不自在的意味。那黄色的浑浊的瞳仁,那老是直视前方的眼光,都带着恐惧的神情,这使眼睛里的恨转成了哀怨。站在牛的立场上说,如果能去掉这双眼睛,成了瞎子也值得,因为得到自由了。
(晋华云摘自《广州日报》
2008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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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的熊妈妈
作者:鲍尔吉·原野
去年夏天,在翻译保郎陪同下,我到南西伯利亚采风。一天,向导辉腾———他是图瓦共和国艺术科学院的秘书———说领我们见一个人。
我们开车进入森林,在一幢木房子前,一个人远远迎着。“这是猎人德维·捷列夫涅。”辉腾介绍说,“他想见中国人。”
德维·捷列夫涅60多岁,粉皮肤,生就3岁婴儿般好奇的眼睛,缺左小臂。这名字俄语的意思为“两棵树”。
他家墙上挂着熊的头颅标本。熊的眼神像德维一样天真,它微张着嘴,一边的牙齿折断了,顶戴一个新鲜的花环。德维在熊面前诉说一大通独白。保郎告诉我,“两棵树”对熊讲的话是:“熊妈妈,安加拉河水涨高了一尺,森林里又有几种野花开放,拜特山峰从下午开始变青。”
我听着脊背发紧,太神秘了。“讲一下熊的故事吧。”保郎说。
“这是熊妈妈的故事。”德维边喝啤酒边说,那一年,我领儿子朱格去萨彦岭东麓的彼列兑抓岩羊。朱格喝了山涧的水之后就病了,估计水里掺进黑鼬的尿。我们只好在山上住了七天,吃光了干肉。野果还没长出来,我们快要饿死了,朱格会先饿死。
“那时候动物也没有食物,春天嘛,它们不出来,我打不到猎物。有一天傍晚,运气来了。我在一个岩洞边发现一只熊仔。它饿得走不动了,舔掌、喊叫。我架好猎枪,这时候空气中传来震颤,刚长出的树叶跟着抖动———母熊在树后发出低吼,就是它(德维指墙上的标本。)我明白,这时枪口不能指向它的孩子,便放下枪。母熊转身走了,它走得很慢,也是缺少食物引起的虚弱。我看它走的方向,突然明白,那是我儿子躺着的地方。我摇晃着回去,见朱格躺在树枝上,他看看我,又转过头。我手里什么猎物都没有。在离我们十几米远的树后,母熊看着我们。过一会儿,它走了。母熊回来时,带着熊仔,站着看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保郎问。
“意思是,它们没食物,要饿死了,想吃掉我们。我们也没食物,想吃掉它们。但是,我没把握一枪打死母熊。它会在我装子弹的空隙扑过来。我可以一枪打死熊仔,母熊也会一掌打死我儿子。然而我有枪,它不敢。
“我们就这样对峙,谁也不动。我儿子朱格已经昏迷过去了,腹泻脱水,加上饿。我心里懊恼,但没办法。我一动,母熊就会扑向我儿子。
“母熊的眼睛始终看着我的枪。它的小眼睛对枪又迷惑又崇拜。好吧,我举着枪,走到悬崖边上———我身后十步左右是一处悬崖———在石头上把枪摔碎,扔下去。母熊见到这个情景,头像斧子一样往地上撞,这是感激,我能看到它流出的眼泪。这回公平了,我想,搏斗吧!
“熊不走,也不上来扑我们。这下我没办法了,我毁掉枪,表明伤不到你们,还要怎么样?再想,母熊是想为幼仔谋一点儿食物。为了让它们走,也为了我儿子,我闭着眼用刀把左小臂割断扔了过去。上帝呀!熊仔撕咬我的左臂,上面竟然还有我的手指。你们想不到后面的事情,母熊走过来舔我的伤口。它的带刺儿的舌头舔着上面的血,我闭着眼睛对熊说:‘吃掉我吧,但别伤害我的儿子’。”
“我可能昏了过去,最后被母熊的吼声弄醒,它看着我,然后,疯也似的奔跑,从悬崖扑下去。我费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母熊自杀了。要知道动物从来不自杀,但熊妈妈从悬崖跳下去了。我胆战心惊地爬到悬崖边往下看,母熊躺在一块石头上,嘴和鼻子都是血。它死了。”
“告诉他们结果,德维。”辉腾说。“结果就是,我们活到了今天。” “说熊。”辉腾提示。“唉!我们吃了熊的肉,活了过来。我又趟着冰水给熊仔捞来很多鱼,它吃饱走了,它(指标本)被我带回来。我的伤口被母熊舔好了。”德维给熊的嘴边塞一支红河牌香烟,往它头上洒一些啤酒。
“这是哪一年?”我问。
“普京第三次上图瓦打猎那一年。”
“2006年。”辉腾说。
2006年,在西伯利亚发生的人和熊为了儿子和生存相互合作的事情,不可思议。为了熊仔,熊妈妈竟有那么大的勇气!
(司志政摘自《家庭》
2008年6月上半月图/黄煜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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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贼罗茜
作者:詹 妮
罗茜到我家不久,我便决定不再养她了。她的体型太大,性格太热情、太顽皮,在家里只要她的尾巴一摇,客厅就会变得一片狼藉。而晚上她会躲到地下室去整理自己从邻居那儿偷来的战利品。如果她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便会奔跑、吠叫,并用头去撞附近的房梁,我们的小屋随之就会摇晃起来。
篱笆墙并没使她的盗窃癖有所收敛,不久我们便发现人们叫她“衔物狗”的原因了,从院子到地下室,一路上堆满了她叼回来的鞋子、衣服和玩具。每过一段时间我就要挨门挨户地去问:“这是你儿子的靴子吗?”或“这衣服是你挂在晾衣绳上的吧?”
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罗茜叼回了一个钱包,“我把钱包放在门廊上才不过一秒钟,”失主不无赞赏地说道,“她可真是眼疾手快啊!”
罗茜的盗物癖愈来愈厉害,我决定要给她另找一个新家。后来我真的找到一个愿意接收她的年轻人。“擅长叼东西的狗会成为优秀的猎犬的。”他对我自信地说,“我会把她训练成优秀的猎犬的。”
本以为邻居都会为我送走了罗茜而欢呼,但我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时听到的却是:“把罗茜送走了?噢,我的孩子会伤心的!”“她是我们大伙的狗,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把她送走呢?”
这种情形没维持多久。3小时后有人敲门,“她永远也成不了猎犬。”刚才还信心十足的年轻人气愤地宣布道,而罗茜这时早已兴高采烈地跑进了屋里。
紧接着就传来罗茜打翻咖啡桌的声音。
就这样邻居们继续和罗茜保持着这种特殊的亲密关系。有一天我在杂货店排队买东西时,觉得站在我身后的人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接着那人对我说:“你就住在附近,对吗?”原来我们过去是邻居,最近他才刚搬到附近的另一条街上去。
“原来那条街上有只绝好的衔物狗,我真想知道她是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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