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异口同声说完大笑起来，这个耶稣基督我还是知道的。
　　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问道，蒙蓝，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也翘着二郎腿抱着脑袋躺在他身边一本正经回答道：灰姑娘耐心等候细心等待然后苦尽甘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绝世帅王子骑着白马捧着水晶鞋踏雪翩翩而来。
我问，你呢？
　　他侧过来看着我，眼睛如同夜空最耀眼的星星：王子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屠龙救公主！哈哈哈！
　　那一年，因为罗伊我喜欢上了唱爵士音乐的卷发混血姑娘Norah Jones，已经会哼唱《Don't Know Why》。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I left you by the house of fun。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很多年以后，我才发现我们的理想其实是那么的相似。一个耐心等候，一个勇往直前。

03.我们TMD是兄妹，真的！我以我十分不健全的人格担保！
三年后，罗伊的奶奶去世了。那一年，罗伊已经开始在酒吧驻唱。在那个充满小资情调的地方，罗伊的歌很受欢迎。唱爵士歌曲真的需要天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慵懒气质，带着丝丝忧伤和寂寞。
　　罗伊的老家在云南，他爸妈来C城打工，后来死于一场工地事故。那一年罗伊刚念初中二年级，成绩优良的他只得辍学。奶奶体弱多病，需要人照顾，他必须出来赚钱。喷红漆的那一天，是罗伊第一次帮别人要债，兜里还象征性地揣了一把小刀，他说如果他的人生没有遇到我，大概就是另一番样子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奶奶去世的那天，她紧紧拽着我和罗伊的手把它们重叠在一起：蒙蓝……我家罗伊是个好孩子……别看他调皮，他就听你的……答应奶奶，不要离开他。
　　老人家的双眼已经没有一丝神采，只是紧紧地拽着我们的手等待答复。我和罗伊对视了一眼，他对我轻轻摇摇头，我假装看不见大声答应了下来：知道了，奶奶。您放心吧，罗伊这辈子就我罩着了。
　　罗伊有些讶异地看着我，那时候的他在酒吧已经小有名气，时常有抽风的女粉丝冲上去给他献花。他的女友数不胜数，比我这个妹妹美多了。他知道，此刻的奶奶说的话是何等意思。
许久许久，罗伊突然笑了，握着我手轻轻说道：放心吧，奶奶。我这辈子都听你孙媳妇儿的。然后他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我妈的钉子户政策坚持了三个月，顺利要到了一套三的大房子和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金。家里的情况有了很大好转，搬家后也没有那些旧债主来骚扰了。可是爸爸还是没有回来，大房子还是空荡荡的。
2006年，我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罗伊也攒钱买了一套小房子，他笑说自己就是一只蜗牛，打拼了这些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小窝。
　　搬到新房子的第一天，罗伊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痛哭流涕。他说他想奶奶，想爸爸妈妈，为什么在他终于有了能力可以生活好了，他们却一个都不在身边。他紧紧搂着我，仿佛要嵌进骨头里，眼泪鼻涕全灌进了我脖子。
　　他说：蒙蓝，我这辈子只有你了。
　　我是他的唯一，很开心，却又觉得很悲哀。
　　一星期后，他兴冲冲地给我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毫不犹豫翘了课奔到米线店，这些年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每次看到我们都乐呵呵的。罗伊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要签约了！签约做歌手了！
　　我懵了。
　　他一脚踹了过来：我要当明星出唱片了，你怎么一副死了爹的表情。
　　我这才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尖叫：真的？太好了！我家罗伊要当明星了！真的假的？
　　他直翻白眼把我胳膊掰开：当然真的，酒吧老板认识一个娱乐公司，把我介绍过去的。改天签约你陪我，你可是我唯一家属，得负责帮我壮胆！
　　第三天，罗伊就带我去了一个咖啡馆。我纳闷怎么不直接去公司呢？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悠闲地喝着咖啡，桌上一叠厚厚的资料。看着罗伊，他遥遥招了招手。罗伊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如果没有意外，他就是我的经纪人了。我瞄了一眼对面那个小白脸模样的年轻人，经纪人？明明看起来和罗伊差不多大嘛！
　　他对我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徐嘉佑。未来也许是罗伊的经纪人。
　　我“哦”了一声，伸出右手握了握，他的手很大，软软的很温柔。
　　罗伊细细看着合约，突然问道：不可以恋爱？
　　他当然要抗议，他可是恋爱达人啊，我知道有名分的女友都不下十个了。
　　徐嘉佑点点头，是的。这是公司规定。你们是恋人？他眉毛扬了扬，似笑非笑。
　　我赶紧摆手：我们TMD是兄妹，真的！我以我十分不健全的人格担保！
　　说完我立刻捂住了嘴。糟糕，跟着罗伊混久了，果然出口成脏。我窘迫地低下了头。他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我偷偷问罗伊，五年会不会太长了点？而且条件这么苛刻。看看，必须服从公司一切安排。什么霸王条约啊！
　　徐嘉佑假装望天没听到。
罗伊瞪了我一眼：那些女朋友不要也罢。你难道不知道娱乐圈就这么残忍吗？其实只要唱片卖得好还是可以赚钱的，新人嘛，都这样。等我红了，看我不耍大牌才怪！
　　我呸，还妄想耍大牌呢！我别过头去有些生气，始终觉得娱乐圈乱乱的，什么潜规则啊买榜啊绯闻啊……我瞄了瞄罗伊，难道徐嘉佑看上他了？我的心立刻不纯洁起来。
　　徐嘉佑看我的眼神让我心里毛毛的，看我们没吱声了就掏出一支笔：如果没有意见，就签约吧。签约金这么多。他比了个手指头——大拇指！
　　六万？我和罗伊异口同声。
　　六十万。徐嘉佑淡定地喝了一口咖啡。
　　我和罗伊在桌下激动地狂捏彼此的手，互看一眼后大吼：签！！

04．罗伊说，我的目标是师奶杀手！
　　签约后，我与罗伊就很少见面了。我大学没有住宿舍，搬去了罗伊的房子帮他看家。因为歌手出片之前需要培训一段时间，他住在公司很少回来。偶尔见面，罗伊也是一脸疲惫，瘦得一塌糊涂。我在咒骂徐嘉佑的同时忍不住埋怨公司伙食太差这样折腾人。他摇摇头说，只是因为想要更瘦一点，只有瘦了上镜才好看。我顿时无语。
　　他说现在一边练习唱歌，一边接受一些形体训练和练习怎么答记者问。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知道，娱记才是最难搞的。我似懂非懂。罗伊无力地靠在是沙发上，我端出炖好的猪蹄汤给他喝。哪知道他吓得赶紧摆手：不行，这个卡路里太高了，非肥死我不可。
　　我一听火了，把砂锅一下摔在了地上：罗伊你疯了是不是！减肥？你减个P啊！你看你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炖了整整一下午的砂锅你哪怕吃一口我也不枉费跑那么远给你买鲜猪蹄啊！
　　罗伊愣住了：蒙蓝你怎么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闷哼：没事，就是心里堵得慌。这么辛苦你值得吗？看看你的膝盖，青一块紫一块，你现在全身还有哪一处是完整的？
　　他蹲下去把猪蹄捡回碗里：训练都是这样的，不能只会唱歌啊。舞蹈也必须练习的，我本来身体协调度就不是太好，自然要更加卖力。
　　他仰起头对着我笑：蒙蓝，我要做就做最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且，我想赚钱带你去国外玩。你的终极目标不是要环游世界吗？
　　我破涕为笑：放屁！那是你的终极目标吧。现在娱乐圈全是水嫩嫩的美少年，你这把年纪才出道会不会太迟了。
　　他白了我一眼：二十三岁哪里迟了，再说了，我的目标是师奶杀手！
　　罗伊端着猪蹄走进了厨房，我看着他把掉在地上的猪蹄放进开水里洗了洗，然后轻轻放进了嘴里……
　　我轻轻走进去，环着他的腰把因为哭泣而冰凉的脸靠在他宽阔的背上。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我只是捏了捏口袋里一如既往的小浣熊然后拿起了拖把沉重地拖着地板。
　　三个月后，我打开收音机听到了电台主持人轻柔的声音：下面带给大家的这首老歌，被称为年度最温柔男声，嘉应公司首推神秘新人——罗伊全新演绎经典老歌。
　　熟悉的音乐响了起来，是Billie Holiday 《Don't Explain》。然后罗伊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Billie Holiday的沧桑音质，只是带着浅浅的温柔。这样的诠释实在太过冒险，这首歌已经完全变成了罗伊自己的风格，淡淡的带着无限的包容和柔情：
　　You know that I love you
　　And that love endures
　　All my thoughts are of you
　　For I'm so completely yours
　　……
　　你知道我爱你，这爱所忍受的一切。我的思绪里全是你，因为我全部属于你。
　　我不知道这样剑走偏锋有何好处，后来徐嘉佑说那是罗伊死扛到底的坚持。这样哀伤的歌词——正确还是错，没有关系。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亲爱的。嘘，不要解释。你是我的快乐和伤痛，我的生命全凭借着你的爱。
　　这个黄昏，我录下了这首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一直到斜阳离去圆月当空还在听。我知道罗伊一定会成功的，他明白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会去竭尽全力的争取！
　　第二天，已经有人在百度上询问昨天那首唱英文歌的是谁。他很快有了自己的贴吧，虽然只有寥寥数人。我给罗伊打电话，那头却一直关机。
　　紧接着，这个名字开始频频出现——年度最温柔男声罗伊。半个月后，他出了第一张EP，全是翻唱经典爵士歌曲。唱片封面全黑，只有一个男子白色的侧脸轮廓，这样神秘的宣传方式，罗伊从未露面。
　　大清早，我就守在全城最大的音像店门口，口袋里还热腾腾地装着刚从提款机里取出的几千块。我只想成为第一个购买罗伊唱片的人！
　　晚上罗伊激动地给我打电话，他说公司工作人员告诉他，音像店还未开门就有个忠实歌迷在门口守着，一进去就买了五十张。他说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那个女孩，他太感动了。然后罗伊凶巴巴地问我：蒙蓝，你买没？别等着我送你签名版啊，支持你哥就要亲自买！
　　我轻轻抚摸着那叠厚厚的唱片，罗伊的侧脸印在上面好看极了。
　　我说：少来！哪有自家人都要出钱买的，自己老实点给我签好名儿送到我面前，我还要心情好才收呢。
　　罗伊的声音有些淡淡失望：切，我还以为那歌迷是你呢。
　　我大声呸了一口：想得倒美，五十张！得花多少钱啊！
他有些生气了：好吧，要花很多钱。我忙了。啪地挂断了电话。
　　我俯下去，头轻轻抵着唱片，罗伊的侧脸就在我额头下。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亲密了。
　　大一下学期，我辞去了家教的工作。我答应那小孩的母亲一定会让小孩成绩上涨二十分，可是考试出来却没有任何起色，试卷上几个错误明显故意。他母亲指着试卷数着几张钞票喋喋不休，没到规定分数我就拿不到足够的工资。小孩在一旁内疚地看着我，满脸通红。
我平静地收下钱笑了，只淡淡说了一句：这样教育小孩，他成绩再好也是白搭！
　　中年妇女尖叫着叫我滚出去，我看着小孩叹了一口气，有这样的母亲真是害了他。
　　刚下楼，小孩就追了下来哭着给我道歉，说是故意考差的，这样就可以少给我钱了。
　　我蹲下来给他擦掉眼泪对他做了个鬼脸：没关系，姐姐不在乎。
那天阳光很刺眼，我觉得世界一片灰暗。
　　再后来我成了一个写手，喜欢这样数着字数给稿费的感觉，白纸黑字一清二楚。我写风花雪月肝肠寸断和生离死别，写卿卿我我爱恋一生功成名就以及无数个“请支持艺人罗伊”。
　　我在他贴吧每日发帖至少十个，在各大BBS换着马甲一遍遍书写着他的好，他声音的美。以至于跟帖的人一边叫好一边怀疑我是公司专职抢手，罗伊并未露面，吸引的歌迷不多但都死忠。
　　两个月后，罗伊的照片出现在了娱乐报纸的头版。他头发长了许多，平添了几分忧伤。棱角分明的脸庞瘦削了，但让五官更加深邃迷人。造型师把他与服装搭配得天衣无缝，他脸上并无大多数男艺人那样官方且僵硬的笑脸，他要么不笑要买发自内心的大笑。不得不说，摄影师拍出了罗伊全部的美。
　　公司的策划无疑是成功的，先用他的声音迷住人，再用他的外貌吸引人。他的曝光率陡增，大小杂志报刊都看得到他的身影。这年头真正会唱歌的艺人其实不多，相貌英俊的更少。走在大街上，常会看见小女生捧着他的照片叽叽喳喳议论着。
　　我每天都在报刊亭买有他新闻的报刊杂志，哪怕只是寥寥数语。所有新闻我都剪下来贴在一个笔记本上，轻轻翻开就是一部罗伊的成名史。可是他打电话的声音却越来越疲倦，已经有人揪出了他的过去。说他是小混混出生，曾经某酒吧驻唱，与多名女子纠缠不清，私生活混乱。虽然公司出来澄清，可是某周刊已经登出了他在酒吧驻唱的照片，还有他与多名女子的合照。
他的形象毁誉参半，曾在国外留学的假身份被人拆穿，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旧闻。更有一个女人不知廉耻地爆料说拥有罗伊的私密照片，两人曾经是恋人，只要给够钱她会毫不客气地爆出来。
　　这所有的一切我都帮不上任何忙，也不敢随便打电话过去，他没有时间与我闲话家常。
小浣熊钥匙扣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躺在我的手心陪伴着我，哪怕它也帮不上任何忙。

05.徐嘉佑，你就这么忍心璀璨祖国的花朵？
　　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问我是否有兴趣当罗伊的专职写手。原来他们公司一查IP，那些写得神采飞扬的帖子都是出于我之手。我答应了，也许这是唯一可以帮罗伊的地方。他如今负面新闻缠身，步履维艰。
　　一见面，竟然是徐嘉佑。他也吃了一惊：罗伊的妹妹？！
　　很荣幸他还记得我，自从上次签约后，我们并未见过面。他给我说了目前形式的严峻性，说既然已经被人拆穿了身份索性就打“草根牌”好了。我看着他，不是很懂。
　　他笑道：罗伊从未正面说过自己是什么海龟身份，这些只是传闻，只要他出面否认就好处理了。我们可以还原罗伊的真正身份，本来就打算今年给他出本写真集，加上一些煽情的文字配合，一定可以大卖外加挽回形象。你是他妹妹，文字部分你来负责。记得，要煽情。他悲惨的成名史，奋斗史。他的成功无疑是草根阶层的翻身仗。
　　我给你五万，可以提前支付。如果图文集卖得好，还有适当奖励。你的那些帖子写得不错，只有对罗伊有真感情的人才能写得那么细致。他掏出支票本刷刷写了几个字，然后撕给了我。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书稿，五万字左右。一个字一块钱，很划算了。
　　我捏着支票问他：在你眼里只有划算与不划算吗？
　　徐嘉佑并未生气，他撑着下巴看我：并非全部。你住罗伊那里？边说边皱眉，你们真的是兄妹？
　　我靠了一声：在签约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了，是的！是的！是的！你烦不烦，没看到他和那些女人的照片吗？哪里有我的？神经病。
　　他往沙发上一仰，声音飘忽：可是罗伊随身带着的却是你们的合照，好几年前的了，你们俩都还小，那时候你胖乎乎的特可爱，是妹妹头。
　　我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在的长卷发讪讪道：罗伊的爸妈很早就去世了，他唯一的奶奶把他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他。也就是说，我现在是罗伊唯一的亲人。我们的感情不是那种俗气的男女关系，我们……是那种亲如一家的感情，无人可以替代。我们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小时候我们都穷死了。你说，这样的革命感情哪里是亲亲嘴可以代替的？
　　徐嘉佑仿佛松了一口气：管不得呢，你们那么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