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我们生我们才可以活,他要我们死我们就必须拿起武器杀死对方?太傅……我以为你对我们的好都是真的,那些欢笑那些关怀那些幸福都是真的。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只是为了衬托现在的残酷罢了。越美好失去的时候就越痛苦,我们的心也就越冷酷越残忍。杀过人了,再杀人就不会怕了,因为我们连自己亲密的姐妹都屠杀过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下手的呢?皇上和太傅这一课才是绾绾毕生都难以忘记的。”她躲开他的手自己把眼泪擦掉,“放心,我们已经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你们想要的那种人。”
幽夜苦笑着摇头:“你慢慢就会明白,人生其实身不由己的时候更多。绾绾,无论未来的路你们要怎样走,记住,你永远属于你自己。”她吃惊地看着他,她知道这些话不是他该说的。
“幽夜,谢谢你。”她握着他的手。
“如果,我们不是相遇在这星宿宫该多好?如果我们只是寻常的先生与徒弟,我便可以带你游山玩水不教你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什么尔虞我诈什么成王败寇。我只想带着你看便春雨夏荷秋叶冬雪……”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反而轻松了许多。绾绾安静地望着他俊朗的脸庞:“那么,你等我回来。”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男子,朝夕相处了十多年扮演着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角色。虽然她不懂什么是彻骨铭心的爱,但她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是那么那么的重。
“好。等你回来后我便辞官带你走,我们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朝霞撒了一片金光在彼此身上,他们握着对方的手一路畅想着遥远的未来。
幽夜,我无论怎样都会活着回来见你! 03.
“绾绾,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淑妃含笑问道。绾绾急忙打起精神继续梳头:“我在想今儿给娘娘梳个什么发式更衬娘娘气质。”淑妃叹口气:“如今这冷清清的淑秀宫皇上早就不来了,梳什么样式都一样。女为悦己者容,我早已死了这份心了。”当年淑妃刚入宫便得到皇帝宠幸,不久就封为妃子。三千宠爱集一身时的风光无人出其左右,而今门可罗雀的凄凉她不是不难过的,那些趋炎附势的宫女太监都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后宫佳丽万千,旧人还未老去新人已经踏入了宫门。一年一度的选秀又开始了。沧朝前期后宫冷清,平帝独宠皇后一个。武帝登基后逐渐充盈后宫,形成了完整的后宫品级。
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正一品。 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二品。 婕妤九人,正三品。 美人九人,正四品。 才人九人,正五品。 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 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 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还有六尚各司,分管宫内车马服饰。
后宫女子皆是经过重重筛选才能合格:“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苛刻的挑选相貌身材出众的女子。性情言论,才德品行甚至是说话的声音,吃饭的模样,走路的姿态都是考验。毕竟侍奉皇上的都是秀色夺人聪慧压众的佳丽。可是稍有差池,等候她们的便是暗无天日的冷宫生活。
绾绾,绣蓉,新月被巧妙地安排在了沧朝的后宫。绾绾、绣蓉的身份是宫女,心思缜密的新月不出意料地在选秀中脱颖而出被封为了才人。三人平日假装不熟,但每四日都会“不经意”的在御花园偶遇,倘若有事相商便会约好在偏僻的地方碰面。
天气日渐寒冷,绾绾呵着气暖手。淑秀宫该加的冬衣被套炭火还未送来,实在没有法子只得找绣蓉借两件冬衣御御寒。仿佛管事太监永远看不见失宠妃子宫中的冬日已经来临,他们眼里只有那些被皇上宠爱的主子。她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某个地方探出来一只纸鸢——谁脑子这么有病冬天放纸鸢。风吹得那纸鸢摇摇欲坠几次跌落又飞起来。她好奇地走了过去,抬头才发现是玉箫苑。宫中早有传言玉箫苑里住着一个曾经倍受宠爱的妃子,甚至为皇上生了一名皇子,后来不知为何有点疯疯癫癫了便失了宠。
“哎呀,我的纸鸢。”一声惊呼,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她慌张得到处寻找。绾绾急忙拾起纸鸢递给她,行了个礼:“娘娘吉祥。”那妇人一愣,呵呵笑了起来:“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叩安了。”“冬日天气寒冷娘娘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春日的风更适合放纸鸢呀。”玉箫苑住的是二皇子的母亲德妃。苑中冷清多年,只有当年跟着她的两名老宫女伺候着。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冬日也有青葱的长绿植物盎然地屹立在风雪中。角落里两个秋千架落满了细细碎碎的雪,秋千偶尔被大风吹得吱吱作响。
淑妃那里也不需要绾绾随时伺候着,每到黄昏她便来玉箫苑陪陪德妃。偶尔也把绣蓉带来玩,荡荡秋千,放放纸鸢。原来冬日放纸鸢的乐趣只是为了看那纸鸢在风雪中挣扎再爬起来如此繁复的动作,德妃说那才是宫中女人的一生——跌跌撞撞在风雪中挣扎生存。绣蓉则尽责的打理苑中的花草,日子倒也过得轻闲。其实德妃并未疯癫,绾绾明白她只是厌倦了宫中无休止的争斗才蜷缩在这玉箫苑求一点清净的日子。
最爱玩秋千,扫了积雪便可以踩在木板上抓着两边的铁链子在半空中飞翔。绾绾用尽全力地摇着,扬起的裙角翻飞在风中。这时候的她最快乐,没有什么任务没有什么烦恼。忽然秋千喀嚓响了一下,铁链与木板的衔接处裂开了!她狼狈地抓着铁链不敢松手——宫女端了凳子在走廊绣花,如果她用轻功跃下身份必定会败露。可是这样硬生生地摔下去不断胳膊也会断腿啊,只敢在心里盘算如何在跌下去的时候减少伤痛。还在犹豫间,一条人影已经飞快跃上来把她稳稳接住。雪花在两人四周旋转,她环着他的脖子瞪大了眼睛心里却更紧张了。
“新来的?”落地后,他冷漠地松开她。绾绾赶紧行礼:“回二殿下,奴婢是淑秀宫的宫女。”“淑秀宫的?”他的目光冷冷罩了过来。正欲解释,德妃已经跨了出来:“锦天,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我去御书房见过了父皇后便顺道过来给娘请安。”绾绾尴尬地杵在那里,正准备开溜,德妃叫住了她:“绾绾平日里没事就会来陪陪我这个老人,这个丫头挺好的。”锦天与绾绾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赶紧低头避开。锦天是当今二皇子早有耳闻,今日相见竟比传闻中更冷俊。身上那股流动着的皇家血统让华服衬得他气宇轩昂,丰神俊朗的面庞在风雪中更显得高贵飘逸气质出凡。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他与幽夜是不同的。幽夜是温文尔雅品若梅花香在骨的月,而他是骄傲自负霸气十足的艳阳,他的光芒是灼热也是凉彻心扉的冷酷。
“绾绾?”他独自在嘴里咀嚼。她赶紧应答:“奴婢在。”心里却在哀叹,在这宫中一口一个奴婢恐怕总有一天会忘记自己的本名吧。“在玉箫苑不必如此多礼了。”锦天挥挥手,“这秋千还是我小时候玩过的,年久失修木板已腐朽了,什么时候让人来修修。”她好歹松了一口气,走出大门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锦天回过头来扬起嘴角:“谢我什么?其实我该谢你才是。我娘在玉箫苑也寂寞,有你来陪陪她也是好的。在这宫中,能用‘心肠好’来形容的人早已绝迹了。”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顿了顿亦转身离去。过了许久锦天才回过头来看着她秀丽的身影消失在了红墙后。第二日,他亲自把秋千修好了。
再见面是在两日后,绾绾带着绣蓉来陪德妃闲聊。三人吃着糕点气氛温馨,半个时辰后锦天带着三皇子锦叶来了。宫女为他们拂去肩上的雪花,又在炉子里加了点火炭让屋子更加暖和。
“谁泡的雀舌?”锦天呷了一口茶抬头问道。雀舌茶是白毛尖的别称,又名“都匀细毛尖”、“白毛尖”、“鱼钩茶”。它外形纤细披毛,犹如雪花;条索紧卷,好似银钩。 “三绿透三黄”是毛尖茶的特色,即干茶色泽绿中带黄,汤色绿中透黄,叶底绿中显黄。冲泡时,茶芽沉于杯底,白毫浮游水中,汤色嫩绿明亮,品清香馥郁,醇厚回甜。一入口,清香便在舌尖缠绕随即涌入喉间。德妃笑着答:“是绾丫头泡的。她心灵手巧性子好,绣蓉则文文雅雅爱闲花野草,外头的花草都是她打理的。看来我真的老了,宫中的丫鬟什么时候个个都这么聪敏了。”绾绾和绣蓉含笑别过脸去,心里却在打鼓。
“我可是养什么死什么!”一脸佩服的锦叶大大咧咧地拉着绣蓉就往门外走,“给我说说怎么养竹子吧。”百无聊赖的锦天与绾绾下棋玩,她不敢全力以赴,锦天也乐得逗她玩为她留好退路。这一局棋下了好久也没有结束,或者说是他不愿意这么早写好结局。
“你也爱雀舌?”他假装无意问道。绾绾浅笑,眼前忽然浮现出幽夜那张温柔的脸:“不,一个故人爱。”
“哦?这个人可是男人?”锦天压住心里的浮躁落错了一步棋。绾绾有些吃惊地抬头:“是。”
“那你记住,以后在你心中爱喝雀舌的男人只可以是我——”说罢,他推门而出。她举着白子呆呆定在空中,这残局空荡荡的留在屋子里。“锦天这么早就走了?”德妃从内屋走了出来。她急忙收拾棋子:“是啊,二殿下说忽然想起有急事便让我给您说声就走了。”
“哦?”德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微笑。
那你记住,以后在你心中爱喝雀舌的男人只可以是我——他霸道的话语还回荡在耳畔,看来这玉箫苑是去不得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喝水。窗外还在悉悉窣窣地下着雪,推开窗,赫然看见锦天披着白狐裘径直站在雪地里。女眷歇息的地方他也敢来?想要关窗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死死抵着窗棱不放。屋子里还有别的宫女在睡觉,她不敢声张只得低声说道:“二殿下您是不可以来后宫的。若是别人知晓了……”
“没有人会知道,我与自己打赌今夜站在你窗外若是你想我了定会打开窗户。”一抹得意的笑容灿烂地开在他好看的脸上。“胡说,谁与你有默契。我只是睡不着——”她压住滚烫的脸低嗤,哪知被他抢白,“正好我也睡不着啊——”雪花一瓣瓣落在他头上肩上,舒展的双眉也被雪染成了银白。
“二殿下请回吧,天寒地冻若是着凉了奴婢可担当不起。”“谁说要你担当了,不要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奴婢。”锦天不喜欢她说话时生疏的语气。“擦擦你的脸吧。”她把手绢扔给他。春桃翻了个声,呢喃着:“好冷。”锦天一跃便消失在了墙头。绾绾捂着脸颊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04.
御花园的梅花争奇斗艳的绽放着,浓郁的香气像条华丽的锦缎一路衍生到宫墙外。新近得宠的月才人陪着皇上赏梅。一阵悠扬的筝声如天籁之音飘了进来,皇上怔了怔道:“来人啊,先送月才人回宫。朕去去就来。”新月得体地跪安,瞟了一眼淑秀宫探出墙的腊梅咬咬牙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去。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凄婉的歌声在这下雪天显得格外清冷。皇上知道这是孝武皇帝陈皇后移居长门宫后愁闷悲忧,奉上黄金百两为司马相如做买酒钱而做的文辞。此刻不正是冷居淑秀宫淑妃的处境吗?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啊,能歌善舞。自己当日是因为什么而勃然大怒冷落她的呢?单纯无知的她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说皇上最爱莲子羹,结果他当场掀桌离去再也没有踏进过淑秀宫。宫人都知皇上儿时被莲子羹烫伤过,他平生最讨厌的食物便是那莲子羹。
淑妃拨着弦边唱边落泪,地上还有一张未画完的画像赫然是当日恩爱的两人。他的心刹那融化,许久才开口:“爱妃——”淑妃梨花带露地扑到他怀中楚楚可怜的诉说相思。被冷落了两年之久的淑妃再度得宠,皇上在淑秀宫留了整整四夜。
“你有这份心思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那淑妃能有今日全是你谋划的吧?那幅手把手教出来的画能瞒得过几人?我好容易得宠却被你搅坏了。”新月喝退宫女埋怨绾绾。
“自己的主子地位越高,我得到的消息才会越多。她只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年纪轻轻被人陷害打入冷宫——”绾绾小声辩驳。
“你同情她?我以为经历那晚以后,我们的心已经死了呢。绾绾,不要摆出侠骨柔情的模样让人笑话。”新月冷笑。绾绾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变了。”
“这宫中不知有多少人莫名其妙的消失死去,如果我还是那么笨早就死了几百回了。”她搅着手帕眼神冷漠。
“可是她爱那个男人没有错。”
“爱?这后宫只有权利富贵斗争宠幸唯独缺少的就是爱。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宫墙内的女子能够活下来的个个都不是简单角色。”新月嗤之以鼻。绾绾轻叹一声合上门,这扇门不仅仅是这新月苑的门而是她与新月之间曾经彼此心有灵犀互相信任的心门。鸳鸯枕下未藏好的薛涛笺仿佛震翅欲飞的粉色蝴蝶掠过了她的心。
经新月提醒后,绾绾多了个心眼,也注意到了皇上的眼光似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甚至有次淑妃离去片刻,皇上握住了她端茶的双手。不动声色的避开后,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此刻宫中立储事件也闹得沸沸扬扬。今夏适逢龙河沿岸发生涝灾,沿河居民损失惨重。原本被废弃了的太子锦辰主动请缨护送赈灾白银二十万两安抚灾区,皇上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这样看来,皇上是在为锦辰提供将功赎罪的条件。毕竟锦辰是早逝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肉,而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这个娇纵的太子犯了不少事都被皇上压了下来,而年前的废黜事件则是锦辰酒醉大闹后宫甚至打死了两名宫女难平众怒才逼不得已下诏书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原以为大皇子这次定可将功赎罪,可鬼使神差的,那二十万两官银路过岭南时被不明匪徒抢了个空。负责押送的几百官兵一个活口不留,锦辰胸前中了一箭勉强活了下来。刑部查了好久也没有眉目,十几个官丢了头上的乌纱。二皇子锦天倾尽家产号召帝都百姓为龙河灾区捐赠了白银二十五万两,衣服食物还未算在内。一时间,百姓称颂,无人不赞二皇子宅心仁厚体恤百姓。可是皇上依旧以大皇子为黎民受伤为由复立为太子,似乎这个喜庆的消息让锦辰的身子飞快地恢复了。然而绾绾却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麻烦。
早起给淑妃梳头时便见她心神不宁,她与众宫女吃完午饭回来老远就听见淑妃哭哭啼啼的声音。一屋子的宫女太监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她问怎么回事,一个太监嘟囔着皇上前些天赏给娘娘的南海夜明珠不见了,娘娘急得不得了。她正要上前安慰几句,只听见管事太监呼天抢地地扑了进来:“娘娘,找着了找着了。”淑妃擦了擦眼泪道:“在哪找到的?”太监看了绾绾一眼结结巴巴地说:“在宫女绾绾的枕头下找着的。”刹那间,她忽然明白了其实这出把戏分明就是演给自己瞧的。而淑妃平静地对上她审视的目光毫不畏惧,一切的辩白都显得那么苍白,她只是捏紧拳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女人。第一次,她有一种想要把人撕成碎片的冲动。淑妃端端地坐了下来:“绾绾,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知道盗取皇宫之物可是多大的罪?更何况那是皇上赏给你主子我的。”绾绾苦笑一声:“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过河拆桥了——”“大胆!”淑妃脸一白大喝起来:“给我掌嘴!”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太监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巴掌。心里大骂狗奴才却也无可奈何,绾绾知道自己可以轻易杀死这一屋子忘恩负义的东西却也逃不出这硕大的皇城。
这时候新月笑盈盈地迈了进来,膝盖微微曲了曲,“妹妹给姐姐请安了。”淑妃立刻露出了笑容:“什么风把妹妹给吹来了。”新月斜斜瞟了她一眼:“姐姐如果不介意那些奴才听见我们姐妹俩的知心话,那妹妹就在这里说了。”淑妃识趣地喝退下人,绾绾也退了下去。
“今儿直说了吧。你不就怕皇上把绾绾给纳了吗,我自有办法阻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除了我谁也别想动她!她能把你扶上去自然也能轻易把你拽下来,她心思缜密才智过人你不是没有见识过,一旦她得势你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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