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半信半疑中被我拉到了医院。
  牙医对母亲的口腔进行了检查,说必须拔掉几颗残存的半截牙齿。我们犹豫不决,一是因为母亲仍靠这几颗牙齿进食;二是古稀之年的母亲能否承受住拔牙的痛苦。在医生的劝说和承诺下,也是为了彻底根除后患,母亲同意拔牙。忙了几个小时,打了两针麻醉针,弄得母亲满口是血,医生才将残存的牙齿清除。走出医院时,母亲的两腮都肿了,其痛苦可见一斑。
  口中的炎症消除了,母亲去医院清理、修整、石膏取模,前后反复跑了多次,等了两个多月,终于取回了梦寐以求的假牙。然而,母亲戴上假牙后,腮帮变形,牙床疼痛难忍,更不用说吃饭了。假牙完全不合格,我们忙又跑到医院。牙医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都这样,慢慢来矫正。我很气愤,和他们理论。但牙医借口说母亲口腔特殊,只能慢慢地矫正,没有别的办法了。
  多次的修整矫正,假牙仍无大的改进。直到1年后,母亲要回老家独居,戴上假牙稍用力就顶得牙龈痛,根本无法咀嚼进食。拔掉残存的半截牙齿后,她只能依靠牙床吃更软的食物。但临走时,母亲特地用手帕细心地包好假牙。我见了,沮丧地说,扔掉吧,这还有什么用?母亲连连说,有用,有用。看她将假牙像宝贝似的放入袋中,我哭笑不得。
  不久,我回老家看望母亲。村里竟有很多人知道母亲装了假牙,夸我是孝子,并向我打听做假牙的医院。我直犯嘀咕,那副假牙不是不能戴吗,怎么他们都知道呢?渐渐地,我发现了母亲的秘密:每逢有村人来家时,母亲多半戴上假牙,人走后,就立即摘下它……那一夜,我在老屋里久久不能入睡。
  普天下的母亲,总是把光鲜和荣耀给了子女,却独自咽下不为人知的痛苦。村人都知道我孝敬了母亲。但我知道,直到母亲几年后临终,假牙都未能帮她咀嚼过一次食物,但仍被她视为珍宝,并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反复地向人讲起,无数次地向人炫耀——是她的儿子,帮她装上了假牙。
  (冯国伟摘自《青年科学》2007年第11期图/孙胜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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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让人流泪的水缸

作者:包利民




  朋友乔迁,我们前去祝贺,在她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里,摆放着许多新潮的家居用品。忽然我发现在卧室里有一样东西极不适宜地立在那儿,那是一只一米多高的水缸,很旧的颜色,缸口处还有许多裂痕。就因为这只缸,整个房间的布局和格调全被破坏了。
  我们围着那只缸看,很普通的那种,绝没有什么收藏价值,真想不通她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这时朋友走过来,说:“我搬了几次家,许多东西都送人或扔掉了,只有这只缸我一直带着。”我们静静地看着她,知道关于这只缸一定有着令人难忘的故事。她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给我们讲起来。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这座林区城市还很闭塞,楼房少,都是大片大片的平房。每家的院墙都是用木板搭成的,院子里的小棚子什么的也都是木制,林区里就是不缺木头。她家住在一片平房区的中间位置,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那一年她只有六岁。
  那是一个周日的午后,正是炎热的夏天,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午睡。忽然就起火了,由于木头多,火势蔓延快得吓人。她从睡梦中被父母推醒时,外面已是一片红彤彤的火海。这种居住区房屋很密集,狭窄的巷弄消防车根本无法开进来,所以火越烧越大。父亲抱起她冲出院门,烈焰飞腾浓烟滚滚,已经没有路可以冲出去。周围都是绝望的哭喊声,她看到这个情景,吓得都不会哭了。
  父亲观望了一下,把她递到母亲怀里,然后冲向院子里的那只水缸。他用水桶拎出一桶水来,从她们母女二人头上浇下去,她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叫起来。父亲又把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然后把缸推倒,水都淌了出来。父亲抱过她,将她塞进缸里,说:“无论多难受都不要出来!”她蜷缩在缸里,忽然觉得缸滚动起来,她随着缸的滚动翻转着,一时有些晕眩,赶紧闭上眼睛,用脚死死地抵住缸壁。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越来越热,缸壁也慢慢变得烫起来,她身上的水都变成了白白的蒸汽。她睁开眼从缸口望出去,所见之处都是大火。她吓得又闭上眼睛,觉得缸滚动得越来越慢,她快坚持不住了,大声喊着爸爸妈妈,却听不到回答。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从缸里拽出来,空气清凉了许多,她清醒过来,哭喊着爸爸妈妈。她忽然看到了那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那只缸仍在那里,大火仍在不远处燃烧着,而她的爸爸妈妈,仍弓身站在缸后,四只手放在缸上,保持着推缸的姿势!他们已经死了,全身烧得黑糊糊的,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面对这一幕,在场的人无不落下泪来!
  说到这里,朋友的眼泪淌下来,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只缸,说:“我可以想象出,爸爸妈妈怎样忍受着大火烧身的剧痛,一路把缸推了出来,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平安……”
  她已泣不成声。
  我们的眼泪也都落了下来,看着这只缸,我仿佛看到了火海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亲情啊,在最危急的时刻,把生的希望留给我们,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生命的,只有父亲母亲!
  (李仁摘自《做人与处世》2008年第3期图/郑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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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是一朵野莲花

作者:雪小禅




  10年前,我梳着短发,齐耳的那种童花头,旧的白裙子和鞋,很瘦的女孩子,有时会在头上别一个发夹。更多的时候,我背着书包站在二楼的拐角处看着对面的三楼。三楼的拐角处,有一个男生,课间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趴在那里,望着远方的天空。
  他叫马苏然。17岁,细长的个子,头发是棕黄的,有一点点自然卷,淡淡的忧郁,如传说中的王子。
  第一次看到他趴在拐角处的栏杆上时,我已然不能自拔。
  很多时候,有人说爱上一个人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微笑,或者一个问候,但我是因为一个眼神。马苏然走过我身边时,有一种散淡的眼神飘过来,他不是在看我,他是在看云。
  就那样迷恋上马苏然。16岁的女孩子,常常一个人望着对面的栏杆发呆,心中默念着:马苏然,马苏然,马苏然。
  我们那个年级的很多女生会把男生的名字挂在嘴边,在宿舍里、图书馆和晚自习时,马苏然的名字会随时蹦出来。
  马苏然不知道我在暗恋他。我的暗恋像一朵野莲花,在偌大的池塘里,兀自招摇,散发着幽微的芬芳,可惜,只有我懂得,只有我看得见。
  从马苏然开始,我只喜欢这一类男生,瘦、苍白、自然卷的头发,笑时,嘴角仿佛有一丝丝不屑,一直到以后的很多年。
  马苏然喜欢晚自习后去吃夜宵,每次都是一碗兰州拉面,放很多的辣椒,我亦放很多,坐在离他很远的角落里。很多人来吃拉面,他们是为了充饥,我是为看到马苏然。
  很多年后,见到拉面的刹那,我还是会流泪。
  有时,坐在足球场上看他和男生踢足球,很潇洒的姿势,在夕阳里,我呆呆地想这样的男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终于有一天得到了他的电话,他家的。
  把那个电话号码攥在手里,来来回回,被汗水湿了。我打开来看,8位数字的号码早就烂熟于心,可还是攥着那个小小的脏纸条。我怕,一旦拨出号码,大脑就会一片空白。
  总是在第7位时停下来。没有办法不停下来,我的心,像一片片的花凋零着,几乎不能呼吸,手脚是冰凉的,甚至在拨了十几次之后,还是不能把最后一个号码拨完。
  终于,在那个下午反复了几百次之后,我听到了马苏然的声音。
  请问是谁?
  是谁?
  我是谁?电话里是我急促的喘息声,几秒钟,我放下电话,终于如释重负。那时,是没有来电显示的,我很庆幸没有说话,如果说了,怕是会死掉。
  第二天,与他在图书馆擦肩而过,我定定地看着他。马苏然,马苏然,我心里狂喊着,但他听不到,亦看不到,他手里的书,是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书名一下子让我泪流满面。
  我跑了出去,院子里正是春天,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开了,一片又一片。
  我是个内向羞涩的女孩子,从来不和男生说话,亦没有女友,最喜欢的事情是把自己的心事写成日记。我的日记很厚,里面只有一个名字:马苏然,马苏然,马苏然。
  高二最后一个学期,当我的名字和马苏然的名字排在一起时,很多人站在一起看。
  是一次作文比赛。除了作文,一切皆是我的弱项。当我得知他会参加作文比赛时我对班主任说,我也要去。那是我惟一的一次勇敢。他优秀到让老师都侧目,一个得过奥林匹克竞赛奖的男生,没想到作文也会写得那样光彩夺目。我看到我们的名字——阮小青,马苏然——很近地排在一起,像两朵花。
  很多人在谈着他,这次,说的是他的绯闻,他的早恋,和一个妖冶的女生。我知道那个女生,留着海藻一样的头发,过于丰满而成熟的胸,那个女生学习并不好,但她会唱歌,唱林忆莲的歌,唱韩宝仪的歌。
  我不会唱歌,但我会点歌。每天下午五点半,学校的广播室就会有人在那里主持。我为马苏然点了一首,但是,没有署上我的名字。
  我点的歌十分伤感,是齐秦的《花祭》: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坐在开满合欢的树下,我流着泪听完那首歌,那是我唱给他听的歌——尽管没人知道。
  我再打电话给他。他说,喂,哪位?声音依旧是磁性的,那时他18岁了,个子是年级中最高的,苍白的脸上有散漫的微笑。
  不可遏止地,我哭了。一直哭,一直哭。
  他说,是你吗?你打过电话来,我记得上次的喘息声。还有,你的声音里有一种哽咽,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我们认识吗?你是谁?
  他一直问着,我一直哭着。我是谁?我是那个穿着旧的棉布裙子梳着童花头的阮小青,那个内向到不敢看你一眼的女孩子啊。
  那是第二次,我打电话给他,也是高中毕业之前的最后一次。之后,我去了大连,而他去了上海,都是海边城市,却从此天遥地远,他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为了离开他,曾经那样地绝望过。
  之后,我开始了大学的恋爱,所交的男友,全是眼神散淡、高高个子、苍白皮肤的人,我们之间,只是相互取暖而已。亦学会了怎么样让男人喜欢,初恋时的颤动却没有,即使拥吻,亦是凉冰冰的。
  终于明白,我的初恋,早已开始于那场暗恋,也结束于那场暗恋。在那场一个人的爱情战争中,我早就溃不成军。后来的爱情,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所以,我的恋爱分手都很快,一场又一场,如烟花散去,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让我更加懂得应付爱情。
  暑假的时候我回到故乡的城市,参加同学会,只为了遇到他。
  果然遇到了,只不过不是他一个人。他带着女朋友来过暑假,大家开着他们的玩笑,他一直喜欢那种明艳漂亮的女人。
  我们只说了一句话,我说,马苏然,你好。他点了头,亦说,你好。然后,擦肩而过。我站在阳台上,对着外面的万家灯火,簌簌地落泪。
  毕业后我可以留在大连,但为了他,我去了上海。
  通过各种渠道,我要到了他的QQ,夜晚的时候,我会一直开着,一直开着,等着他来。好友列表里,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他自己叫“孤独的猫”。
  在以前,我一直叫自己“碎裂的蝴蝶”,还没有飞起来就碎裂了,但为了那只“猫”,我把自己改名叫“鱼”。
  他在QQ里一直说着自己,从来没问过我是谁。
  我是谁?这重要吗?
  记得在他快结婚的时候,他说,曾经有一次,一个女孩子把电话打到他家里,一直不说话,就听他在那里嚷,是谁?是谁?那样的时刻,是他心酸而幸福的时刻。
  他问:你有过这样的时刻吗?
  那句话,像一支利箭击中了我。眼泪一串串地落到键盘上,我打了三个字:没有过。然后就像那朵野莲花一样,从QQ里消失了。
  我知道,我的季节该结束了。
  (冯国伟摘自《课堂内外(高中版)》2008年第1期图/宋德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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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山菊花

作者:邹扶澜




  那时,女孩的家住在河岸边一幢陈旧的筒子楼里,岸边有块闲置的空地,堆满了垃圾。几个拾荒人就在垃圾边的桥洞里搭起帐篷,于是常见一个60多岁的老汉,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载满沿街收来的酒瓶和纸壳,车后,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吃力地推着。
  男孩患有先天性聋哑症,小区的人都认识他,唤他阿宝。老汉是他的养父,待他很好。
  阿宝没事的时候,就拿了扫帚到小区,挨家挨户地扫,有些人家就把废弃的东西给他,也不要钱。扫到女孩家的门口时,他特别用心;遇到女孩上楼,他总是直起身,立一边,憨憨地冲她一笑。
  女孩那时读高三,长得很漂亮。她骑一辆银灰色车子,是妈妈花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的。
  一天,女孩放学后,车子放在楼底下,被一个小偷撬开了,跨上刚要跑,阿宝不知从哪里飞奔过来,死死揪住小偷的衣服,一边呜哩哇啦地叫着。小偷掏出刀,对着阿宝的手就是一下,小区的人跑来,一起将小偷按住。
  女孩跟着妈妈去诊所看阿宝,阿宝躺在一张木板床上。看见女孩进来,阿宝一下子坐起身,把那只包着纱布的手往身后藏。他的目光里有一缕异样的东西,让她不敢看,女孩只站了一会儿,就拉起妈妈的手走了。
  从那以后,女孩见了阿宝,总是绯红了脸。她心想,他干吗总来扫这个楼梯呀!
  半年过去了。
  一天晚上,女孩下了晚自习,推着车子往楼道里走。角落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把女孩吓了一跳——阿宝站在面前,捧着一大束花。女孩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花往女孩车前的小筐里一放,一股清新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女孩愣着,刚要推车子走,他却试图来拉她的手,女孩一闪,一股怒火嗖地蹿了出来。
  “流氓!”她叫着,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他脸上,阿宝转身跑了。
  女孩气恼地把那些花从小筐里揪出来,踩得粉碎。那都是些什么花呀,无非是一些不起眼的山野菊,河岸边灿灿的开了一片。
  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回家什么也没说,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女孩刚起床,小区下面就聚了一群人。不一会儿,妈妈推门进来说,真可惜,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掉河里淹死了呢?
  女孩刷着牙,随口问:谁?
  “阿宝啊!多好的一个孩子,人家还帮你追车子挨了一刀哩!”
  这一天,女孩借口肚子疼,没去上学。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眼睛红红的。她努力劝自己相信,他是真的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的。
  后来,女孩考上了大学。再后来,女孩毕业了,留校做了老师。
  面对着一群比她小不了几岁的男孩女孩,她该是快乐而充实的,可是,她没有。在学生们的眼中,她忧郁,孤傲,甚至有几分让人难以接近。
  一个春日的早晨,她领着学生们去踏青,走过一条小溪,来到山谷前。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漫山遍野的山菊花,白的,黄的,在风里轻轻地摆动。
  她弯下腰,采了一朵、两朵……突然间,她泪流满面。
  学生们吓坏了,都不明所以。女生拥着她,争着给她擦眼泪。一个女生大胆地问,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事,能告诉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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