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么说很荒唐,但是……”医生犹豫了一下,说,“就像是自然死亡的。”
  “自然死亡?你的意思是……寿终正寝?”迪奥的父亲难以置信。
  “对不起,看起来就是这样……当然,不一定准确。如果您允许,我们会把您儿子的尸体带到医院做进一步的尸检……”
  “不要!”这个时候,迪奥的母亲冲过来,冲医生大叫道,“我儿子才五岁,比任何同龄的孩子都要健康、活泼!你们居然认为他自然死亡……”
  话没说完,她又一次哭昏过去。
  “我儿子……不能让你们带走,我要为他举行葬礼。”说完这句话,父亲眼眶中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年仅五岁的天才儿童无故地离奇死去,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人们纷纷猜测着迪奥的死因,报刊杂志和电视台的记者试图通过各种途径采访到迪奥的父母,都被他们拒绝了。
  迪奥下葬后的那天下午,心力交瘁的迪奥父母回到家中。
  在客厅相视无言地坐了二十分钟后,迪奥的母亲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儿子昔日的房间门前。
  “你干什么?”丈夫问妻子。
  “我要把迪奥的东西全都收走,我无法再面对他用过的每一件东西,我会受不的。”说完,她推开房门。
  就在这一瞬间,迪奥的父亲猛然想起了什么,他大喊一声:“等等,你别进去!”
  妻子回过头,望着丈夫:“为什么?”
  迪奥的父亲想了一会儿,问道:“迪奥死的前一天晚上,你是不是去过他房间?”
  “……是的。”迪奥的母亲想了想,“怎么了?”
  “他当时正准备要画画,对吗?”
  “嗯,”迪奥的母亲露出疲倦而痛苦的神情,“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不!你仔细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他是不是告诉了你那幅画的名字?”
  “……是的,他告诉我了,名字叫……”
  “不要说!”迪奥的父亲大喝一声,“不要,不要把名字说出来!”
  “为什么?”妻子不解地望着他。
  迪奥的父亲没有回答,他快步抢在妻子前走进儿子的房间,找到那张他仅看过一次的油画,用旧报纸将它严严实实地裹了几层,塞到储藏室的最里面。
  丈夫做的这一切,让妻子惊讶万分,她一脸迷惘地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在意这画?”
  迪奥的父亲满头大汗地回过头,一字一顿地对妻子说:“你记着,永远不要看这幅画。”
  
  五
  
  故事讲到这里,画廊老板停了下来。
  蔺文远盯视着他,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
  半晌之后,他问:“后来呢?”
  “后来,迪奥的父母做了一件让他们很后悔的事情。”
  “你是说,他们最终还是都看了画,并知道了画的名字?”
  “不。”画廊老板摇着头说,“他们只是告诉了一个人。”
  “告诉了别人?”
  “对。这件事他们不小心告诉了一位朋友,这个朋友不相信,一定要让迪奥的父亲把画拿出来给他看,又问了迪奥的母亲画的名字,结果——”
  “结果怎么样?那个人真的在看完画后死了?”蔺文远把身子朝前面探了探,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是的。”
  蔺文远撇了下嘴:“怎么死的?”
  画廊老板耸了耸肩膀:“那我就不知道了——事实上,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
  蔺文远把手放在下巴上思索了一会儿,说:“您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这张可怕的画现在就在您画廊里吧?”
  画廊老板淡淡地笑了笑:“你不相信,对吗?”
  “我的确不相信。”蔺文远扬起一边眉毛,“除非,您把这张画拿出来给我看,现在。”
  “蔺董事长,你真的要看?”
  “是的。”蔺文远肯定地说。
  “那好吧。”画廊老板站起来,“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把它拿来。”
  说完,他转过身打开最里边一间小屋的门,走了进去。
  几分钟后,画廊老板拿着一幅被厚牛皮纸包裹着的油画走了出来,他将画放在蔺文远面前的茶几上。
  “就是这幅?”蔺文远看了看这幅尺寸并不大的油画,抬起头问。
  画廊老板点了点头,开始拆牛皮纸,不一会儿,这幅画的真实面目就展现在蔺文远面前。
  蔺文远刚接触这张画一眼,立即尖叫一声:“天啦!这是什么画!太可怕了!”
  过了三、四秒钟,画廊老板迅速地用牛皮纸将画再次包裹起来,生怕别人会看到。蔺文远的叫声吸引了画廊里另外几个顾客的注意,他们纷纷向这边望过来,老板赶紧将画又送回去。
  画廊老板从小屋出来,蔺文远仍然是满头大汗,一脸的惊魂未甫。
  “怎么样,董事长,知道这幅画的厉害了吧?”画廊老板小声说。
  蔺文远紧咬着嘴唇不吭声,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难堪。
  几分钟后,他吐了口气,说:“的确让人觉得诡异,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人感觉恐惧和压抑的画。”
  “董事长,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了吧?”
  令画廊老板意外的是,蔺文远听了这句话后,竟歪着头望他,仍然一副怀疑的表情。
  “这幅画确实不同一般,这我承认。”蔺文远说,“可是您说只要看过的人一旦又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就会死于非命——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
  “关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向你证实了。很显然,我也不知道这张画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的确有人为了证实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然,蔺董事长你是不可能去这么做的。”
  说完这番话,画廊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好了,让我们忘了这件事,去看那幅凡高的画吧!”
  蔺文远坐在沙发上没动,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过了几秒钟,他缓缓抬起头说:“我想去证实一下这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董事长,你在开玩笑吧?”画廊老板笑着说。
  “我也不喜欢开玩笑。”蔺文远说,“如果您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么在美国的休斯敦市还住着迪奥的父母吧,而我只要找到迪奥的母亲,就可以知道这幅画的名字,这并不难。”
  “可是,事情距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迪奥的父母未必还活着,也未必还住在休斯敦。”
  “只要这件事是真的,想要找到迪奥家人很容易,我相信。”
  画廊老板望着蔺文远说:“董事长,你为什么非要去证实呢?难道就仅仅因为好奇?”
  蔺文远摇了摇头,说:“三个原因。第一,如果这幅画真的那么神奇,那就绝对是一件稀世珍宝——价格再贵我也要收藏不可;第二,我很想和您赌一把,关于这个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第三——”
  他停下来,走到画廊老板身边,低声说:“我不喜欢有人对我说谎。”
  画廊老板的目光和蔺文远对碰了一刻后,老人说:“董事长,恕我直言,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当你在听到它的名字后就有可能会死去,那时——你拿什么跟我赌输赢呢?”
  “这很简单,我们立一张字据:如果我输了——也就是说,我在得知这幅画的名字后真的死了,那么你就可以凭这张字据去蔺氏财团领取五千万美元。”
  “好吧,董事长,我就陪你玩一把。”老板笑着说,“如果你去了美国,发现根本没这回事,或者是你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后并没有发生意外,那我就付给你五千万美元。”
  “好。”蔺文远说。
  十分钟后,他们签好了这份奇怪的赌约合同,一式两份。蔺文远将合同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老板送他到了画廊门口。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我们就知道结果了。”蔺文远说,“最后问一句,这幅画您是怎么弄到手的?”
  “对不起,董事长——商业机密。”画廊老板神秘莫测地说。
  
   六
  
  蔺文远向来雷厉风行,两天后就到达了美国的休斯敦市。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得通。果然到美国的第三天,他就从休斯敦一家大医院的档案里找到了迪奥的死亡记载:34年前,一个名叫迪奥的五岁小男孩在该社区的自己家中无端地死亡。医院档案里“死亡原因”一项填的是“原因不明”。
  蔺文远心里一阵狂跳,传说的确是真的。他认定这就是自己在寻找的“迪奥”。更幸运的是,医院档案里记录着迪奥家的地址:威斯康星大道53号。
  离开医院后,他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34年前迪奥的家。尽管他也不确定迪奥的家人现在是否还住在这里。
  四十分钟后,蔺文远站在了威斯康星大道一幢二层套房的门口,门牌上写着“53号”。
  蔺文远整理了一下衣服,按响门铃。
  半分钟后,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孩出现在蔺文远眼前,她将门打开一半,疑惑地看着他。
  “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女孩问。(为方便表述,所有英语对话均用汉语表示。)
  “对不起,”蔺文远说,“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住着一对老夫妇?”
  年轻女孩摇了摇头:“先生,你大概找错了。”
  蔺文远心里一沉,但他仍不死心地问道:“那你能告诉我这里现在住着的是谁?”
  “海伦夫人和我住在这里。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海伦夫人”,蔺文远眼睛一亮,他赶紧问道:“海伦夫人有多大年龄?”
  “59岁。”
  蔺文远尽量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说:“我能见见她吗?”
  “恐怕不能。”年轻女孩说,“海伦太太的双腿瘫痪了,不方便见客人。而且,她也不喜欢见客人。”
  “对不起,麻烦你转告海伦太太,我有重要的事,必须要见她,所以……拜托了。”
  女孩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关上门。
  五分钟后,女孩再一次将门打开,对等待在门口的蔺文远说:“先生,对不起,我问过海伦夫人了,她说不想见任何客人,所以……”她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蔺文远非常清楚美国的法律——如果主人不想见客人的话,自己是不能够强迫进屋的。怎么办,难道要放弃?!
  “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要……”女孩准备关门了。
  “等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女孩说,“麻烦你再转告海伦太太一声,就说我想找迪奥。”
  “迪奥?这里没有这个人。”
  “拜托了!请你将原话转告海伦夫人,如果她还是不想见我,我马上就走。”
  “……好吧。”
  几分钟后,女孩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回来了,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蔺文远一番,自言自语地说:“太奇怪了。”
  “怎么?”
  “海伦夫人已经有将近十年没见过来访的客人了,但是,她听到迪奥后,竟然说要见你。”
  蔺文远一阵激动,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先生,请跟我来吧。”女孩将门完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海伦夫人要比她的实际年龄显得更苍老一些,衣着素净而端庄,看上去很有教养。
  蔺文远坐下来后,女孩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的面前。这时,海伦太太对女孩说:“格温妮斯,你回房间去吧。”
  “是的,海伦太太。”女孩说完后向二楼走去。
  女孩走后,海伦太太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蔺文远一会儿,开口道:“年轻人,你是怎么知道迪奥的?!”
  蔺文远说,“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您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您是迪奥的母亲?”
  海伦太太的脸部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说:“是的,可是……已经三十四年了,我身边的人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海伦太太,说来话长,让我从头告诉你吧。”
  接下来,蔺文远把在“梦特芳丹”画廊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包括他和店老板打的赌。
  听的过程中,海伦太太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神情——蔺文远无法判断她在想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
  海伦太太长长地吐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你到这里来,就是想知道迪奥的那张画叫什么名字……是吧?”
  蔺文远不禁紧张起来。
  “听好了,年轻人。”海伦太太说,“你在中国听到的那个故事是千真万确的,而我,也确实知道那幅画的名字——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说了,这件事是真的——你已经看过了那幅画,现在要是再知道了名字,你就活不了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不能——”
  “可是,海伦太太,我千里迢迢来到美国,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啊!”
  “用你的生命来证实?”海伦太太一脸严肃地说,“年轻人,你正值风华正茂,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和别人打这种无聊的赌,这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生命危险?说实话,海伦太太,我不相信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就会对我有什么危险。”
  海伦太太望着蔺文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抱歉。”
  “好吧!”海伦太太有些生气地说,“随便你相不相信,我都不打算告诉你,你就请回吧!”
  说完,她转动轮椅,准备离开客厅了。
  “等等,海伦太太!”蔺文远着急起来,“您真的不告诉我?”
  老妇人没理他,冲楼上喊道:“格温妮斯!”
  蔺文远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美国之行竟然会卡在这最后节骨眼上,现在老太太下了逐客令,他只能离开。
  蔺文远怀着沮丧的心情准备离开,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来。
  “我明白了。”他对海伦太太说。
  海伦太太皱起眉头看他。
  “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对不对?”蔺文远说。
  “你说什么?”
  “我猜,34年前迪奥的死根本就和那幅‘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海伦太太眯起眼睛望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迪奥死于某种不能说出口的原因,而你和迪奥的父亲为了掩饰儿子死亡的真相,编造了一个诡异的故事,让所有人望而却步,不敢去打听迪奥死亡的真正原因,对吗?”
  听完蔺文远这段话,海伦太太满脸涨得通红,她显得既惊讶又愤怒,甚至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她颤抖着声音:“你……你说什么!”
  “你不愿意告诉我这幅画叫什么名字,是因为我一旦知道了画的名字,却又没发生什么,你们的谎言就会被揭穿了,所以,你才不敢说,对吗?”
  “你……你……”海伦太太气得全身发抖,“你真的要逼我说出来……是吗?如果这就是你一定想要的……那我告诉你,这幅画的名字叫‘迪奥的世界’!”
  “迪奥的世界?这就是那幅画的名字?这么简单?”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蔺文远有些没回过神来。
  突然,蔺文远的脑海里惊现出一些画面,那幅画仿佛在一瞬间跳到了他眼前,蔺文远喃喃自语道:“迪奥的……世界,世界……”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天哪……世界……,原来是这样……”他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突然“啊”地尖叫一声,双手抱着头,发疯似的冲出房间,向门外的大街冲去。
  这时,一辆双层公共巴士从街道的左侧驶来,蔺文远径直冲到巴士面前,不及煞车,只听一声闷响,巴士停了下来。
  车内的乘客一片惊叫。
  从蔺文远得知画的名字到他丧生车下,只有不到10秒钟的时间。
  整个过程,海伦太太紧闭着双眼,仿佛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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