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大臣贵族家的小公子,小小年纪便有了尊卑之分,见九皇子并没有责怪之意,交换了个眼色战战兢兢的离开。今今看着小皇子蹲下来,把自己揽在怀里,轻轻摸着头说:“小可怜,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不用怕了,我是皇子呢,以后再也没人伤害你了,我带你回家。”
今今在梦中醒来,衣襟已经湿透,透着微咸的汗味。梦中很清醒的感觉到肆虐的疼痛和夏兰冬蝉怀抱的温暖和他有力的心跳。她的伤养好以后,就被老内侍强行送出宫,她还记得九皇子不甘心的哭叫,一下一下的撞在她的心上。
如今夏兰冬蝉已经忘记她了,却笑着对他说,你的眼神好熟悉,好像在梦里见过。
今今摸着空荡荡的胸口,像烧了一团火。连鞋子都没穿,走出院子,看着头顶清冷的月光。她不知道什么是对错,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卖面偷工减料,客人丢的钱袋子,她也偷偷的藏起来买蜜饯果子。有小乞丐围着摊子吞口水,她远远的便开骂赶人。
这样不好的莫今今,把所有的好给了夏兰冬蝉就好了。
她正想着,墙头出现一红一白两条人影。这么说有点勉强,因为白色的人已快被血染成红色。
今今吓傻了,星耀看不过去张嘴就骂:“你装什么木头,还不快来帮忙!”
她这才回过神,扶着月影进了屋,他已经呈半昏迷的状态,玉色的面容显出不自然的苍白。星耀用长指甲割破了手腕,血液流进月影的唇中,好半晌才见他梦醒般的瞪大眼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今今突然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脏兮兮的鼻涕眼泪纠结了满脸。这时有人捧住她的脸,用袖子仔细的抹着着,也不嫌脏。月影好笑的说:“我又没死,你这是哭什么丧呢?”
“你刚才——”今今抽泣着指控,“你既然不死吓什么人?!”
“月影的身体里钻进了魂鬼。那种精怪专吃同类的魂魄为生,难缠得很。若不把全身的血放出来把魂鬼逼出来,他的魂魄恐怕就要被魂鬼吃掉了。”星耀咬牙切齿的说,“我早就说不让你去进那鬼皇子府,别管那九皇子的死活,即使你有几千年的法力,有了家主就等于被绑住了手脚,况且这黑心丫头根本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呀——”
月影眯着眼冷冷的说,“星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你教!你现在就回狐仙殿去!”
星耀瞪了今今两眼,这才化成火狐跳出窗子,那眼神中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九皇子府是个是非之地。月影觉得今今留在那个地方,他护得再周全,也难免遇见危险。有人将魂鬼放在夏兰冬蝉的身体里,魂鬼会吸附灵体,对人类却没什么伤害。如今九皇子死而复生的事除了他们几个人,另外就是企图害死夏兰冬蝉的人。
那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夏兰冬蝉的酒中下毒,那么也应该知道在他身边出没的莫今今和月影公子中,至少有一个不是人类。
这魂鬼就是给他和今今准备的。
月影斜眼看趴在床头睡得一脸痴相的孩子,认真的想着要不要把她打晕带到山清水秀的山谷里过日子去算了。今今在睡梦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呓语着“冬蝉……唔……”。月影面色一冷,毫不留情的踹了她一脚,迅速闭上眼睛装睡。今今被踹个四仰八叉,半天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发火,目光遇见月影干净无辜的睡颜,认命的帮他拢好被子。
“明明生得美貌又面善,都让我嫉妒死了,却长了那么张尖酸刻薄的嘴。你就变成狐狸被我养着不就好了么?……柔软的皮毛,可爱的面相,真好啊。”今今闭上眼睛重新趴在床边,手指探向月影的唇,“如果……你能对我温柔一些……我应该……应该会……喜欢……你吧……”
月影半垂着眼,今今已经重新睡过去,还在发痴的淌口水。以“睡神”之称闻名于狐仙族的月影大人第一次破天荒的失眠了,咬牙切齿的瞪着罪魁祸首看到天色大白。
「我所有美好的记忆,全都是冬蝉殿下给的,即使为你而死,我也是甘愿的。」
九皇子府清早送来红殇公主的手札,邀请她去小叙。她抓着头皮走来走去,嘴里嘟囔着“战书下来了,我要尸骨无存了”。月影看她那点出息,说是他的家主都嫌丢人,打着哈欠说:“你放心,她大大方方的请你入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况且有夏兰冬蝉护着,她还没胆子动你。”
今今再不情愿,以后免不了和红殇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轿子进了九皇子府,在后花园的莲花湖停下,夏兰冬蝉已经端着茶在等,见了今今便笑,青丝流淌而肩头,眉眼干净羞涩一如清泉。
“月影表兄没跟来么?今儿个有舞赏的,这可不巧了。”
“今天是来看望红殇公主的,我表哥是男人,怕坏了府上的规矩。”
“那倒是多心了。”夏兰冬蝉沉吟一下,又低首说,“每次今今来府上,月影表哥都跟着,想必他不是放心我。说来怕是你的不信,我睁开眼看见你,就觉得熟悉,好像上辈子认识似的。你救我的条件是要嫁我为妻,我心里更是欢喜,根本不是因为你救了我的性命。生为皇子,权位之争难以避免,手足相残有违天理,我不害别人,别人也害我。今今嫁给我,反而是受苦了。”
这个男子的温柔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今今笑道:“我所有美好的记忆,全都是冬蝉殿下给的,即使为你而死,我也是甘愿的。”
夏兰冬蝉听得奇怪,正待询问什么,见风岚恭敬的躬身说:“前面就是皇子妃的寝院了,属下去通报一声。”
那日在莲花湖不过打了个照面,这次见红殇,穿着绯红的衫子,素着一张黑白分明的脸,像一幅生动俏皮的山水画。她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莫今今半晌,这才指着她的鼻子大笑起来:“什么嘛,秋风和秋月说莫今今应该是个狐狸精,专门来迷惑殿下的。我看她没本宫长得美,也没本宫家世好,长得干干净净的,倒是挺老实敦厚的人。”
莫今今立刻蹦起来,眼睛瞪得像鸡蛋大,口齿不清的:“你是欺负我没读过书,拐着弯骂人啊——”看我不让月影老狐狸活吃了你这个刁钻丫头。
红殇三两步跳到冬蝉面前,挽着手臂大笑:“冬蝉哥哥,你眼光不错,我喜欢她。”
“诶——”今今吃不消。
“你这丫头顽皮的紧,连我的人也欺负。”夏兰冬蝉用扇柄敲了她的头,笑着说,“以后日子长着呢,玩过头我可不依你。”
今今彻底傻了,见两个人并不像夫妻反而像一对兄妹,举手投足间并无逾越。
红殇玩够了,这才招呼今今坐下,将下人遣散了,才说:“其实我与冬蝉哥哥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生为公主哪有表面的那么风光,看似金枝玉叶,却不如普通人家的姑娘幸福。从小学繁复的礼仪,处处小心翼翼,长大了便要嫁到其他国联姻,成为互相牵制的傀儡。三年前我带着侍卫偷偷潜入紫国来赏花,偶遇冬蝉哥哥,他识破了我的身份,却待我如亲妹,又平安的将我送回赤松。半年前父王要把我嫁到西临国做王后,那西临王已是半截身子进了棺材的人,我无计可施,只好向冬蝉哥哥求助,这才促成了婚事。”
“冬蝉殿下还是喜欢乱做好人啊?!”今今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应该是高兴的,若不是他心肠好,自己早已经没命了。
“你这人,本宫好心跟你解释,你才拐着弯骂人!”红殇也跳起来,像只斗狠的小锦鸡,“你别恃宠而骄呀,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姐姐的!”
“你去照照镜子,脸皮儿嫩得跟小水葱似的,还叫姐姐,别笑死人了。”
“哪像你脸上的褶子有一斤厚,还多能耐啊。”
夏兰冬蝉不知道怎么劝慰两个发疯的丫头,正头疼着,风岚从门外走进来躬身说:“殿下,三皇子借来的两个舞姬到了,在外面候着呢。”她们这才停止了争吵,在冬蝉一左一右坐下,谁也不搭理谁。
今今没心思赏舞,觉得与其看两个女人将身子扭得像麻花,还不如去照看月影。这样想便有点心不在焉,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她忙蹲下去捡碎片,恰好有一只手也伸过去,两个人同时被扎了指尖。风岚面红耳赤的缩回手,和今今一同滴滴答答的流着血。
“风岚,快去拿药膏。”冬蝉吩咐着。
今今把指尖含在口中吸吮,并没有流多少血。回头想要安慰紧张的夏兰冬蝉,却一阵头昏目眩,眼前的两个人影模糊了半晌,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今今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老娘还不想入土为安呀!
「莫今今,你趁早把你喜欢尝血的坏毛病给给我改掉!」
皇子府入夜掌了红灯笼,园子里开满了墨兰,比夜色更浓郁墨色,泛着温软的香。今今在半夜醒来,月影守在床前闭目养神。
“醒了?”月影长叹一声,“你体质太差了,连个反噬的咒语都受不住呢。”
“你对我下了咒语?”今今揉着额头,“我怎么没发觉呢?”
“不过托你的福,要害九皇子的人抓住了,若不是反噬咒,你现在就躺在棺材里了。”月影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才扭头望着窗外说,“今今,我问你件事,你想好认真回答我。”
今今低头玩手指:“嗯,你说。”
月影的声音软绵绵的压下来:“如果我要带你离开王城去隐居,你愿意不愿意?”
今今听这话,茫然的摇头说:“不,我要留在冬蝉殿下身边。”
月影的美目染上戾气:“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今今不说话了,低头玩了半天手指,正想着怎么应对,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兰冬蝉的眉宇里都是疲惫,丝毫没发觉屋子里的气氛有多怪异,看到今今平安顿时放松下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今今没事了,这真的太好了,都怪我养虎为患,没想到……没想到要害我的竟是从小跟随我的风岚……”
月影冷笑两声:“他现在怎么样?”
夏兰冬蝉咬牙切齿的说:“说来也奇怪,风岚不知为何受了内伤,竟然……竟然现出猫耳和猫尾……我将人囚禁在了地牢里,派人严加守护……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今不自觉的惊呼一声,猫耳和猫尾,难道那风岚竟然是猫妖?
月影收了扇子,对今今笑着说:“原来如此,小小的猫妖潜藏在殿下身边那么久,这岂不是奇怪得很?一般来说,凤鸣王城是狐仙的领地,其他精怪只能求土地神或者狐仙暂住此地,而且自从十几年前有猫妖作乱几乎被赶尽杀绝后,这里就再也没居住过猫妖的族群。最近的日子,先是我被偷袭,再是土地神丢了地域符,又有猫妖潜入皇族,看来若是我猜的没错,凤鸣王城作乱的猫妖不止一两个呀。”
今今看着坐在旁边认真听着的夏兰冬蝉,觉得月影简直就是疯了,忙呜啦呜啦喊着:“表哥,你喝醉啦!对,你醉了!冬蝉殿下,我表哥说胡话呢!”
月影更乐了:“你以为九皇子像你一样长了颗石头脑袋?他要娶的女人怕是祖宗八辈都要调查清楚,我这个表哥从哪里蹦出来的,他心里自然有定夺……况且狐仙族本来就是夏兰皇族的保护神,否则他身为一个皇子怎么会对我这个八杆子打不到的表哥礼遇有加?”
夏兰冬蝉微红了脸道了句:“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狐仙大人……”
原来人家什么都知道,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今今有点窘迫,将长发随意的束起。月影急着去见那猫妖,若等他恢复过来,那防备薄弱的地牢根本困不住他。于是由婢女掌了灯笼,引着三人去专门囚禁要犯的地牢。
月影白天送今今上了轿子,然后便偷偷潜入皇子府。那人用魂鬼来害人,又知道今今进府必定会抓紧时间动手,若等他复原,怕是没动手的机会了。月影藏在屋檐下,眼看着今今手中的茶杯怪异的滑落,风岚冲上去收拾。也就是一瞬间,月影清楚的看到瓷片跳起来刺破今今和风岚的手指。而在外人看来,好像两个人同时被地上的瓷片扎到。今今有个坏习惯,月影早就知道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今今将染了二人血液的手指含在唇中,风岚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唇中不留痕迹的吐出咒语。在今今晕过去的同时,他不可置信的捂住胸口,如同尸体一般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莫今今,你趁早把你喜欢尝血的坏毛病给给我改掉!”扇柄毫不犹豫的敲下去。莫今今哀哀的叫着,任凭月影又打又捏了半天。他觉得欺负她没趣,这才停手,还未走到地牢,月影就顿住脚,面色发沉:“不用去了,那东西已经被救走了,殿下,你这皇子府里的臭虫也太多了吧?”
月影是狐仙,却不是看尽红尘的神明,风岚被救走丝毫不留痕迹。
皇子府安排了干净的院落给今今住下,月影寸步不离的陪着,事实上,他元气大伤,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才是。可是今今这副笨模样,每天只会耍泼皮,遇见事情就只会扯着他的袖子晃,在这危机重重的皇子府,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骂不得,打不得,恨不得,舍不得。月影看着她专心吃面前的山珍海味,没心没肺的样子,火气更旺,冷哼一声便把冰山雪莲般面容扭到一边。今今不知道月影的心思,恨恨的想着,你就哼哼吧,再不情愿还不是要好好的守着老娘?!还问我要不要跟他走呢!我呸,耍我呀,什么意思嘛!
——究竟,是什么意思嘛……流氓狐狸!!!
今今埋头苦吃了半天,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奇怪的响动,月影半是无奈半是认命的托着下巴说:“星耀,你几天没洗澡了,这么远就闻到你的狐骚味了!——喂!……糟了,星耀!”月影惊觉气味并不是普通的甜味,今今正奇怪着,听见“噗通”一声,有物体坠落的声音。月影冲出门,火红的狐狸趴在门前,匕首整个没入背部,粗重的喘着气。
“月影……”星耀艰难的喘息,“月影……不要相信莫今今……她……她……”
今今触到星耀眼中浓烈的恨意,惊骇的退了两步,接着他闭眼昏了过去。月影没来得及消化星耀的话什么意思,他伤的很重,幸好及时护住心脉。今今吓得浑身发抖,见月影像是往他嘴里塞了什么,放下帐子走到今今面前,咬了咬唇说:“别怕,若是那么容易死了,长老就不用那么头疼了……”
今今噙着眼泪使劲吸鼻子,月影掂量着手中的刀,是难得的利刃,刀柄上攀着龙凤抱柱的花纹。他的眼角散着奇异的光,对着今今笑得艳丽无双:“好一个单纯的女人,骗的本仙好苦!”
「瞧你那点出息吧,这小公主敢拿着匕首到处扎人呢,你连猪都不敢杀吧?!」
夜半,紫竹小筑内的烛火还燃着。夏兰冬蝉遣散了侍女,史书看了一半,听见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调皮的声音:“冬蝉殿下,奴婢进来伺候啦!”话音刚落,小巧的身形就闪进屋,绯红的衫子有点乱,怕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公主,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怕冬蝉哥哥伤心的睡不着,过来看看呢。”红殇在桌前坐下,蹙眉说,“冬蝉哥哥真可怜,那么信任风岚,却没想到他要处心积虑的害死哥哥。”
“我倒不觉得自己可怜,这世事都是如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能怨得了什么呢?”
“既然冬蝉哥哥能这么想,那么红殇就安心了,那么哥哥……”红殇公主突然向前倾了身子,做出个拥抱的姿势,夏兰冬蝉看到寒光一闪,女孩天真的笑容盛开在眼前,灿若春花。他纵然会些拳脚功夫,已经来不及躲,女孩的声音更是甜美,“哥哥就……不要怨我……”利刃刺入夏兰冬蝉的体内,纯真的笑容却猛然僵硬下来,低头看见自己的腹部正流出滚烫的血液。
“疼不疼?!”月影笑嘻嘻的拨开帐子,将今今一把扯出来,“瞧你那点出息吧,这小公主敢拿着匕首到处扎人呢,你连猪都不敢杀吧?!不愧是赤松国红月皇族的血脉,是我小看你了,本仙可是活了几千年呢,竟然被你这么个毛丫头唬住了!”
红殇捂着腹部身子软下去,看见今今抱着一只银狐,毕竟是十六岁的孩子,这才觉得惊惶:“是反噬咒……”
“反噬咒这个词是猫妖风岚教你的吧,可惜他不知道,狐仙的反噬咒对待凡人也有用的。你和猫妖勾结,若猫妖能助你夺下整个夏兰皇族,那么你便将供奉的狐仙殿全部拆掉,驱赶狐仙一族,再正式祭天供奉猫妖族为猫仙,再有了地域符,他们便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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