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宇一家人都过来了,他们来为我庆祝生日,也是向我父母提亲。震宇送来的提亲礼物很特别,是一本相册。
我打开第一页,是一群小朋友的合影,那是震宇6岁生日时的照片。震宇激动地指着左侧第二个留着樱桃小丸子头发的,傻傻笑着的女孩子:“悠扬,这就是你啊!”我呆住了。
他翻下去,小学毕业合影、初中毕业合影、高中毕业合影,都会找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悠扬,那是你啊!”我发现两家人眼睛里都含着泪。
终于,我翻到了震宇的大学时期,全是两个年轻人笑容灿烂的合影,那个女孩我在镜子里天天见到,只是,她显得更红润更明朗——正是我的模样!
爸爸老泪纵横:“悠扬,你记起来了吗?现在离你出事那天,已经整整一年了……”
{六}
一年前,我外出旅游,遭遇了泥石流,得救后,整整昏迷了三个月,醒来,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的记忆。我不记得自己的高超厨艺,不记得自己的游泳奖牌,不记得自己烂熟的法语,也不记得自己的未婚夫——震宇。
我醒来后,医生说我不能再受到刺激,不可以强行恢复我的记忆。我再也不能做回以前那个聪明、能干、阳光的女孩了。医生说,除非,有奇迹发生……
震宇,我的未婚夫,他一定是个天使,他说,悠扬,奇迹会发生的……
(海霞摘自《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未来出版社图/傅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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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耳
作者:乔 叶
小时候,总在家乡的庄稼地里摘棉花或者是挖野菜。每逢从田间走出来,就会发现衣服上沾着许多带刺儿的小球,它们牢牢地跟着你,仿佛是你生命中不离不弃的一部分。
“讨厌!”费老大劲把这些小东西弄掉之后,我都会不由地说。
那时候,还经常有一个男孩子找我的麻烦。不是借我的铅笔刀赖着不还,就是把我的作业本弄破,或者是跟在我身后一迭声地喊“臭美!臭美!”甚至给我起了一个长长的绰号:大辫子小妖精。看到他我就头疼,却是跑也跑不了,逃也逃不掉——我和他非但是同班,而且座位还离得很近。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让他这样不喜欢我,这样和我过不去。这个疑惑,经历了漫长的15年,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我才有机会向他问起。
“还说呢。”他腼腆地笑了,“那时候你傲得很。我怎么巴结你,你都不理。”
“你巴结我?”我哭笑不得,“你简直是成天在想着怎么让我不高兴!”
“你以为成天想着怎么让你不高兴是件挺容易的事吗?你以为每个女孩儿都值得我花费这么多的心思吗?”他的目光转向别处,有些调侃,又有些不容置疑的认真,“如果不是今天,我原本永远都不打算让你知道的——你是我当时狂热单恋的对象。”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当时的你,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爱情的细胞。而我呢,又不懂得一丁点儿表达的方式。只知道要让你看见我,要让你知道我,要让你注意我,就像我看见你知道你注意你那样。结果……”
“是对牛弹琴。”我笑道。
“不,是对牛乱弹琴。”他也笑了。
一场可爱而稚气的玫瑰情事就这样被我们以成人的方式平淡而温暖地消融和化解。我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田地里那些小小的苍耳。不错,它是有刺,而且它也是那么亲密甚至是顽固地跟着你,但是,最关键的是,它真正地扎过你吗?
没有。
也许,那个男孩儿在少年时默默给予我的那种爱恋便是这样的吧。没有逻辑,没有秩序,没有温柔,没有芬芳,有的只是复杂、混沌、酸涩和矛盾。她像苍耳一样,以荆棘的姿态靠近我,用小小的刺触动着我。在浑然不觉间,我已经带着她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岁月的河流。
(伊一摘自《中国青年报》2007年12月2日图/傅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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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刑前的情愫
作者:柴 静
她当上警官那年,年纪还小,笑脸绯红,肩上搭着两条黑亮的大辫子。
他偷盗,抢劫,后来,是她那里的囚犯。
她形容他的样子:“眼睛特别亮,留着胡子,笑起来,嘴角这样歪一下。”
每次提审,他们都遇上。
再以后,换别的警察,他一声不吭。
等她来,他嬉皮笑脸地说:“我要吃个烧饼。”
她气鼓鼓地甩一下辫子,还是去买了。
他们也谈审讯笔录之外的东西,她慢慢才知道他是红军的遗孤。
再后来,他们用眼睛交谈。
她说:“我的眼神说‘你没有希望。’他的眼神说‘可是我喜欢你。’”
她劝他改好,但是一次、两次,他们见面的地方,总是提审室。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法庭。
她在他身后站着。
“钱爱勇,违反刑法第232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他突然回身,看见她,她的眼泪“哗”地一下满脸都是。身边同事捅捅她,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也哭了,手被缚着,只能甩着头把眼泪从脸上甩下去。
她说:“我的眼神说‘我说了让你改,我恨你!’他的眼神说‘可是我喜欢你。’”
他被推上车带走了,她失控地追着车跑,追到看不见车为止:站住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腕上的表,直到现在她还记得表上的时间:“11时30分。”
然后她站在原地,“35分,40分,45分……12时整。”
枪声响起……
这是今天,朋友们在饭桌上,她讲出来的故事。
她现在是一个大城市的公安局局长,一个27岁女儿的母亲。
隔了30年,她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惟一记得他的人,她说:“人可以犯很多罪,但是爱,没有罪。”
(子寒摘自《南方都市报》图/李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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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米外的支撑
作者:青 秋
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把他们赖以生存的服装厂化为灰烬。随即,他们跌入了生活的最底层。
那些日子,她心灰意冷,终日以泪洗面。可他,却故作轻松地安慰她:怕什么?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
她明白,他说的“从头再来”,就是像当初那样,到街上摆摊卖衣服。
虽然她不想去走旧路,可生活却不容他们多加选择。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街上摆起了服装摊。和以前不同的是,他们隔着200多米,东一个西一个地摆了两个摊。他卖男装,她卖女装。
为了相互照应,他们约定:如果谁先卖完了当天的衣服,就去给另一个人帮忙。如果卖不完的话,就在摆放衣服的木架子上高高地挂上一件衣服,好让另一个人看见。
然而,直到真正摆了摊,她才发现,现在街上的服装摊到处都是,她一天只能卖出几件衣服。每天晚上回家,他总会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说他的衣服其实卖得也很难,每天都要等到天黑,才好不容易卖完。
她相信他的衣服卖得也不顺利,因为每天天黑前,她都看见他那边的木架子上挂着一件用来做信号的衣服。这样她就不会因为觉得自己拖累了他而负疚。当然,这些她从来都没有告诉他。
渐渐地,他们的服装摊有了起色。他们的日子,也如临近的春天,有了暖暖的希望。
一天下午,有一个人看中了她这里的一款女式外套,预订了200件,还当场付了订金给她。
这可是她重摆服装摊后做成的第一笔大生意!她想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早些回家庆祝一番。她看着200米外,他卖衣服的木架子上还挂着衣服,心里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她顺着墙根,悄悄地朝他走了过去。然而,在离他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她却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除了眼睛里不断地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她,什么也做不到了。
她看到,凛冽的寒风中,他只穿着贴身的毛衣,在原地不停地跳跃着,而他卖衣服的木架子上,有一件衣服高高地挂在那里。
那件衣服,是他的外套。
(云舒摘自《商界·城乡致富》2007年第11期图/叶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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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
作者:小 遗
在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单位,有个同事当过兵,在内蒙古草原深处。部队为改善生活养了羊,当兵的轮流去放羊。早上,用解放大卡车把羊和“羊倌”送到几百里外的牧场;傍晚,再用车把他们接回来。同事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天太大,不敢去望。”
但我一下子全懂了。天似穹庐,人是地平线上渺小、微不足道的一个黑点。天与地在草原上释放自己,不给人立足之地。独自承受天、地的夹击,需要真正的勇气。
后来我调走了,与那个单位同事渐远。但我想,我是无法抹掉想象中的那片草原了。
还有一次,家里来了个远方侄女。坐汽车来,坐火车回去。上了火车,她兴奋得满脸红晕,左顾右盼。她说了一句话:
“这火车真有意思——人对着人坐!”
片刻沉默后爆出一片哄笑。我一边笑一边感叹:恐怕最优秀的作家也想象不出这样生动的细节、这样准确的语言,来证明乡下的孩子从没有坐过火车。
这句话似乎还证明:城里孩子的幸福感不一定多于乡下的孩子。
今年春节是去海南过的。一家人在机场候机时,我习惯性地提醒妻子去买保险,妻子不假思索,说了一句话:
“买什么保险!我们三个在一起就不要买保险。”
我装着继续看书,不想让她发现我的心中激起了狂澜。是啊,一家人在一起,万一……也就了无牵挂了,与这个世界无关了。买保险干什么呢?
那一刻,我感觉我与妻子、儿子的生命成了一个整体,就像丛林中依偎缠绕的三棵树,一棵树上的三根枝,一根枝上的三片叶。
结婚十几年,按部就班,日子平淡而匆忙。我以为我对妻子的了解、对家庭的理解已够透彻了。没想到,我错了。
是向来不善言辞的妻子提醒的。她也只用了一句话。
(风铃摘自《美文》图/魏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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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与鸥
作者:沙 平
那年年末的一天,摄影家李志雄在翠湖边朋友开的影友沙龙休息,闲聊间发现对面翠湖边有位老人在喂海鸥,他的喂法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抛撒着喂,而是把食物摆放在栏杆上,看着海鸥吃完。和朋友聊起来,才知道这位老人经常来喂鸥,10年来一直没有间断过,很多人都认识他。李志雄凭着自己对艺术的敏感,明白眼前这位老人将是非常重要的拍摄题材。于是,便带上相机走过去和老人聊天。开始,老人对他毫不理睬。李志雄并不因为老人态度的冷淡而冷却了自己的艺术热情,通过不断接触终于使他们成了朋友。老人紧闭的心扉对他敞开了,讲了自己坎坷而凄凉的身世;老人还告诉李志雄:有许多红嘴鸥已成为他的知己,他随时都可以把它们唤来。老人还说:去年有一只他取名为“小宝”的红嘴鸥,在他头戴的帽子上反复停落了三次,并不停地鸣叫,不停地在他周围翻飞,但当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了,“它这是在向我告别啊!第二年它就再没有飞回翠湖来了!”有一次,老人正在喂鸥,旁边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子瞅准了,便伸手在栏杆上捉住了一只红嘴鸥并得意地哈哈大笑。李志雄亲眼目睹:此时的老人如同暴怒的雄狮扑了上去,出手揪住男子的领口,发出了一声雄狮般的怒喝:“给我放手!”在周围欣赏老人喂鸥的人群也纷纷指斥这男子的劣行,男子吓得面如灰土,赶忙放开红嘴鸥,便灰溜溜地跑了……
李志雄结识了老人后,就经常到翠湖来看望老人和红嘴鸥,可是不久,李志雄发现有几天没见老人了,心中很是惦念。突然有一天,他看到老人穿着一套簇新的手缝的衣服步履蹒跚地到翠湖来喂鸥。老人很虚弱,坐在翠湖边喂鸥时,身体弯成弓样的曲线。老人对李志雄说:“这几天病了,3天只吃了一碗面,今天觉得好些了就来看海鸥,心里总是牵挂着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当时,李志雄拍完照也没觉察出什么,第二天老人没来,第三天也不见老人,第四天李志雄突然冒出个念头——老人可能出事了!于是,便立刻买了些滋补品去看望老人。谁知已经晚了,老人已在头天晚上离开了人世!
老人的屋里,只放得下一张床,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是6个鸡蛋和一小袋面粉,那是弄来给海鸥吃的。老人的邻居包师傅介绍说:老人平时生活很节俭,他喜欢听京戏,但10多元钱的收音机都舍不得买,只是在包师傅收听京戏时请他把声音放大一点儿。据化工厂退管办的师傅介绍说:老人30多年了从不报销医药费,去世前仅是患了感冒。老人的床前挂着一张很小的海鸥照片,听说那是他花了3元钱请翠湖公园照相的人帮忙拍的。看着这张照片,李志雄禁不住阵阵悲痛:自己答应过老人的两件事,一是要送他一套他与海鸥的全套照片,二是要带他去看海鸥睡觉的地方,因斯人已去而爽约了!
回来后,李志雄把为老人拍摄的最后那张照片放大到24英寸后带来翠湖边为老人举行了一个追悼会,很多人都从照片上认出了老人,很多人都在照片上签名,把照片所有空白的地方全部签满了。最奇怪的是,海鸥们在老人遗像前久久地整齐肃立着不愿离开,目睹了此情此景的人们都纷纷落泪。当李志雄和朋友们要拿走照片时,海鸥们都扑了上来,翅膀几乎要扇着人。李志雄和朋友们给老人送行时,好多素不相识的人都赶来了,他们来到殡仪馆,没有悼词,没有哀乐,他们把这张签满了名字的照片放在老人的怀里,陪老人一起化为了灰烬。
李志雄为海鸥老人拍下的那组照片,使他夺得了第六届新闻奖“人与自然”金奖。“老人与鸥”的故事随着珍贵的影像便永远留在了人间。每次他把这个刻录的片子放给学生们看时,学生们都会哭成一片。人们怎么能不哭呢?在老人悲怆而压抑的生命历程中,他将自己丰富的精神世界寄托在海鸥这个大自然的精灵身上,他只想回归自然,回归和谐。这位小人物闪耀着人性美光环的人生故事激起了所有小人物广泛的共鸣。
(紫霞摘自《青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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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境
作者:王 祖
我不知道这是一只什么鸟,它通体黑色,脑袋很小,尾巴却很大,双爪不长,但很粗。大与小非常奇怪地搭配在这只鸟身上,显出一种怪异的美。它落在距狼约一米的一块石头上。狼抬起头望着它,对它的到来显示出了一种本能的警惕。这些天我发现,狼对所有陌生的东西都有一种本能的警觉,不管走到它跟前的是什么,它都不轻易主动靠近,甚至连表情也很冷漠。我想,这只狼是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的,对任何东西都要防范,以防被侵犯。比如村子里的人,其实是抱着将它打死的强烈愿望的,如果狼明白,就会知道自己被养在村子里,实际上只是因为主人偶然的一个想法。狼其实更应该明白,如果有什么侵犯过来,虽然自己有尖利的爪和牙齿,但毕竟整个身子都被脖子上的这根铁丝拴死了,无法与侵犯者展开搏斗。说到底,打败自己的武器就在自己身上,一旦出击,便成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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