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前面示范甩胸的动作,一群人在后面互相交换眼神偷笑着,要晃动胸部是件多令人不好意思的事啊!可是听老师这么说后,纷纷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只见镜子前一群女人,无论老少胖瘦,全都认真而专注地练习着。一堂课、两堂课、三堂课,愈来愈多堂课过去,习舞的这群女人,她们的头愈抬愈高,从担惊受怕的小麻雀变成了骄傲的孔雀,迫不及待展翅炫耀一身斑斓。
于是,她记起了埃及的肚皮舞娘,终于知道那原属于女人的美好,不是几比几的身材比例,而是对于本身的自信与自傲。肚皮舞娘们将这只属于女性的自信与自傲用舞蹈表现出来,不仅是取悦观赏者,重要的是从一位女人传达给另一位女人,从内而发于外,又由外回归灵魂深处,宛如一朵莲花自千年不断的流水中挺立绽放。
她不再刻意缩小腹部或减肥了,她立志要当一名肚皮舞娘。
推开舞蹈教室的门,大家已经开始跳了。
她虽然来得有些迟,幸好还不晚。
(石景琼摘自《联合报》2008年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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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者风度
作者:郝明义
我父亲是山东人。上世纪20年代,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出外谋生,1949年之后,定居韩国。
早年他在上海商行里当学徒,所以在韩国做的也是贸易,韩战之后尤其做得意气风发。
也因此,多年后我走在路上,还是可以听到街坊邻居的韩国人指指点点地叫我“那个富翁的儿子”。
他们会指指点点,是因为感叹那个富翁在他这个患了小儿麻痹的儿子身上花了多少金钱。“你知道吗?你爸爸就算用黄金来打造你,也高过你的个子啦。”这种话,我一路听到大。
他们更感叹,这个富翁后来就那样一下子垮掉了。
1957年至1958年间。我两三岁的时候,一位远房亲戚为我遍寻名医而显了不少本事,我父亲因而赏识他,并经由他的引介认识了一些人,决定在釜山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投资兴建一家观光饭店。
饭店建到七楼或是八楼的时候,我父亲发现自己中了圈套。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套,他从没有说过。道听途说,就是投资出去的钱被席卷,几个该负责的人都失踪,饭店建不下去,他只能变卖所有的财产来善后。
那一年,他应该是50岁。
从此,我的父亲不再是富翁,也不再是侨领。惟一庆幸的是,保住了自己住的房子。
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打得一手好算盘,所以,有段时间,在外地做一些账房之类驾轻就熟的工作。
妈妈去世后,他回釜山落脚。
在釜山华侨协会里做一个类似收费员的工作,专门在釜山地区收取华侨商号每个月要缴给协会的会费。
会费的金额很少,他就这样每天搭着公交车兜来兜去,挨家挨户地去收那零头小钱。
而晚上,不时会看到他聚精会神地计算白天的账目。最后,会听到他噼里啪啦地把算盘打个一通,然后说一声:“嘿,一毛不差!”
就这样,在我成长的岁月里,他靠着每个月还不够他以前一顿应酬的薪水,加上一点儿分租的房租收入,大致维持了一个略带拮据的小康家庭。
这段时间,还有一个深刻的记忆就是:尽管这样一份工作,他却每天都讲究西装笔挺,衬衫雪白,领带亮丽。不论晴雨与冬夏。
高中时,我对他逐渐有了不满。
有一天,我听一位同学说他父亲如何在垮掉之后再重新致富的故事。这个故事勾起我一个疑惑:为什么我的父亲在50岁的年纪摔一跤之后,却就此一蹶不振?50岁还是壮年嘛。
这个疑惑生根之后,再看他每天为那区区一点点会费东奔西走,晚上还要打那个算盘,我就开始觉得有点儿无聊,进而怀疑他当初是以什么气魄去做的贸易。
为什么这个人再也拿不出本事重振雄风?为什么这个人仅仅为了把一笔笔零头小钱算得清楚,就心满意足?为了有人来求他写一幅字,就满面春风?
我也受不了他的一些叮咛。
他操心将来我在社会上怎么有个立足之地,不时提醒我要什么谨慎为人,小心从事等等。
这些话听烦了之后,我有点儿气愤这个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如此没有信心,也更鄙视他那只因自己的一时失足。就要把世事看得如此灰暗的心理。
我们因而大吵过两次,冷战过很长一段时间。
和父亲真正有交融,是多年以后的事。
我庆幸自己在种种无知、不孝的作为后,在他晚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其实,他一直都在等待我,是我自己不肯回去而已。
真正开始了解他,又是他去世以后多年的事。
那一年我也40岁了。自己也遭到了工作生涯上一个重大挫折。
起初,我也很沮丧。
有一天,我在家里的祖先牌位前上了炷香。坐在那里,突然想起了我父亲。想起我曾经为他50岁遭到一个打击而没能东山再起,就鄙视他了那么长的时间。
我感觉到他好像笑呵呵地就站在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说:“嘿,小子,没关系,来,给我看看你40岁碰到一个打击怎么应对吧。”
这个世界上会有“惭愧”这两个字,就是为了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吧。
近年来,工作的心境和方法开始有了质变,对他也有了一层层更深的体会。
我体会到他为什么从不肯再谈当年是怎么中的圈套,怎么垮的。
我体会到他为什么有本领白手起家,挣来巨富之后,最后屈身为每家那一丁点儿的会赞而奔波营生,甘之如饴。
我体会到他为什么从事这样一份工作,却每天都讲究西装笔挺,皮鞋雪亮,多年如一日。
一个工作者,不为自己的过失找任何借口,或解释。
一个工作者,为最低下的工作也付出自己最大的心力。
一个工作者,不论进退,永远华丽地昂首前行。
成败,只是机遇。
现在,我对他最终的思念,还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思念。
有一天,我搭出租车,遇上一位女儿也患了小儿麻痹的司机。他女儿在1964年患病,比我晚几年。
“开始我以为是感冒,就买了退烧药。后来看她站不起来,敲膝盖也没有反应,我想:‘完了,是小儿麻痹。’”他说。
我很了解他的心情,可以帮他把话接下去:“她这一辈子以后怎么办啊。”可是,他讲的下一句话却是:“我想,这下子我们的经济状况要很惨了。”
他一路说着。
但是从他讲“我想,这下子我们的经济状况要很惨了”开始,我脑中想的一直都是我父亲。
我父亲在我病发的时候,想的一定不是他要花多少钱吧。
当然他很有钱,不在乎这些。但也就因为他太有钱,最后间接因为我的缘故,而把全部家当都赔了进去。
我第一次清楚地体会到:
在我扭曲变形的脊椎里,每一个关节,每一节脊椎,都有他的投资,他的牵念,他的爱。
我真是他黄金打造的儿子。
(谢尽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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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
作者:安妮宝贝
临上飞机的时候,他递给她一个木盒子。是送给她的礼物。他们互道珍重。然后她提着行李远去。
在机舱里,她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卡片和一堆照片。卡片上写着,这些是我想你的日子。那些照片上是一天又一天的天空。清晨的,黄昏的,晴朗的,阴郁的。每一张后面都写着日期。某年某月某日。
就像他们少年的时候,他躺在阳台上,看着天空,想着她。
17岁,她家后面的那条巷子,他靠在墙上等她。夜色中,她像一只鸟一样从黑暗中跑过来,快乐的、惶恐的。他还在读书,没有什么钱,除了看电影,只能在街上闲逛,买小摊便宜的食物吃。
深夜的时候站在街头,等着最后一班公车。她怕冷,她总是笑着对他说,好冷。他敞开夹克,把她冰凉的手放进去。然后把她的脸,把她的身体都放进去,放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的眼睛漆黑而明亮。17岁的时候,她的脸上是只有她才有的幸福笑容。她轻轻地对他说,我们就这样一直站到天亮好不好?他说,好。
然后有一天,他们对彼此的父母撒了谎。准备坐船去一个海岛过夜。他们渴望能整个晚上在一起。温暖的身体、甜蜜的气味、纯真的缠绵,相拥着看到夜空中的曙光出现。她对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天亮,结婚是不是就是这样?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后抱着她。轻轻亲吻她的头发。
父母终于发现了。她的母亲找到他,质问他,你大学都没考上,你养得起她吗?如果有了孩子,你如何来负责?母亲更了。他终于答应母亲,等考完大学,再去找她。他没有再去找她,也不再给她电话。
终于在一次争执中,她对他说,你既然这样,我们就分手好了。他也很生气。说,分手就分手。就这样轻率地分手了。一晃就是5年。
他没有考上大学,他不是读书的料子。他只喜欢音乐和吉他。他跑到外地去找工作,做了寻游,常常在外面四处漂泊。然后有一次在机场,偶然地就碰到了。
一起去喝酒。他让她摸他的胡子,他说他老了。深夜走到街头,还是寒冷的冬夜。她总是忘记戴手套。她笑着对他说,好冷。他慢慢地把大衣解开来,把她冰凉的手放进去。然后把她的脸,把她的身体都放进去。他的怀抱还是一样的温暖。原来爱情的花朵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清香的气息却一直藏在心底。
她问他,我们去哪里?他们去酒店开房间,整个晚上在一起。然后他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了。
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城市,继续自己的生活。他飞过来找她,他们坐在酒吧里,他告诉她他离婚了。她说她一直都很忙碌。他说,再忙,也应该抽出空来嫁给我。他拿出一枚简单的戒指,把它放在水杯里。他说。如果你愿意,就把这杯水喝掉。
她看着他,她说,我不喝。
他没有勉强她。在机场告别的时候,她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跟他走。他摸着她的头说。有空的时候给我写信,没空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保持联系。
生活又开始继续。他做着他的导游。她在酒吧和别人狂欢。
她依然写信给他,告诉他她出去时在飞机上的寂寞,告诉他她很怀念老象后面的那条小巷子。黑暗的小巷,他等在暗淡的路灯下。她一直记得他的样子。头发遮住了眼睛,英俊而沉郁的脸,总是沉默无语,却有那样深情的眼神。还有他怀抱里的气息。
但是他们的一生不会再在一起。
她去他的城市看他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看他在酒吧的舞台上弹吉他。他已经是很大的男人了,脸上有了沧桑的轮廓,可是在她的眼里,还是17岁时在街头偶遇的少年。在小摊吃面条的时候,轻轻拉住她的手指。
她终于能在黑暗中对他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身边一个女人笑着对她说,他很帅,对不对?她说,对,他一直是一个GREAT-GUY。
然后女人轻轻地说,今年夏天我们打算结婚。
曾经爱过。年少的岁月,简单的事。
(玉冰心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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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索,那个被祝福和诅咒的城
作者:叶细细
经过十几个钟头的飞行,抵达卢克索机场。出了机场,我就直奔卢克索神庙。这里空气干燥,太阳极为热烈。从中国北方的一月一下子跳跃到埃及的炎炎烈日下,似乎一时无法适应。
也难怪。卢克索有个虚幻的名字:Thebs。意为被祝福和诅咒的城。如今的卢克索前身是底比斯,公元前27年的一场大地震让它变成一片废墟,而卢克索就建在这一片废墟之上。
卢克索神庙是底比斯主神阿蒙的妻子穆特的庙宇,高耸的方尖碑,纺锤形巨大石柱,散落的石雕和壁画,让生命在它面前如此渺小。
在历史留下的遗址里,偶尔可以闪现一两个穿着长袍包着头巾的埃及“法老”。他们皮肤晒成黑褐色,眼睛大而深幽,睫毛浓密。我举着相机,一阵狂拍。拍完每一处场景,才想到还没人给自己拍照。举目四望,正寻觅中,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要我帮你拍照吗。
眼前的男子。穿牛仔裤和运动服,但长相分明是当地人。20出头的样子,很黑的皮肤,眼睛大而明亮。
四目相视,觉得这个人好像认识?他只是看着我笑,牙齿很白。很放心地将相机交给他,心想,他是当地人吗?为什么不穿长袍子?
他举着相机,专注地为我拍照,拍完,递相机给我时说:平日不来这儿的,帮一个生病的导游朋友临时带团。说完指指他的团队,又指指手表说:只有15分钟就集合。
我问了他一个傻问题:你们守着卡纳克神庙、卢克索神庙,会不会在这样的文化里找不到现今的生活?
他看我一眼间:你是中国哪里的?
西安。
如果我没记错,那里有兵马俑。那你们是不是每天抱着兵马俑过着唐朝的生活呢?
他说,其实,卢克索人过着半是古代历史半是现代文明的日子,守望着漫长的文化遗址却也想穿西装。
简短的交谈,感觉他知识渊博,如果此行能多与他聊天,定然会对埃及有更深刻的了解。但贸然相约又不是他带的团,显然欠妥。这时,他看看表,说集合时间到了,道了再见,转身离去。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和他还会有下文。果然,像是听到我内心的想法,他走了几步忽然扭头问我:你住在哪里?
我不知为何会信任他,也或者在异国他乡,孤独变得很强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大声地告诉他旅店的名字。他听我说完,笑笑。转身走了。
卢克索的黄昏来得晚。俯在阳台上望过去,异域感觉很强烈。窄小的街道曲径幽长,一队马车从远处嗒嗒而来,突然就想起郑愁予的诗句:“我嗒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马车上,坐的是西方来的观光客,他们在马车上兴高采烈,大声说笑,看起来如此快乐。我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很想立刻奔下楼去,搭乘上马车,将卢克索的街巷尽收眼底。
奔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了清爽的水蓝衬衣,牛仔裤,重新梳好发辫,一天的劳顿也暂时消失。
奔出旅店时,夜色就要降临的样子。没想到,一出门,白日交谈的卢克索男子就在门口。我还是有些意外。他看见我。两眼闪亮,对我说,正考虑要不要进去查你住哪间房子。怎么,要出去吗?
想去哪儿?
我心内喜悦,说,我想坐马车。
他听我说完,急忙转身招呼一辆马车过来。马车夫是十几岁的大男孩,一边招呼我们上车。一边问:要不要去巴扎?
卢克索男子知道我不懂,为我解释,说巴扎是他们这里的集市,我们随便看看街景如何?
也正合我意。于是他用阿拉伯语对马车夫说了一句话,车夫便扬起马鞭载我们穿行在卢克索的街巷上。
聊天中知道他的本国名叫阿巴,还是个单身汉。
马车跑了20分钟后,阿巴就高兴地哼起歌。我听不出歌的名字,但异国情调很足,欢快中带着绵长的忧份。歌唱到一半,阿巴忽然抓起我的手,说让我与他坐在前面一起看街景。
阿巴问我中国的生活,我答得琐碎,也问他当地的生活情况。他说自己有个纸莎草纸店,主要靠卖画为生。说到这里,他提议去看看他的店铺和那些美丽的画。
我见答应了。
推开玻璃店门,那一墙的纸莎草纸画让我心内震动。颜色绚丽,绘工细致,仿佛那五千年的时光都被一笔笔绘在草纸画里,让我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阿巴在灯光下,仿佛注入一种魔力,他给我讲纸莎草纸画的制作:很繁琐的。将纸莎草用刀切成细薄的片,浸在清水里6天后去除里面的糖分,然后将泡好的纸莎草薄片压在机器下6天,排干水分晒干可用来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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