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娜回来,我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矫情的姑娘。
  安娜因为一项中法艺术交流项目而回国,然后一年之后再回法国。“所以,宝贝,让我们好好相爱,因为时日无多。”她用力拥抱了我一下。这次我没有抗拒,我迷失在她的拥抱里。安娜身上有细碎的青草香气,好像永远都带着夏天的味道。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吗?
  这是我大学毕业的第二个年头,在一家台资企业工作,每月5号拿一笔固定工资,不逛街,不用彩色眼影,每个周末给邵天成煲一锅粥。所以安娜要我领她去酒吧时,我比她还茫然。
  那晚有一头海藻般长发的安娜成了“焚”酒吧的焦点,她行云流水的弗朗明戈舞步震惊了全场,她拉着我像风一样旋转,然后在形形色色的男子凑上来之前逃掉。没有人相信她45岁。我和安娜走在午夜空荡荡的大街上,灵魂轻飘飘地似乎要迎风飞扬起来,这就是快乐吗?
  安娜用微凉的指尖握住我的手,轻轻试探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掌心温暖而潮湿。“宝贝……我错过了你生命里那么多的时光,该如何追溯与弥补啊?我多希望,我有一个快乐的姑娘,张扬而美丽。”
  我在流转的夜风里静默。
  安娜盘下了一家茶楼,改为粥店。我这才知道,原来安娜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我的生活。我在入冬的街头为了粥店的开张前后奔忙,辞了职,顺便结束了和老板的感情。我只是感激他,在素面朝天寡言冷语的我被那些小资同事孤立的时候,给过我一个温暖的怀抱,而不顾他已有家室的事实。而他喜欢的,也不过是我不言不语不惹麻烦的安静。
  安娜穿上工作服给我的粥店画了整整四面墙的壁画,每面墙都有一个小姑娘和她的母亲相亲相爱。
  开一家自己喜欢的粥店。在一场无望的爱情里挣脱出来。我的生命张力比安娜小得多,可已经让我莫大满足。如果不是安娜,也许我现在还在进行着一种毫无意义的生活。我曾经是个懦弱的孩子,爸爸只教给我坚硬,却没有教会我勇敢。
  
  4
  当那个身材挺拔手指细长的男子第10次出现在粥店同一位置的时候,我赠送了一碟芦笋给他。他在留言簿里写:谢谢你,美丽的姑娘。
  第20次,我送了一盘沙拉给他。他在留言簿里写:美丽的姑娘,可以认识你吗?
  我心神恍惚了整整一天。安娜说:“小孬,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蛋这么红,眼睛这么亮。哈,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羞涩地承认了。我把故事讲给她听,她微笑着跟我拍手,然后问:“真的这么简单吗?”我悚然一惊,一下子从爱情驾临的甜蜜里苏醒过来。好吧,我不情愿地说出一直故意无视的事实:直到第17次,那个男子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他们在我的粥店里笑过哭过闹过直到分手。安娜说:“小孬,我不希望你与一个刚刚失恋的男人谈恋爱。你明白吗,这时候你只是他的跳板。”
  我说不出话来。有时候安娜像个天真愉快的小女孩,有时候又像个忧心忡忡的母亲。安娜说:“宝贝,答应我,进行一场轻松的爱情。我不想你吃苦。否则我在地球的那一端也能感到心痛。”
  还没有等到那男子第21次来到粥店,安娜便要回法国了。我紧紧地抱住她,就像她第一次见我时那么用力。她哭得像个孩子,一遍一遍地叫“小孬”,好像丧失了所有的语言。我眼睛干涩,却是哭不出来。
  这年的夏天,我走过街头忽然听到一个小姑娘愉悦地唱着:“妈妈说妈妈说只能做朋友现在不是时候,妈妈说妈妈说不能乱收留爱情的流浪狗……”
  忽然泪落。
  
  5
  爸爸得了奇怪的病,郁郁厌食,偶尔咳血,迅速消瘦下去。我陪他辗转了好多医院,却查不出病因。一个月后爸爸悄悄离开家独自去上海,留下一封信:“我的女儿小孬:忽然回首,发现大半的生命就这么荒弃了,连我的女儿都不曾好好照料,爸爸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你还年轻,生命刚刚开始。其实我爱你,我的宝贝,还有你的妈妈。可是太晚了。”
  我把粥店交给别人打理,南下寻找爸爸,我用尽各种手段查看医院的就诊记录,一遍一遍地请求医生如果遇到一个东北口音目光苍凉的中年男子,请转告他联系女儿,请转告他,我爱他。
  安娜,每次看到粥店的壁画我都会想念你。现在,我坐在“二十次”的男人身边给你写信,是的,我们依然在相爱。这两年,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的变故,好多事情都被你言中了。可是我也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尖叫的傻姑娘,我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有足够的努力和勇敢来守护自己的爱情。一切并非完美,但我已经学会明朗地微笑。爸爸奇迹般地好起来了,念念不忘要抱外孙。我们终于可以相亲相爱了。安娜,我总会想起你出现的那个夏天,带着细碎的青草香气扑面而来。我确信,在那个夏天,一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我想,我爱你。
  
  (爱铃摘自《韵味》)
  



报复

  男子蹲坐在地上,双手沾满了鲜血,一把短刀有刺目的亮光反射出来。
  男子看到我和马乔从巡逻警车里下来,“嘿嘿”地冲我们笑起来。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一个疯狂的男人,只有脑子受到巨大刺激,才会在这个时候笑出声来。
  躺倒在男人身边的一名女子几乎是被浸泡在血里,血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喷涌出来的,马乔急促地用对讲机呼叫其他巡逻车过来增援。男子突然从地上准备挪动起身,伸手去抓扔在一边的短刀,我见状抢步上前,一脚踏在男子的胳膊上,让他的脸贴着地面,从背后把他的双手反剪,用手铐铐住。
  增援的人陆陆续续地赶到,急救中心的救护车也响着刺耳的警报停在现场,两个小护士把担架放在地上,费劲地把受伤的女子往担架上抬,我从地上把男子拎起来,反剪着他的双手走向警车,男子反抗着,嘶哑着声音叫喊:“我今天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走到警车门口,男子用肩膀撑住车门不肯钻进去,我有些气急了,松开手在他身后一脚把他蹬了进去。
  救护车向着医院的方向疾驶,我坐在车上,担心女子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希望能得到女子的只言片语。
  “总算解脱了,我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在他手里。”女子看到我俯在她脸前,气息微弱地说着,“他要是不杀了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他,我是离开他了,可是我却还在想着他。知道自己还想着他,是在他用刀捅向我身体的时候。”
  女子突然咳起来,血沫从她的嘴巴里喷出,医生制止我:“不要让她说话了。”
  “我想说,我想告诉警察,让警察告诉他,他真是个傻瓜,以为只有杀了我才能得到我,不过,这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女子闭上了眼睛,然后又张开,眼睛里突然流出泪水来:“警官,你一定要告诉他,我还爱着他,他把一个爱着他的人杀掉了。”
  我一时有些惶惑不解了,不知道女子为何要说这些,这些话听起来,让我难以理解。
  女子死于送到医院的半小时后。
  我从医院里走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一如我晦暗的心情。
  马乔那边给我发来信息,男子已被刑警队控制正在讯问。这对男女曾是夫妻,已经离异半年有余,原因是男子有暴力倾向,在半年的时间里,男未再娶女未再嫁,男子还是对前妻纠缠不清,终于事发这一天,女子说,你不要再纠缠了,下周我就要结婚了。
  押男子去刑警队的路上,男子还是不停地傻笑,说自己终于解脱了,不再为那个女人牵肠挂肚了。这真是一个可恨的男人。我合上手机,眼睛望着车窗外暗夜里的霓虹,变幻的色彩搅乱了心绪。
  爱成了嫉恨和痛苦,捅死她男子才可能解脱?这似乎又是一个爱与所谓背叛的故事,想起女子死前对我说过的话,此时我心里变成一团乱麻,我拿不准女子是不是以爱的名义去报复残喘在世上的前夫,但我可以肯定,把女子要我转告的话说出口时,他一定会有怪异的表情出现。
  (十郎摘自《城市快报》)
  



不可逃的爱情必修课

  近来,大家都觉得可以拿爱情来考我了,于是我老是被要求谈论爱情。我总是如临大敌,勤勤恳恳地像编“百度词条”一样下定义:“爱情,是一种化学元素,和肽有关。”“爱情,是种本能,要么一生下来就会,要么一辈子都不会。”
  每次放话完毕,空气中刚刚造句的淡薄白影还没散尽,对面的人就抛出准备已久的嗤之以鼻:“这种事情,没有经历过,就没有发言权。”我抱拳语无伦次地表示我的羞惭:“班门弄斧,造次了造次了。”“所以啊,大学不谈恋爱可惜了,记住,要撕开脸皮甩开膀子。”“谨遵教诲,一定一定。”
  这真是令人奇怪的事,刚上大学,周围的人就全像卖药的一样向我推销爱情———要知道一年前它还属于违禁药品呢。
  很多活动,都明目张胆地直指发展男女关系。比如新生舞会。
  我们的舞会对象是化工系,军训的时候,就时常有长得很化工的男生来我们方阵做初步评估。我们尘满面鬓如霜,一身迷彩好久没洗了,冷冷地回视,准备对阶级色狼的野心给予打击。但有时午夜梦回,在军营军绿色的被子里滚来滚去,也会想起自己衣柜最里面还有一件裙子有公主袖,配姐姐的那双系带高跟鞋,应该……保守地说,应该能引得几个人打听我们的家庭背景。
  我们的新生舞会在开学第二周,既不用出场地钱,也不用负担酒水。化工系财大气粗地说:“你们什么都不用出,出女人就行了。”欢喜一阵,愣了愣,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舞会前夕,化工系又往我们每个女生宿舍送了厚厚一沓美容院的优惠券。我拿着五张修理不同面部器官的优惠券,暗忖:“这是在婉转地暗示我需要整容吗?”
  在舞会开始之前,我一直以为它会像电影里开放的美国学府———大家都打扮得很正式,有一对事先约定好的舞伴,生生地把自己打扮成“县级局长携其夫人”。但正式开始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那样,更像我观摩过的老年人交际舞活动中心,我们这个舞会比那个还要安详。在我跳的五支舞里,我所做的只是重复地前后挪动我的左脚———僵硬得仿佛那是一只假肢。对面的舞伴可能在思量:她反反复复,为什么还凿不穿一块地板?
  真正体现出舞会山寨版本色的,应该是游戏环节。游戏内容直接copy电视上速配节目的模式,惩罚形式直接copy祖国各地千奇百怪的闹洞房花招。中心议题揭示得太过赤裸裸,让观众鼓掌起哄的时候都不好意思。
  大学里,有多少恋爱是为了修学分呢?为了修满学分,而怀揣着不同的心情上交这份作业———或战战兢兢患得患失,或洋洋自得踌躇满志。试卷发下来的时候认真检讨,总结经验教训,提出改进措施,暗暗握拳冷笑:“下次考试定能雪耻。“
  然而最糟糕的是,前辈们几乎总结了所有课程的逃课和蒙混过关的方法,却一口咬定爱情这门课无径可穿无路可绕,挂科就得补考,不过关就得重修。毕业时必须达标:要能根据星座血型判断对方是否可以接触,要懂得在短信里假扮若即若离,更要知道怎么迅速果断又略带伤感地了结一段关系,这门课就是教你怎么在成人的世界游刃有余。
  在一节公共课上,我隔着无数倒下的后脑勺,和距我五米之外醒着的同学聊天:
  “同学,你逃过课吗?”
  “还没有。”她放低音量说,“逃了课也没事干,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她神色苍凉蕴含无限感慨,我好像近距离赏析高更的那幅《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大家的脑门上都闪亮着两个字叫做“空虚”,还是荧光字体。每到晚上,那荧荧绿光就越发猖狂地一闪一闪,每次闪烁都令人揪心。我们空虚地流窜在各个课堂之间,选修的课是科学文化知识,必修的是爱情。
  (陈璐摘自《女友·校园》

  2009年第2期)
  



布达拉宫里的爱情绝唱

  1697年的秋天,对于14岁的门巴族少年仓央嘉措来说,真是一个肃杀的秋天。这个秋天,他将远离他的门隅,远离他青梅竹马的仁增旺姆,到千山万水外的布达拉宫去。自从3岁那年,他被定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冥冥中,他的命运,已不掌控在他的手里了。
  秋叶簌簌落,像他纷乱的心。前路看不见,而身边真实的那个人,他就要与她永别了。他在树梢上,为她挂上祈求平安与福祉的经幡,他把他的魂,系在上面了。美丽的姑娘仁增旺姆,眼睁睁看着她的少年一步一步走远,泪水长流中,她铭记了他临行前的一句承诺:等着我,我们会相见的。
  一年,又一年。星空下,布达拉宫红宫的屋顶平台上,已是普惠罗桑仁钦的仓央嘉措,眼光越过一座座灵塔金顶,眺望着他遥远的门隅,心中千呼万唤的,是他心爱的姑娘:“山上的草坝黄了,山下的树叶落了。杜鹃若是燕子,飞向门隅多好!”他望瘦了风,望瘦了月,望瘦了人。而隔着千重山万重水的门隅,仁增旺姆亦是日夜思念着他,她天天跑去那挂着经幡的树下,眺望着天边的布达拉宫,高山望断。
  终于等来了仓央嘉措的召唤,那是三年后的一天,无法抑制思念之情的仓央嘉措,偷偷派亲信来到门隅,暗中约见了仁增旺姆,捎来他的口信。仁增旺姆一刻也不曾停留,跋山涉水,飞到她的爱人身边。
  他们在布达拉宫重逢了!仁增旺姆在布达拉宫旁的玛吉阿米客店住下来。爱情让两个人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这期间,他为他的仁增旺姆,写出大量的爱情诗,“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就是其中一首。
  然而他们都清楚,这样的爱,注定没有指望。自从三岁那年,他被确定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后,他就失却了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追求自由和爱情。他们的相爱,无异于赤裸着双脚,在荆棘上跳舞。
  风雨也终于来了。当时西藏的形势相当错综复杂,反对派虎视眈眈盯着他身下的无畏狮子大宝法座。掌控了他,就等于掌控了整个西藏。他过度的“放浪形骸”,无疑是授人以柄,铺天盖地的流言汹涌而来。这对苦命的恋人,已感到乌云压顶的沉重,已嗅到不远处的血腥味。她躺在他的怀里,他搂紧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一松手,就再见不着了。他问她,愿否永作伴侣?她毫不犹豫地答,除非死别,决不生离!
  还有什么比恋人的这句承诺,更能穿心入肺的呢?佛亦不能够。他脱下身上的僧衣,毫不可惜地扔到辅佐他走上佛路的第巴桑结嘉措的脚下。他决心放弃他的达赖喇嘛的权位,他不要做佛,他要做人,他要和他的仁增旺姆,一起回他们的门隅,结婚,生子,过寻常的日子。
  他太天真了!这个时候,做不做活佛,已由不得他了。一天,他再去约会,玛吉阿米客店里,再看不见他的仁增旺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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