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听见阿律的哭声了。”
“是吗?”郁绯摸摸她的头,“如果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郁绯,其实我以前总是在想,为什么阿律小时候不哭呢?那样刑坊的人就会杀掉他和那个男人。我总以为他们死了,我就会痛快了。其实我心里清楚,我只是迁怒,金眼先生说的对,无论如何,我都会进宫。而那时如果我不怨恨他们,我就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惜儿,你说过这世上总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坚持。现在我只想带着你去家乡的乡下,院子里种上你喜欢的海棠树,我们重新开始。”
夜惜笑着望着天空,只觉得越来越模糊。
“我真正的名字叫贺绯雪,是北夜人,风云庄第十六代家主贺密的次女。”
“浓郁的深红色的雪,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不要忘记我的名字啊。”
“绯雪,记得等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没关系,如果是你,我可以等一百年。”
“用不了那么久的,一定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惜儿,别丢下我。”
她没有说话,郁绯搂紧她,听见怀里的呼吸声渐渐弱下去。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睡得香甜无比。梦境中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家乡的海棠花,海棠花又叫思乡草,每次落花时节,就是游子归家之日。
沙漠上驼铃声阵阵。
惜儿,陌上花开,我们可缓缓归矣。
27.邮差
文/杭小夕
《邮差》创作谈
貌似温柔的灵雪只有在催稿的时候才会露出比金版小说还要恐怖的真面目:“废话少说!稿子拿来!”或者是“少给我哭!我铁石心肠,没得商量!”强烈的反差啊……我偷懒耍赖玩无耻,灵雪就狼外婆般循循善诱的“引导”,所以这篇小说从人物设定到情节安排直到最后完稿,都是在她温柔的“监控”下完成的。生米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杭小夕这厢在此谢过啦!
1
风雨欲来的天色,大片的叶子朝下掉,经过风,经过青灰色的天际,经过黄灰楼房的尘梦。
路过当年失火的那栋楼房前,鹿安的脚步漏了一拍。往事像是潜伏在心底的暗流,总出现在人最平静的时候。很久的事情了啊,博源一家也已经搬走了。那个再不愿回忆的夏天,厨房瓦斯泄露引起的火灾把博源困在里面,消防队扑灭火情时已经太晚,那个瘦弱羞涩的少年从此就消失在这个世界。鹿安的初中三年始终因为这次意外事故而显得暗淡。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接受博源离开的事实。
在那之前,博源刚刚学会了骑车,每天都会把那辆老凤凰车子骑得飞快,载着鹿安一路飞驰直到学校,然后气喘吁吁地锁上车子丢下她头也不回地就上楼了。好几次鹿安坐在博源的车上打趣说:“你觉不觉得自己像个邮差?这么卖力地就为了把我送到学校?”
博源憨憨地反驳说:“我自己也要去上课啊。”
当真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
不过,也该把他放下,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了吧?
暴雨是在鹿安踏进家门之后落下来的。空气潮湿,房间里水阴阴的光线昏暗,偶尔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鹿安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窗外 的天幕似乎在雷电暴雨的交织下变形扭曲,眼前自己房间沉默的房门隐隐地晃动了一下。诡异非常。
她愣了一下,还是推开了房门,瞬间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如同失明!门后的空间全然不是自己的卧室!而是眼前极远处微微闪烁着一道白光 ,有一种急速飞逝的错觉……
2
醒来的时候,鹿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陌生:似乎是一座宫殿前的广场,宽敞气派。道路两旁伫立着戒备森严的禁卫军,手里的佩刀铮亮。自己换了装束,手臂被套在滚边的宽大锦袍里,腰间流纨素带,低头的时候发间珊瑚簪子上垂下的流苏微微颤动。丝毫没有工业污染的洁净空气让一度饱受汽车尾气摧残的鼻子一时难以适应,鹿安很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远处一队马车,丝绸蒙着窗幕,都装着大小箱子,还有一群剽悍人马等在那里。让人看了都害怕。她只得翻身而上,沿着阶梯冲进了阵阵寒意的大殿。“谁在那里?!是长平公主!找到了!”一声怒吼震得鹿安像是被吓掉了魂。呼拉拉一群人马涌过来,鹿安下意识地逃跑,一边跑一边想:在拍电影?我记得我刚要回自己房间啊?还有这身行头?好像是汉朝的,漂亮是漂亮,但是逃跑起来也太啰嗦了吧!时空的转换太过突然,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最后整理了一下……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自己正沉浸在对初恋男孩的悲伤回忆中,之后竟然……穿越到了汉朝?这哪跟哪啊!还是在做梦比较容易接受……
鹿安没头没脑的只顾着玩命冲,猛然撞到了站在大殿中央的一个人身上。先是一股浓烈的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继而又有着些许青草的微香。她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等到在地上抬眼望去,才看清那是一把被油布包裹的刀,吓得脱口惨叫一句:“妈呀!刀!!!”
被鹿安撞到的人这时回过头,却是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宽厚的肩膀,鼻梁挺拔,皮肤是被阳光亲吻过的浅棕色,却有着那么深的眼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意外闯入众人视线的鲁莽女孩,眼神沉静冷淡,只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鹿安自己也不好回答,她环顾四周,猜测大概是是游牧民族来觐见汉朝天子。四壁空旷的大殿里站着文武官员,中间是一队自西域来的使团。龙椅上安坐着天子,一个病恹恹的男孩,鹿安心里叫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汉武大帝?史书骗人啊。
侍卫紧跟着进了大殿,刚要大喊“大胆刺客!”,却被龙椅旁边坐着的一位中年妇人挥手止住了。她站起来,于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变了滋味。她看着鹿安说:“长平!你怎么跑来了?”
“长平?那是什么啊?”鹿安不解地看着她,周围站立的大臣也都一脸的惊诧。其中一个老头颤巍巍地走出行列行礼说:“太后……”
他还没说就被那妇人制止了,她说:“这位就是我们选中的长平公主,这样着急想必一定是在深宫待的不耐烦,你们即刻就可以动身了,请向匈奴单于转达我朝的问候。”她又侧身对一旁的宦官说:“去把玉碟交给长平公主。”
鹿安刚刚站起来,听了她的话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长平公主了?即刻动身?去哪里?嫁给匈奴王子?天!她正想着,那个年老的宦官就毕恭毕敬地呈上表示皇室身份的玉碟,似乎已经明白了那个太后的意思。“请公主带上玉碟上路吧。”
鹿安几乎要昏过去,她总算搞清楚状况了。如今是刘邦死后刘盈即位,这个妇人一定就是吕后了,那时候汉代国力衰微,只能和匈奴和亲。可哪个皇室情愿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千里之外的草原荒漠里去啊,此番鹿安从天而降,吕后一定将计就计,干脆把她包装成公主嫁到匈奴。她坐在地上哭笑不得,的确是来到了汉朝,不偏不倚是在皇宫,甚至也一偿夙愿成了公主,可谁曾想一来就成了棋子,稀里糊涂地嫁人。
她开始哭,梨花带雨,吕后走过来轻轻扶起她,嘴里还劝道,“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成体统。”一副慈母作风。只是她的目光冰冷刺骨,不带一点感情,这个历史上出了名的凶残女人,鹿安落到她的手里简直就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猫仔。
3
鹿安身不由己地被塞在一辆锦车里,同行的六辆马车,十二个车夫,还有四十人的护卫部队。汉朝派出二十名,匈奴派出二十名,出了长安一路向北。
鹿安情急之下穿越了时空,原本应该就地寻找返回的方法。这下却被吕后陷害发配到漠北荒无人烟的草原中,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什么狗屁王子。她坐在车上颠簸的就要散架,车窗外的景色已经由长安和沿途繁华城镇转变为一片萧条的荒原,只有偶尔看到的黄土搭建的颓坯城郭和成片的羊群马群。鹿安暗自揣测匈奴人的种种,无一例外都会想到手持大刀怒目圆睁,这让她不寒而栗。
她掀起帘子冲身边的那个匈奴少年大喊,“喂!已经到哪了?”
少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指了指身后一片连绵不休的山峦说:“刚刚过了阴山。”
“那还有多远到匈奴。”
少年摇摇头,语言简短干脆,“现在已经到匈奴的地界了。”
“那我能不能反悔?请你送我回去好吗?求求你。”乞求的语气。
少年半边脸隐藏在头盔下,“为什么?”
“那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匈奴只有黄沙只有荒漠只有杀戮!凭什么要我牺牲自己?”鹿安突然喊。
少年似乎对鹿安有了些兴趣,“我以前也护送过一位公主,她只知道在马车上哭,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会大声说话的公主。”
鹿安没话说了,她气愤地瞪着眼睛看着少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而他还是一桩木头一样地摇头,用手抚了抚背上用油布包裹的刀说:“为了匈奴和汉朝的和平,这是你的责任。”
“那我是不是你们的棋子?你们搞和亲有没有问问我是不是愿意?”鹿安叫着,也不顾马车尚在行进,径自跳下去跌落在草原上往来处的路上奔跑,少年紧跟着她,一把把她抱起来,他的气力这样大,鹿安又被他丢进了车上。脑袋碰到车里的那个小包裹上,是吕后临行前给自己的玉碟,写着长平公主的生辰。有这个东西在,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你的行为最好符合你的身份,不然我会把你捆起来带回去!”少年的语气里出现了威胁。
鹿安老实了,她无计可施,看来只好先和他混熟了才能告诉他真相。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那你叫什么?”
“乌达。”
突然间一阵大风贴着草地吹了起来,沙尘卷的满天都是,鹿安放下帘子也被呛的咳嗽。等到她重新把头伸出马车,却看见乌达停下马,把头贴在地上凝神地听着。
“喂!好大的风啊,沙子都灌进耳朵里了。“鹿安故作轻松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耳朵里轰隆隆的。”
“不是!”乌达神色凝重地跳上马快步朝队伍最前面跑去,“是马蹄声!”
4
鹿安做梦都没想到祸不单行,这茫茫原野荒凉的几日都不见一户人家,除了捧着那块可恨的玉碟发呆之外她找不到其它事情可做。然而更大的危险此时才滚滚而至。
乌达不知道和队长说了什么,整个队伍的人都变了脸色,队长回头拔出剑对大家大喊:“拿出武器!都给我加快脚步!随时准备战斗!”
几十把明晃晃的马刀齐刷刷地亮在日光之下,乌达回到鹿安的车边,她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
“还不确定,但是确定有很多人马朝咱们的方向来了。”乌达正说着,队伍突然停下来,马匹打着响鼻在原地踯躅。乌达的脸上显出罕有的紧张,鹿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探着脑袋往前方看。
前方远处的土埂上立着一名骑兵,全副武装,阳光照在他的盔甲上反射出危险的寒光。他将马刀举过头顶,驾马在高地上走了几个来回,像是在估算对方的人数,然后手里的马刀突然放下来,直直指向鹿安的车队。
一时间无数的骑兵跟随着为首的那个从土坡上冲了下来,马蹄声夹杂着刀刃在风中轮舞的呼呼声如潮水一般的向这边冲来。大约有数百人,全都兵疾马利,溅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就像是一团杀戮的火焰。
乌达瞪着眼睛握紧缰绳随着人马直冲了过去,鹿安仿佛只看见两把锋利的剑瞬间厮杀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之间她缩在车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小心地撩起一侧帘子观望。鹿安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十六天,原本沉冷下去的神经被眼前的激战刺醒。乌达骁勇异常的风采恍然把他刻画成了一位战神,手中的马刀轮成寒光闪烁的圆月,兵刃与兵刃撞击迸溅出耀眼的火星,坚硬的兵器刺进柔软的肉体再开出炫目的红花。他嘶喊着怒吼着一次又一次的冲进敌中,血光围绕着周身似是燃烧。鹿安哑口无言地注视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的脸上有那么坚毅的神色,仿佛天神。
然而毕竟是寡不敌众,这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持续了一刻钟。惨叫和马匹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对方来路不明的部队折损了大约一半的人马,而鹿安这边除了躲在车内的自己就只剩下伏在马背上剧烈喘息的乌达。他的状况看起来不乐观,对方的首领也遭到了创伤,但似乎比乌达要好很多,他们驻足在遍野的浮尸中冷酷地看着乌达,嘴角有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得意。
鹿安正不知所措而乌达则驾马急冲过来,一刀劈开了马车的顶棚,快速跳进车里抱起鹿安翻身上马。顾不得浑身的伤痛就飞速朝相反的方向奔去,身后杀声随风滚滚地追赶着。仿佛死亡张着血盆大口,晚了一步就万劫不复。
乌达忍着疼痛埋头冲刺,一路上都没有回头。只是反复地叮嘱鹿安,“抱紧我!”“好!”“再紧一点!”“好!”
这是一场穷途末路的逃奔,两个人没有确切的方向。鹿安抱着乌达渗着血迹的后背却觉得心里安稳,仿佛是被一名骑士尽心守护般。经历了这场恶斗,她也觉得十分疲惫,把脑袋靠在乌达的背上,血腥味和铜铠铁环的金属味道包围着她,还有乌达的体温,如此,却也不觉得害怕了。
5
远远地看到篝火的时候,乌达这才缓了一口气。他放慢了速度,用手拍拍鹿安,问道:“睡着了吗?”
说来可笑,鹿安在乌达的背上竟然做了一个很俗气很潇洒的梦。少年英豪,信马由缰,红尘滚滚,仗剑天涯。被乌达这么一拍,立时醒了过来。擦擦嘴角的口水,癔症般的问,“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不知道,应该是西北边,前面有匈奴牧民的营帐,我们先去休息一下。”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鹿安问,“请问你们匈奴也有劫道的吗?”
“不,是羌族,生活在西南的部落,一向和我们不和,也和汉朝连年作战。此次匈汉和亲,他们要蓄意破坏。”乌达说着,扶了一下背上在奔跑中有些松动的弯刀。“如果你有什么不测的话,汉朝一定会认为是我们背信弃义,撕毁了盟约,那么羌族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鹿安听懂了乌达的意思,哪一朝哪一代的外交不都是尔虞我诈利益至上。历史书上已经成篇累牍了,然而当她自己真正陷入其中作为一个当局者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害怕和无奈,只得沉默。
乌达似乎是要安慰她,在抵达那片帐篷的时候下了马,把鹿安抱下来说:“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平安护送你到达。”
“就像护送一件东西一样对吗?我只是你们的工具而已!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鹿安不接受乌达口中所谓的责任,而只是单纯激烈地为自己鸣不平。但是刚才乌达为了保护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英勇又让她莫名的有了依赖,于是鹿安又问:“乌达,如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你就不会保护我了,对不对?”
乌达愣了一下,脸上出现微微羞涩的样子,他用手背抹去脸上的血污,支吾了一下:“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刚才在救我的时候,还要把玉碟带走?因为只有它才能证明我的身份对吗?”鹿安说着上前一步用手掌扶上乌达胸前的盔甲,在混战中它上面布满了因刀刃而留下的裂口,那枚白色环形玉碟就贴着乌达的胸口。
“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就会有更多的人为之流血!”他的脸色瞬间又回复成了坚忍的铜铁。像是被人看出了心思,气急败坏的往帐篷和篝火的方向走去。
6
那些牧民正在晚上围着篝火聚会,空气中有让人垂涎的肉香,鹿安不禁咽了咽口水。乌达不知和头领用匈奴语说了什么,那个看起来三大五粗的中年人很热情地邀请他们。
鹿安分到一只羊腿,正混在大约二十来人中狼吞虎咽。她依旧是来时现代人的装束,干净干练,又是那么古怪,但是那些人却纷纷走上来对自己行礼。匈奴的妇女也不住地赞叹道,“只有汉朝才能出这么漂亮的女孩啊,你看她的皮肤,白得像雪。”
鹿安不屑地撇撇嘴,两千年前的妇女当然没有防晒霜粉底液用。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