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又拉起楠楠的手:“楠楠,他所作的一切,他日日电话向我汇报自己的起居,他事事电话问我,其实只是为了安慰我,配合我,满足我……真正有性格缺陷的人是我啊……那场大火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从那以后,我只要片刻没有他的消息,就会觉得忐忑不安,就会担心他发生了意外……我知道……这样不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为自己病态的需求感到歉疚,可是他一离开我身边,我又马上会觉得不安……”
  楠楠看着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母亲,心里酸酸的,忍不住轻轻抱住她,轻轻叹口气。
  操控,或者被操控……
  10.
  楠楠在杨森家度过了愉快的两天。
  离开的时候,她拍着杨妈妈的肩膀,像哄小孩一般笑着:“阿姨,你要加油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哦!”
  杨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唉……谁会想到当初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如今却沦落到让两个孩子来哄的地步……”
  于是大家都笑。
  杨森回到学校后,又恢复了木讷,恢复了沉默寡言。
  大家还是常常说杨森是一堆木头,一堆榆木疙瘩。不过楠楠再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是幸福的微笑。她知道,杨森并不是木讷,他只是把用来展现自己小聪明的那部分精力,用在了他的事业上。杨妈妈只知道她把公司转交给了她信赖的二叔经营,可她并不知道,二叔又把公司转交给了另外一个他信赖的人,那个人就是杨森。
  某天,楠楠百无聊赖地在宿舍里翻阅自己的手机记录,突然发现有一条拨出记录是“老巫婆”——她之前给杨妈妈取的名字。这条电话记录让她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空号!
  没错!杨妈妈的电话是空号!可是她却曾经用那个空号给她打过电话!楠楠突然觉得头脑清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破门而入——她被完全控制了!
  她被完全控制了!所以她才会对杨森爱得至死不渝,所以她才会完全相信他们给她的解释!她尖叫着跳起来,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和皮肤,似乎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空号!
  楠楠歇斯底里地把手机踢到阳台上,然后衣衫不整地冲出宿舍,边跑边喊:“别过来——别缠着我——别想控制我——”
  另外一个城市,杨妈妈看着手中的电话,眼睛里充满了母爱:“这丫头,刚才一定是拨错了……”她放下电话,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刘医生,您继续说吧。”
  刘医生点点头,继续对她说:“所以,别把自己对儿子的焦虑看成特别严重的心理疾病,更不要强迫自己去控制内心的焦虑,否则你在焦虑之外,很可能会患上强迫症。人们啊,是很容易患上强迫症的,因为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想控制别人,又恐惧被别人控制。这种情绪如果因为外界刺激而扩大的话,就会成为严重的忧郁症。”
  杨妈妈点点头,忐忑地问:“我的内心,多久才可以痊愈呢?”
  刘医生笑着说:“很快。你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杨妈妈娇笑:“您真会哄人开心。”
  刘医生:“哎?我这可不是乱说哦,是有根据的,从你为自己设置的手机彩铃,就能看出来!”
  杨妈妈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你第一次打我电话,也被这个彩铃给骗了吧?”
  刘医生大笑。
  杨妈妈的手机彩铃很搞蛊:“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实后再拨!”
  确实有很多人都被她这个恶作剧给骗了,被送往精神诊疗所的楠楠就是其中一个。
  【完】
  《姐,外面有个人》
  1.
  我很讨厌妹妹,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仿佛她生来就是专门和我做对的。那天,因为她的出生,父母才没有去参加我的小学入学典礼。我一个人彷徨无助地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那一刻,我深切意识到,我被遗弃了。
  因为妹妹的出现,我再也不是父母心中最重要的人了。
  我努力学习,争取各种我可以争取到的奖状,业余时间读书、写作文、画画、练习舞蹈,德智体全面发展,是我们学校里最优秀的小孩。即便是这样,我仍然得不到父母的认可和夸奖。
  他们总是忽视我的优秀,皱着眉头望着我:“孩子,你不必这么努力。”
  不但如此,他们还总是严厉地对我说:“出去玩的时候带上妹妹!”
  似乎,我还留在这个家里的唯一意义,就是照顾妹妹,陪着那个缠人的、淘气的、爱哭的倒霉蛋儿玩耍,倘若有一天妹妹长大了,再也不需要我照顾了,那么,我是不是会被扫地出门呢?
  老天有眼,妹妹变傻了,就在三年前的夏天。她本来明亮的眼睛变得昏暗而呆滞,本来爱哭的她再也没有掉过泪,本来很灵活的小嘴儿也似乎失去了动力,再也不肯开口说话。那个时候,我以为我的幸福时光终于来临了。
  虽然当时我也半真半假地哭得惊天动地,但是我确定我是开心的。因为妹妹再也没有资格和我比了,从此以后,我才是父母唯一的,优秀的小孩。
  可是,事与愿违,妹妹变傻以后,父母好像更喜欢她,更疼她了。她成了他们生活的中心,是他们的太阳,是他们的生命。
  以至于,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狠狠的掐掐自己的胳膊。
  我必须,确认我还活着;我必须,确认我不是个透明人;我必须,确认我不是空气。
  2.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妹妹的阴谋。
  妹妹并没有变傻,她是装的,她故意的,为了让父母完全忽略我,为了夺走父母所有的爱,她故意的。
  虽然她看起来好像很呆滞,好像失语了,但她城府很深。
  我绝对不会相信,她是个傻子。
  她总是偷偷把我的私人日记故意放到容易被父母发现的地方,或者把我写好的作业涂得乱七八糟,甚至偷偷在我的跳舞鞋里放进破碎的玻璃渣。她那鼓鼓的小肚子里,有无数的花花肠子,除了我,没有人能够看透。
  事实上,她并没有失语,我早就说过,她是装的。
  每天晚上,当我全神贯注地写作业的时候,她总会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吮吸着被唾液泡得脱皮的食指,呆呆地、面无表情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就像一个灵魂,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潮湿的气息。
  等我觉察到,猛得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就会把食指拿出来,在裤子上蹭蹭,然后咧嘴一笑,指着窗外,轻轻说:“姐,外面有个人。”
  “姐,外面有个人。”这是她变傻之后唯一会说的话,这句话,她只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说,只对我一个人说。
  有时候,为了不让她说出这句话,我曾经以我好学生的名誉做代价,一晚上不写作业,直接上床睡觉。即便如此,她也会幽灵一般出现在我的床边,用咸湿的手指摇醒我。在黑暗里,她那稚嫩的声音也如幽灵一般:“姐,外面有个人。”
  3.
  我很清楚,外面不可能有人,因为我家住在四楼。外面只有一棵大槐树,以及架在槐树上空的电线。
  在妹妹刚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上当受骗,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看着在空荡荡的夜空里摇曳着的槐树以及电线上无精打采的麻雀。每当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外面什么人也没有的时候,她就会含着手指头流着口水傻笑。
  一开始,我也曾信誓旦旦地告诉父母,妹妹没有傻,妹妹没有失语,她这一切都是装的,是故意的,因为她对我说过话。
  可是父母并不相信,他们只是皱着眉头,含着泪,不断叹气。表情里充满了对我的失望和不信任。然后他们就把妹妹抱在怀里抹眼泪。
  每当这个时候,妹妹都会挽着妈妈的脖子,向我露出胜利的微笑。
  好吧,你赢了,我认了。
  获得胜利的妹妹并没有善罢甘休,每天晚上10点钟,依旧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地出现在我面前,指着灰漆漆的窗外,重复着相同的话。似乎她活着的唯一意义,不断地对我做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拙劣的恶作剧。
  是的,在那天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妹妹的恶作剧。
  4.
  那天中午,所有中午不回家的同学都爬在课桌上边睡觉边流口水,教室里的电风扇死气沉沉地转动着。
  我预习了下午的功课,刚刚准备稍稍午休一会儿,一直爬在桌子底下看闲书的同桌突然抬起头,由于脑门放在课桌上太久,所以额头上有一条红红的压痕,看起来很诡异。他的眼神也很诡异,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恐惧。
  他小声问我:“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摇摇头:“老师说,我们是唯物主义者,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老师的话就都是对的吗?”他把手里的杂志放在桌面上,杂志的封面是一个阴森森的女鬼,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在某种程度上和妹妹极为相似。
  同桌咽了口吐沫,继续说:“我刚看了一个故事,说是6岁之前的小孩都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鬼。这个故事里的小孩,就看到了被爸爸杀死的妈妈一直伏在他爸爸的背上。所以他总是对他爸爸说……”
  “说什么?”我也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他总是说,”同桌定定地望着我,似乎他就是那个见鬼的小孩,“爸,你背上有个人!”
  我愣住了,突然很想尿尿,小腹涨涨的。
  我慌乱地站起来,向厕所冲去,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妹妹重复了三年的话:“姐,外面有个人。”
  5.
  当天晚上,我有生以来第二次没有写作业,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夜不是黑色的,有点死气沉沉的灰,有点阴森森的蓝。窗外的槐树叶子哗啦啦地傻笑,电线不安地左右摇晃。
  我感觉背后好像有无数的小细针顺着毛孔钻入身体,阴森森的凉,很别扭,我知道,她来了。每当她从背后望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感觉。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果然,妹妹唆着食指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然后,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把食指拿出来,带着细细的涎丝,指着窗外:“姐,外面有个人。”
  我惊恐地回过头看着窗外,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的,我已经12岁了,已经超过6岁了,所以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傻妹妹所看到的。我想,那个面色阴绿的女鬼,正飘在窗外,像妹妹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正如我看着她一样。
  我突然发现,看得见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见。
  你明明知道它就在哪里,明明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可是你看不见。如果看不见,你就无法躲避,无法防御,无法反击。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退到床上。
  妹妹依旧固执地伸着胳膊指着窗外,然后木然而僵硬地转过身,手臂保持着平伸的姿势,直直地指着我的身后。
  “那个……那个东西……在我后面吗?”我跳起来,就好像背上爬满了蚂蚁一样,拼命地、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后背。
  妹妹傻笑着
  5.
  当天晚上,我有生以来第二次没有写作业,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夜不是黑色的,有点死气沉沉的灰,有点阴森森的蓝。窗外的槐树叶子哗啦啦地傻笑,电线不安地左右摇晃。
  我感觉背后好像有无数的小细针顺着毛孔钻入身体,阴森森的凉,很别扭,我知道,她来了。每当她从背后望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感觉。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果然,妹妹唆着食指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然后,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把食指拿出来,带着细细的涎丝,指着窗外:“姐,外面有个人。”
  我惊恐地回过头看着窗外,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的,我已经12岁了,已经超过6岁了,所以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傻妹妹所看到的。我想,那个面色阴绿的女鬼,正飘在窗外,像妹妹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正如我看着她一样。
  我突然发现,看得见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见。
  你明明知道它就在哪里,明明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可是你看不见。如果看不见,你就无法躲避,无法防御,无法反击。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退到床上。
  妹妹依旧固执地伸着胳膊指着窗外,然后木然而僵硬地转过身,手臂保持着平伸的姿势,直直地指着我的身后。
  “那个……那个东西……在我后面吗?”我跳起来,就好像背上爬满了蚂蚁一样,拼命地、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后背。
  妹妹傻笑着缓缓放下手臂,突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然后重新把食指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出了门。
  那一晚对我来说,是个不眠之夜。
  妹妹为什么指了指自己,是不是说,鬼已经附在了她身上?还是鬼就是她自己?
  6.
  从那以后,我开始从另外一个角度观察妹妹。
  每当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妹妹就会变得很呆滞,眼睛似乎永远在望着某处,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望着。
  可是一旦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直直地望着窗外傻笑,或者看着房顶发呆,或者爬在地板上,在床下和沙发下面四处巡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有趣的东西。
  那天晚上,为了不让妹妹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我故意面向着门口看书,余光一直监视着门口。
  突然,身后的窗户轻轻响了一下,我惊恐地回头,定定地望着窗外,似乎有个小小的黑影闪了一下。我战战兢兢地打开窗户。探着头,窗外依旧只有那棵大槐树。当我再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傻笑着的妹妹。
  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不长不短,一分滑稽,九分恐怖。
  她又要重复她那令人恐惧地招牌动作了,我惊恐地大吼:“住口!你是不是要说外面有个人?”
  她的手指僵在半空,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随即她举起手,摇摇头,指着窗外:“姐,外面有个人。”
  她这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强调了“姐”字。
  原来我刚才问她的时候,正是少了“姐”字。她说完那句话,重新含住食指,慢慢地走向门外。
  我突然很好奇,每次她对我说完这句话以后,会做什么呢?
  于是我悄悄跟在她身后。只见她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卧室,笨拙地爬上窗台,打开窗户,慢慢翻出去。然后顺着阳台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攀爬到我的窗外。
  原来……是这样……
  我冷笑着。
  妹妹啊,姐姐已经不和你争了,你为何还要这样,三年来重复着相同的阴谋呢?你这么做,是要把姐姐逼疯、吓疯吗?
  7.
  自从了解了妹妹的阴谋,我心里反而踏实了很多。
  当妹妹再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我总是会突然转过身,抢在她前面说:“姐,外面有个人。”
  每当这时,妹妹总是愕然而疑惑地僵立着,眼神里充满了不知名的无奈和恐惧。她总是张张嘴,然后又合上。继而慢慢地蹒跚着出门,回到自己卧室,然后顺着阳台爬到我的窗台外面,继而又爬回去。
  夜复一夜,不厌其烦。
  后来,我一方面忙着考试,另一方面也厌倦了和一个傻子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于是,我改变了策略。
  明明知道她就在我身后,明明听到她说:“姐,外面有个人。”明明看到她弱小的身影摇晃在窗外然后慢慢爬回去,却依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令我在父母眼里变成了透明人,那么我,也要让她成为我眼中的透明人。
  即便如此,妹妹依然执着得做着相同的事。
  每天定时出现,然后对我说那六个字,继而爬到我的窗外。
  只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表情越来越悲伤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把她的行为告诉父母,让他们阻止她――毕竟爬到窗外是很危险的。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那么做。我心底暗自希望,妹妹真的会掉下去,摔死。然后父母悲痛欲绝,然后他们的丧女之痛逐渐恢复,再然后,他们发现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优秀的女儿,于是更加珍视她,宠爱她。
  我承认,我的想法有点龌龊,可我实在受够了这个傻子!
  8.
  有一天,妈妈担忧地说,“妹妹变了。”
  “怎么变了?”
  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以后多和妹妹说说话。否则她会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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