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玩什么?”一个声音传来。
我抬头一看,是经营“灯草屋”的三姐妹之一,十三岁的小蕾。
“这是一种游戏,可以观察出一个人的性格和心理。来,坐下,和我们一起玩。”许在元殷勤地拉了一把
椅子在身边。
这时,她的两位姐姐也端着热茶走了出来,让我有机会把她们看个清楚。
三姐妹都很可爱,但身材方面有些先天的缺陷。十七岁的大姐——大蕾,身短腿长,可惜左脚有些跛;十
五岁的二姐——二蕾,右脚短一截,也是个跛子,耳朵有些招风;十三岁的小蕾最可怜,一张瓜子脸倒是长得
清纯可爱,但上身长,下身短,虽然全身都挺白嫩,右手小臂的皮肤却怪异的黝黑,长着粗粗的汗毛,脖子上
还有一个淡青色的胎记。
据她们所说,父亲是这里的守林人,趁着改革开放的热潮,贷款将清贫的家改建成一个客栈,后来发生了
一些意外,母亲接替了他的工作。但就在前段时间,母亲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她们三姐妹独力支撑着这家
小客栈,并殷切地等待着母亲回来。
灯草屋虽然远离最热门的风景区,但它的屋后有一个小小的天然温泉,从大厅乃至二楼每间客房的窗户都
能直接看见,我想这也是灯草屋唯一胜过别家的优点了。
“不如大家一起来玩吧!”我提议。
大蕾在我身边坐下:“怎么玩?”
夏多介绍道:“这个游戏叫做‘杀人’,一群人围成一圈,用扑克牌来抽出一个杀手,当然,杀手的身份
是保密的。当法官说‘天黑了,杀手出来了’,所有人都必须闭上眼睛,只有杀手可以睁开眼,用眼神或小动
作暗示法官,他要杀掉在场的谁。当法官说‘天亮了’时,大家睁开眼,法官会宣布谁被杀死了。这时,最重
要的环节就来了……”
许在元补充道:“最重要的环节也就是分析环节,在场的每个人,都要针对那个死者来分析谁是杀手,每
个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分析的结果就不同。此外,杀手的思维方式不同,杀人的顺序也会不同。”
夏多:“是的,一般来说,杀手会先杀那些与自己关系一般的人,这样比较让人无从分析,最后杀与自己
关系好的人。但是我喜欢反向思维,就会先杀我的同桌啦,死党啦,这样也算一种保护色。”
许在元拍了拍小蕾的头:“所以别忘了,一会儿如果你被杀了,很有可能是你哪个姐姐干的哦。”
李千秋插嘴:“人家才没有你们那么阴险呢。”
三姐妹从始至终都没讲话,我注意到她们的脸色慢慢变为苍白。小蕾的双眼似乎充满了惊惧。
末了,二蕾缓缓地问:“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亲人?”
学生们都愣住了,然后突然爆发出大笑。
夏多:“哈哈……哈哈……又不是真的杀!只是游戏而已嘛!”
坐在我身边的大蕾突然起身,椅子向后倒去,发出剧烈的碰撞声,把我吓了一跳。
大蕾:“这种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然后,三个姐妹逐一起身离开了。我似乎还看见了小蕾眼中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气氛已被破坏掉了,于是我们草草结束了游戏。
回到房间,已是深夜。我坐在床上,心里惦记着明天的行程安排,便想找三姐妹来问问路,
可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女孩子的低语和水花声。
如果我记得没错,所有的客房都围绕着院子里的温泉而建,因此我听到的声音,应当是从温泉里传来的。
我辨认出了小蕾的声音,她似乎在笑,但又不太像;而二蕾和大蕾则低声交谈着什么。
是三姐妹!我推开了窗。
“请问……”
我突然吞回了话。整个温泉不知何时被一层厚厚的黑布遮了起来,像搭了个黑色的大帐篷。记得玩游戏时
,它还是露天的啊。
那黑色的帐布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星光,让人感到躁狂和烦闷。我在惊诧中,终于把眼睛移开了,却很
难不去猜想黑布后面的情景。三姐妹神神秘秘地在自家的院子里泡温泉,难道是怕被人看见?
对了!正因为每间客房都能看到温泉,所以她们才想出这种办法来回避窥视。带着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
我入睡了,梦中一直萦绕着浪花涛涛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我召集学生在灯草屋前集合。
“我们今天去探险!大家一定要跟着队伍走,这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小心迷路了没法联络!”我耐心叮
咛各种各样的细节。
“等一等。”桃桃看了看四周:“老师,少个人。”
我数了一数,果真少一人,是许在元。
夏多左看右看:“怪了。我和他一个房间的。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没看见他。”
“是么?”我心中充满了狐疑,跑到两人的房间一看,许在元的钥匙、手机、钱包、照相机什么的都在,
他应该没走远。
我赶紧分派所有学生在附近找他,直到十分钟后,几个进入院子寻找的女生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她们看
见许在元被捆绑起来,倒吊在他和夏多的卧室窗户外面,全身赤裸,只剩下底裤。由于刚好是在二楼与三楼的
中间部分,所有从房间里面望出去,谁都看不见他。
当我赶过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许在元那紫红的脸。他一定被吊了相当一段时间,否则不会充血到如此
厉害。变色的脸上嵌着一对痴呆的双眼,从那目光中我看不到任何信息。嘴角上、胸前沾满了唾液,是因为合
不拢嘴而流下来的。
许在元这个全班最高大的男生,像个人偶般失去了灵魂。
三姐妹跑了出来,也是一脸目瞪口呆。
“苏小姐……对不起……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二蕾像拜佛一般不停地鞠躬。
“没事,没事。”
我赶紧找了几个男生将他解救下来,三姐妹此时忙前忙后的拿毛巾、烧热水、煮稀饭。我发现,今天她们
三个似乎变好看了些,大蕾和二蕾的腿也不那么跛了,还有小蕾,她的右手小臂和全身皮肤均匀一致,白白嫩
嫩,昨天的汗毛与黑皮肤不见了。
我忙晕了,没太注意这几个细节,只是直觉地想,人看久了果然是会顺眼许多。
努力了好久,许在元也没有恢复半点神智,身体软软的任人摆布。我把所有学生集中到一起,质问是谁干
的恶作剧,可没有人承认。
这时,大蕾端来了稀饭,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我看见她脖子上的淡青色胎记——和昨天我看见小蕾脖子上
那个一模一样。
我心下一动,叫住了她:“大蕾,我有点事想问你。”
大蕾温顺地转过身来:“什么事,苏小姐?”
“你们三姐妹昨天……泡了一晚上温泉是吗?”我犹豫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哦,是的。我们一家人都有祖传的风湿病,需要长时间泡温泉。”
“你们既然呆在院子里,应该知道是谁把许在元吊在那里的。”
“每当有客人来时,我们就会把温泉用黑布挡住,这样谁也看不见谁。况且昨天晚上我们在泉边睡得很死
,什么都没听见。”
“谢谢你。”
我目送大蕾离去。她讲话时那么坦然,没有半点可怀疑的地方;可她走路的姿势真的让我很迷惑——和昨
天相比,几乎看不出有跛脚的痕迹。难道是我记错了?
第三章:篝火晚会
到了中午,许在元都没有好转的迹象。我心里严重发虚,万一一直没有人承认怎么办?我要怎么向许在元
的家长交代?
考虑到校长最为重视的学校声誉,我决定不报警,但必须结束旅行。
“不,苏老师,我代表班委会向您宣布同学们全票通过的决定——继续旅行。”代理班长金小乔认真地对
我说。
“什么?!”我夸张地贴在墙上:“你们什么时候开的会?”
“就在刚才。”
“为什么?”
“我们可不想被一颗老鼠屎破坏了整锅汤。”看着我惊讶的表情,金小乔忙补充道,“老鼠屎是指的那个
凶手,不是许在元同学啦。”
“如果那个人再伤害你们怎么办?”
“那刚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居然有胆子在我手底下干坏事。”代理班长自信地笑了。
“那……好吧。”我不得不屈服,因为在我们学校,班委会的权力差不多就和教导主任一般大。
我叫上几名男生一起将许在元送下夕照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老街。趁许在元在老街上的诊所打点滴时,
我拿公用电话与校长联系上了。
果然,这个六十几岁的老头花容失色:“苏子鹅,你没报警是正确的,这是维护学校声誉的做法。另外,
既然他们决定继续旅行,你就得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是许在元怎么办?”
“我马上派校医坐飞机去接他。”校长十分果断,“你一定要注意控制学生之间的关系啊,增进团结友爱
的氛围,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
“明白了。”
托付诊所的医生好好照顾许在元之后,我才和男生们返回灯草屋。
由于探险的安排泡了汤,失望的学生们提议晚上开篝火晚会。我们听从小蕾建议,带上做好的饭团、凉菜
、玉米等粮食,来到离灯草屋不远处的一个山崖边上。据小蕾说,这里是三姐妹的秘密基地,每当父母吵架时
,她们总会到这里来打发时间。
“来,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青梅酒,我敬大家一杯。”大蕾举起了小酒杯。
学生们也逐一举起,仰头喝干。
喝了酒之后,大家唱起歌来。我晕忽忽地看着他们,火光中,孩子们的脸显得特别可爱,包括大蕾、二蕾
和小蕾。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小蕾脖子上的胎记为什么会长到大蕾身上去,大蕾和二蕾的跛脚,为什么会一夜间变
好了。
“啊!讨厌!”李千秋狂叫一声。
原来小猩猩捉了一只死去的飞蛾去吓唬她。
“死飞蛾有什么好怕的。”一直在听MP3的安娜站起来,走到小溪边,捉来一只小青蛙:“看我的。”
女生们又发出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
“安娜,你真厉害,那种东西都能捉到。”夏多讨好地说。
安娜轻轻一笑,然后取出瑞士军刀:“更厉害的在后面,你们谁敢解剖青蛙?”
“真恶心。”女生们挤成一团。
“看来你们生物课都白上了。”安娜用军刀三下两下地将青蛙肚皮划开,顿时,红的白的稀拉拉的东西全
都流了出来,连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姐姐……”
“没事的。”
我听见二蕾的声音,她将小蕾揽进怀里。小蕾盯着被解剖的青蛙,又露出昨天那种惊恐的表情。
接着,安娜利落地将青蛙的四肢斩断,头切下来,舌头往外拉,眼球也挖了出来。
“呜……哇哇……”终于,小蕾哭了出来,起身往灯草屋跑。二蕾跑上去追她,大蕾则若无其事地和我们
坐在一起。
“抱歉,她老是一惊一乍的。”她向我们道歉,然后仰头喝干了一杯青梅酒。
大约十一点左右,微醉的我们相互搀扶着返回了灯草屋。
一整晚,我都翻来覆去地想许在元的事情。他的父母都是高级律师,万一和我打起官司来,到底会吊销我
的教师证呢,还是会要求巨额赔款?……窗外,温泉依旧笼罩黑布,如同人心中密布的乌云。三姐妹戏水的声
音萦绕在我耳边,直到天亮。
吃早饭时,我们发现又少了一名学生——安娜。
第四章:雾
我们在灯草屋附近找了又找,没有发现安娜。学生们有的愤怒,有的害怕,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被戏弄过后
的疲惫与失望。
“今天的探险又去不成了。”小猩猩懒洋洋地靠在我肩膀上。
“说不定她在其他地方,我们要多找找。” 夏多的脸色特别苍白,几根红丝在他的眼白上显得格外突出。
“对哦,安娜胆子大,可能是自己跑出去抓青蛙了。”小猩猩说。
我点点头:“看来只能这样了,一边走一边找吧。”
“我们也去。”大蕾说。
我们穿过旅店背后的梧桐林,经过一片起伏的山坡,来到一条峡谷里。据三姐妹说,峡谷本是一条小河,
但现在已经进入干枯季节,河床露出来,只有少得可怜的黄色泥水像蚯蚓一样在石缝里爬。在河床上行走,人
需要非常谨慎,高高低低的石头有时落差很大,经常需要跳来跳去。有一次在跃过一个间距比较大的石沟时,
我伸手去拉小蕾,发现她的手指很奇怪,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比其他的粗一些,长一些,就像是安上去的一样,
极不协调。
她的手一直是这样的吗?在那一瞬间,我很努力地回想,希望能从记忆中找到蛛丝马迹,可一位学生打断
了我的思绪。
“看,那是什么?”李千秋眼尖,发现前方有一块巨石,上面有一捆厚厚的草席。草席像春卷那样裹起来
,是山里的居民丢在那儿的吗?
很快我们便来到草席前,突然,草席动了动。
里面有东西!
我和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倒退几步,大蕾和二蕾则上前麻利地将草席解开。一层层剥开后,一个双手反绑的
女孩渐渐露了出来——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开,嘴唇一直在颤抖,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安娜!”我忙上前将她抱住,“原来你在这里。”
大家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来,可安娜不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似乎站也站不稳了。
“安娜!是谁干的?是谁?”夏多激动地冲上前来,可是安娜玻璃弹珠般的黑眼睛仿佛根本看不见他。她
的状况和许在元惊人的相似。
夏多自告奋勇地将她背了回去,一路上,无人说话。
在灯草屋里,我烦乱地走来走去,眼前一排学生,谁都不承认做了这件事;而我一整晚都听到三姐妹戏水
的声音,更不可能是她们。
一场班级秋游还未真正开始,却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局面了。我又叫上男生们
,与我一同把安娜送到老街诊所,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说服校长同意报警。
我们在诊所遇到校长派来的马医师。许在元和安娜还没有恢复意识,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马医师略微检
查了一下,便决定先带他们返回学校。与他们告别后,我再次与校长通了电话。
“不行,绝对不行!”校长听完了我的汇报,拼命地阻止我。
“请放心,我能处理好,绝对不让学校的声誉受到损害。”
“苏子鹅,你不能那样做。如果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学校一定会倒闭的……”
“我觉得,如果放任不管,才会导致学校倒闭!”
“到底谁才是校长啊?!喂……”
没有听校长说完,我就放下了电话,带着男生们来到老街上的派出所。想必校长老头已经气得跺脚,但我
已经决定,哪怕失去工作,也非报警不可了。
派出所所长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一米六几的身材,微凸的肚皮,操着一口“椒盐普通话”。
他听了我介绍的情况后,朝身边几位民警看了看,喉咙里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我注意到,所长和民警们的
神色间似乎有许多内容。
“所长,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您有什么看法吗?”
“哦……是,是。具体情况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不过初步断定,可能是附近调皮的本地娃儿干的。”
“什么?”我和几个男生张大了嘴。
“苏小姐不了解,山里头的娃娃嘛,对外面来的人很好奇,所以时常会跟你们游客开些玩笑。”
“开玩笑?你觉得我的两个学生遇到那样的事情,只是一个玩笑?”我毫无顾及地叫了出来。
所长一下噎住了,鼻子哼哼哈哈几下,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嗨呀!你不晓得。”旁边一位民警赶紧帮忙搭腔:“山里的娃儿们野得很,偷橘子偷西瓜厉害惨咯,跟
猴子似的。他们突然想要偷个学生来捆起吊起,我们都莫得办法。”
“是啊!”所长连连点头:“苏小姐,我看还是先把学生们撤下来,送回学校,然后我们再调动警力,调
查周遍的娃儿们,要得不?”
我用质疑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这个所长,完全不相信这种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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