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们率领的二十名内监高手,一起勒马回头,迎过去,同时呼唤:“恭迎皇后娘娘。”
  苏良、赵仪一剑失手,剑势一转,刺、削、劈、挑,变化迅捷,但百变都不离容若身上的要害。
  容若吓得面无人色,平时有难,倚仗性德,如今性德不在身旁,碰上这种事,心里早就七上八下,头昏脑涨了。好在这段日子跟着性德学武功,别的虽然不长进,轻功却实在不错。眼看在马上躲不过去了,想也不想,一掌拍在鞍上,就势跃起,凌空翻了三个跟头,倒正好把这几剑攻击全都让了过去。
  苏良、赵仪也同时在马上跃起,双剑化龙,急追而来,竟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容若在心中叫苦,百忙中双臂一振,在半空深吸一口气,双脚无比准确地踏中两把剑的剑刃,藉着这一踏之力,身子疾往前掠。
  他自知武功奇烂,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轻功稍佳,绝不可硬拼,只能且逃且躲,能拖过这几招,等秦福、高寿接近就安全了。
  此时他前掠之势奇疾,苏良和赵仪人在半空,不及借力,一时竟追之不及。
  而这时从马上凌空飞掠的秦福也已到了,长袖飘飘,隔空一拂,口中喝道:“皇上休惊,奴才前来护驾。”
  他这一声“护驾”,却吓得容若亡魂皆冒,几乎要晕过去了。
  这一声看似为护驾而发的大喊,以内力喝出,震得容若只觉一阵胸闷气躁,一口真气差点提不起来。同时,秦福长袖当空一舞,就自有无形的罡气凌空压下,狠狠一记撞在容若胸前,打得他真气尽散,使他飞掠如电的身子,就像石头一样从空中落下来。
  苏良、赵仪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再度跃起,两道冷电似两条毒蛇,恶狠狠向他追咬过来,实是不到黄泉不罢休,上天入地,也必要追杀他到底的气势。
  而容若一口真气转不过来,根本无法再做闪让。
  下方有两把剑,恶狠狠追杀而至,不取他性命不回鞘;上方有秦福当空扑下,广袖凌风,阵阵高呼:“皇上。”
  事实上,秦福这一声又一声,震得容若心胸烦乱,再也提不起内力,飘飞于空中的长袖,也早在不着痕迹之间,封死了他的一切生机活路。
  这时,自后方疾驰而来的董嫣然和楚韵如,一起看到了容若的险境。
  可是,她们的马,也同时被二十匹快马所拦住,二十个人同时喊出:“恭迎皇后娘娘。”竟是声如金石,震天动地。
  即使以董嫣然的功力,也觉气血一阵浮动,心知这二十余人,竟都是内监中一等一的高手了。只这心念一转间,已判断出了局势。
  以此刻她与皇帝之间的距离来看,就算她把轻功施到极处,也不可能及时到达他身旁。眼前这一群敌人都不可小视,纵然以她的功力,硬拼起来不会吃亏,但想要在皇帝被杀之前冲到他身旁,也同样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柔美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暗叹一声,这昏君死了也罢,只怕要负了爹爹重托了。
  董嫣然对容若的生死并不特别在意,楚韵如却是牵心揪肺,眼见容若生死之险,吓得差点忘了自己也是有武功的人,几乎从马上跌下去,她扯住董嫣然的衣衫,颤声道:“救救他,求求你,快救救他。”
  董嫣然遥望远处被上下夹攻,完全没有任何自保之力,性命只在顷刻之间的容若,眼角余光又注意到,二十多个表情恭敬、姿态恭敬,但满身杀气的高手,已然结成阵势,缓缓向她逼近。
  董嫣然美丽的唇角,略有些苦涩地上扬:“来不及了,皇后娘娘,与其关心皇帝陛下,不如想想怎样保住你自己。”
  董嫣然隔得太远,施援不及,但纳兰玉却来得及。
  容若、苏良、赵仪、秦福,四人之间的攻防飞跃,几下交锋,都只是在交睫间发生。纳兰玉才一回头,已发觉大楚国的皇帝,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中。
  他甚至来不及去勒住还在直往前方奔跑的马,就已经飞快地取弓抽箭。他动作无比流畅迅疾,从伸手取弓箭,到弓弯如月,弦架三箭,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而后,一弓三箭,就以快得像要追回千百年逝去的时光一般射了出去。
  一箭射苏良,一箭射赵仪,另一箭,竟是射向摆出绝对护驾姿态的秦福。
  纳兰玉武功虽不佳,眼力却奇高,只一眼,就看穿秦福是以护驾之姿,行刺驾之实,当机立断,一箭射到。
  他出箭奇快,运箭奇准,谋划也极佳。
  此时此刻,那三个人都在半空中,闪避不便,面对这样夺命追魂的箭,必要先行应付,这样,就给了容若喘息之机。
  只需要一瞬间,他就能再射三箭,容若就有机会施展轻功,逃出被上下夹攻的困境,他自己就有可能拨马回去,接应容若。
  可是,有两点,却似乎在纳兰玉意料之外。
  苏良和赵仪对皇帝似已恨绝,明明听到箭刃破空之声,竟是完完全全不理不睬,往上飞跃的身形不改,死咬着容若的剑势不改,那姿态,分明是宁可自身一死,也要先杀了容若。
  而秦福身为内监中最强好手的功力,也似乎不是纳兰玉一支箭可以牵制得了的。眼见长箭破空而来,他只冷冷一哂。
  这箭虽射得好,可惜,射错了人,想要用这样一支箭阻拦他,却实在是太过小看他这内监第一高手了。
  他只一抬手,便接住了那支带着呼啸风声,死亡阴影的雕翎箭。而笼罩住容若的强大力量,却不受丝毫影响。
  容若处在这种地步,只得在心中叫一声:“我命休矣”,闭目等死。
  最后的一刻,他心中倒真如所有小说中濒死之人一样,翻起了无数的念头。又是狠狠痛骂性德的不负责任没有用,又是哀叹自己实在没有玩游戏的天份,这么容易就GAME OVER了,又是想起萧逸的生死未卜、楚凤仪的万般情牵、楚韵如的关切情怀。
  容若心里一酸,唉,我真的很想为你们做一些事,可是,也许我真的太笨了,笨得根本不能理解人性,笨得根本无法生存在这个血淋淋的世界里。
  远远的,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极大的痛楚和惊惶高呼:“皇上!”
  容若的心中猛然一痛,韵如,是你吗?你为什么会来,你竟要看着我死去吗?
  韵如,我曾说过,要给你飞翔的机会,要让你懂得什么是恋爱。可是,我却又妒忌你对别人笑,你和别人亲近。我想,我已经开始喜欢上你了,所以,我希望,当你摆脱皇后的身份,抛开既定的命运,开始尝试恋爱时,依然可以选择我。可是,我还来不及做任何事,却要永远地离开。
  最后的一刹那,是胸中深深的怅然,心口钝钝的疼痛。
  然后,他就再也不能就此问题思考下去了。


第八章 剑气纵横
  皇家猎场,出入的大多是皇族贵人。猎场占地广阔,又远离京城,为了让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尊贵皇族可以方便休息,在猎场周围建了华美的行殿。
  皇族贵人们,在行殿之中歌舞作乐是常事。但一本正经拿了一大堆奏折,在行殿的正殿里批阅的,却是从来没有过。
  就算是最勤勉的君主,也不会特意挑这个本来就专门为游乐而建的行殿来办公务的,更何况,批阅奏折的时候,旁边还有无穷无尽的喊杀声、惨叫声、奔跑声,以及身体重重倒在大地上的声音。
  苏慕云紧皱眉头,望着凝神正意,目不转睛盯着奏折,手上笔不停挥的当朝摄政王。
  虽然平时很喜欢萧逸对国家大事的认真负责,不过现在,怎么说都不是时候吧!
  亏得他苦心筹划,安排下各路人马,一遇上雪衣人出现,即刻要命军队上前,而另派精兵护送萧逸离开。
  萧逸却淡淡说一句:“不是京中的奏折已经递到行殿了吗?就先去批阅吧!”
  苏慕云才要争辩,萧逸抢先道:“苏先生,我从不曾因为任何事耽误过公务,先生助我,不正因此吗?”
  萧逸根本不给苏慕云反对的机会,就这样悠悠然缓步走进行殿,不管身后无数军士布下重重层势,不理那一道惊天剑光划空而来,好像那一心要砍他脑袋瓜子的绝世高手,根本不存在。
  苏慕云往日以智者自命,这一次,几乎要让萧逸当场气晕过去。但到了事后,却又不得不暗中感叹,萧逸没有选择立刻逃走,而是直入行殿,也许是最正确的做法,尽管,萧逸的本意,未必是为了避免危险。
  那个忽然现身的雪衣人,是绝顶高手。虽然苏慕云早就对此有了准备,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正小看了此人。
  他的身形如电,倏忽来去,精兵强将的刀箭弓矢,根本追不上他。骑兵纵横呼啸,来去奔忙,阵势散而复聚,既聚又散,却根本沾不上他一片衣襟。反而有许多人倒下去,就再也不能站起来。
  这样可怕的身法,军队人虽多,却完全跟不上。若是护送萧逸离开,可能整个军阵都要被他来去飘忽地身形、纵横天地的剑光冲得七零八落。只怕萧逸还来不及回到京城,就被刺身亡了。
  幸得萧逸自己进了行殿,军士将行殿团团围住,一层层守护,布下严密的防护圈,才略略叫人安心一二。
  现在,身在行殿之中,四周是团团围护的军队,苏慕云却还觉得手足冰凉。
  外面雪衣人已三番五次要闯进来,却每一次都是一沾即走,让军兵的所有反击完全失效,反而留下一大堆尸体。
  看起来雪衣人迟迟冲不进来,但谁也无法感到得意,甚至觉得,开始不过是试探而已,若是雪衣人用出全力,在场无数军兵,纵以命相拼,也未必能拖得住他半步。
  那纵横于天地之间的剑光,让朝阳为之失色的力量,深深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剑在他手中,便如有了灵性一般,每一剑挥出,足以撕裂天地。
  天地之间,任他纵横。
  三千人马,居然无法困得住一个如雪的身影;两千铁骑,竟然追不上一个人飞跃的身姿。
  纵然兵强马壮,剑戟如林,那人却是清风白云,悠游来去,所有的刀光剑影,沾不上他一片衣角。
  纵然强弓硬弩,箭射天狼,那人长啸穿云,剑光耀眼,如一千个太阳同时照亮,竟没有一支箭能射中他的身体。
  一共五千兵马,跟不上他一个人的动作,只好索性不跟,只一心一意,抛开杂念,死守行殿。
  层层防护圈最前方的,就是铁甲兵。
  铁甲兵身披厚厚铁甲,头戴重盔,手持冷森森杀伤力奇大的铁枪,几乎是一个移动的堡垒了。唯一的缺点是行动不够迅速,不过用来防守,却是效果最大的。
  铁甲兵平日不用盾牌,但这回却都在面前架了大盾,铁枪在盾牌间刺出,只要有敌人靠近,就可以在绝对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把人扎成马蜂窝。
  在铁甲兵之后,是弓弩手,千弓疾张,万箭齐发,所针对的,只是一个人而已。
  那人纵声高笑,衣白如雪,长剑化龙,身姿飘逸,在漫天箭影之中,竟也尊贵如神,洒脱若仙。
  殿外恶斗重重,刺客在一步步接近,漫天箭雨,不能拖住他的脚步,数千人马,可能挡他分毫?
  苏慕云在心中长叹,这样的人,强大到根本已经不能算人。
  他孤身单剑,天下便实无不可去之处,不可除之人。
  原来,人的力量,真可以修至如此境地。
  可惜,手中兵马虽多,却不可能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几千人的力量,完完全全简单地相加到一起,来和一个直如神魔的强者为敌。
  不过,相比外面那个可怕的刺客,身边这位必须保护的人,更有让苏慕云叹息的理由。
  亏他这个时候,居然可以毫不受影响地批阅奏折。
  “王爷。”苏慕云的声音十分不客气:“你对于此人,有什么看法?”
  萧逸抬头往外看看,然后冲苏慕云笑笑:“苏先生,你说得对,这个人他不是刺客,他这也不是行刺,他这是光明正大地正面狙击。”
  苏慕云几乎是咬着牙沉声再喝:“王爷!”
  萧逸看他一眼,眼神宁静却带些淡淡的疲倦。
  苏慕云一怔,萧逸却又已低头,看他手中的奏折去了。
  他一目十行,手不停挥,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能处理国务,写下的意见,无不切中要害。
  可怕的刺客,就在殿外,他却连头都不抬一下。
  此情此景,若记于史书之中,必会让后世对这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增无限敬仰之情吧!
  可苏慕云看了却只觉心头发冷,萧逸是真的处变不惊,还是根本已经不将性命放在身上,甚至暗自渴望死在那绝世高手剑下,所以才不肯离去,反要一直留在行殿之内吗?
  苏慕云握扇的手微微一紧,暗想:“萧逸,我既已选择了你,你就是要死,怕也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他一手抖开折扇,随便摇了几摇。
  四周即刻有锣鼓声轰然响起,无数人齐声大叫。
  “刺客行刺,摄政王有难,快快救护摄政王。”
  一声又一声,叫声大得足已响彻天地。
  殿外的雪衣人都有些惊奇,遥望殿中那端然安坐的身影,这个人中之杰,岂会有如此惊惶的表现。
  亏他还想看看那人到底是个何等英雄,才没有急于硬闯。就这一迟疑,忽又听到无数脚步声、奔跑声,正在极快地接近。
  他眉峰一扬,还有人急于来送死吗?不理那迎面射来的利箭,信手一拂,袖中的无形劲气,轻飘飘把箭雨卸开,回头一望,却呆了一呆。
  那急急忙忙奔来的无数人影,居然并不是军队,而是普通百姓。
  他们或拿着木棍,或举着柴刀,有的人根本是折了几根粗一点的树枝,或干脆空着手,就这样冲了过来。
  惊异的不止雪衣人,尚有萧逸本人。
  他初时听到外面一阵阵惊惶呼叫,也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脸色大变,松手放开奏折,站立起来,遥望外面。
  不出所料,居然有近千普通百姓,正拿着各种各样,根本不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大喊着“保护摄政王”,冲了过来。
  行殿在猎场边上,猎场之外就有无数百姓,因为仰慕萧逸,所以在猎场外跪迎,等贵人们进了猎场,还久久没有散去。
  行殿外的搏杀,本已惊动了他们,后来苏慕云刻意令人狂呼大喊,让人误以为萧逸命在顷刻。
  百姓素来感念萧逸的恩德,不但不跑,反而冲进了平民不得擅入的猎场,试图保卫萧逸。
  萧逸看得动怒,脸色沉了下来:“苏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慕云神色不动:“我要试试,此人只是普通剑士,还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我赌他不愿像对军队下狠手那样对付普通百姓,我要逼他放弃一切防范,全力闯进来,只有这样,我才有机可乘。”
  “你这是让百姓送死?”
  “我并未胁迫百姓,是百姓自愿为王爷舍身。”
  “我虽知在百姓间有些人望,不过,若无先生事先派人混在百姓之中,只等这里叫声一起,就煽动百姓的话,普通百姓,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冲过来吧!”萧逸忍着怒气,冷冷道。
  “王爷既说今日一切交由慕云处置,便请不要对我的决定加以阻拦。王爷仁爱百姓,便更当保重自身。今日死的,充其量不过近千百姓,王爷若遇刺身亡,大楚举国百姓,都只能在暴君统治下受尽苦难。”苏慕云也同样冷冰冰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萧逸双眉一扬,似要发怒,却又长叹一声,神色转为黯然:“先生爱我重我,我实感激。奈何我多年来,不过沽名钓誉而已,天下苍生于我,其实并不是最在乎之事,先生以往是错爱我了。”
  他复又坐下,再不说话,重新拿了案上的奏折来批阅。
  奏折上字字句句看得清楚,却又化为那女子嫣然的笑颜,盈盈的泪水,还有悲愤欲绝的伤心。
  死不过在顷刻,他想的,却早已不再是他自己。
  她此时,在做什么?
  皇帝,是否已被引离她身旁?
  萧若,此时,是否已被他自己的娈童杀死?
  她可知道这些?
  萧逸在心间,对着自己冷冷地笑。
  杀了她的儿子,控制了楚家,夺得了天下,便真能得到她吗?
  那个女子,骨子里的刚烈,难道你自己竟然不知道?
  杀死了她的儿子,便也杀死了她,杀死她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杀了你自己?
  可是,不如此又怎样呢?
  萧逸,萧逸,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的梦想,是她,还是天下?

Prev | Next
Pg.: 1 ...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 307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