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来到吉顺家。吉顺散了一圈“三五”牌香烟,小屋里又是乌烟瘴气的了。原来那两人是专做金属材料生意的,刚从南京过来,手头有一批合金铝材,适合做豪华吊灯支架,价格十分便宜。这事儿说来也确实是吴家父子份内事,一个管公司的采购、货什么的,一个管着灯具厂的仓库,按说光明正大地在公司谈,谁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既然他们搞得鬼鬼祟祟的,这中间自然“有戏”,进价如果真这么低的话,就有一笔外快可捞啦。

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现在吴泰安最关心的就是质量问题。公司家大业大,只要是急需的材料,进价高一点谁也不会说什么,但如果质量不过关,那就糟了。

南京客商连拍胸脯保证质量没问题,还出具了一系列检验单什么的。这笔生意最先是吴吉顺拉来的,他原先也在公司财务科任了个副科级,吴家势力垮台后,他的职务给免了,现在他得想法用最快的度从经济上把损失补回来。他正跟客商争执着回扣给多给少,不料瞿志平居然上门找他来了!

自从被公司报为副总经理的人选之后,瞿志平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了。假惺惺地说这职位对自己完全没有诱惑没有吸引力,那是骗人也骗自己。狄家湾农工贸股份公司虽然看上去事业兴旺,但仍然一团乱麻似的人际关系,使他已经看出了隐忧;自己既然已经陷得太深了,就不得不为今后做点准备,真要辞了上海的工作回来就任的话,这些人际关系不理顺,他的下场可能也比馨兰他爸好不了多少。

吴家父子现在看来是稳定下来了,于是他又把目光转向了他们手下原先的那一帮子人,其中吴吉顺算是个主要角色。这人业务能力很强,是个理财好手,但副科级给免了后,情绪一直低落,不好好上班,成天鬼鬼祟祟地不知搞什么名堂。这天正好有些空闲,瞿志平就来登门拜访,准备找他聊聊。

只在院里叫了一声,吴吉顺就出来了,脸上有些不自在:“志平,你可是难得的稀客呀。”这是吴家的未来女婿,吉顺对他还算客气的。瞿志平嘴上漫应着,目光却已经溜到屋里去了:“吉顺,家里有客啊?哟,泰安也在这里。”

吴泰安一见瞿志平,就不快地瞪着他:“是馨兰让你追到这儿来的?”

“馨兰让我追……追什么?”志平大惑不解,“我今天一大早出门,到现在还没见着她的影子呢。”

吴吉顺赶紧岔开话题,指着两位南京客说:“志平,这两位是我的……亲戚。你找我有事儿?”

瞿志平说:“没啥要紧事儿。下班道从这儿过,顺便进来看看你。”

“我现在是闲人—个,不敢劳你大驾……”吉顺客套着,“进来坐会儿吧?”

瞿志平觉得没必要呆下去了,摆摆手:“你家有客,不耽误你了,你陪客人吧,改天咱们再聊。”说完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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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泰安一听狄庆槐请他去一趟,就暗自笑了起来,嘿,这小子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看来老爸那天真没看走眼、听岔耳。

带话给他的正是他爸吴树生,老爷子兴奋得直在屋里转圈儿,不停地骂道:“***,你也有今天!”儿子临去前他这个那个地说了一大堆,中心意思就是要让泰安趁热打铁,保持沉默的价码,最低也得弄个灯饰厂副厂长。但吴泰安心中有数,知道一下子不能要价太高,这不,狄庆槐找他谈这种事,地点居然就在狄家,吴泰安就没他老爸那么乐观。

他是天黑后才去的。狄庆槐正仰在沙上看着电视,电视节目照例是些抒情骂俏、无病呻吟的玩艺儿,狄庆槐眼睛盯着屏幕,心神儿全不在那上面。他老婆董秋云倒是满热情地将吴泰安迎了进来,马上就递上一杯热茶。吴泰安心中格登了一下,心想我说那事儿不算个什么嘛,也许人家秋云也不放在心上呢。想着,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

落座之后,吴泰安小心翼翼地问:“庆槐,找我有事?”

狄庆槐连身子都没欠一下,眼睛盯着电视,也没什么客套,开口就说:

“泰安,让你干这个销售科长,还挺满意吧?”

“满意,”吴泰安不无讥嘲地回答,“多谢你爸还有你的栽培。”

狄庆槐笑了:“泰安,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们俩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对不?”

“是呀,我也常这么想……庆槐,你到底找我有啥事儿?”

狄庆槐瞥见秋云在一旁紧张地侧耳倾听,马上对她挥挥手,秋云只得退下去了。

狄庆槐坐起身来,盯着吴泰安,出其不意地问道:“泰安,我听说你最近又在和吴吉顺这些人勾勾搭搭的了……有这事儿吗?”

吴泰安大吃一惊:“你叫我来,就是问这事?”

“对,就问这事儿。”

吴泰安大怒,本想立刻作,但自知那都是拿不上桌面的事儿,只好强压怒火,生硬地说:“那我告诉你,没有这事儿!”

狄庆槐冷笑道:“没有?那你昨天在他家里干什么?”

“狄庆槐,你这是欺人太甚吧?!”吴泰安终于还是没克制住,呼地站了起来,“就算我跟吴吉顺在一起,那又妨害你什么了?”

狄庆槐逼视着他,寸步不让:“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你们这些人,凑在一块儿我就不信能有什么好事儿!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吧?你说!”

原来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勾当!吴泰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重新坐回去,笑眯眯地回答:“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能勾搭出什么坏事儿来呀?要是跟个女人勾勾搭搭,那才真叫不好收场呢!”

狄庆槐顿时语塞,心想他们真还啥都知道了。可是他心平如镜,瞅着门外说:

“泰安,我跟玉贞是有事儿,你马上就跟我老婆说吧,省得我动嘴了。”

吴泰安反倒像自己被人捉了奸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道:“庆槐,别逼我,真的别逼……”

狄庆槐满脸冰霜,嘬起嘴朝房门努努:“没人逼你,你滚吧,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吴泰安一回到自己家里,满腔怒火立刻就向妹妹作了。正好瞿志平也在,他干脆连他一块儿捎上,指着瞿志平跳脚大骂道:

“瞿志平,你***真是吃里扒外,当面是人背后搞鬼呀!”

“泰安,你冷静一点,”一头雾水的瞿志平瞪大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呀?”

“昨天我就在吉顺家里坐了会儿,你他妈转身就向狄庆槐那小子汇报去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其实这事是馨兰今天下班后,碰到狄庆槐后顺便告诉他的。她历来就不喜欢阴阳怪气的吴吉顺,昨天见他又鬼鬼祟祟出现在他家跟爸跟哥嘀咕什么,一冲动她就跟狄庆槐说了。她的本意是对着吴吉顺来的,却不料狄庆槐又弄拧了,矛头对准了她哥,最后祸及瞿志平。看见志平被骂得答不上腔,她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挺身而出护住瞿志平,大喊道:

“哥,你满嘴脏话,害不害臊呀!不是人家志平说的,是我说的!我家刚刚清静了几天,吴吉顺又来窜唆你们跟狄家人作对,他才不是个东西呢!”

“什么,是你去说的?”吴泰安稍微有些平静了,但已经摆开的架势一时难以收回,只好继续操练下去,“你还不是被他瞿志平牵着鼻子走!馨兰,我是你哥呀!他瞿志平左右逢源两边讨好,你得看清他的真面貌!”

这种当面侮辱,连一向脾气极好的瞿志平,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他大怒道:“吴泰安,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两边讨好?我是极力缓解你们两家的矛盾,你怎么狗眼看人总往低处瞧?实话跟你说,我找吉顺也是为了他工作的事,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以后再慢慢恢复他的职务,挥他的特长……”“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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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经验丰富着呢

283.她经验丰富着呢

志平一光火,连馨兰都十分晾讶:这人历来软耷耷的,显得没有男子汉气魄,现在突然大雷霆,那凶劲儿丝毫不让谁!馨兰瞧着舒心极了,马上跟着帮腔,又把当哥的好一顿数落。吴泰安软了,但嘴上却还硬着:

“那提我干什么?他狄庆槐正想找我岔子呢……”

“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瞿志平一下直击要害。

果然,吴泰安胆怯地低下头,无心恋战了,气咻咻地说:“好好,你们俩一唱一和,我说不过你们……”

他返身冲进屋里,却现父亲吴树生正站在窗前,捧着只宜兴紫砂茶壶吱儿吱儿地咂着,满脸写着痛快。显然,刚才院中这场激烈争吵,他全看见也全听见了。

现在该他登场了。儿子一进门,吴树生脸上的微笑就换成了深深的悲哀,连连摇头道:“这个狄庆槐,欺负人真是欺负到家了……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泰安呀,你就忍了这口气,明天还是乖乖去给人家认个错吧。”

仿佛一瓢油浇在炉灶上,吴泰安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顿时又旺旺地燃了起来:“我生下来就没有向谁认过错!我要把他的那件丑事给抖落出来。爸,到时候你敢不敢出来作证?”

“我作证?”一来真格的,吴树生又顿时面露难色,“拿什么可以作证呢?一没有录音,二没有录相,凭我一张嘴空说,那不是自找没趣?别狐狸没套着反倒惹得一身腥噪!”

吴泰安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我就知道你这人是这样的!当初要不是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我们还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吴树生思索了一阵,抬头道:“泰安,你怎么不到医院去……”

“到医院?”吴泰安愣住了,“我好好的,到医院干什么?”

吴树生做了个大腹便便的样子:“谁让你看病了!你动动脑子……”

吴泰安想了想,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哧地一笑。探头往院里一看,瞿志平和妹妹早已不知去向,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电话将吴吉顺叫来了。他毕竟是公司中层白领,这种事他不便直接出面,让吉顺去做最合适。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他爸劈头就问吉顺:“听说瞿志平去找过你了?”

吴吉顺瞟了泰安一眼,不快地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吴树生乜斜着他:“这白相人别看是我家未来女婿,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连我也摸不透呢,他要不回来,我们吴家人会这么倒霉?吉顺,我只提醒你,别让人家装了榫头啊!”

吴吉顺一听,有些不安了:“我们正谈的那笔买卖,莫不是被他们现了?”

吴树生一笑:“你怕什么!他们狄家的人,这几年吃回扣拿红莲包,还弄得少吗?争权夺利,争权夺利,说到底还是一个利。如果没有利,谁还争那个权呀。只要有利,权大权小,也无所谓了……吉顺,泰安,你们跟那两个南京人谈好了吗?”

“没问题了,款到就货。不过吴老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吴树生瞪着他:“吉顺,你还真的害怕了?”

吴吉顺低头不语。见此情景,吴泰安也无心再跟他讲什么庆槐玉贞偷情的故事了。他插嘴道:“吉顺不是害怕,是想被人招安吧?告诉你,你要像瞿志平那样两边都吃糖,没门儿,狄小毛不过拿他当枪使罢了,他还干得欢呢,瞧着吧,等把我们彻底扳倒了,有他好果子吃!哼,他还梦想着当副总经理呢……”

没想到吴树生却打断他:“泰安,这我可要说句公道话了,人家瞿志平头脑可没那么简单,任由他狄家使唤;再说,只要我家馨兰吊着他,志平至少一半儿是我家的人。”

这番话连好斗的吴吉顺也听出一股陈腐味儿,都什么年月了,还是这种心态!他不自觉地跟他们拉开了距离,叹口气道:“唉,说实话,这把年纪了,谁也经不起折腾了,谁不想好好干?无论你们吴家还是狄家,只要能把公司搞好,我听谁的。”

吴树生哼了一声:“狄家湾只要有狄庆槐挡着道,你听谁的话都没用……泰安,你妹妹呢?你那脾气也太暴躁了,你去叫她回来,再怎么也是一家人嘛。”

吴泰安黑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走到院子里他才从母亲那里知道,妹妹刚才跟他大闹一场后,一气之下搬到公司住去了。瞿志平一直陪着她,还帮她扛被子枕头什么的呢……

狄小毛早让人在公司里给这位女大学生腾了一间办公室,由她一个人使用。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吴馨兰和瞿志平再也没有分开过。她依偎在他怀里,一直哭个不停。半夜时分,下起了立秋后的最后一场大雨,在一阵阵低沉的雷声中,馨兰身子颤抖着,将志平搂得更紧。志平默默地吻着她,两人相拥着躺倒在地板上。

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闷热得要命,馨兰只觉得浑身像要燃烧起来似的,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开始脱去一层层衣服,最后一层蔽体的棉织物,是被瞿志平拉下的。他的脸颊、双手甚至浑身也是滚烫滚烫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竞也脱得精赤条条的了。馨兰浑身过电般地痉挛着,她更紧地抱住了他,亢奋地呻唤着,终于让他镕入了自己的身体……

人生的第一次是那么刻骨铭心,甚至那钻心的疼痛也使人着迷。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后,两人静静地并排躺着,听着隆隆的雷声和淅沥的雨声,馨兰终于说出了那句久久积在心里的话:

“志平,留下来,不走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瞿志平用—个深深的长吻,作为回答……

狄庆槐足足有两三天没见到瞿玉贞了,也没接到她的电话,不免着急起来。

玉贞说她怀孕的事,狄庆槐并不怎么相信,那天一走出公司办公楼,冷风一吹他就平静下来了,觉得玉贞可能是在诈他。未婚姑娘偷吃禁果,个个胆大心细,是非常慎重的,玉贞做*爱时绝不会大意到不采取预防措施,再说他狄庆槐也不是她的头一个了,她经验丰富着呢。这么一想他放下心来,因此敢跟吴泰安叫阵,当面摊牌——只要没抓到“现行”,谁能把他怎么样?

但静下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实在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却没人接。一连打了十几次,仍然如此,狄庆槐便再也坐不住,立刻赶到公司去了。

公司办公室叫顾小红的办事员,告诉他玉贞今天请了病假,一大早就上医院去了。狄庆槐一听就着了慌。他跑到公司小车班,要了一辆富康轿车,自己开着直奔镇医院。狄老板的大公子在公司里自然有不少便利之处,用公车办私事什么的,没人敢多说什么。

到了医院门口,他把车停下,却没有下车。这里熟人太多,他不想让人认出来,就坐在驾驶室等。半个小时过后,果然瞧见玉贞出来了。她的脸色很难看,仿佛也害怕见到熟人,用纱巾遮住脸,低头匆匆而去。

狄庆槐急忙溜下车,悄悄跟在她身后。走到人少的地方,他轻轻叫了一声:“玉贞!”她回头一见是他,愣了一下,却别过头去,像不认识似的,又往前走。狄庆槐失魂落魄地继续跟在她后面,两人最后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玉贞站住了,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狄庆槐心惊胆颤地问:

“玉贞,到底怎么了?”

玉贞将手里的一张化验单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狄庆槐接了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立刻就傻了眼:那是一张妇产科的化验单,清清楚楚地写着怀孕反应为阳性。抬头看玉贞,她已经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别哭了,”狄庆槐克制住焦躁,轻声劝她,“哭有什么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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