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说，我是落霞庄庄主的女儿，想找你们帮主讨个说法。那人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我笑道，堂堂天火帮，难道怕我们两个人把它掀翻了不成。那人听到这话，立马来了精神，说，就凭你们，我带你们进去。
我们被带到了天火帮的正厅。那人让我们先等一回，他去通报帮主。秦霜一直低着头，几次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我走过去安慰她说，没事的，我们还会回去的。过了很久，那人才出来，说，秦姑娘你在外面等着，我们帮主只愿意见这位少侠。
见我？我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只见我，我们两个人都要见帮主。那人摇头说，如果你也不想见我们帮主，那你们就一块出去吧，送客。秦霜看着我，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那你在这等着吧，我会很快出来的。秦霜要拉住我，我朝她摇头。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那人领着我往前走，我看到秦霜在我的身后痴痴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分明有泪水在闪动。
天火帮的帮主杜杞站在我的前面，他的房子被装饰成岩洞的模样，里面怪石嶙峋，光线也很阴暗。杜杞没有转过身来，背对着我，说，你来了。我说我来了。他缓缓的转过身，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他的眼睛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而现在他就这样古怪的看着我。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你真的是古风老人的徒弟吗？果然是不同凡响，有胆量有魄力。
我后退了一步，胃中突然感觉到一阵撕痛，这病现在隔一天就发作了。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杜杞笑了笑说，江湖上的人传说天火帮和鱼跃帮谁能得到古风老人谁就得到了一半江湖。可惜他太倔强，死得太快。虽然你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但我们还是调查过你的，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来了吧。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知道。杜杞哈哈大笑，说，我们得不到古风老人，你是他的徒弟，我们自然想得到你，让你加入天火帮，这样我们天火帮的实力就会大大的加强。我也笑了起来，说，我为什么要加入天火帮，你怎么知道我不和我的师傅一样倔强呢？

屋内出现了短暂的平静，杜杞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然后我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么？杜杞摇了摇头。我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替落霞庄的庄主报仇。杜杞站了起来，他微微沉思片刻，然后说，我没有派人杀落霞庄的庄主，你找错人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真的没有派人去血洗落霞庄？杜杞摇头。然后我转过身去。杜杞叫住了我，他说，虽然你我无仇，但我们俩还是必须一战。我很遗憾没有跟你师傅交过手，现在只有找你，看看古风老人是不是名不虚传。
我站住了。剑已经出鞘。

九
这个地方甚是奇特，屋顶上悬挂着的岩柱竟然也会滴下水来，滴滴答答。地面上潮湿得很，像是雨后不久的街道。屋内很静，滴水的声音显得更加的响亮。杜杞就站在我的对面，他的剑指向身后。我的胃再一次疼痛，让我不得不弯下腰去。我说，你来吧。杜杞的手颤抖了一下，他说你中了毒？我说是的。杜杞疑惑地看着我说，那你还敢跟我打。我勉强的笑了，左手按住肚皮，右手拿着剑。我说，我现在一只手也照样赢你。杜杞被我激怒了，他的剑迅速的朝我刺来。我看到他的脚在地面上像是飘动，那是一种滑行，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使地面潮湿了。我没有动，手中的剑没有任何防御的招式。
杜杞就要滑到我的面前，他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但他的剑没有停，朝我的胸口刺来。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卧倒在地的，我用脚迅速的扫向杜杞停不下来的滑行。杜杞没有防备，他往前趴了下来。我的剑就是这样朝着天空，杜杞没有反抗的能力，他趴在我的剑上。利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滴落在我的身上，粘稠，凝固。
我夺过他手中的剑，然后从他的身体下移出来。我把他翻过来，让他仰躺着。他看着我，死神已经对他发出了最后的召唤。他说，我怎么输了？我叹了口气说，你太聪明了，所以也就输了。你把自己的房子装饰成这样，想让自己出剑的速度快起来，而别人不适应这种环境，容易摔倒。可是你忘了，当你出剑的时候，你需要别人去挡住你的剑，只有借助这股力量你才能停下来。而我，没有给你这种力量。只要我动我就重心不稳，所以我选择了不动。你输了。杜杞古怪的笑了，这种笑成了他最后的表情。我听到他说，我很高兴没有去和古风老人较量，否则我会死得更早。
我小心翼翼地走出杜杞的房间，然后我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刚才的全神贯注让我暂时忘记了外面的情况。我的手提着剑，在两派人里寻找秦霜的身影。我就在刀光剑影里横冲直撞，我不在乎别人是否会伤到我，我要找到秦霜，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的胃剧烈的疼痛，身上开始受伤，血从身体里流了出来，使衣服更加贴紧了皮肤。然后我倒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口中喊着秦霜的名字。她就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她说，我没事的。我于是笑了。等我再一次醒来，身体也有了力气，秦霜给我端来东西让我吃。我没有问她我们现在在哪里？秦霜一直不愿意看我的眼睛，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问我你能动了吗，能用剑了吗？我点了点头。然后她说，那你跟我来吧，我父亲要见你。
你父亲？我惊恐地问她，你父亲不是落霞庄的庄主吗？他不是死了吗？
秦霜没有回答我，她在前面低着头走，我跟着她。我们绕过几个回廊，来到了一间很大的房子。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天火帮总舵的正厅，我来过的。可是秦霜怎么会带我来这里？房子的布局基本没有改变，可是挂在墙壁上的横匾已经由天火帮改成了鱼跃帮。正厅里站着两排人，还有一个人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一脸威严。秦霜走到那个人面前说，父亲，他来了。
我的手在发抖。然后我摇了摇头，我说，不是这样的，你不是鱼跃帮帮主女儿。秦霜的泪水已经滑落，她闭上了眼睛。她说，我是鱼跃帮帮主的女儿，我一直在欺骗你，我的真名叫碧菀。
我没有为谁去辩解，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那已经是既定的现实，没有人能改变。我说，你为什么要骗我，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秦霜，是的，我还是喜欢叫她秦霜，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一个名字啊。秦霜就站在我面前，她不说话。我看到她的父亲，鱼跃帮的帮主碧倾，他指了指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我说，我知道，因为你舍不得杀我，你要让我加入鱼跃帮。
正厅里没有人说话了。我转头看到那站着的人里竟然有洛伯伯，可是我没有看到铁叔叔，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我该相信谁？
十
秦霜的眼睛已经哭红了，她一直不敢看我。她站在她父亲的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她说，求求你，放过他吧。碧倾摇了摇头说，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找到他，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他走的。
我又咳嗽了几声，胃中开始不舒服，我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在骗我。我问秦霜，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霜没有解释。

碧倾冷笑着说，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一直想得到你，让你加入鱼跃帮，可是我知道你没这么容易屈服的。正好你去青州，落霞庄的庄主摆擂比武招亲，我正是利用了这件事情。当天晚上我派出鱼跃帮所有高手去血洗落霞庄，然后让我女儿碧菀假冒落霞庄庄主的女儿秦霜来欺骗你。因为是比武招亲，你是擂主，自然心里会有愧疚。加上我女儿的出色表演，你忍不住怜香惜玉。我让碧菀把这一切推到天火帮的头上，你一定会到宁州找他们报仇。
我转头看了看洛伯伯，然后说，那洛伯伯是怎么回事？
碧倾接着说，他其实很早以前就是我鱼跃帮的人。我想趁这个机会一举扫平天火帮的总舵，其他的就不足为道了。所以我派他去协助你，但又不能露出破绽，只好假借落霞庄庄主朋友的名义，和你一起到宁州报仇。
我说，怪不得当时他们没有真的要杀我。
碧倾笑了，说，即使他们真的想杀你，你也能逃脱。
我吐了口气，说，你这么相信我？
古风老人的徒弟肯定不会差的。碧倾转头看了看他的女儿说，要不然我的女儿怎么会真的动感情呢？
我一直都在被欺骗，而且是被我心爱的人。我说，那铁叔叔呢？他也是你派来的人吗？
不是，他是半路杀出来的，是真的落霞庄庄主的朋友，他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死了，昨天在清理天火帮的时候战死了。
我的心一阵发凉，我后悔自己没有听铁叔叔的话，让一切按着他们的圈套进行。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你加入鱼跃帮？
我笑了。我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你就得死。
秦霜听到这句话忽然从她父亲的身旁跑了过来，她挡在我的前面，她说，你放过他吧，我求求你了，父亲，你放过他吧。
碧倾没有说话，她把眼睛看向别处。秦霜转过身来，她抱着我。她说，你原谅我，你一定要原谅我。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的心很乱。我说你为什么要骗我，而且骗我这么久？
秦霜瘫坐在地上。她说，你知道吗？我不想骗你的。一开始我只是想完成我父亲交给我的任务，但我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天你在马厩里不顾生命危险挡在我的前面，我就开始愧疚，我把你推向了悬崖。一路过来，和洛伯伯在你面前演戏，换取你的信任。后来碰到铁叔叔我的心就更加的愧疚了。我欺骗了你，你对我那么在乎，那么包容，尽管你一直都有怀疑。但你看着我，你信任我，我没有办法向你解释。到了宁州城以后，那天晚上我本想离开，我们不去所谓的报仇。可是你冒着大雨来找我，你一次次跌倒，你宁愿疼痛也不到客栈去吃药。我的心真的很疼，就像要死了一样。
我的泪水也要流出来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为一个人付出这么多，完全不去计较。我说，那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秦霜站起来再一次抱紧了我。她说，我们去天火帮总舵的路上，我还几次想把你拉住，可是我知道即使这样也无济于事。因为，因为你中的毒只有我父亲给的解药才能解。
我的胃又开始有点隐隐的疼痛。我说，我知道了，你父亲本是让你给我下毒的，可是你迟迟没有动手。所以他就在迷雾山的山脚陷害我，让我喝下毒药。你给我的解药也只是减缓暂时的疼痛，真正的解药只有你父亲才有。你的父亲想用解药牵制我。
我能感觉到秦霜的泪水温热着我的肩膀。她说，我不能告诉你一切是因为我告诉你也无济于事，只有我父亲才能救你。你恨我吗？
我抚摸着秦霜的头发，她只想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可是她没想到会伤害到别人。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无能为力。这一路上她所承受的痛苦难道会比我少吗？我说，我不恨你，但是我也不会留在鱼跃帮。

十一
正厅里站着的两排鱼跃帮的人走了出去。我听到碧倾说，你想死吗？不加入鱼跃帮你就得死。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想死，可是我更不想为你做事，为鱼跃帮做事。我的师傅死的时候交待我不要踏入江湖。没想到我是不得不入，既然进来了，我就没想过要出去。
秦霜转过身去，她跪在她父亲的面前。她说，父亲你放过他吧，否则，他死了我也死。秦霜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丝颤抖，她的眼神不再恍惚，她就这么坚定看着前方。我把她拉了起来。她说，我不会再骗你，我愿意为你死。我点头，我说我相信你。
碧倾的手从椅子上迅速的抬起来，然后缓缓的落下。他喃喃道，你还是我的女儿吗？你为什么向着别人？
我说，你能管得住生，你还能管得住死吗？如果你要杀我，那就快一点吧。
碧倾用手撑着他的额头，良久良久，他抬起头来说，我可以让你走，只要我女儿愿意，你也可以带着她走。这一计看似我赢了，其实我输了。因为我没有想到你们会真的动感情。只是我还想做一件事，我要看看你到底值不值得我这样做。我没有看到你和杜杞的比武，我很难想象他没有受伤却被你一剑穿心。我想看看。
我问秦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秦霜哭着点头，她说，你是说一生一世吗，我愿意。
我笑了。我让秦霜站到一边，我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赢的。
碧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说，你没有带剑来，你用什么兵器？
我环顾大厅，唯有横匾下放着落霞庄庄主的“赤龙”剑。我说，我就用那把剑吧，我赢了也算是替老庄主报仇了。
不行。秦霜突然说，那把剑太长，你根本拔不出来，那样你会用不习惯的。
我朝秦霜微笑，我说没事的，用什么剑都一样。秦霜从横匾下拿过那把剑，递给我。她说，你一定要小心，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的。
我和碧倾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他说，你为什么还不拔剑。我说，剑不一定要拔的。说完我把剑向后甩去，那皮鞘自己就离开剑身飞了出去。我笑着说，如果你的手不够长，为什么不换一个方式拔剑？碧倾向后退了一步，他忽然喊了一句，你看好了。正说着利剑就直直地朝我刺来。我没有动，我在等待一个时机。碧倾在离我刚好剑长的距离时突然跳了起来，整个人朝我逼近。然后我迅速的转身，碧倾到了我的身后，而我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听到他说，我输了。可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输？
秦霜跑了过来，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我笑着说，我不会伤害你父亲的。然后我把剑收了起来。碧倾还是问我，我问什么会输？
我说，长剑的优势在于正面交锋，因为它的长度会使得对手无法接近，也更利于伤害对手。但是长剑太长，太笨重，不够灵活。你知道这些的，所以你为了扬长避短，选择突然跃起到我背后去袭击。你以为我没有这么快反应过来。可是你错了，因为在你跳起的时候我就开始转身了，这个时间是足够的。你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你忘了我也应该知道长剑的优势和弱势。所以你输了。
碧倾尴尬的点头，然后他将解药放在桌上。他往内屋走去，他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以后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你们退出江湖，退出是非之地吧。
秦霜在他的背后叫了一声爹，她跪在地上看着她父亲的背影孤单的走进内屋。我拿过解药，将秦霜扶了起来。我说，我们走吧，也许有一天你父亲也会突然明白过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尾声
十一月的宁州开始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寒冷但却赏心。我戴着斗笠，搂着秦霜走过宁州的街道。我的腰间已经没有了剑。我们不是江湖之人，我们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快乐而且自由。白雪在脚下破碎，发出清脆迷人的响声。秦霜依偎在我的身旁，她说，情人的眼泪不会再流。








13.离歌

1
　　天边斜出的最后一丝晚霞，飞扬一般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整个梦罗山如沐浴在仙人的裙裾下，袅娜多情，婀娜多姿。
　　自山腰起，一阵细白渺茫的白雾慢慢升腾，暮色时分，前山后山已经连成一片，和着晚霞余辉金白相间，竞相交织，如火如荼，愕得人不知道该惊叹光的力量，还是要感慨白的柔情，仿若鱼龙蛟尾，柔中带刚，诡异而又瑰丽。
　　我拍拍大松鼠毛茸茸的脑袋，这头懒兽正眯着眼打盹，连打三下，没有反应，我狠狠地揪向它的耳朵，它跳了起来。
　　“回家！”我安然地面对它的怒目以视。
　　这头懒兽我刚驯服没几天，还有些不听话，头上有两只角，两只耳朵，毛皮深棕色，却四爪踏雪，一双眼睛里随时随地的冒出怒火，见人就狂吠。平静时，变得非常的小巧伶俐，可以站在单手上；变身时，狮子般大小，眼若铜铃；攻击人时，眼睛里朝外冒出熊熊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