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肉生蛆妹不爽。
世上只有郎情深,
妹愿与郎配成对。
本想会到情谊郎,
不料遇到轻薄郎。
田古道遇上对手并不气馁,继续放歌:
妹到家里正在忙,
刷锅煮饭等爹娘。
听到木叶拉脚跑,
赶到后山会情郎。
若问情郎有多长,
摇尾乞怜四条腿。
原是小犬大花黄,
劝妹切莫上错床。
我一边叫好,一边又觉得这田古道太缺德了,将一条黄狗许给人家做情郎。王二丫有些动气,唱起了颠倒歌唱歌要唱颠倒歌,
风吹岩头滚上坡。
姐在房中头梳手,
忽听门外人咬狗。
拿起狗头打砖头,
又怕砖头咬了手。
……
两人斗来唱去也没分个高低。
“好,好,好!”这时,楼下突然响起喝彩声,接着掌声不绝。
我们低头一看,原来楼下的街道里都站满了旁观的人,大概是被歌声吸引而来。在这个热闹之地,人们对以前的热闹已经麻木了,今天见到这种别出心裁的对歌比赛,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于是纷纷围拢来,且不时有人涌来。里耶各青楼内狎妓的风流骚客也闻风而至,没多久,小楼下面就水泄不通。
田古道见了这架势,甚是兴奋,附在我耳际说:“秀才,天助我们也,正是我们广而告之的机会,奶奶个泡菜,不赚钱连天理都不容!”
田古道卵泡大的劲,扯起嗓子,青筋暴起,毫不吝惜自己的歌声。
王二丫也娇声横号,一副巾帼女子的模样。
两人高潮迭起,楼下掌声不断。
田古道与王二丫一唱一和,各有千秋,如果这样一直唱下去,只怕也难分胜负。
于是,我打断了他们的歌声,决定进入第二回合,由我和田小妹对楹联。
“哐,哐……”鬼崽妖敲锣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不时发出嘻嘻的傻笑。
此时酉水悄然流淌,小楼独立,月影朦胧,触景生情,我想随便拣一副古人的楹联,即可让田小妹傻眼: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哪知那田小妹居然想也没想,张嘴就来: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此时,楼下哄然。不知道是责备我不该用现成的对联欺负弱女子,还是为田小妹的快速反应喝彩。
我不由一惊,原来自己小看了这主仆二人,看来都是有些墨水的主儿。田小妹似乎对古联倒背如流,我再这样下去,简直是送肉上砧板,看来引用古人的东西行不通了,得自己撰写高难度的楹联。默想一会儿,即赋联一幅酉水酿酒,愈喝愈有,愈有愈喝,一江玉酒煮天下,通南通北通东西。
我吟联完毕,即赢得台下阵阵掌声,一个读书郎模样的年轻人更是拍手称好。
这副对联乃我自己即兴所撰,且结合了身后所在的酉水而成。”酉水酿酒”为拼字对,将酉字与水字结合在一起,就成为“酒”字,“一江玉酒煮天下”将一江碧水比作玉酒,气势磅礴:“通南通北通东西”一语双关,既指煮酒之人无所不通,又指酉水四通八达的水路通衢。
这样的对联,等闲之辈没有七天十天是对不上来的。
吟联完毕,我一声轻笑,等着对方出丑。
田小妹听了我出的上联,沉默良久,一直没有声响。
“快啊,快点对下联啊!”等了一会儿,田古道便开始在旁边起哄。
对面王二丫见了田古道的德行,很是气愤。
没多久,田小妹一声娇呵,吟出了下联:
黑土研墨,越磨越黑,越黑越磨,数点翰墨走龙蛇,书古书今书经纬。
不待田小妹落音,台下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有喝彩声。鬼崽妖赶紧敲了一下锣。
我亦喊了一声好。田古道很迷惑地望着我,大约是不明白我为何给对手助威。他哪里知道喜文好墨之人,往往很尊重对方。田小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居然对出这样的下联,且毫无女性的柔弱之气,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既然田小妹如此机敏,我决定讥骂一下她,看她作如何反应。于是又撰一联:主宿东房,仆宿西房,东西厢房不是东西。
田小妹稍作沉思,即脱口而答
左坐秀才,右立奴才,左右蠢才难分左右。
田古道见自己被骂成奴才,一屁股的火。我倒并不生气,开始欣赏这女子来,笑着以谐音联应答:娇唇生粗语 田小妹不甜!
田小姐旋即答曰:
儒生出恶辞 冷秀才太毒!
这样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时间竟也过得飞快。
我讥笑道:妆台思春,愧为大家闺秀,成何体统!
田小妹答:出言不逊,枉读四书五经,有辱斯文!
……
如此反复,掌声亦反复如潮,一波为来平,一波又起。围观的看客似乎比我们还来劲,不停鼓捣。
不知道是否看不惯我与田小妹的风头太盛的缘故,田古道一把抢过话茬,朗声道:东一榔头西一棒,不知所云,对面奴家好大的胆!
对面的王二丫也不示弱,应声而答:
前画葫芦后说瓢,神经错乱,邻楼畜生莫要狂吠!
惹来台下一阵讥笑,田古道有些落寞,想继续下去,我制止了他,他突然跳出来的做法本来就有失礼节。
待场下骚动渐息,田小妹吟出一联,当即赢得喝彩一片:田土阡陌自成里,里长断事,不问是非论长短,理耶?里耶?
这女子真有些才情,这样的佳联只怕也是十年难遇。她使用了拆字合字的手法,将田土组成“里”字,关键还天衣无缝地将里耶这个地名镶嵌进去,以是非论理,以长短喻里,里与理又是谐音对联。
这样的对联应是楹联中的极品!
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对得上,我心头有些发毛。万一对不上,不但出了大丑,还要将鬼崽妖奉还给她,我有些后悔今天的赌注下得太大了。
正在苦思冥想暗自叫苦之际,突然见围观的人群里,有一和尚的光头煞是晃眼,我一个激灵,顿时来了灵感,吟出下联:人弗凡尘即为佛,佛家作画,尤善禅境且题印,佛印!赋印!
楼下随即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
田小妹以地名里耶入联,我则以人名佛印应对。人弗为“佛”,亦隐含拆字合字技法,亦有谐音相对。
我抬头望月,月色已经开始躲进云层,双方对擂不觉已经快两个时辰,夜色渐深。我们与田小妹商议,今天的擂台赛就此结束,改日再赛。
她也觉得时间过长,自然应允。
鬼崽妖听了我们的对话,也扬锤击锣,连敲数下,“哐,哐哐,哐哐哐……”鸣锣收兵。
正到酣处就要收场,倒是周围旁观的人表示强烈反对,似乎难得看一次这样的热闹,还没有过瘾,人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们进屋之后,一群看客仍呆在原地议论纷纷,久久不肯散去……
第02章 姬三娘苦苦相诱
“哐,哐哐……”
还在熟睡之中,突然闻得小阴锣的响声,我本能地惊坐而起。田古道也惊醒。
原来是鬼崽妖在我们的耳边敲锣,我们赶紧制止住。
推窗一看,晨曦射进窗来。外面的太阳已经一杆多长,我们洗漱完毕,田古道还沉浸在昨天对歌的气氛里,歪着脖子朝对街田小妹的住处瞧了瞧。
“哇哇……”鬼崽妖指了指对街田小妹的住处,原来他以为我们昨晚的比赛没有赛出个输赢,早晨又要接着赛,于是敲起开场锣。
田古道正训斥:“兔崽子,一大清早就敲催命锣,搅了老子的美梦,看我不打你屁股!”
田古道起床,追着鬼崽妖而去。鬼崽妖嘻嘻一笑,跑了出去。
“砰……砰砰……”正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田古道以为是对面的王二丫找上门交涉,飞身下楼。
开门一看,却是里耶最负盛名的青楼“夺翠楼”的老鸨子姬三娘。
“夺翠楼”是里耶规模最大的声色玩乐场,这里聚集了永顺府乃至辰州府最绝色的烟花女子,就连卖艺不卖身的歌妓也是艺色俱绝。加上此处价格透明,童叟无欺,不剁客,不欺生,接来迎往,客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有风流名仕不辞千里慕名而来,坊间经常有各类佳话传出,且广为传诵。
前不久,就有一富商斥巨资,从老鸨子手里赎走了这里的一个挂牌花魁,羡慕死多少青楼女子。
我很纳闷,这姬三娘一个开妓院的老娘们,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妓院与赶尸难道有什么瓜葛不成?未必夺翠楼死了嫖客或者妓女,来喊我们去赶尸?
在辰州府与永顺府一带,姬三娘绝对是个通天人物。
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永顺府、辰州府一带烟花楼里的花魁,曾经让多少风流男子竞折腰。据说当时辰州府的一个武官与一个富商,为了她争风吃醋大动干戈。后来永顺府的一个知县也有意出重金赎她出去,做自己的偏房,这姬三娘却没有答应,大概觉得自己已陷风尘,不想影响他人生活与仕途。
姬三娘看我们一头雾水,那张徐娘半老的脸上即刻堆出职业而老练的笑容,半艳半娇的声音能拎出水来:“哎哟喂,冷公子,奴家听说了你们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夺翠楼的一些常客也跑来观瞻,他们说你与田小姐的对歌赛联真是才子佳人,好看得很哪!”
我答道:“谢谢您的抬爱,三娘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姬三娘说:“冷公子莫急,我此次特来拜访,是想邀请冷公子与田小姐去我们夺翠楼设擂台,再次吟诗作对唱山歌。我们夺翠楼的客人大多是商贾名流、达官贵人与儒雅之士,他们对你们的这种表演很有兴趣!当然,主要是因为冷公子是人中俊才,田小姐也是才貌双全的佳人。”
原来如此!这姬三娘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样的主意她也想得到。我从心底里佩服这老娘们,如此设想如果得以实现,绝对会给她的夺翠楼的生意锦上添花。
“冷某在这里谢过三娘的厚爱与抬举,不过冷某只是一介穷酸的赶尸匠而已,哪有什么才识。建议三娘另觅高人,不敬之处,还望三娘多多海涵。”我婉拒了姬三娘的盛情邀请。
按照祝尤科的规矩,赶尸之人不宜抛头露面,我们选择在人气颇旺的里耶落脚,本已不太符合赶尸一行的规矩。再说那田小妹也是家境殷实,且家教甚严,又未必会接受如此邀请。
见我拒绝,姬三娘也不死心,继续抛出各种诱惑,看来是有备而来:“冷公子过谦了,我早听说公子十多岁即录了秀才。你再考虑考虑吧,反正也不着急。果真如此,以后你与这位田兄弟来夺翠楼玩耍,一切免费!”
田古道听到这里,眼睛放光,马上劝我:“秀才,你也考虑考虑吧,人家三娘也是一番好意。”
姬三娘见田古道出来附和,大概以为有戏,对田古道投以感激的眼光,便继续说了起来:“冷公子与田小姐如果愿意赏脸的话,我将在夺翠楼专门搭设一个气派的对歌台,布以红绫绿幔,设古筝琵琶。为了不怠慢冷公子和田小姐,我还准备在赛歌会摆置一面巨大的苗鼓,并花重金从乾州请来湘西苗鼓王龙翠花,为冷公子与田小姐现场助威,将现场气氛搞上去。
我没有做声,倒是想听听这老鸨子的奇想。
姬三娘见我保持缄默,以为我默认她的说法,说起来劲头更足:“冷公子,我办事你尽管放心好了。不是奴家我打诳语,我姬三娘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我的夺翠楼在里耶绝对是规模最大,生意最旺,也是名声最大的。不光是永顺府,就连周边辰州府、沅州、靖州、凤凰、乾州、永绥、晃州一带的客人也经常由水路光顾于此,就连长沙府的名流达官也慕名而至……”
“那是,那是,我们早有所闻,姬三娘厉害得很!”田古道在一旁附应。
见我还是不吱声,姬三娘以为是没有明确酬金,便将话挑明:“冷公子,至于酬金,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与田小姐每场白银一两如何?”
田古道从旁边用手肘悄悄撞了我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田古道在示意我答应姬三娘的邀请,因为她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大清朝的一个六品官员年俸为四十五两白银,每月不足四两银子。到了光绪年,一斤猪肉只要二十文钱,一亩良田只要七至八两银子。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是件大事情了。实话说,姬三娘开出的条件却是诱人,果真如此,要不了多久,我赴长沙府赶考的费用即可筹足。但是,我又左右为难,如此一来,我们就变成了卖唱的了。我一介秀才,沦落到赶尸,本就不是什么雅事,如果再跑到妓院去卖唱,不但有辱斯文,更有辱师门,实在对不起恩师向天朴的器重,端的是不务正业了。
姬三娘见我还是沉默不语,便道:“莫非冷公子对酬金不满意?如果你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商量,每场二两银子如何?”
田古道听了,使劲撞了我一下,暗示我赶紧答应。
一边是重金相诱,一边又想起读书人的祖师爷孔圣人的“君子要财,取之有道”,实在矛盾得很。
见到我总是不吱声,姬三娘并不气馁,以为是自己开出的条件打动不了我,便继续抛出诱饵:“冷公子,我知道你是读书人出身,早已被朝廷录了生员,科举功名也指日可待。按照冷公子的才学,考个功名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据我所知,现在考场风气不正,如果没有熟人引路,或是没有银子打点考官,你纵有满腹学识,要想考取功名还是颇费周折的。如果冷公子愿意与我合作,奴家可以替你出面通融打点,奴家在官场上也识得几个人,就算是长沙府或许也还说得上话的,包你在下次乡试中一次通过,到时中了举人,你再请我喝杯清酒即可。”
“那敢情好,秀才,这样你的功名就大功告成了!三娘果然只手通天,厉害!”田古道答了话,好像是替我谢过姬三娘。
“贿考,贿考!可笑,可笑!”突然,鬼崽妖张嘴说话,我与田古道吓了一跳!这小东西出生不到一个月,便长落得跟七岁孩童一般高大。这时又突然开口说话,着实让人惊讶。且第一次开口说话,口吻居然和成年人一样老练,委实让人难以想象。
姬三娘听了鬼崽妖的话,脸色有些难堪,不过瞬间又恢复常态,摸了摸鬼崽妖的小秃头:“小东西,你懂个什么,现在世风日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你长大了,自然知道人世艰辛,江湖险恶……”
显然,姬三娘并不知道鬼崽妖是灵童。否则,只怕她也会大吓一跳。
在鬼崽妖开口之前,我就对姬三娘要为我科考融通打点的说法很为反感。我对自己乡试中举有着十分的信心,压根用不着打点。最关键的是,我们冷氏家族历来视“见利忘义、阿谀奉承”为做人之大忌,我冷氏家族一直遵循“刚正不阿、不为斗米折腰”的族规。我的五叔祖冷叁肆就是因为不肯贿考,不肯向恶俗低头,才一直未能金榜题名。
鬼崽妖刚才突如其来的提示,更使我为之清醒。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五叔祖冷叁肆附身于鬼崽妖之上,以此来警醒我。
尽管我知道姬三娘也是为我好,我还是应付了几声,将姬三娘打发走了。
姬三娘有些失望,临走前并不愿意放过最后一个机会:“冷公子,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想好了,就联系我,有话好商量……”
待姬三娘出门,我便开始收拾田古道:“你怎么如此经受不了色相的诱惑!哪有赶尸之人去妓院唱大戏的?这样一来,我们岂不变成了马戏团了?简直实异才不类!”
田古道声辩着:“差不多已异才不类了!你叫冷异才,如果我将名字改为田不类,那我们两人组合起来就是异才不类了。其实,我不过是想多赚点银子罢了。再说,如此一来,你的功名也有希望……快看,那老鸨子好像去了对面田小妹的住处啦!”
我推窗一看,果然看到姬三娘在敲田小妹的门。
我骂了一句:真是见鬼啦!
第03章 夜郎国通关灵符
“嘭,嘭嘭……”
晌午十分,又有人敲门。
“进来吧,没有关门!”我在里屋应了一声。
“估计是姬三娘那老娘们三顾茅庐来了,秀才,她快把你当成孔明诸葛亮啦,你就由了她吧!”田古道劝我,然后出去迎客,我也一起出去。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