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怎么了?”庆祥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人家吴馨兰在上海学的专业就是企业管理嘛。”
“庆祥,你太年轻,脑袋太简单了点……”
庆祥厌烦地看看他:“哥,你这样看人,太小心眼了吧,那人家志平主动把厂长让给你当,又怎么解释呢?”
狄庆槐一笑:“我记他这个情。庆祥,我这当哥哥的,不能不对你说,吴馨兰和瞿志平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回来,不是没有长远打算的。爸爸都快六十了,总会有干不动的那一天。以后不管你我谁来当这个家,对志平这样聪明透顶的人,还是多点儿心眼儿好。你玩不过他的。”
说完,他端着碗往回走。庆祥突然在身后说:“哥,你既然有这份闲心,还不如给嫂子安排个工作,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庭妇女,关在这小院里伺候你,恐怕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吧?”
狄庆槐一怔,站住了。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上头来呢?
原来,董秋云最先也在公司下属的服装厂上班,后来结了婚,狄庆槐又当上了厂长,他就让妻子辞了工,回到厨房,专心伺候他爷儿俩了。
他的借口是自己担任了厂领导,工作忙,两个人都在公司上班,家里顾不过来;其实真正的用意,是因为他那阵儿已经跟瞿玉贞勾搭上了,怕老婆整天在公司、厂里晃着,难免哪天不被抓个“现行”。
现在自己跟玉贞的关系已经招人议论纷纷,他不得不有所收敛;尤其是那晚上被弟弟当场捉住后,他这一段时间基本上断了跟玉贞的来往,一门心思转向防备瞿志平和吴馨兰两个更有力的竞争对手了。庆祥这话提醒了他,如果让秋云重新出来工作,真是一石二鸟儿,既可以多少抵消瞿、吴二人越来越大的势力,也可以缓解一下家庭矛盾,再怎么,秋云也是狄家的人啊!
—不做二不休,狄庆槐想好了词儿,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这意思跟秋云讲了。原想她会感恩戴德地谢他一番,哪知秋云却一口拒绝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们狄家的人在公司里已经有你爷儿仨了,大大小小还掌着一份儿权力,让我再进去,人家更有闲话可说了。我还是呆在家里吧。囡囡上学,需要人照顾,爸妈年纪也大了,家务活儿我怎么也得帮着干。家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也会轻松点儿,一心一意地干好厂里的工作……”
“你在家里就不嫌呆得没意思?”狄庆槐斟字酌句地想把一种暗示表达出来,“再说,把你这么拴在家里,以后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那时候你会怨我、恨我,我就更对不起你了。”
“我什么时候怨恨过你呢?”秋云虽然疑惑不解,仍很实在地说着心里话,“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看你整天下班回来,累得连话都没有几句,我也心疼呢。我把家里的事儿都揽下来,也是为了你啊……”“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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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女打字员‘谈工作’
279.和女打字员‘谈工作’
狄庆槐表情很复杂地扭脸看看她,不由叹了口气:“秋云,我知道你对我好,对这个家好。可是你也该走出这院门去看看大世界,不能把自己拴死在这儿。眼界一开你就明白了,我也不想把自己拴死在这个厂里,拴死在狄家湾,要不然跟那拉磨的驴一样,永远绕着一个磨盘转!”
秋云总算悟出点儿意思了,惊讶地回头望着他:“庆槐,你是嫌我……?”
可是狄庆槐没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算是把该说的都说了。
秋雨绵绵的夜,十分宁静……
既然秋云不领这个隋,狄庆槐立马又恢复了本性,第二天瞅了个空子,就上玉贞那儿去了。他觉得自己给了老婆一个体体面面走进一种新生活的机会,可是她那过时的脑袋瓜还不接受,他就不得不走自己的路了。
两人一见面就紧紧关上门,如鱼得水地温存了一番,虽然在办公室不敢干那事儿,倒也十分尽兴,更多了几分难舍难分、欲罢不能的懊恼。这回他俩没玩那些新把戏,玉贞那年轻、丰满的胸脯就足以给狄庆槐足够的安慰,更重要的是,只有她能够理解自己一切微妙的思绪,并且不讲任何条件地跟自己站在一起。
平静下来后,玉贞却告诉他一个更意外的消息:狄小毛这边儿在—个劲安抚他,勉励他把厂长当好,把家庭亲情维系牢,那边却已经在秘密准备上报乡镇和县上的主管部门,要任命瞿志平当狄家湾农工贸股份公司的副总经理了!
瞿玉贞干的是公司机要工作,这消息不会有假。狄庆槐大吃一惊:“可他……他瞿志平现在连狄家湾的人都不是啊!”
“那有什么关系,回上海把那份不死不活的工作辞了就是嘛,”玉贞话中有话地说,“反正现在人才随便流动,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说来还不就来了,说走也就干干脆脆地走了……”
狄庆槐心里在滴血。没想到,人家不声张不出气,暗地里却把他最后一个希望都给断了——如果没有那个荣任副总经理、以后顺顺当当接父亲班的诱惑,他多半早就跟炳根一块儿到上海去了!不过他也很快就理智地平静下来,在一时没考虑好今后出路的情况下,自己真实的想法在玉贞面前也不能暴露。于是他淡然一笑道:
“他愿当就当去吧,就是他明天接我爸的班,我也不会眼红。这一二十年,我为狄家湾人当牛做马,也受够了;瞿志平和吴馨兰都是在上海混不下去了,才回老家求展的,人家就是奔这辕套来的……也许这是天意,这狄家湾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玉贞惊喜地打断他:“这么说,你打定主意想离开这儿了?”
“唉,”狄庆槐积长叹一口气,“主意跟现实,总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有时候一个劲想,我现在轻易准备丢掉的东西,将来会不会又变得千金难买了?”
这话说得埠头没脑,玉贞品了半天,才品出万般滋味。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到底,你心里还不是舍不得你那个家!”
“那又怎么了?”狄庆槐突然变了脸,很厉害地瞪住她,“人家董秋云这么多年没干半点对不起我的事,真要离开她,我心里能那么轻松?你没有成过家,你体会不到这个,这我不责怪你,可是你也不要逼我,懂吗?”
玉贞从他的脸上看不出这份突然作的忿懑是真是假,只好胆怯地低下头,不吭声了。狄庆槐还想继续说什么,随着一阵脚步声,他爸狄小毛和吴树生,居然一下就跨了进来!狄庆槐暗自儿出了身冷汗,幸好刚才跟玉贞亲热完后,他多了个心眼儿让她把紧锁的门开了,不然的话……
父亲的眼神果然有点异样,但老爷子很理智地没说什么,甚至没看瞿玉贞一眼,只望着儿子,不经意地说:“庆槐,忙什么呢?我正到处找你呢。”
这等于递了个台阶让他下。狄庆槐马上拿起一叠材料,回答道:“我让玉贞打印一份报表,明天要上报公司财务的……有事吗?”说着他还是有些心虚地瞟着吴树生。
吴树生其实一进门,双眼就在他和玉贞之间轮流转着,满脸都是诡谲的笑。但他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敢多嘴。狄小毛找到儿子,正是要谈吴树生的工作问题,刚把这意思透出来,玉贞便知趣地找了个借口溜走了,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三个男人。
狄小毛开门见山地说:“庆槐,吴老伯的工作安排,公司办公会已经讨论同意了,这事就交给你办,你给吴老伯安排个合适的工作吧。”
狄庆槐早有思想准备,一听这话,就嘲弄地转向吴树生:“吴老伯,你来干这个厂长行不行?我正愁交不出去呢!”
狄小毛严厉地盯着他:“狄庆槐,这是谈工作,不要说气话!”
“庆槐,你不要误会,”吴树生一脸的谦虚,话中却带着刺,“我真要当厂长也不是现在的事,现在老了,早就没这份雄心啦,只是家里呆着怕闲出病来,我才来求你了,随便安个工作吧,有事混就行,要不守大门也成。”
狄庆槐突然变得脾气很好了,微笑着摆摆手:“吴老伯,这哪是你干的活儿。”
吴树生不知其意,苦笑着转向狄小毛:“小毛,你看……”
狄小毛于是又不得不插嘴了:“庆槐,老吴无论如何还是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是有工作能力的,狄家湾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你……”
狄庆槐挥挥手:“爸,你别说了,我懂,我决不会做那种过河拆桥的缺德事儿,要用人的时候封官许愿,不用了就一脚踢开……”
狄小毛再迟顿,也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了。怒火猛烈燃烧起来,但因有吴树生在场,他不愿让这人看他狄家的笑话,只好装作没听瞳,催促儿子快作决定。
“放心吧,老爸,”狄庆槐说,“不用你操心,我早安排下了。吴老伯,你就当仓库主任吧,这好歹也是个官,管一大片库房呢。愿干,明天一早就上班……还有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呢?原以为会有一场风暴,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搞定了,两个老家伙自己都觉得有些没劲。他俩对望一眼,默默地一前一后走了。
狄庆槐索陡一屁股重新坐在玉贞的椅子上,等她回来。他想她肯定马上就回来的。他现在真豁出去了,谁爱嚼什么舌头就嚼去好了。
瞿玉贞果然很快就回来了。看着狄庆槐难受的样子,她突然动了感情,眼里闪着泪光,伸出细嫩的胳膊,从背后温柔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刚才三人的对话,她躲在门外全听见了。
“已经到了这地步,庆槐,你不走还等什么呢?”她激动地压低声音说。
狄庆槐低头不语。他想,现在也许就等一个借口了。
这个借口,当然最好由妻子董秋云来提供,这样更直接些,快刀斩乱麻,还可以撇掉他内心很多难以言说的东西。他甚至幻想着秋云披头散,像个十足的泼妇跳脚大哭大骂,把玉贞那张嫩脸儿抓得鲜血淋淋,毁掉她“贤妻良母”的形象,这样他狄庆槐在众人的眼中就不会那么糟糕那么坏蛋了……
想到这儿他简直有些激动,甚至期望那些流言蜚语快点儿流传到秋云耳里,成天坐在火药桶上,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他期望一场爆炸。
这一天好像很快就来到了。
这天是星期天,秋云带着女儿上街去闲逛。江南水乡河汉纵横,小河穿过村街野地往大运河流去,古色古香的石板老街,顺着河水延伸着,不知不觉也微微弯曲了。片片落叶忽忽悠悠地飘下来,随着流水缓缓漂去。
女儿狄小囡追逐着河边的一群花蝴蝶,也不知不觉出了镇子,母女俩漫步走上了一座拱拱的石桥。恰好就在时候,刚刚准备回邻村老家探望父母的瞿玉贞,从拱桥的另一边走来了!
见到董秋云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玉贞突然心慌意乱,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这类颇富戏剧性的场面,她原先以为只在武侠小说中才有,没想到现实生活,是更为真实的一部小说……
虽然她心里早就作好了充分准备等待着某个关键时刻的来临,然而一旦跟这位全狄家湾出了名的贤慧媳妇单独相遇,她还是顿时乱了方寸,呆呆地立在那里,连脚步都迈不动了。
秋云一见她也犹豫了一下,坚定地向她走去。玉贞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暗中给自己打气:不能后退,千万不能后退!当然她也没有敢往前走,只勉强做个笑脸迎着秋云,居然还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秋云嫂子……”
突然就噎住了,再也想不出该说什么词儿。秋云的回答是:“玉贞,我找你好久了,一直难见到你人影儿,你到底忙些什么呢?”“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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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冷美人
28o.月光下的冷美人
这话使瞿玉贞全身的神经绷紧了,迅做好战斗准备。找我好久了,是啊,我一见到你就躲呢,怎么找得到?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玉贞勇敢地挺起本来就高耸的胸脯,迎着走近的秋云。
然而,秋云却是一脸春风,还有几分神秘,她和蔼地微笑着,一个劲打量着这俏丽的丫头。玉贞被**辣的目光弄得更加不自在,忐忑不安地问:
“嫂子,找我有啥要紧事儿啊?”
“玉贞,当然是要紧事儿……我家庆槐没跟你提过吧?”
玉贞吸了一口凉气,简直快晕过去了。不过她仍保持着高度警惕,声音也变得生涩粗硬了:“有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哩!”
秋云刚要开口,突然现女儿正尖起耳朵在听,满脸神秘和好奇。她立刻将孩子推到一边去:“囡囡,你先到那边去玩玩,啊?”
囡囡走开了。她下了桥,来到河边,拣起地上的落叶,一片一片地扔到河里,又看着它们像小船似地漂走,远去……
她不时瞟着石桥上的妈妈,只见她正跟小阿姨玉贞耳语着什么,玉贞阿姨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听着听着,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秋云一时被她笑愣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玉贞连连点头,含含糊糊说了声行,试试吧,然后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这一幕狄庆槐当然没看见,直到秋云晚上回家跟他一说,他才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他所需要的“借口”,原来根本无法从贤慧的妻子那儿找到!
的确,董秋云可真是全副身心都交给狄家了,她自以为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就开始替小叔子庆祥的婚姻大事操起心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早就敏感地觉察到,庆祥这一阵子情绪不好,恐怕跟没个女朋友有关。
原来他曾经跟邻村的一个漂亮女娃热恋过,眼看都要说到办喜事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丫头却突然变了卦,嫁到苏州郊区一个富户家去了。这是庆祥的初恋,从此再不愿谈此事,即使遵从父命跟这个那个女子见见面,也总是长不了。他仿佛打定了主意,要独身一辈子似的。
这天晚上小俩口躺下后,董秋云跟丈夫就说起庆祥的事来。秋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庆棒心头的伤痛应该抹平了,他年纪老大不小,该给他说个媳妇了。”瞪着眼想自己心事的狄庆槐一听就烦了,喝斥道:
“我爸我妈都不操这个心,你多管这些闲事干啥嘛!”
“庆槐,你哪里知道,妈一提这事就抹眼泪呢,跟我说过多次了……爸是嘴上不说,心里也着急,二十六七的人了,再不解决这事,恐怕就……”
“好好,你说说看,谁家的姑娘合适?”
秋云欠起身子,突然说:“你看玉贞怎么样?年轻又漂亮,文化也不低……”
正在打哈欠的狄庆槐一下被噎住了,大张着嘴愣在那里。他简直弄不懂,秋云这是故意试探他呢,还是巧合。幸好黑暗中妻子看不清他的表情,狄庆槐努力保持着镇静,最明智的办法是不说话。
就听秋云继续说下去,声音里还有几分得意:“我今天碰上了玉贞,一冲动就把这想法跟她说了,庆祥这么好个小伙子,我早想到她应该会同意的……”
黑暗中传来丈夫有点异样的声音:“她怎么说?”
“果然不出所料,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一阵沉默之后,狄庆槐突然用被子蒙住了头,冷冷地抛出一句:“睡觉吧。困死了……”
屋里一片漆黑,秋云仍兴奋着,难以入眠。她当然并不是要试探丈夫什么的;事实上那些有关丈夫和玉贞的风言风语,足不出户的她闻所未闻——这类事儿即使全世界都知道了,她也会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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