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抚摸着船头,把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有小鱼儿的新家。
  小鱼儿回来时,迎接她的只有这条船了。船浮在水面上,很孤单。
  那些日夜,船记住了小鱼儿的眼泪。
  邻村有人愿意买下这船,小鱼儿却说。不。
  船,沉静着,在等待。小鱼儿来了,脚步很轻,仿佛怕惊醒了船。她轻轻抚地摸着船。凸的、凹的、涩的、滑的,残留的河泥,附着的青苔。她拿出帕子,一寸一寸,学着父亲擦洗船。她将船擦得光亮,直至显出木质的纹路。
  外迁的那天,小鱼儿把花篮挂满了船舱。
  
  (尘中塑摘自《抚摸那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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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75支香

作者:黄孟文




  那年金日熙才12岁。韩国内战爆发。他从战机的咆哮声中捡回了一条小命,从此定居于白头山附近的一个小乡镇,与祖母相依为命。
  金日熙听从祖母的话,每天清晨点燃一支香,祈求双亲平安无恙,身体健康。父母被内战的炮火轰击得不知去向,存亡未卜。他们虽然住在一个“不信神”的国度,但是祖母不理会这些,60年的信仰无论如何改变不了。不必问他们从哪里弄到祈祷的香。
  金日熙每日点燃一支香,虔诚的一支香。
  当他32岁时,已经点燃了7,300支香了。祖母由于上次在内战时受了内伤,屡医不愈,已经在十多年前入地府追随她那被敌人的炮火轰得粉碎的丈夫去了。金日熙没有因为祖母已经不在人间而忘了为父母祝福。爸妈的安危,像一条百年老虫,日日啃嚼他的心肺。
  金日熙仍然每日点燃一支香,虔诚的一支香。
  当他52岁时,已经一共点燃了14,600支香。那时他已经是一名高干了。但他无论如何忘不了父母的音容。他尤其记得,少儿时发生过一次严重的水灾,整个村镇汪洋一片。他一个人躲在茅屋顶,死抓住屋角的硬木不放。渐渐支撑不住了,眼看就快要被急流冲走,这时正在与洪水奋战救人的爸爸忽然泅近,把儿子从死神手里夺回来,接到高地。祖母爸妈孩子抱头痛哭。这一幕,不时在他眼前显现。
  金日熙仍然每日点燃一支香,虔诚的一支香。
  当他62岁时,已经点燃了18,250支香了。那天红十字会带给他一个莫大的喜讯:他的双亲证实仍然健在,住在离南韩首都不远的一个农村。屈指一算,父母亲都已经跨过90大关,垂垂老矣。所幸他们还在人间。感谢上苍!
  今年5月间,金日熙被选中可以参加平壤探亲团前往汉城。他欣喜若狂。他多么想当天就能够飞到南方去拜见父母呀!啊!同是大韩民族。为什么跨越三八线竟然比登上月球还难呢?
  公元2000年8月15日早上,金日熙肃穆地点了第18,475支香。他正襟危坐,默默祷告,他为即将能见到那思念了超过50年的老父母而万分高兴!
  近午,金日熙和其他99位朝鲜人飞抵汉城机场。他手执一帧已经变得灰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共有3个人:一对快乐的年轻夫妇抱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小男孩。那时的妈妈,既光鲜又美丽!他静候着那即将到来的一刻。
  探亲团一进人预定的会场,几百名等候者立即站起来。霎时会场一片混乱:“阿妈尼!”、“阿爸吉!”的呼唤声此起彼落,哭声震动云霄。
  好不容易看见人群中有一位簇拥着的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白发苍苍。在旁人的指点下,金日熙快步奔向前,直视着轮椅上的老妇人。喉咙里发出一个又悲又喜的问句:“妈妈,是你吗?”
  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挣扎着要站起来。她昏吒的老眼似乎认出了那个已经进入老年的儿子,那个无日不挂在嘴边的亲生骨肉!
  金日熙紧握着妈妈那双干枯龟裂的手。他双膝一软,徐徐跪了下去,老泪纵横。仔细端详母亲的脸。在他心目中,今日的“阿妈尼”更为光鲜,更为美丽!
  金日熙兀地站了起来,游目四望,大声道:“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见?”
  没有人给他一个正面的答复。
  在红十字会的安排下,金日熙直往汉城效外。他一定要见到爸爸。等了半个世纪,日日祷告,点燃了18,475支香,还跨越了比登上月球还要困难的藩篱,他一定要见到爸爸!
  抵达目的地时,没有人出来迎接他,他心急地直向屋里冲去。他没有看见“阿爸吉”,唯一迎接他的悬挂在堂屋正中的一幅照片,是照片中有一位慈祥的老翁在微笑。案前香火袅袅。
  金日熙霍地跪下,号啕大哭。他望着那位微笑的老翁,猛捶胸膛,继而吐出了发自肺腑的哀音:“爸爸,孩子来迟了!”
  
  (叶玉章摘自《新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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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彻

作者:吴克诚




  1991年,英国歌星艾里克·克莱普顿失去了挚爱的儿子——由于保姆看护不慎,克莱普顿4岁的儿子从、53楼坠下身亡,克莱普顿从此走在了刀尖上。挚爱逝去,爱他的人也随之而去。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这种突如其来的阴阳永隔,你想他念他,即使靠近他手抚墓碑,也已是咫尺天涯,永无相见的时候了。
  那年,痛苦中的克莱普顿写了一首《泪洒天堂》:“如果你我在天堂相遇,你是否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如果你我在天堂重逢,你是否还会像从前一样……如果你我在天堂相遇,你会不会拉着我的手?如果你我在天堂重逢。你是否会帮我,让我留下……”
  克莱普顿被称为“吉他之神”,但在这首《泪洒天堂》里,他的指法平淡,歌的旋律也淡淡的没有山水。可是这首淡淡的歌,我从来不敢一个人在暗夜里听它——他把毕生的爱与痛都糅了进去,歌声一起,只觉有寒风吹彻,春天在那么那么遥远的地方,仿佛永生永世它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妙手仁心摘自《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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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心愿

作者:鲁 瓜




  人上了年纪,对自己的生日,多怀有一种恐惧,比如他的母亲。他买了礼物,买了菜,把母亲的生日过得简单并且隆重。吹蜡烛时,母亲总会一本正经地将她的心愿说出来。她说:“我希望从明天开始,时间就不再往前走了。而是完全静止下来。”她的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母亲75周岁,假如时间真的静止下来,那么她将会永远75周岁。75周岁并不年轻,可那是她可以选择的最年轻的年纪。
  他有3个远嫁他乡的姐姐,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却是令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孩子。毕业后,他就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他在美食街烤过羊肉串,在夜市上摆过杂货摊,在商业街开过音像店,甚至有过短暂的出国打工经历。他没有攒下一分钱,却时时惹祸,让母亲操心。母亲说:“如果我永远75岁,就可以永远照顾你,就能给你洗衣做饭,如果眼不瞎耳不聋,还能看看你的样子听听你的声音。你说我怎么放心你?你这样没个正经生活。”
  原来母亲希望自己永远75岁,全是为了他。她的话让他眼圈通红,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没个正经生活”也非他所愿。生活中受到挫折和磨难,有时候,并不全都是他的过错。
  可是今年他不可能给他的母亲过生日了。因为他闯了祸,被判刑15年。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许他只为多赚一点钱。他替别人讨债,第一次赔着笑脸过去,人家并不搭理他。等第二次,他就揣了一把刀子。他把刀子拍到办公桌上,然后坐在旁边若无其事地抽烟。一会儿3个年轻人冲进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木棍。他站起来,抓起刀子,没等三个年轻人靠前,就把那位欠钱的老板捅了。
  入狱前,他的朋友见过他。他坐在那里,捂着脸,始终不肯说一句话。后来他哭起来,一开始只是抽泣,后来变成号啕。他朋友只听见他说:“妈……”
  今年他的母亲76周岁。半年前他就开始策划如何给母亲祝寿。他说今年得换换方式。让母亲过一个与众不同的快乐生日。可是母亲注定不会快乐,因为他在狱中。
  母亲生日那天,他的朋友买了礼物。买了菜,买了蛋糕,去了他家。
  “我想过91岁的生日。”他自发苍苍的母亲说。她76岁,现在满脑子里想的全都是91岁以后的事情。她必须挺到91岁。为了15年后,她甚至忽略了现在。
  她还说:“如果真能活到那个时候,我希望自己还能照顾他,还能给他洗衣做饭;我希望那时候耳不聋眼不瞎,还能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声音。”
  他的朋友流下泪来。为了一个母亲这样令人悲伤的心愿。
  
  (东东摘自《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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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的骆驼

作者:周海亮




  小山喜欢骆驼,却不喜欢父亲。骆驼救了他,父亲却将他抛弃。父亲在小山八岁那年抛弃了他,还有他的母亲。
  那时,父亲和母亲已经分手。八岁的小山判给了母亲。这让父亲蹲在门口,抽了一夜的苦烟。第二天父亲和母亲商量,能不能。带小山去玩一圈?小山说好,母亲说不行。父亲说,只是出去旅游……以前没机会……你就答应了吧。小山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母亲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不行。父亲的目光就黯然下来。他转过身,来到院口,蹲下不动,头顶升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灰色烟圈。父亲在那里蹲了很久。像一尊逼真的远古泥塑。后来母亲给他端去一杯水,父亲却没有伸手去接。母亲说你哭什么呢……你别哭了行不行?……好——吧!
  这样,父亲就带着小山出了门。先带小山去了郑州。他们在那里待了两天,喝掉六碗胡辣汤。然后他们去了青岛,在那里,小山第一次看见大海。看大海的时候,小山突然说我还想看沙漠。父亲说看沙漠,我们得去新疆。小山说那我们就去新疆。八岁的小山认为新疆很近,穿过一条马路就是。父亲说那我们不回去了,你永远跟着我。小山说,好。父亲说我们也不要妈妈了,我们不让她知道,好不好?小山想了想,说,好。为了看到沙漠,年幼的小山学会了不露痕迹地撒谎。他看到父亲高兴地笑了。父亲摸摸他的头,说,好儿子。
  父亲带着小山来到乌鲁木齐。父亲并没有着急带他去看沙漠,而是一个个居民区乱转。小山说不是要看沙漠吗?父亲说。我们先住下。八岁的小山并不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说我不要住下,我要看沙漠。父亲说听话,先住下,再看沙漠。小山说先看沙漠。父亲说信不信我揍你?小山说你没有权利揍我。我被判给了妈妈,你以为我不知道?父亲急了,一巴掌拍下,小山号啕大哭。他说我要回家,我不看沙漠了,我不要你了,我要妈妈。父亲的眼睛突然有了绝望的表情。仿佛长久的努力顷刻化为泡影,小山再一次看到升腾着灰色烟圈的泥塑。
  多年后,小山一直坚信,正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让父亲下定抛弃他的决心。父亲得不到小山,就要抛弃他。
  父亲和小山在某个凌晨登上一趟列车,奔向沙漠。父亲在列车上不停地向别人请教,他对沙漠的所有知识,都是在列车上的几个小时恶补的。他匆匆买了指南针,水壶,干粮,然后带着小山,踏进无边的黄沙。他们很快迷了路。他们顺着指南针所指的怪异方向。胡乱地走。他们争抢着水壶里的水,胜利者总是小山。后来小山喝掉最后一滴水。他的嘴唇上裂开口子,淌着鲜血。小山说爸爸我要晕过去了。父亲说再坚持一会儿,就快走出沙漠了。
  父亲牵着他的手。父亲说驼队来了。小山果真看到远处走来一队骆驼。骆驼们有着金色的皮毛,迈着优雅的步子。驼队慢慢走向他们,终于来到近前。领头的骆驼跪下,一个汉子翻身下来。他的脸膛像烈焰般红,头发像烈焰般飞舞。他和父亲轻轻交谈,露出轻松愉快的微笑。他喊来一头骆驼,骆驼跪倒在小山面前。父亲把小山抱上驼背。父亲说,回家啰!小山揪住骆驼的皮毛。那是很温暖的皮毛,散发出炙热的芳香。那是驼队里最漂亮的一头骆驼,健硕并且修长。父亲骑上随后的一头骆驼,他说小山,坐稳了别动……我开始给你讲故事了……
  小山忘记了故事的内容。父亲的故事断断续续,像沙漠里随风摇摆的驼铃。小山听着故事,睡着了。再次醒来,父亲就不见了。他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旁边坐着他的母亲。那天小山喝了很多水,他认为这些水可以灌满一个池塘。后来他想起父亲,他问,爸爸呢?母亲说,他跟着驼队走了,咬牙切齿刻骨铭心的表情。小山说他不要我们了?母亲说,是……骆驼救了你。你要感谢骆驼。
  小山记住了母亲的话。他要感谢骆驼。他心里记恨他的父亲,以至于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山竟一点点忘记了父亲的样子。
  每个星期天,小山都要去动物园看骆驼。骆驼漠然地盯着他,似乎他们之间,并没有丝毫的联系。那天小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妻子打来的。妻子说,妈要走了。
  小山赶到医院,母亲正在等他。母亲吝啬地节约着每一口气息,将她的生命顽强地延长。母亲看到他,艰难地招手,喉咙里发出鸽子般咕咕的声音。小山坐到母亲旁边,低下身子。
  母亲说,小山,我要走了。
  小山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说,小山,妈只有一个要求。
  小山握着她的手,用了力。
  母亲说,小山,我知道你记恨你爸。别再恨他了。那天,其实没有驼队,没有骆驼……一是你爸,把你背出了沙漠……然后。他走了……
  没有骆驼?小山想起抓在手里的温暖皮毛。那应该,是父亲浓密的头发吧?
  我知道他走了。小山说,可是他抛弃了我们……
  他没有抛弃我们。母亲努力挣扎着身子,嘴巴张得很大。他把你背出沙漠。他见到了我。他累死了……
  小山整理母亲的遗物,在一个箱子的最底层。发现了父亲的照片。照片上的父亲英姿飒爽。年轻的父亲,并不像一头骆驼。
  小山把父亲和母亲的相片小心地排到一起。那是年轻的父亲和苍老的母亲。然后他在相片旁边摆上一尊泥塑的骆驼。
  后来,小山给他的儿子,取学名,叫骆驼。
  
  (冯国伟摘自《北京文学》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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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爸爸是上帝恩赐给我的礼物

作者:风为裳




  他虽然是弱智人士,但同样有跟女儿生活在一起的权利。而对女儿来说,这个笨爸爸是上帝赐给她的礼物!
  10岁的女孩温迪和父亲马特来到我的律师事务所时,我正被一起离婚案子搞得焦头烂额。所以,当马特含混不清地讲述事情经过时,我很不耐烦。我说:“你能不能整理一下你的思路再跟我说?”大个子的马特突然变得不知所措,站起来又坐下。倒是女孩温迪很从容。她说:“夫人,有人想把我跟爸爸分开,他们说他太笨了,不利于我的成长。可他是我爸爸,我不在意他有多笨……”
  我从繁冗的卷宗里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这对父女。男人大概有40岁的样子,脸上却总带着无辜的孩童表情。他不敢看我,目光常常落到温迪身上。女孩温迪穿着肥大的衣服。鞋子也显然是社会福利机构领来的那种没型没样的帆布鞋。她的金色头发编成了两条辫子,很显然,编辫子的水平不太高,一条正一条反着。我问:“谁给你编的辫子?”温迪甜甜地笑了,用手指了指马特。然后跑到我的桌子前,很小声地说:“其实,我可以编得很好,但是马特先生喜欢给我编辫子,我只好牺牲一下来满足他的小愿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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