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止住了脚步。
　　我看到了花夜袭，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冷冷地，握着那柄重剑，就算在昨天那种情况下，昏迷中，还是紧握着那把剑。
　　要捉我么?何必伤及这么多的无辜，她们打算今天迁徙的。我恨恨地说。
　　艾泽湖是我洛斯城的附属地，你们生活在这里，就是我洛斯城的附属品，有义务为我洛斯城做任何事情，而她们却企图隐瞒你的存在。
　　所以，你就杀了她们。
　　不，是她们自己投的毒，艾泽琳湖是我洛斯城的主要用水来源，我不会投毒的。
　　你会得到报应的。你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会得到报应的。
　　我只想让女神像再次竖立在洛斯城中，女神是我们的信仰!女神倒了，就再也没有伊泰安的祝福了。
　　你知道眼泪对鱼妖族意味着什么吗?死亡。
　　他不说话了。
　　半晌，他缓缓道，如果神像在我的手里倒下去，我就成了洛斯城的罪人……
　　我看着他的身影，隐忍着悲痛，莫名的孤寂。心内的愤恨竟似减淡了几分。
　　我跟你回去吧。
　　
　　祭祀
　　
　　我躺在祭祀台上。光洁圣大的祭祀台下面是黑压压的人群，就像一台戏剧，我在台上用生命唱戏，底下纷纷攘攘地看戏。
　　祭祀大人戴着一顶帽子，熠熠生辉。
　　她站在女神像旁边念颂词，那样专注，而我也细细地聆听，心里面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似乎有什么东西欲隐隐而出。
　　悲伤的……
　　好像有人在挣扎。
　　事实上是我在挣扎，我渴望水。
　　由于离开水面太久，我全身的水汽已经干竭，呼吸都困难。祭祀大人拿着刀，渐渐逼近我，寒光一闪，她已经立在我的面前了。
　　她的帽子，发着光。
　　像跳跃着一丛丛的火焰。
　　炙之光冠?我轻轻地问。
　　她笑了，是，它在呼应郁敏光环，能违季节开花的是郁敏光环的神力。
　　女神的郁敏光环?
　　是的。郁敏光环是女神死去时，精神力所附属的东西，包括我头上的炙之光冠，如果聚集了四样东西，旗锦链，还有伊泰安的预言羊皮卷，就能得到女神的全部力量。


我没有郁敏光环……
　　有，在你的体内。我现在要解剖它出来。
　　她甚至带着微笑，谁也听不清楚我们的对话，都以为她在念祭祀语。高台上，阳光曝晒，我渐渐无力，呼吸越来越困难。
　　我偏偏头，看到了花夜袭。
　　还是那样的英气勃勃，那样的贵不可言，只是，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煎熬的悲痛。
　　我想，我这是为他而死掉的么?
　　眼睛有点湿……
　　一滴泪掉下来。
　　晶莹的，纯粹的，也是悲伤的。
　　泪流下来。
　　每个人都惊异了，鱼妖的眼泪，是嫣红的，像盛开的桃花，血滴一般。
　　但又带着清澈琉璃之光。
　　女神像没有自行站立起来。
　　祭祀疑惑，不是鱼妖只有死了，才会流泪的么?
　　紧接着，她喃喃道，是郁敏光环的力量，是女神的力量。
　　说罢，刀下不停留，狠狠地刺向我。
　　
　　姿势
　　
　　米斯特巨剑横在刀与我之间。
　　花夜袭拦腰从祭台上抱起我，毫不犹豫地放在女神像下的水池里。
　　重新呼吸到水的味道，这样纯净美好。
　　我化身成鱼，一条小小的，桃嫣色的鱼。
　　静静地伏在水池的角落里。我听见有人长松一口气的声音。
　　人群沸腾了。
　　纷纷指责祭祀，为什么鱼妖流了泪，而女神像没有竖起来，人群里叫得最凶的几个中年妇女打扮的人，直接上前揪住祭祀的头发和衣服扭打起来。
　　花夜袭没有制止，他的脸上只有憎恶。
　　祭祀的心已经浮躁。
　　她拥有炙之光冠，注定她就要浮躁，炙之光冠代表着女神的妒忌。
　　传说中，女神遗落的四样东西，都各有含义。
　　而郁敏光环的含义就是悲伤。所以，我注定只能悲伤了。
　　斜眼看过去，那几个妇人的眼睛里都藏着红色，是长老们的化身。她们掀起祭祀的面纱，一个倾城容貌的女子。
　　众人又吃了一惊，花孩?
　　不是花孩，只是跟花孩酷似!
　　我渐渐有点明白了。
　　也许花孩的身上也有某一样女神遗物。
　　剑鱼守护者突然出现在洛斯城里，手持鱼骨刺涌向祭祀，把她身上的光冠抢夺走了，还伤了很多的人。
　　最后它们涌到我的身边，要带走我。
　　被花夜袭的米斯特巨剑阻挡了。
　　混乱中，我企图说话，但是，却开口无言。
　　有了女神的部分力量，所以，我流泪后并没有死，而是用丧失某种能力来作为代价……而我甚至没有告诉花夜袭，我的名字。
　　我叫烟水。
　　很想，很想，告诉他。
　　却再也不能够了。
　　水里，冷冷的，我呆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鱼妖可以维持一种姿势，一千年不变。
　　
　　花孩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渐渐安静。
　　该走的人都散去了。
　　直到一个美丽女孩把她的影子投射在我的身上。我睁开眼。
　　她有一双明媚的眼，举手投足都那样的风情万种，而她不过是一个少女而已，却拥有那样夺魄的美。
　　她对我说，我叫花孩。

我不动，潜伏。
　　听说你化成人形的时候，跟我长得很相像，是吗，
　　我仍不动。潜伏。
　　祭祀疯了，她被鱼妖抢去了光冠，你知道吗?祭祀从小就非常爱我哥哥的，她一直想成为我哥哥的新娘，她嫉妒你。
　　我还是不动，祭祀是痴情的人，也是贪婪的人。不属于她的东西，她要强求，必定会误人心魔。
　　我有旗锦链。在我的脚上，我父亲说我生下来就有……
　　我不动，却微笑。
　　拥有女神遗物的人的长相都一样，不是我们互相之间相像，而是我们都渐渐长成了伊泰安的模样。
　　一会儿。
　　她叹了口气又说，我哥哥说，他爱上了你。
　　爱上我了?花夜袭么?心里一阵甜蜜，苦涩的，异样的……
　　这下，我不能不动，我游上来。
　　迎上她的脸，她的眼睛里有种不惑，我们隔得这样近，旁边倒下的女神，似乎都有了光泽和神采。
　　我轻轻吐了个泡泡。
　　水面上浮起一朵一朵皎洁的莲花，依托着我，依托着女神。
　　而花孩跺跺脚，土石崩裂，女神像就渐渐在莲花的依托下竖立起来，花孩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随即平和了。
　　谢谢你，鱼妖，愤怒联盟越来越强大了，而洛斯城作为人类的中心城市，除了我和哥哥拥有女神遗物，可以抵抗一阵外，人类的骑士越来越少了。现在，野蛮人还有其他弱小种族的妖类都已经和愤怒联盟汇合了，女神像随时又可能倒下，除非找齐女神四样遗物，完全获得女神的力量。
　　她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我不介意我的死亡。
　　拥有郁敏光环者注定悲伤。
　　可是，我放不下我的种族，长老们，她们还好吗?
　　花孩最后说，我一定会把丑陋阴暗的愤怒同盟赶出去的，一定会的……说罢，她走掉了，她的脚踝处，挂着一串金色链子，由一面一面的小旗子组合而成。
　　旗锦链代表着女神的愤怒。
　　愤怒是女神的武器，是女神驱使的战神。
　　
　　愤怒联盟
　　
　　洛斯城里下了一场纷扬的花瓣雨，如雪一样厚沉。
　　我于白色中悄无声息地出了城市＝，艾泽；琳湖还是一片墨黑，长老们聚在城边等我，她们的手上拿着炙之光冠，她们的身后，站着一些丑陋的野蛮人和黑暗精灵。
　　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原来洛斯城异径管被包围了。
　　长老们笑着对我说，烟水，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们鱼妖族最有灵力的妖。
　　我不能说话，我用眼神来问出我的疑惑。
　　拿着光冠的长老说，鱼妖族其实早就是愤怒联盟的同盟者，一直偷偷地生活在洛斯城外，就是为了监视人类的动静。
　　原来如此。
　　她们不惜对自己生活的水域投毒，她们不爱这片水域。而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是这么的爱，我不能容忍任何种族毁掉的家园，有着我一百年来的嬉戏和美好……而对她们来说，却只是一场阴谋。
　　那我救了花夜袭的时候，她们也是知道的吧?她们不说，也许就在等这个机会，以我为诱饵，让洛斯城失守，她们混进去抢了炙之光冠，然后，包围了洛斯城。
　　难怪会在城里看到了花孩。
　　花孩是洛斯城里最强的战神。
　　她是被打退回来的。
　　望着面前成千上万的野蛮人，丑陋的各种族的妖类，邪恶的黑暗精灵们……再看着身后花瓣漫天飞舞的洛斯域。
　　一切呈现出那样鲜明的对比，丑恶与美好。
　　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美好，我讨厌丑陋的东西，讨厌一百年来的欺骗，讨厌战争……
　　我猝不及防地抢过长老手中的炙之光冠，转身就向洛斯
　　长老们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化出一根长长的水草，就要拦上我的腰，米斯特重剑从洛斯城墙上突然而下，截断水草，轻轻地放在我的面前，我攀附上它的一个环洞。
　　我就到了城墙上。
　　城墙下，群妖闹起来，鱼妖长老们气急败坏，吩咐剑鱼投掷手，向她投击毒鱼骨……
　　见投掷不到我，她们又开始呼喊。
　　烟水，烟水……
　　如她的深情，如此的凄凉。
让我想起了克鲁普河上游的大瀑布，儿时，经常在那里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水花一朵朵，白色的。
　　很美妙，鱼群们互相分享捕来的食物，然后，一天天地长
　　我轻挥手臂，一个恍惚间就要随着声音下城墙去。
　　
　　花戒
　　
　　花夜袭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他不断在我的耳边安慰我，烟水，你叫烟水，那是鱼妖最擅长的迷幻术，你不知道么?不要离开我……烟水……
　　我确信他是唤我为烟水。
　　不要离开我，烟水。是他说的…一
　　长老们的深情呼唤声，渐渐远离了我的耳朵，我回身看着花夜袭，除了第一次我在洛斯城后玉栏桥那里救了他之后，再也没有这样近地看过他。
　　那时候，他不能呼吸，我一口一口地供给他空气…
　　我的唇在水里应该是冰凉没有温度的吧?
　　他只睁开了一下眼，问了一句话，就被我迷幻了，我以为他再也不会认识我了，没想到，他还是能记起我，也许是女神的力量吧。
　　他拥有的女神遗物是羊皮卷。
　　羊皮卷代表着憎恨，对战争对敌人的憎恨。
　　那爱情呢?
　　会不会有?
　　他喜欢我吗?
　　我是鱼妖，离不开水的鱼妖。
　　注定悲伤。
　　我把炙之光冠放在他的手里，天空仍在下着白色的花瓣雨，像雪一样轻，只不过那些是花，有着绝世的容颜。
　　我不能说话。
　　城下的野蛮人类和黑暗精灵们已经开始攻城了，花孩勇敢得像一只危险的小兽，把我和花夜袭推至安全地带，她开始对付那些难缠的、爬墙的怪物们。
　　我不再迟疑。
　　轻轻地吻上了花夜袭的唇……
　　良久。
　　他从嘴巴里吐出一枚指环，是镂空的，花一样的形状……郁敏光环，我宁愿叫它花戒，花戒，与花一起戒忘。
　　他奋力推开我，带着急急的心痛，烟水……
　　我的眼角流下一滴泪。
　　桃嫣色。
　　至此，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陷入黑暗的世界。
　　但，我不后悔。
　　
　　伊泰安的祝福
　　
　　大战后的洛斯城有点安静。
　　连风都没有一丝，我在水里静静地潜伏，我能感觉外界的，只剩下听觉了。
　　我常常听到花夜袭的声音，他不停地跟我说话。
　　烟水，春天到来了，桃花都开了，很漂亮。洛斯城在花孩的治理之下，很是欣欣向荣呢……
　　烟水，夏天到来了，河水很清，洛斯城外的艾泽琳湖也应该变白了吧……
　　烟水，秋天到来了，草地都黄了，连天也是黄黄的，很多的果实，也是黄灿灿的……
　　烟水，冬天到来了，天上飘着雪花，你感觉到冷了吗?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被冻住的……
　　花夜袭，带着我在行走。
　　他带着我不停地行走……
　　花夜袭，你将带我去哪里呢?
　　我看不见，也说不了话，只能被动地听…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行走了多少年。
　　花夜袭的声音渐渐苍老起来，步伐也开始迟缓起来，生老病死对人类来说，总是来得最快的……
　　烟水，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带你找到那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我在心里默默地问。
　　他似乎明白我要问他什么，女神伊泰安的祝福之地，听说，那里有长年不灭的神灯，不管有什么疾病，只要在神灯下沐浴，就能恢复健康……只要见到神灯，你就会好起来的，烟水。
　　傻瓜!
　　他在寻找伊泰安的祝福之地，这仅仅只是相传很久的一个神话而已啊。
　　而他放弃了一切，带我寻找了这么多年。
　　眼泪，悄悄地落下来。
　　我终于失去了听觉。
　　我再也听不到他说什么，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一直这种状态，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我怀疑我是否还活着，安静的万物，死一般的静……
　　也许他，死了……
　　也许他，放弃了……
　　悲伤的。
　　无助的。
　　天空中开起一朵一朵白色的花，满天素雅，华丽而又圣洁，我梦见女神伊泰安对我微笑，她说：
　　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要有风。于是，就有了风。
　　要有音。于是，就有了音。
　　我睁开眼，我身边的花夜袭已经不见，我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右手，握着一柄米斯特巨剑，呈僵硬的姿势握着，而我在他的左手平稳端着的一个玻璃缸里。
　　他已经僵硬了。
　　变成一尊石像。
　　女神微笑，世界上没有祝福之地，祝福在人的心里，不要再学花夜袭用生命召唤我
　　生命已经一去不复返。愿我们的灵魂在祝福下安息吧!
　　我想流泪，却已经再也没有了眼泪。
　　在这片未名森林旁边伴着一块未名湖，我用萤火虫制成神灯，挂在每一棵千年古树上，灯光明亮，永不磨灭，沐浴着石像……又种植了大片大片的花，从春天，开到白雪皑皑。
　　戒忘的时光，一忘几千年……









24.倾情天下

文/咖啡杯里的茶

楔子
　　沧州城主沧云王平齐尔玛，灭幽州，定朔州，一统天下。于元僖元年登基称帝。
　　元僖三十二年，沧帝逝于沧州帝都紫龙殿，享年五十七岁。太子天涯即位，史称平帝。平帝宽厚仁慈以德治天下，且得贤后苏连城相辅。平帝无妃无嫔，生命中只有连城一妻。夫妻伉俪感情甚好治国有方，史称“平纯盛世”。然而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短短几百年时间，帝都有名无实。朔城城主大张旗鼓称帝，宣布与沧朝划龙河为界各自为政。史称“沧朔之乱”。

01.
　　“两个时辰后，朕只想看见三个活人九具尸体。倘若三个时辰后无人出来，星宿宫便会付之一炬。杀戮没有任何规则，朕只需要结果。”惨白的月光下，身着龙袍的男子平静地说着。他只想告诉这些女子，生存还是死亡不过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