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建立大明后,即下诏严禁“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以及巫觋扶鸾祷圣、书符咒水诸术”。《大明律》中还专门设置了“禁止师巫邪术”条款,规定:凡师巫假降邪神、书符咒水、扶鸾祷圣、自号端公、太保、师婆,及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或隐藏图相,烧香聚众,夜聚晓散,佯修善事,煽惑人民,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修赶尸之后,我亦通晓方术,知道那仅仅是常理不可解释的野术罢了,可能是有人乱施此术,就被人视为邪术了。单论赶尸秘术一门,根本就是死者及丧家的福祉。
  静听船人谈笑,不觉间,船已从酉水入梅江,辗转于溶溪河,我们从酉阳江口码头下船登岸,在码头租了两匹马,往癞子岩奔去。两日即至癞子岩下的一个叫板溪的小地方。


第02章 癞子岩戮场堪舆
  癞子岩位于酉阳及秀山交界处偏北,峰高坡陡,山山相连,沟沟相通,易守难攻,易躲难寻,峰岭终日云雾缭绕,地势险要,难怪白莲教的人盘踞于此。
  朝廷的官兵驻扎在板溪,这个本不起眼的小镇突然热闹起来,由于地方太小,当地农人的田地,以及山脚浅坡,都变成了兵营,四处是刀光戈影。据闻,目前围剿白莲教的战事已取得阶段性的战果,但是山里余党犹存。
  除了清兵,镇上还来了不少外地人,应是来战场认领尸体的。
  由于官兵攻陷癞子岩白莲教营寨,大开杀戒,据进去的人说,里面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其壮惨不忍睹。说是领认尸首,不如说是偷运尸体。因为与白莲教沾边,自然不可过于张扬放肆。
  大概由于杀戮的人不计其数,官府也懒得管了,任由死者家属自便。
  由于外来人的骤然增加,小镇的各式店铺生意煞是火暴,很多当地山民在路边搭起临时棚子,做着饮食、住宿的生意,趁机赚点银子。最多最扎眼的则是棺材铺子,其次就是卖冥币寿服的。
  路边,一具具漆黑的棺材,横七竖八地摆着,买的人也没心思讲价,一般随店家开价即可成交。小镇的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死气,弥漫着冥币燃烧的味道……
  我们一行三人,抵达板溪,已是黄昏时分,好不容易在镇上觅了一个小旅店,要了一间房子挤着住下。
  我们此次要赶的宋果离,是白莲教的一个头目,被捕后关押在临时修建的监狱里,由重兵把守,将于两日后就地问斩。据知,此次与宋果离一起问斩的教徒头目还有三十多人。前头被捕的众多小喽罗早已绑缚山沟一并砍了。
  打点妥当,去镇上添置了一些赶尸时要用的物品,就不再外出,窝在旅店。
  “满伢子耶,回来哦”,半夜时分,我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唤,三遍方止。稍刻,类似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喊话的人换了,如此反复不已,继而此起彼伏……那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之间,凄楚而无奈。由于这里最近死的人太多,村民怕孩子的魂魄被夜鬼勾走,每天都要喊魂……喊声中不时夹杂着童孩的啼哭声,隐约闻得见大人的哄声,或呵斥声,或恫吓声,小孩哭声时断时续……
  第二天起来,见镇头村口的墙壁以及树干上,到处贴满了“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个夜哭郎……”之类的纸符咒语,路上也多了些穿道袍施法的术士,拂尘飞舞,咒语声声……
  眼下,我们三人的紧要事情,就是去刑场勘察现场,以便刽子手刀起头落,好赶紧替死者宋某封尸。
  刑场设在镇尾的一个小山包上,山包前是一片宽敞的老坟场,坟地视野宽阔,只有一棵年迈的苦楝树孤独地立在坟地的侧角。几只乌鸦在坟堆上警惕地刨着土,不时张望着来往的人们,偶尔发出几声凄凉的叫声。
  坟山前面是一条驿道,由青石铺成。山包高出路面约莫两丈,一列官兵和几个差役正在搭建断头台,断头台用木材支架,面朝坟场,呈台阶状,步步而高,每层铺了一层板子,显得平整。搭成这样的形状,想必是方便围观者观看。
  一个头裹红布巾的壮汉,肩上扛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时坐时站,很神气地纠正着搭台人的错误,一副老练的样子,应是刽子手的头目。他提前介入作技术指导,应是为了行刑时方便。
  虽然明天才行刑,但是刑场处早已围了一堆等着看热闹的人,或聊或坐,或叹或嬉。
  听见一个围观者向那刽子手打听明天是否真的要对女匪头目进行“裸斩”,那刽子手似乎掌握了重要消息资源,故意吊胃口,不肯轻易告诉旁人。最后在众人的再三恳求下,说:“明天执行裸刑的就是爷爷我哪!”
  旁人附和说:“大爷好福气!”
  那刽子手满足地笑了,这下倒谦虚起来,说:“哪里,哪里!”
  旁人就起哄说:“就是那里啊!”
  暧昧的笑声在荒凉的坟地里荡开来。……
  众人并不死心,继续着自己的好奇,问那红头巾:“听说女死犯斩首的前一晚,执行斩首的男人可以占有她的身体,是不是这样啊?”
  “那得看情况,如果是通奸、谋反等女犯人是可以的。”红头巾干脆停止指挥搭台,专门满足旁人的好奇欲,就这一问题进行深入探讨,那些官兵也撂下手中的活,听其布道。
  “那你干了几个呢?”旁人穷追不舍,红头巾假装不闻,旁人再问。
  “我只一次,我师父次数多,总共八次。”红头巾语气有些惋惜,继而失落道:“如果女死囚是处女,一般都不可造次,如果师父健在的话,必须先孝敬师父。”
  “那祝你早日当上大师父,就有得便宜拣了。”借着旁人的良好祝愿,红头巾顿时眼睛放光,似乎希望就在眼前:“干我们这一行,代表着朝廷的精气神儿。这行当兴隆,朝廷也就昌盛;这行当萧条,朝廷的气数也尽了。”
  渐渐地,红头巾众星捧月的感觉,在旁人的吹捧下,一股自豪感爬满胡子拉杂的古铜色脸,继续给大家讲解砍头的技巧:“我们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行刑前,莫与人犯交头接耳,莫听人犯攀亲带故,莫视其目。既在断头台上,就是死人,从无峰回路转。刀要磨到光可鉴人,刀锋削铁如泥,刀尖要能入木三分,手起刀落,衣不留痕,绝不拖泥带水,切莫伤及自身……”
  众人献媚,一片啧啧赞许。
  之后,说话的内容越发不堪入耳。
  说到兴头上,红头巾就势将肩头大刀一扬,作出砍人的样子,众人皆作鸟兽散。
  刚才他们说的“裸形处决”,我以前亦有所闻。凡是谋反起义的女领袖被俘后,都要“裸形处决”,几乎无一幸免。隋末时期的女犯陈硕贞与嘉庆朝起事反清的领袖王仙姑都遭此辱刑。但是刽子手强奸女死囚却是闻所未闻。
  田古道听了,愤愤地骂了一句:“奶奶个泡菜,难怪有人愿意当刽子手!”
  看到刑场的样子,田古道很担心:“师兄,这架势不同寻常啊,在我们那里砍头,一般将人犯拖到一个没人的洼地,一刀就砍了完事。这搭台舞旗的,怕是要弄出大声响来,会不会影响我们封尸呢?”
  我说:“到哪个山头唱哪个歌,明天见机行事吧。”
  勘察好刑场,心里渐渐有了数,我们回到镇里。
  镇上几乎所有的旅店挤满了人,店里店外,人满为患。三五人一伙,在津津乐道地讨论“裸形处决”这样的同一个话题。原来这些人都是看到了官府四处张贴的公告,特意从外地赶来看“裸形处决”的。
  回到房间,隔壁却传来一阵起哄声,原来还是关于裸形处决与明日斩首的话题!
  这里似乎一下变成了舆论集散地,各种关于斩首、裸斩的传闻充溢着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大家乐此不疲地从各处贩卖着小道消息与逸闻。看人们讨论问题时的专注神情,似乎又像在召开一场严肃的学术研究大会。
  至黄昏时分,楼层几间客房的客人窝挤在我隔壁房间,依然谈兴颇浓,似乎没有散了的意思,大约是裸体处决的话题已经谈论得差不多了,这时话题转移到了刽子手身上。
  “各种斩首中,最惨的应是凌迟了。凌迟分为三等。第一等的,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二等的,要割二千八百九十六刀;第三等的,割一千五百八十五刀。不管割多少刀,最后一刀下去,应该正是罪犯毙命之时。一个正宗的凌迟高手,为了练出一手凌迟绝活,遇到执刑的淡季,师傅就带着他们,到肉铺里义务帮工。他们将不知多少头肥猪,片成了包子馅儿,最后都练出了秤一样淮确的手眼功夫,说割一斤,一刀下来,决不会是十五两……”
  在众人的吵哄声中,不知何时已然入睡。


第03章 刽子手裸刑处决
  一觉醒来,阳光洒在我的脸庞,窗外的太阳已经一杆多高了。
  一阵收拾,我们草草扒了几口饭,带上法器,连忙赶往刑场。
  离刑场老远,就闻得人声鼎沸,旌旗飘扬,为观看行刑表演,人们正在忙着占据有利地形。
  小镇好像一锅煮沸的饺子,一股热腾腾的声浪扑面而来。
  走近一看,只见四处站满了官兵,枪矛涌动,从不同的方向把守着刑场的入口,官兵们眼睛警惕地四处扫描,如临大敌。
  监斩官很威武地坐在台子右边的监斩台,桌上摆着一筒令箭!
  昨天的行刑台上竖起了一排巨大的木桩,每根木桩的后面站着一名头缚红头巾的刽子手,神情庄穆,不言苟笑。有几个还在用布擦拭自己宽大的大刀,拂拭刀子的表情虔诚而专注。
  整个刑场除了人,还是人。
  不时还有人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将那坟场慢慢淹掉。
  我与田古道、鬼崽妖拼命朝着断头台挤了进去,如果不站在行刑台的前面,到时就难以找到人犯宋果离的人头。由于人群已经成为密不透风的墙壁,无法前进,于是我们计议一番。
  鬼崽妖此时已经长高很多,相当于五岁孩童的模样。他从屁股后面取下檀弓,将一粒石子当弹,使足力气,拉开牛筋,然后对准外围看客的屁股猛地一射,然后迅速将檀弓藏了。
  “哎哟,哪个砍脑壳的搞鬼!”只听得一声尖叫,一个男人捂着屁股弹跳不已,让出一个缺口,一边搓揉着,一边骂声不断。
  我从地上检了一根树枝,念了咒语,那树枝变成一条黑白相间的蛇,从缺口处游进人群。
  “不好,有蛇!”田古道大喊一声,人群顿时引发骚动,立即自动分出一条道路,我们尾随着那蛇,不一会儿即来到了断头台的前面,占了个有利地形。
  见死囚还没有押上来,这出好戏缺少主角,围观者显得有些懒散,相互聊些与今天主题相关的话。从他们的闲聊中得知,原来为了震慑反党,也是杀鸡骇猴,官府早就发了公文,要求附近十道八乡的里保长,各自组织一些群众来观看行刑,回去在广为传播。
  难怪围观的人居然有上万之众!
  除了等候,还是等候。人们看热闹的迫切心情受到了挫伤,开始埋怨起来,怪那监斩官还不行刑,偶尔听到几声压抑的骂声,人群有些松垮。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炮响,一对囚车在重兵押送下,朝刑场而来。
  有人说了声:“好戏终于要开锣了!”
  一个手里拿着馒头等着蘸人血的老妇人也开始兴奋起来,大约觉得自己的痨病有得救了,眼里充满了希望。
  不一会儿,死囚都被押上断头台。
  刚才闹哄哄的刑场顿时鸦雀无声。
  三十多名白莲教的头目被逐一押上断头台,每个死囚由两名身材魁梧的官兵押着。官兵要死囚跪下,死囚无一人配合,都怒目圆睁。官兵将其按下,死囚复又站起,如此反复,不能如愿,场下哄然。官兵只好将死囚绑缚在那排木拄上,其中一名女犯却未绑上木柱,被押到了前台。人犯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应是在审讯时用刑所致。
  监斩官当众宣读了人犯的罪状,最后大声喝道:按照大清律典,对其中的一女反贼执行裸形处决,其他男犯一律处以凌迟。
  只见众犯人毫无畏惧之色,齐呼“顺天行道,反满匡汉”、“无声老母,天下归属”等口号。监斩官有些慌神,连忙让差役们拿布将人犯的嘴巴堵上。
  人群一阵骚动后,旋即恢复平静。
  鼓响三通,时辰已至,监斩官拔出令箭,厉声摔地,众官兵大声附和。
  斩首开始了。
  第一个推出来的是那名女囚。那女囚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六七,脸露伤痕,凛然不惧。虽不是绝色容貌,却也云堆翠髻,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豪气。听说是癞子岩白莲教的二首领,曾指挥白莲教捣毁过一处兵营,为朝廷通缉多年。
  女囚将被执行裸形处决。这种处决方式意在羞辱囚犯。
  只见两名刽子手上前,将她上衣剥了,一丝不留。大概知道是徒劳,女子也不反抗,任他们动作,脸上毫无羞色,泰然处之。
  那女子虽是习武之人,却也酥胸白似银,玉体浑如雪。
  场下的看客发出一阵嘘声,大概总算见到了最紧要的东西。看客中的男子都圆目扩张,眼不转睛,生怕错过了好戏似的。
  我闻得一男子轻声说:“只怕是处子,真是可惜了!”旁边很多人附和着。
  两名刽子手按着女囚,前后左右转了数圈,向四遭的看客们一一展示,这时候有人起哄,大约是抗议朝自己方向转时停留的时间不够长。
  女囚因为塞住了嘴巴,任他们蹂躏,一副漠然的样子,但眼睛里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愤。
  “把她的裤子也扒了!”
  不知人群里是谁突然大声喊了一声。
  刑场陷入一阵短暂的沉寂,随之议论纷纷,继而哄声不断。接着又有人喊了一声:“把裤子扒了啊!”
  这一声叫喊,犹如魔咒,顿时应者云集,最初的半遮半掩顿时烟消云散,汇成一股声浪洪流。
  绑缚在木柱上的其他男囚们一阵挣扎,眼冒怒火,似乎是在做无声的抗议。
  一个刽子手见了围观者的呼喊,似乎没了主张,走到监斩官跟前,嘀咕几声。
  监斩官吩咐几声后,那刽子手来到女囚前面,向台下的看客露出暧昧的笑容,然后将女囚腰间裤带一扯,只见裤子瞬间飘落,露出一条底裤。
  台下的看客不依,继续起哄:“把底裤也脱了!”
  那声音甚是亢奋,迫切而短促。
  刽子手并不性急,眼里荡着一丝淫笑,旁观者见了,似乎读懂了刽子手的眼神,催促的声音也就没有先前的急促,但依然很卖力地重复叫喊着。
  那刽子手开始将手伸向女囚的底裤,台下顿时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揭开一个重大的谜底。
  可刽子手并不立即动手,招来围观者的一阵抗议和谩骂声,偶尔也夹杂着一两句无奈的叹息声,一个老妇人说了声“造孽啊”,只是这声音一下被主流声所湮没。
  起哄声一浪接一浪,在宽泛的坟场散开去。就在人们对刽子手欲擒故纵的伎俩即将失去信心的时候,那刽子手突然一把将女囚的内裤扒了,女子全身裸体展示在众人面前……
  尖叫声,惊艳声,欢呼声,口哨声,一并涌来,排山倒海。
  后面的男囚,或挣扎,或失声流涕,或闭眼,女囚却依然保持一往的漠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刽子手继续将她转动,向四周的人们展示。男人们露出贪婪的目光,一个老头不时抹着口水。
  我看见那光滑而白嫩的身子,自然也热血翻涌,但我提醒自己克制,在心里念起定心咒。
  突然,邻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咒骂声:“臭流氓!”可惜这声骂声并没有得到声援,反而被一阵浪荡的笑声所淹没。
  展示了半个时辰之后,刽子手将女子押倒最前面的一根大木柱上绑了,其中一个刽子手接过官兵递上来的水酒,双手抱碗,仰头一饮而尽。又接了一碗,往刀子上一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轻车熟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然后来到女囚前面,一只手扯住女囚的头,作出要动手的姿势,台下肃然。


第04章 白莲教突劫刑场
  就在刽子手扬刀将落的当口,突然一枚袖箭疾速射来,刽子手当即倒地气绝。
  “白莲教劫刑场啦!”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如梦初醒,慌乱欲作鸟兽散,但苦于人群太拥挤,施展不开手脚。看客们各自奋力外冲,一阵扑腾,喊娘声,叫骂声,哭号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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