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照片给我看。”
  “啊,现在还没有,”他说,“我得先把底片冲出来。星期六来吧,我给你样片看看。”
  星期六我就去了。
  照相师招呼我进去。我觉得他比上回安详、庄重多了。我还觉得他神情之间颇有些得意。
  他打开一张大的样片,我们两个都默不作声地望着它。
  “这是我吗?”我问。
  “是呀,是你。”他安详地回答说。
  “眼睛可不大像我的。”我带些踌躇说。
  “啊,不是你的,”他回答说,“我给重新描了描。现在好看多了,你不觉得吗?”
  “嗯,”我说,“可是我的眉毛总不是那个样子吧?”
  “不是,”照相师朝我的脸扫了一眼说,“原来的眉毛消掉啦。我们如今有一种化学方法——叫做德尔非德,专能调换眉毛。你可以看到我们用药水把头发挪得离眉毛远了。我不喜欢头发遮天灵盖遮得那么低。”
  “哦,你不喜欢,是吗?”我说。
  “对,”他接着说,“我不中意。我喜欢把头发背到后脑勺去,这样,前额就成另外一个样子了。”
  “那么嘴呢?”我用照相师已经不大能理会的刻薄口气说,“那是我的嘴吗?”
  “我把它稍稍调整了一下。”他说,“你原来的太靠下了,照完以后,发现不能采用。”
  “看来耳朵倒还像我的,”我说,“那跟我的耳朵一模一样。”
  “对呀,”照相师若有所思地说,“那的确是你的。等晒印的时候,我可以把它纠正过来。我们如今有一种化学方法——叫做苏尔飞德,专能把耳朵完全消掉。我来想想办法……”
  “你听着,”我打断了他的话,挺起胸膛,横眉瞪眼,用可以把人吓出魂来的鄙夷口吻说:“我是来照张相的,拍个照片儿——说来好像很荒唐,可是我要的是一张像我的模样儿的。我天生的相貌不怎么出色,可是在这张相片上,我希望我的脸跟老天原来赐给我的那张一个样。我要我的朋友们在我死后能把它保存起来,凭这遗像来慰藉他们的哀思。看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你并没照我所要的做。那么你就蛮干下去吧,把你的底片(或者随便你叫它什么)浸到苏尔飞德、布罗梅德、奥克希德、考乌希德……随便浸到什么药水里去。你可以把眼睛消掉,改变嘴的形状,重新调整脸相,把嘴唇再安上,叫领带闪闪发光,把坎肩拆了重做。你可以在相片上涂一英寸厚的釉,再抹上一层黑颜色;你可以在上头雕花,镀金,直到你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下可算完了工为止。等你全都完工以后,相片就留给你自家和你的高朋贵友们欣赏吧。他们也许会珍视它。对我说来,这张相片是连个屁也不值的烂货。”
  我不禁热泪夺眶而下,随后就走了出来。
  (唐驰摘自《里柯克幽默小说选》图/贾雄虎)
  





首页-&gt2008年第19期

认识自我

作者:纪伯伦




  一个雨夜,赛艾姆坐在书房的书架前,开始翻阅起旧书。他叼着一支土耳其大雪茄,厚厚的嘴唇不时喷出一阵烟雾。柏拉图记录的他的老师苏格拉底关于“认识自我”的一段对话引起了赛艾姆的注意……赛艾姆掩卷深思,心中油然漾起一种对东西方哲人圣贤敬佩的感情。
  “认识你自己。”他嘟囔着苏格拉底这句名言,猛地从坐椅上站了起来,展开双臂大声叹道,“对!我必须要认识自我,洞察自己那秘密的心灵,这样我就抛脱了一切疑惧和不安,从我物质的人中找出我精神的人,从我血与肉的具体存在中找出我的抽象实质,这就是生命赋予我的至高无上的神圣使命!”赛艾姆像害了场热病,眼中闪烁着酷爱“认识自我”的狂热光芒。
  他踱到邻屋,像座塑像一样伫立在穿衣镜前,凝视着镜子里鬼一般可怕的自我,并默默地估量着自己的头形、面庞、躯干和四肢。
  赛艾姆的这种塑像神态持续了半小时,空灵缥缈的“认识自我”,仿佛给他灌注了一套足以揭示自我灵魂秘密的奇异、升华了的思想,并使他心里充满了理性之光。他平静地启动双唇,自言自语地说:“嗯!从身材上看,我是矮小的,但拿破仑、维克多·雨果两位不也是这般吗?我的前额不宽,天庭欠圆,可苏格拉底和斯宾诺莎也是如此;我承认我是秃顶,这并不寒碜,因为有大名鼎鼎的莎士比亚与我为伴;我的鹰鼻弯长,如同伏尔泰和乔治·华盛顿的一样;我的双眼凹陷,使徒保罗和哲人尼采亦是这般。我那肥厚嘴唇足以同路易十四媲美,而我那粗胖的脖子堪与汉尼拔和马克·安东尼齐肩。”“不错,我的身体是有缺陷,但要注意,这是伟大的思想家们的共同特点。更奇怪的是,我与巴尔扎克一样,阅读写作时,咖啡壶一定要放在身旁;我同托尔斯泰一样,愿意与粗俗的民众交际攀谈;有时我三四天不洗手脸,贝多芬、惠特曼亦有这一习惯;我的嗜酒如命,足令马娄和诺亚自愧弗如;我的饕餮般暴食暴饮使巴夏酋长和亚力山大王也要大出冷汗。”
  又沉默了片刻,赛艾姆用肮脏的指尖点了点脑门,继续发言:“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实在。我拥有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的伟人们的种种品质。一位拥有这么多伟大品质的青年是一定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的。”
  “睿智的实质是认识自我。伟人们把宇宙的这一伟大思想根植于我心灵深处,并激励我开始去干伟大的工作。从诺亚到苏格拉底,从薄伽丘到雪莱,我伴随着伟人们一起度过了历史的风风雨雨。我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样的伟大行动开始,不过一个兼备在白昼的劳作和夜晚的幻梦中所形成的神秘自我和真正本性的人,无疑是可以开创伟业的……是的,我已经认识了自己,而神灵也已洞鉴了我。啊!我的灵魂万岁!自我万岁!愿天长地久,诸事如愿!”
  赛艾姆在屋里踱来踱去,他那丑陋的脸上荡漾着欢乐的光泽,嘴里不时发出一阵像猫啃骨头时的欢快叫声。他反复吟哦着阿比·阿拉的一段诗文:“尽管我是这个时代的晚辈,创业祖先的未竟之业,总会历史地压在我的肩背。”
  过了一会儿,我们的这位赛艾姆穿着他那肮脏的衣服倒卧在乱七八糟的床上,进入了鼾声如雷的梦乡。
  (雅琴阁摘自《作文周刊(中考版)》2008年第26期图/周弘)
  





首页-&gt2008年第19期

首先想到谁

作者:张小娴




  一个男人,同时爱着两个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爱她们哪一个多一点。有人教他:
  “你遇上开心的事情,首先想到要告诉哪一个?你首先想到她,就是爱她多一点。”
  不,这不是验证爱情的惟一方法。
  你悲伤的时候,你想跟哪一个在一起?你首先想到她,才是爱她多一点。如果你开心和悲伤的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最完美。如果开心的时候和悲伤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同一个人,我劝你应该选择你想和她共度悲伤时刻的那一个。
  人生本来是苦多于乐。你的开心,有太多人可以和你分享,不一定要是情人。如果日子过得快乐,自己一人也很好。悲伤,却不是很多人可以和你分担。你愿意把悲伤告诉他,他才是你最想亲近和珍惜的人。
  倒过来说,开心的时候才想起你,悲伤的时候,就去找别人。这种情人,太不稳定了,他并没有把你当做可以厮守终身的人。
  情人在快乐的时候,首先想到我,我当然高兴。然而,他在悲伤的时候,也愿意来到我身边,让我看到他的软弱,我才会相信,我在他心目中,是很重要的。
  你悲伤的时候,首先想到谁?
  (童睿智摘自《悬浮在空中的吻》图/连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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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的天空

作者:席慕蓉




  他曾经在她五岁那年,来过她家。
  他们两家原是世交,然而那次会面的实际情形到底如何,经过了这几十年,真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只是两人都因而有了一种朦胧的认定:在她五岁那年,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在父辈的筵席上,她偶尔会遇到那样的场面:父亲举杯向一位朋友劝酒,那位伯伯坚决不肯喝,父亲就会说:“怎么?五十年前就认得了的朋友,竟然连一杯酒的交情都没有了吗?”
  说也奇怪,原来千推万辞说是有心脏病有胃病的伯伯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马上举杯一饮而尽,并且容光焕发地在众人的鼓掌声中转过来笑着要父亲再来干一杯了。
  那时候,她的心里总会有一种温热的感动。五十年!五十年!而且是怎样流离颠沛的五十年啊!在那样漫长艰困的岁月之后还能与年轻时的朋友再相见,再来举杯,这样的一杯酒怎能不一饮而尽呢?
  她慢慢能体会出这种心情了。在已经进入中年的此刻,能够有个像他那样的朋友坐在面前,听她一五一十地把最近种种苦乐的遭遇都说了出来,实在是一种幸福。
  而无论她说了什么,他都会默默聆听,间或插进一两句话,剩下的时间,他总是用一种宽容的眼神瞅着她,唇边还带着笑意,好像是在说:“随你怎么闹吧,反正,我是从你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了。”
  在那种时刻里,她不禁要感谢那一直被她怨恨着的飞驰的时光了。就是因为时光飞驰,她才能在短暂的几十年里,一次再次地印证着这种单纯的幸福。她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无论在多么阴沉的天空里,总有人肯为她留下一块非常干净又非常透明的蔚蓝。
  那是只有五岁时的天空才能有的颜色吧,而五岁时所有其他的朋友们呢?
  (蒋化帅摘自《写给幸福》图/连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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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吻

作者:张丽钧




  冯教授要来学校举办讲座了!狂热的大学生们奔走相告。在他们心中,那是需仰视才见的大师级人物啊!有幸亲耳聆听他的讲座,怎不令人兴奋异常?
  冯教授今天讲座的内容是他最拿手的——“人性的弱点”。而主持人则是这所大学的校长江女士。江校长热情洋溢地向大家介绍了冯教授丰富的哲学著述和显赫的学术地位。几乎掀翻房顶的热烈掌声说尽了学子们心中的无限钦仰。
  冯教授的讲座精警、精辟、精妙。他对人性弱点鞭辟入里的分析听得大家万分折服。在大家眼中,这位大师满头的白发根根都沉淀了非凡的智慧。
  当讲到“冷漠是一种致命疾患”的时候,冯教授提了一个问题让大家作答。学子们七嘴八舌,会场登时乱成了一锅粥。冯教授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议论声戛然而止。只见冯教授亲切地走下讲台,把话筒递给了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接过话筒,几乎完美地回答了冯教授所提出的问题。冯教授惊喜地望向这个女生,问她多大了。女生回答说“20岁”。冯教授居然石破天惊地说:“噢,比我孙女大两岁——我把你当成我孙女了!来,让爷爷吻一下吧!”说着,泰然地将一个吻留在了惊慌失措的女孩的颊上。
  会场一片嘘声。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心中大喊“不!”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够这样?您可是堂堂的哲学大教授啊!咱泱泱中华民族不是向来都以含蓄著称于世的吗?您这样的荒唐举动岂不太离经叛道了吗?
  以那个吻为界限,会场的气氛大变。如果说前半段大家以为自己的耳朵是在饮酒,那么,后半段大家就觉得自己的耳朵是在饮鸩了。大家开始在座位上放肆地扭动,丝毫也不收敛自己的议论声,更有甚者,公然挑衅般地大声打起了电话。冯教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口误,会场里立刻就响起了不客气的讥笑声,并且,那笑声是一浪一浪地在会场蔓延的,原先没有来得及笑的人被他人的笑提醒之后,毅然补上了那笑,且报复般地笑得愈加响亮、愈加持久。
  冯教授的讲座是在一片带有明显轰赶意味的极不友好的掌声中黯然收场的。
  江校长走上台进行总结。
  她说:“同学们,今天我们跟着冯教授思考了许多有价值的问题。人性的弱点,是上苍搭给万物之灵的人类的一件丑陋的礼物,但是,我们却又不能不领受。检点一下我们所领受的这可怕的馈赠,我们看到了懒惰、贪婪、自私、嫉妒、傲慢、偏见、欺骗、猜疑、刻薄、冷漠……感谢冯教授引领我们看清了这些原本躲在我们生命暗处的东西,更要感谢冯教授给予了我们向人性的弱点宣战的勇气与力量!为了表达对冯教授的敬意和谢意,我愿意代表学校一万余名师生,向尊敬的冯教授献上一个吻!”会场鸦雀无声。
  江校长走上前去,优雅地拥住冯教授,得体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欢呼声、尖叫声、掌声顿时响成一片!有的同学甚至流下了激动的热泪。这个意味深长的吻,悄然击碎了人们郁结于心的莫名的块垒,一个沾惹了尘埃的词语,被一双聪慧怜惜的手轻轻捧在掌心,让粗鲁的人在新一轮的审视中发现了它的美妙与珍贵。在这个至善至纯的吻面前,大家无不为刚才自己的丑陋表演而羞惭汗颜。是啊,“人性的弱点”是那样真实地攫住了人心,而“人性的优点”又是那样真实地拯救了人心。
  (梁衍军摘自《深圳青年》2008年第9期·上图/迟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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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狐狸还狡猾

作者:王永章




  1992年,我所在的高原城市出现了夜市。夜市中有位头发斑白的老妇蹲守着一只铁桶,铁桶前立一纸牌,上书“北京风味窝头”字样。我观察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光顾。此时,我心生怜意,准备买几个窝头,以给她信心。但就在我掏钱的一瞬间,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出于怜悯之心的购买会给她错觉——窝头受欢迎。她会继续蹲守在那里,忍受望眼欲穿的折磨。而我不买她的窝头,虽然显得缺乏慈悲之心,但这可能使她作出正确决定,从而避免继续浪费材料和时间,并忍受意想不到的痛苦。
  可见,道德是个比狐狸还狡猾的词汇,在有些情况下,它并不一目了然。当你想当然地以为做了道德之事时,结果可能恰恰相反。正如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所说:“将人间变成地狱的,恰恰是因为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
  人性有善有恶,而且并非一以贯之。那些要求在关键时刻一定要表现出高尚道德乃至充当舍己救人英雄的教育,会使人丧失对人性中恶的东西突然爆发的防范,从而使自己处于危险境地。因此,制度设计不能以几乎不存在的圣人的善为蓝本,只能以无处不在的普通人的恶为假设。
  (秦小伟摘自《商语酒吧》图/傅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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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平庸的蚂蚁

作者:佚 名




  列夫离开办公桌刚一会儿,回来就发现,一只蚂蚁爬上了他刚买的蛋糕。这下他享用的兴致全没了。列夫质问蚂蚁为何破坏他的心情。浑身沾满奶油的蚂蚁慢条斯理地说,它饿了,被蛋糕的香味吸引过来,而且它食量小,一点点蛋糕就够了。
  列夫听了更火了:“以你的身份,哪配得上跟我一起吃相同的东西?你应该捡垃圾吃。”蚂蚁一脸委屈:“我有我的蚁格,不想卑微地讨生活。”它说,它也想出蚁头地,但天生的不平等叫它只能不起眼儿地过日子,可它不想庸庸碌碌地了此一生,所以它选择这陌生且危险的城市。这么一说,列夫心软了:“你不怕无法适应?”“只有做过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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