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布达佩斯的城徽纪念章,一套非常罕见的明信片。我儿子说非常漂亮,但怎么个漂亮法我还不知道,因为他一直没时间给我送来。但不管怎么说,他没忘记我这个父亲。这不,不久前他刚从意大利回来,马上就给我打了电话:“爸爸,你身体怎么样?把听筒贴到胸部,我给你听听心脏。”我知道,儿子是教授,通过电话就能诊断。“爸爸,”我儿子听完后说,“你心衰,以后别喝酒,别吸烟……最重要的是要经常出去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所以我这不是出来散步了吗?
今天,我去了小儿子那儿。我小儿子今天过生日。小儿子也是我的骄傲!他小时候不爱学习,现在却是哲学博士。他没想到今天我会去,看见我时高兴得不得了!“爸爸,”我小儿子说,“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特意没请你,是怕打扰你。既然你来了,咱们就去厨房坐一会吧。我给你倒一杯你从来没喝过的格鲁吉亚葡萄酒,我妻子再给你端点你以前没尝过的小菜来。”我和儿子一起把酒喝了。
我兴奋地回忆起了小儿子小时候有一次俄语考试得了2分的趣事。这时,他立刻起身把门掩上了:“这些回忆非常温馨,所以咱们还是留着下一次慢慢回忆吧。现在你还是回家吧,今天的客人都是著名学者,他们谈论的话题你肯定也不感兴趣,而且他们烟抽得很凶,你心衰,最好还是回家休息吧。今天电视里有足球赛,是斯巴达克队比赛。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咱们总是一起给他们助威?差点儿忘了,你把这雨伞带上,外面雨越下越大了,你不用着急还给我们,反正这把伞也破了。我们还有新的。”
就在我往门口走的时候,客厅里有个客人说:“同事们,现在按照传统,该为主人父母的健康干杯了。祝他们健康长寿!”唉!我老伴儿死得太早了,那么有名的学者对我们的祝福她都没听到,太遗憾了!
我喜欢看下雨,等雨停了,我就回家,打开壁炉,坐下来看电视。也许我女儿还会给我打电话呢。女儿也是我的骄傲!她是一所学校的教务主任,但她也像他那两个哥哥一样,没忘了我这个父亲,经常给我打电话。上周听她哥哥说我病了,马上就给我打来电话。“爸爸,你的病严重吗,用不用我去看看你?要不我派几个学生去看看你吧?顺便让他们把你那儿的旧报纸拿回来……”两天前我女儿又来电话了:“爸爸,你要是感到不舒服的话,就不用到我这儿来了。但我知道,你太要强,所以你要来的话,下了地铁,你就沿着那个街心花园步行来吧,顺路还能在小铺里买点葡萄酒,喝点葡萄酒对你的身体有好处。顺便也给我们买两瓶。我们这个门洞的电梯坏了,所以你就不用上5楼了,你到楼下的时候按门铃,我下去取,咱们见个面……”你看我女儿想得多周到!
女儿为了我,换了3年的房子,那容易吗?“爸爸,我们家人多,已经两个孩子了,第3个也快出生了,又吵又闹……而且我丈夫还抽烟。可你需要安静,你心衰,所以得单独给你弄一个住处。”房子真就换成了!她用我们原来那套房子给自己换了一套两室的,还给我在一个公寓楼里换了一个很安静的房间。邻居是跟我同龄的一个老头儿,他也为自己的儿子骄傲。他的儿子住在本市,不久前给他写了一封信,老头给我读了好几遍,在公园里,他给那些老头老太太都读了。所以我想说,孩子们啊,你们要是给父母写信的话,一定要用结实点儿的纸写,因为你们的父母说不定要读多少遍呢!
我的两条腿都湿透了,我得回家喝杯热茶暖和暖和去了。也许我女儿又来电话了呢。足球赛开播前我先看看报纸。但愿今天斯巴达克队别输,要不我儿子该失望了……
(上官海棠摘自《青年参考》2009年4月11日 图/宋德禄)
后来的眼泪
作者:刘 墉
意林 年11期 字数:2138 字体: 【大 中 小 】
住在同一个地区十几年,孩子由小学到高中,家长们从接送的时候点点头,家长会的时候聊聊天,碰到问题的时候通通电话,到后来都成为好朋友。
只是当每家的孩子同时间毕业,各自纷飞?上了大学,这些老朋友就一下子全乱了方寸。
1
老球友总算回来打球了。
他才开10个小时的车,送女儿去水牛城上学,据说连冰箱?微波炉和扫帚?拖把都带去了。离开那日,女儿突然拉肚子,只好又留了两天。终于上路,小丫头先抱着爸爸哭,又抱着妈妈哭,车子开出去半条街,爸爸回头看女儿还站在路边擦眼泪,又停下车,跑步回去,抱抱女儿,小丫头就哭得更凶了。
这些情节都是我太太听“他”老婆说的。我好奇,一边打球,一边问:“是真的吗?”
“对!”
“听说你女儿这么哭,你都没掉眼泪?”
老球友先怔了一下,又看看四周,小声说:“我掉了!偷偷掉的,把脸转过去,猛眨眼睛,硬把眼泪吞了,没让她们看见。男儿有泪不轻弹嘛!”又摇摇头,“而且,我老婆居然没哭,她没哭,我就更不能哭了。”
打完球,老球友在浴室换衣服,我又跑去问他太太:“你老公送女儿的时候哭了吗?”
“居然没哭!心跟铁似的。”他老婆一笑。
我又问:“那么,你哭了吗?”
“我哭了!”她也放小声,“可是没当着他们哭,我憋着,硬没哭,免得跟女儿哭成一团,更分不开了。”顿了顿,犹豫一下,“可是我昨天哭了,而且是当着外人哭。因为我女儿的一个同学,念附近的大学,不必离开家,特别跑来看我,还送我一盆花,说琳达会适应的,您放心!接过花,我就哭了,止不住地哭了,还哭出了声音。”
2
另一个朋友,女儿跑得更远。爸爸因为上班,没去送,妈妈带着丫头,坐飞机横跨美国到西岸。先跟女儿住在学校附近的旅馆,每天出去采购,帮女儿布置房间,再陪着到学校了解环境?参加新生训练和烤肉迎新会。
走的那天,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连陪她女儿到机场的三年级学生,都感动得湿了眼眶。
“可是,她居然没哭!”那妈妈回来打电话抱怨:“她已经玩疯了!什么都新鲜,只等着跟新朋友去参加晚上的Party了。看这情况,心真寒,十几年白疼白养了,我现在还天天掉眼泪,她居然一点也没舍不得。”
才过两天,那妈妈又打电话来,听声音就不对。原来每天早晚都接到女儿的电话,在那头哭着说想家,还不断地说“爱妈妈!爱妈妈!”那妈妈立刻方寸大乱,带回来的行李还没整理,似乎又准备上路了。
3
接到一个学生的电邮,说他进入北京的重点大学,老爸老妈大包小包陪着他,从乡下坐火车一天一夜,到了北京。
他直接就住进学生宿舍,老爸老妈把钱都给了他,坚持不住旅馆,居然打开行李卷,就睡在校园大树下,还说树下比旅馆里凉快。才睡一天,下雨,又移到走廊,学校虽然睁一眼闭一眼,没说话,却去劝他,说得好难听:“你饶了两个老家伙吧!”
他就去劝爹娘回家,劝不动,还让老妈回了一句:“你嫌我们给你丢人?”
好不容易把二老送上火车,觉得好轻松,可是他现在每次只要走过走廊上“那块地方”?看见校园里“那棵大树”,就忍不住掉眼泪。
4
我很走运,因为女儿上哥伦比亚大学,离家不过一个多小时,连脏衣服都能送回家洗;进宿舍时一件冬衣也没带,需要的时候再回来拿就成了。
所以她离家,我只帮忙把两个箱子提上车,像平常一样抱抱挥挥手,看妻开车带她转出街角。
第二天,我也跟平常一样,吃完中饭?看报纸?喝咖啡。大概因为刚由台湾忙回来,提不起精神创作,就拿着大剪刀,去院子里修树。
3个月没整理,好多藤蔓攀上树丛,再不清除,有些花就可能因为被遮住光线,长不好。我戴着手套,一根一根扯藤蔓,再用大剪刀把树形修好,凡是伸得太长的枝梢全剪掉,免得爱在树间穿梭的小丫头被扎到;又拿小铲子把石板上的青苔刮干净,免得总在院子里跑的女儿滑倒。
只是,修着修着,觉得体力大不如前,手好酸,心也好累。便拖着步子回房,一个人坐着。
窗外,上次离家前种的向日葵,已经长了9尺高,正盛放。那是女儿最喜欢的花,以前我还让她坐在脖子上,去跟向日葵比高呢!
想到女儿从小到大,跟我一起养螳螂?尖叫着躲马蜂?打羽毛球?丢飞盘。还有前不久到树下湖边摆姿势拍照,却一边拍一边发小姐脾气。
有小小的白粉蛾飞过,眼前浮起刚搬来的时候,女儿用线拴着白色的假蝴蝶在院子里跑,就有白粉蛾被吸引过来绕着她飞的画面。
不知为什么,我该死的泪水竟像打开的水龙头,止不住地滚下来……
(刘文娟摘自《爱要一生的惊艳》接力出版社 图/孙红岗)
铁皮屋
作者:临川柴子
意林 年11期 字数:1927 字体: 【大 中 小 】
端村东头有一座小铁皮房子,孤芳自赏般地远离村落,夜里会突然有尖厉的叫声传来,说不出的诡异。
孩子哭了,母亲会说,再哭,再哭把你扔到铁皮屋去!孩子立马停止了哭泣。端村的女人哄孩子都会用这招。
所以,无论我们玩得多疯,心里也有所顾忌。我们在太阳下捉知了,在月光地里捉迷藏,都远远地避开这处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但有时,我们会在大白天远远地望着这座神秘的小铁房,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却看到有一把大锁落在上面,而钥匙则由我爹掌管,我爹是村长。
爹也会隔三差五地去铁皮屋走动。每当铁皮屋里传出尖厉的叫声时,爹就会端上饭菜走进铁皮屋。我远远地看见爹开锁走进去,然后将门关上,我听到屋内突然变得非常安静,然后又看到爹端着空碗出来,再次将门锁上,爹很安然地做着这一切。
我问爹,铁皮屋里关着的是什么东西,是人吗?爹对我的提问不予理睬。我就问娘,娘看了看爹,然后说,是人,是一个女人。
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因为她是一个疯子,她长着尖利的牙齿,专门咬小孩,为了不让她伤人,所以就把她关起来,但她连房子也咬,所以就给她做了座铁房子。你看,你脸上这道月牙痕就是让她咬的。母亲说。母亲喜欢我,但这种喜欢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我脸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痕,是小伙伴嘲笑的对象,让我很没面子,原来就是铁皮屋里那个女人所赐,这让我油然地对那女人生出几分恨。
那为什么总是爹给她送饭呢?
因为你爹是村长。
她没有亲人吗?比如孩子什么的?
没有。母亲犹豫了一下回答。
我在心里描绘着这个女人的长相,她一定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有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嘴里吐出长长的獠牙,就像电视里的女妖。
太可怕了。
当然,这只限于我小时候的印象,当我升入高中时,便对铁皮屋没有恐惧之感,但依然有好奇心,所以我有一次非常固执地跟在父亲后面,和他一起走进铁皮屋。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确实很惊吓。她的确披头散发,但是嘴里并没有长出利牙,而且非常瘦,手腕上套着一根闪光的铁链,另一头则连着屋子中间的铁柱。她无头苍蝇般转着圈,声嘶力竭地叫着。
我站在爹的身后,很冷静地看着她,她看到我则情绪激动,嘴里发出我似曾相识的叫声。
爹厉声呼喝了一句,那女人突然噤声。然后爹把饭碗递过去,女人敏捷地抓过去,狼吞虎咽地吃着,然后望着爹傻笑。爹皱着眉,将她牵出铁皮屋,在野地里走一圈,六月的阳光从天空抛洒下来,女人像一只被驯服的猴子乖顺地走在爹的后面,而她的身后照例会有一群小孩子重复着我们以前的游戏,不停地朝她扔小石子。
她为什么这样怕你?我问爹。
因为我是村长。爹回答。
村长的儿子不能太没出息,所以我在读书的时候便用了一些功,我考入了一所很不错的学校,在北方一座大都市。我之所以选择北方,是因为出于对故乡的背叛,感觉走得越远越有出息。
爹在村里大摆宴席。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为我饯行。爹领着我给长辈们一一敬酒,我手执酒杯,跟爹提了一个要求,我说我想先去一下铁皮屋。
爹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望着娘,娘悄悄地将目光低垂下去。
我跟在爹的后面,手里执着酒杯和酒壶。爹将铁皮屋打开。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铁皮屋已经锈迹斑斑,门前则长满杂草。
屋内空空如也,只有那根蜷缩在地上的铁链,一头已经散开,另一头还拴在铁柱上,委委屈屈的,似乎想诉说什么。
突然地,泪水如泉涌,我将一杯酒泼洒于地,悲悲切切地叫了一声:娘——
声音冲破铁皮屋,响彻端村的上空。
很可能,这是她第一次听我叫她,我想,她会听见的。
娘下葬的那天,我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那时我已知道她的身份,我没有叫。葬礼完了,爹铁青着脸,爹说,你娘是为你疯的!那年,你发了一场高烧,她带你走了十几里夜路,一路受惊且急火攻心,然后就……你脸上的疤,就是她神志不清时咬的,她为你驱魔,她坚信她咬的是魔鬼。
从那以后她失去了理智,见小孩就咬,家里无法困住她,所以,只能为她打造一座铁皮房子,我们都在你面前隐瞒她的身份,爹是自私,但也是为你好。爹默然地说。
我无语,只任泪水在脸上流淌。
我离开端村后,爹把铁皮屋拆了,但是我脸上带着这道月牙痕,浪迹天涯。
(聂勇摘自《小说月刊》2009年第4期 图/贾培生)
河的第三条岸
作者:若昂·吉马郎埃斯·罗萨
意林 年11期 字数:1575 字体: 【大 中 小 】
父亲是一个尽职?本分?坦白的人。在我的印象中,是母亲在掌管着我们家。
但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父亲竟自己去订购了一条船。
父亲对船要求很严格:小船要用含羞草特制,牢固得可以在水上漂二三十年。母亲牢骚满腹,父亲什么也没有说。
我总忘不了小船送来的那天。父亲并没有显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他像往常一样戴上帽子,对我们说了一声再见,没带食物,也没拿别的什么,就要出门。母亲脸色苍白,说:“如果你出去,就待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父亲再没有回来。其实他哪儿也没去,他就在那条河里划来划去,漂来漂去。每个人都吓坏了。从未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却发生了。
每个人都猜想父亲疯了。母亲觉得羞辱,但她几乎什么都不讲,尽力保持着镇静。
河上经过的行人和住在两岸附近的居民说,无论白天黑夜都没有见父亲踏上陆地一步。他像一条被遗弃的船,毫无目的地在河上孤独漂流。人们一致认为,对于父亲而言,食物是一个大问题,他一定会离开那条河,回到家中。
他们可是大错特错了。父亲有一个秘密的补给来源,那就是我。我每天偷了食物带给他。父亲离家的头一天,全家人在河滩上燃起篝火,对天祈祷,朝他呼喊。我感觉到深深的痛苦,想为他多做点儿什么。
第二天,我带着一块玉米饼?一串香蕉和一些红糖来到河边,焦躁不安地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我看见了那条小船,父亲坐在船板上。他看见了我,却不向我划过来,也没做任何手势。我把食物远远地拿给他看,然后放在小石穴里。从此以后,我天天这样。
后来我惊异地发现,母亲知道我做的一切,而且总是把食物放在我轻易就能偷到的地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姐姐生了一个男孩。她坚持要让父亲看看外孙。那天天气好极了,我们全家来到河边。姐姐高高地举起婴儿,姐夫为他们撑着伞。我们呼喊,等待。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