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以为要窒息而死的时候,隐约间,看到一抹粉红色,她轻轻的把空气送到我的嘴边上。
后记:
自鲤鱼妖把我拖上了岸后,二十年过去了。
如河,风平浪静。
没有每年河神祭式仪式的青州,显得更加的热闹了,胭脂堂的生意一直很好,每天大早的排队,仍旧只是限量出售,不管来者多么显贵,到了青州胭脂堂里,均视为草芥。
我常常在后院里把玩着金玉镯,然后在睡花丛中打瞌睡,或者看着花妖们翩迁如蝶舞,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在一个午后,堂前的帐房先生来报,“老板娘,有位客人点名要一种花嫣泪的胭脂,这种胭脂,我们胭脂堂已经不出售二十年了。”
我整理一下裙装,施施然出去。
这种胭脂确实不出售有二十年了,因为这种胭脂只我一个人在用,人家都说胭脂堂的老板娘用了自家的胭脂,永远不会老,十七八岁的模样,楚楚动人。
当然,我不会老,我在等……
等到他后,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堂前,一身青衫绸衣打装的公子背对着我,他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我的心一下子就莫名的紧张起来。
怔在原地,不能动弹。
是他么?
是么?
青衫公子也感觉到身后有人凝望,转过身来,一双棕珀色的眼眸,熟悉又陌生的玩世不恭的微笑,神采飞扬。
他轻挑得伸出折扇,托着我的下巴,“哇,美人,长得真鲜嫩啊,请教芳名?”
“相思。”
“美人是在相思在下么?给在下当姨太太可行?”说罢,折扇往上挑高了些,脸就凑了过来,温润的气息拂到我的脸夹上。
青旎悄然出鞘,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咬牙切齿的盯着他。
青衫公子吓得大惊失色,“别生气,我刚刚开玩笑的,唉哟,好痛,都流血了,哇,你来真的啊?哑姑娘,不要啊,杀了我,又要轮回,又要逃孟婆汤,又要花二十年长大,很辛苦的啊……”
我扑哧一声,笑了。
15.莫忘今昔
「你吃进去的面,没钱付账,还能吐回碗里还过去吗?」
而今天下一分为九,各国战火不断,唯有紫国不沾纷争。这里被诸神眷顾着,岁月静好,恍若隔世。
天还未亮,街口的紫星树下便停了一个小小的面摊子。一个身形略瘦的少女扎起碎花的汗巾,揉面,烧水,做卤,支摊子。这已是紫星花开的季节,紫国的凤鸣王城又迎来一个平静而祥和的仲秋。
凤鸣王城的紫星树每年八月开花,整个王城仿若笼罩在如梦似幻的紫色烟云之中。每逢月圆之夜,每家每户都在门口都点燃平安烛,姑娘们都拎着装满紫星花的篮子,去狐仙殿祈福。
今今听旁边摊子的烧饼大叔说,去年去狐仙殿求姻缘的姑娘,今年都找到如意郎君上了花轿呐。
她装没听见,冲着满街花枝招展的姑娘喊着:“美人面啊,好吃的美人面啊!何家祖传食疗美容秘方!九皇子府冬蝉殿下的最爱!狐仙大人都垂青的贡品!仲秋节限量六十六碗,先来先得啦!”
其实人们都知道这美人面没什么特别,一碗清水面上面飘着几朵葱花,还有几片薄得能透出人影的牛肉。可姑娘们还是一字排好等着,这面清淡,没什么油水,正适合女子保持体形。
今今不到晌午就卖光了面,今年是仲秋,不用吹牛生意也好得很。她正准备收拾摊子回家,转头桌前已经坐了个锦衣华服俊美无双的美人,正眯着狭长的水眸瞅着她。
她慌忙陪着笑说:“对不起呀,今天卖光了,客人明天请早吧。”
美人轻启朱唇:“你这美人面真是狐仙喜欢的贡品?”
这美人不光绝色倾城,还满脑门儿写着“我是肥羊,我很笨,快来敲诈我”。大多数来吃面的都是借了吉言讨个吉利,这美人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应该是哪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这下把今今乐坏了,忙点头说:“哎呦,瞧您说的,若有半句假话,小女子我把脑子割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当真?”美人展开迷人的笑容。
今今心里掠过不详的预感,对着那略显诡异的笑容,不服气的伸长了脖子说:“当然是真的,说谎会被天打雷劈的!”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好好的艳阳天,平地响起了惊雷,头顶碗口粗的紫星树干应声而断,朝今今砸下来。
她完全吓傻了,大脑空白的闭上眼睛,耳边是风声,身子顿时如柳絮一般被风吹到半空中。
难道被雷劈过的人都会有腾云驾雾的感觉?还是说她莫今今正值美好的双十年华,连冬蝉殿下的衣角都没沾上,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今今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果真说谎被雷劈死了!难道说谎也会有报应么!今今没看到牛头马面,这里那么黑,是魂魄下了十八层地狱掉进油锅里了么?!
“饶命啊!阎王爷!我错了!我不该说谎,别炸我,别割我舌头啊!”今今不顾一切的大哭,“我不想死啊!放我回去!”黑暗中有双眼睛饶有兴味的盯了她半天。这女孩很单薄,小狐狸样的尖下巴,灵动的大眼尤其出彩。她并不美,却透着一股鲜活的机灵劲儿。连大哭的劲头都比一般人凶狠许多。
“喂,你还没死呢,哭个什么劲。”
“谁在说话?是谁?”
今今周围渐渐的明亮起来,眼前的人影依稀清晰起来,如同刚破壳的雏鸟,她新奇的打量着面前摇着雪色长尾抖着耳朵一脸傲然的……狐仙。她去狐仙殿见过狐仙大人塑造的金身,与面前的模样相差无几。
“狐仙?!”今今揉了揉眼睛,我的冬蝉殿下啊,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狐仙!
“算你有点见识!”狐仙扬着眉,雌雄莫辨的美人脸泛着笑意,“我现在能不能割下来你的头当凳子坐啊?”
今今愣住了,半晌回过神来,突然脱下脚上的鞋子朝狐仙砸过去:“你个臭狐狸!你算什么狗屁有求必应的狐仙!我从十岁起就每年仲秋去狐仙殿求姻缘,香火钱和贡品都赔了一堆!我的冬蝉九皇子下个月就要迎娶赤松国的公主了!你把我的香火钱吐出来!吐出来!”
狐仙殿香火旺盛,每到仲秋节求姻缘的姑娘便踏破了门槛。那些心愿也千奇百怪。像今今这种人不在少数,投上一两个铜板便狮子大开口。当王妃,当大户夫人,当老板娘。气得他直接想把那两个臭钱砸她们脸上。
他今天不想听那群呱噪的女人唠叨,于是离开狐仙殿来街上赏花,刚走到街口,就听见有个少女在喊着什么“九皇子冬蝉的最爱,狐仙大人垂青的贡品”。
夏兰冬蝉是他听过的最多的名字。
那个九皇子是个谦谦有礼的如玉君子,就算他没有整个夏兰皇族撑腰,也多的是女人喜欢。这么风流传奇的人物,即使再怎么使劲儿,也没办法和路边卖面的野丫头放一块儿啊。况且,就算他愿意帮忙,也晚了。
狐仙突然叹了口气说:“你换个人喜欢吧。”
今今不依不饶:“你以为是买白菜啊?”
狐仙陪笑:“那我退你香火钱?”
今今撩起裙角坐下来浮着,不卑不亢地说:“你吃进去的面,没钱付账,还能吐回碗里还过去吗?”
狐仙绝美的五官顿时垮下来,他本是出来躲麻烦的。半途中遇见个说谎不经大脑的女人。在狐仙面前说谎报应会来得很快的,若不是他出手把她带入虚灵幻界,她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哪有机会在这里跟他讨价还价?
“你可以喜欢任何人,除了夏兰冬蝉。”
“为什么?”
“因为他快死了。”狐仙掏掏耳朵,伸出食指在今今的额头上一点,笑着说,“哎呀,本仙泄漏天机了,没关系,乖乖睡觉,醒来就什么都忘记啦。”
「雪狐,我们俩也算有缘分呀,从今天开始我来照顾你吧。」
今今觉得自己发了一场怪梦,梦中有个人告诉她夏兰冬蝉命数将尽,让她换一个人喜欢。因为梦境太真实清晰,让她忍不住三两步跑出门,院子里停着她的小面摊车子。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耳畔浮着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
出门看到各家门前都点了平安烛,她挽了竹篮,在自家院子的紫星树上摘了花,叫了邻居家的姑娘阿菜一起去狐仙殿。今今每年都来狐仙殿,摆面摊子仅仅能糊口,剩下的钱全都进了功德箱。她已是双十,比她小三岁的阿菜今年都就要成亲了,夫君是果子店老板的儿子,他们从小青梅竹马,算是如愿以偿。
今今算不上什么美人,却也清秀活泼,来提亲的媒婆不少,都被挡了去。人家不愿意吃瘪,渐渐的也都不再登门。
阿菜见今今把钱袋整个丢进功德箱,心疼得直掐她大腿:“卖面你也赚不了两个钱,又无父无母的,连个嫁妆钱都不攒着么?”
今今嘿嘿一笑:“嫁进九皇子府,要多少钱没有?”
阿菜觉得她疯得差不多了,也不想陪她发疯,丢下她一个人便去和情郎幽会去。今今跪了半天,正打算离开,抬头看到殿内塑的金身。长尾尖耳,精致得分不出雌雄的面孔,让她凭空生出几分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啊!在哪里见过呢?”今今困惑转身往门外走。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过月圆之夜,她还是老实的去河边撒撒花,去街上看看花灯,然后去九皇子府门口转转,中秋夜各位皇子公主都要进宫赴宴,说不定能看到九皇子回府。
今今在皇子府门口等了大半夜,眼看着街上人越来越少,连侍卫都撤进府内。大概九皇子留在宫里过夜,不觉得满心失望。她垂头丧气的走在街上,清冷的月光笼罩在头顶,紫星花开得极其奢华。
这乱世之中,生为紫国人是一种天大的福分。各国斗得你死我活,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只有这里像世外桃源,连一丝血腥气都不沾,紫色的花瓣铺就的青石路,像是要延伸到天庭一般。
今今正想着,一低头看见脚下的花瓣上多了一滩红色的液体,很像血。
她不确定的用手指沾了,用指尖揉了揉,又放在嘴里,瞪大眼睛嘟囔着:“啊~~还是真是血啊。”也就是刹那间,脑海里有记忆涌进来。那张美丽的脸,时而傲然时而温柔,放在她眉心的素白指尖和让她遗忘的咒语。
今今惊了满身的冷汗,原来冬蝉殿下的命数将尽并不是发梦,而是狐仙泄漏的天机。她猛得抬头,看到不远的墙根下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腿上的血红色尤为醒目。
紫国敬奉的是狐仙,夏兰皇族的图腾便是天狐,在紫国人的眼中,狐仙是世上最聪明优雅美丽的神。城里的贵族富户家中大多供养狐狸,以求狐仙保佑,平民是买不起狐狸的。像雪狐也只听说过而已,根本不奢望见到。
“雪狐!”她惊喜的扑过去,“好漂亮的雪狐啊,怎么受伤了?”雪狐伤得并不重,从腿上撕裂的伤口来看,应该是被兽类咬伤。今今检查了一下伤口,也不管雪狐听不懂人话哄着:“你忍着,我带你回家,不会伤害你的。”
雪狐像是懂得人性,今今把它抱起来,它依偎在她的怀里便不动了。这显然让今今高兴得要命,把今日遇见狐仙的事情撇到一边,专心的扑在这只受伤的雪狐身上。她平时活泼,大伤小伤不断,家里常备着止血散。雪狐趴在床上,眯着狭长的眼盯着今今,她笨手笨脚的包扎的伤口,急了满脑门的汗。
“好了。”今今想去摸它的皮毛,又不敢,讨好地与它平视着,“雪狐,我们俩也算有缘分呀,从今天开始我来照顾你吧。我会多卖面给你买肉吃的。嗯。我们说好啦。”
雪狐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今今突然想到什么,扔下雪狐匆匆的跑出屋门。雪狐顿了一下,也跳下床跟出去。银纱似的月光下,女孩从墙边的笼子里抓出一只兔子,哀伤地看着它,突然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对不起啊,小玉,我就知道不该给你起名字,现在喂狐狸都舍不得了。呜,小玉,来生我们再见好了。你不要忘了我啊——”
雪狐郁闷的叹了口气说:“喂,你别哭了,我又没说要吃。”
今今依旧在大哭:“可是你能饿到天亮吗?你没吃的就要离开我啊!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只狐狸啊!”
雪狐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有点疲惫:“放心吧,你让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今今愣了一下,转头抱住雪狐的脖子用力的蹭:“真的吗?不可以骗我。”
雪狐忍受着眼泪和鼻涕说:“嗯,我不会骗人的。”
今今抱着雪狐的柔软的身体,觉得好像不对劲。她放开手,在那张狐狸脸上仔细的看了半天,突然像见了鬼一样跌坐在地上:“天啊,狐狸说话了!”
「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紫蓝色瞳孔,泼墨般的长发垂在肩头,风情万种地侧躺在床上冲她笑。」
屋内的气氛有点紧张,一人一狐严肃的对坐着。说不怕是骗人的,今今从未遇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雪狐的伤势不严重,却无精打采的样子,对着今今挥了挥爪子说:“你不用怕,我们今天见过,你服了我的血,所以不仅你身体内的封印的记忆冲破,而且还跟我缔结了守护契约。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回不了狐仙殿了,要守护你这个家主。”
“你就是那个狐仙美人啊。”今今打量着雪狐,眼睛里都是惊异,“既然是狐仙,你怎么会受伤?”
狐仙又叹了口气,他这一天将几千年份的气全叹完了:“每年的月圆之夜,狼神会丧失神力,变成普通的狼。狐仙亦是如此。狐仙殿供奉的香火可以让我次日迅速恢复法力。所以,今夜是猎杀我的好时机,我变成普通的雪狐,所以只能藏起来等待天亮。没想到今夜我的藏身之处被猫妖精发觉,所以才会受伤。不过一般人看到血,怎么会放在口中尝?”
今今困扰地挠头说:“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血嘛!”
狐仙跳起来:“是真的血你又能怎样?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今今恍然大悟地说:“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这丫头根本就是大智若愚,糊里糊涂的竟然让他丢了享清福的工作。莫今今如今的血脉和他是相连的,狐仙族立刻便能感知到他有了家主,恐怕很快就有人来接管狐仙殿。狐仙挫败地趴下说:“算了,反正整天听一群痴男怨女唠叨我也烦的要命,你记得自己的承诺,要买肉给我吃啊。”
今今还有些糊涂,却明白他的意思是不会离开。只是,她想要的是一只真正的狐狸。留这么个什么也不会干只会变成美人的狐仙在家里,她养着做什么。窗外听到鸟鸣声,接着天色渐白,烛光也压不过的光影渐渐亮起来。
“对了。”狐仙打断她的思考,“我叫月影,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月影,你还会变成昨天的美人么?”
“其实我不变成美人也可以的,你要看么?”
“真的?那太好了!”今今可不想身边有一个极品美人把自己比成脱水黄花菜。只见狐仙喃喃的念了几句咒语,虹色的光环闪现,出现的今今的眼前的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紫蓝色瞳孔,泼墨般的长发垂在肩头,风情万种的侧躺在床上冲今今笑:“这样好么?”
今今愣了几秒钟,突然尖叫一声见鬼似的冲出门。
月影报复似的笑意更浓了:“哎呀,忘了说了,每次变身都没穿衣服的。”
关于月影到底是男身还是女身这个问题,今今问了整个上午都没什么结果。狐仙是雌雄同体,过了几千年,他早已不记得出生的性别。今今觉得他肯定是雄性的,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在摊子坐着笑一笑,便有姑娘们蜜蜂似的往这边叮。她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真是捡了个宝贝。
晌午回到家,邻居家的阿菜来借盐,看到月影,红着脸把今今拉到一边说:“好今今,你果真没白给狐仙送香火钱,这么美的男人从哪里找来的?一点不比九皇子的样貌差呀。”
阿菜若不提,她差点将夏兰冬蝉命数将尽的事情忘记。等阿菜一走,便拖着月影问:“你说的冬蝉殿下命数将尽是不是真的?”
月影翻了翻白眼,将头别到一边去。
今今见他没否认便继续问:“既然我是你的家主,你是不是便要尽心尽力为我办事?”
月影皱眉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救冬蝉殿下。”
其实救夏兰冬蝉并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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