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中二度开启天目,无华俊美的脸蛋苍白如纸,可那双眸子却愈发火热。
  白猿命主被天目射中,纵有天品修为一时半会也无法动弹。
  嘴角浮起兴奋之色,无华纵身跃起,扑杀向白猿令主,可却有人比他还快一步。
  无邪绕过一道弧线,正中白猿前胸,白猿倒飞出去,安伯尘紧随其后,右目中波澜起伏,显出九颗紫色的珠子。
  不远处的霍穿云见状哈哈一笑,卷起蝉翼刀凭空劈下,激起尘埃滚滚,恰好将安伯尘和白猿命主淹没。
  尘埃扑面的瞬间,安伯尘心领神会,右目泛起惊雷,那九颗雷珠“嗖”地飞出,钻入白猿命主右目。
  “啪!”
  血花飞溅,白猿命主痛得紧闭双目,终于从无华的天目神通下挣脱出来,然而雷珠却已钻入他体内。
  这雷珠为安伯尘本命法宝,如今所知的最大的用处便是夺舍肉身,获取生前记忆,可也只能用于已死之人。安伯尘第一次将雷珠用于生人,却也是逼不得以,一来因为云儿,二来则为了铲除传奇命主的大计,三来则是因为白猿命主刀枪不入,想要胜过他也只有这一招了。
  被雷珠侵入体内,白猿命主自然也有所觉察,兼之那个生着奇怪竖眼的僧人,以及只空发刀力不动真格的浪客,白猿命主心慌意乱,哪还敢停留,怒吼一声,转过身迈开双腿便向密林中奔去。
  雷珠在安伯尘的操控下钻入上丹田,搅烂天魂,随后长驱直入,奔向下丹田将躲藏其中的地魂也轰成齑粉。
  人失一魂便已浑浑噩噩,更何况失了双魂。
  白猿命主刚跑出五步,身体剧震,眼神涣散模糊,下一刻跌跌撞撞的扎进林中。
  “哈哈哈,两位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再战。”
  耳边传来霍穿云的笑声,安伯尘回眸望去,就见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向他眨了眨眼,随后抽身而退。
  无华显然没打够瘾,抄起斩魔棒便要追去,却被安伯尘伸手拦住。
  看向霍穿云远去的背影,安伯尘目光复杂。
  明明对匡帝不忠,为何还要继续做传奇命主,成为匡帝手中的棋子?两人这场戏演得不可谓不假,以匡帝的心机,若他真有耳目,如何发现不了?可云儿却好似全然不在乎,如此托大,他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令匡帝如此忌惮……
  “安施主,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那个戴着面具的是什么人?”
  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安伯尘,无华奇怪的问道。
  “云儿……他算是半个自己人吧。”
  笑了笑,安伯尘将传奇命主之事向无华全盘托出。
  故友相逢本该寒暄一番,可两人这场架联手打下来,倒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嘘寒问暖。
  “传奇命主……哈哈哈,竟敢将我们当作踏脚石。只可惜走了那头白猿。”
  不出安伯尘意料,无华非但没惧怕,反而露出兴奋之色。就同那年琉京时候,生得最俊美的他反倒是最好斗的那一个,火爆的性情倒和他的佛心佛颜截然相反。
  “放心,那白猿命主已在我掌控中。一会我们前去关中相助穿布鞋的,那头白猿可是能派上大用。”
  安伯尘笑着道,就见无华怔了怔,随后一拳向他砸来。
  “好啊,每次你都要瞒着些什么,最出风头的架总是你先打,三年了倒是一点没变!”
  无华虽在埋怨,可眼里却透着笑意。
  又有谁会想到,三年前惊艳于那一枪,遂止步墨云楼。那一停,却见证了一个起于草莽的少年俊杰,翻云覆雨,一枪破局。在无华闷长的岁月中,琉京那年的记忆永远比所有的经书禅道更令他回味,只可惜他留下的笔墨太少太少。
  如今走出倾天寺,刚遇到安施主便是一场好斗,天下渐乱,定又是一番风起云涌,无华可不想再错过。
  “你也没变,还是这么不像和尚。”
  四目相视,都含着笑意。
  接下来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取道前往中都,相助张布施和第一王风杀了另外两个传奇命主,再然后和任天命会和。
  可安伯尘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做。
  拂晓的晨曦漫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携着林影将安伯尘和无华淹没,目光落向腕边珠链,安伯尘心头生出丝丝暖意,嘴角微扬。
  原来是忘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了。


第233章 出嫁
  拂晓刚至,吴中司马家便已热闹开来。
  中门大开,洒清水,搬火盆,花轿锣鼓护卫车队也已在长街上堆好,偶有百姓路过,迷茫的看了眼,可又不敢在琅坊滞留,匆匆而过。其余王公世家的府邸则大门紧闭,早在五日前他们已经道过喜,司马家的事能不多凑热闹便不凑热闹,点到为止即可。
  安静的琅坊街头透着异样的热闹,整个家族看似沉浸在天大的喜悦中,然而每个人的笑脸下都平静如水。
  将七小姐送入宫中本是计划中的事,可谁也没想到索要七小姐的不是哪位皇子,而是那个蛐蛐皇帝。这一手全然将他们的如意算盘打乱,将冰公主送到一个没用的傀儡帝王跟前也只能当作花瓶,大权早已被几位重臣架空,即便七小姐也难以下手,除非是送到那几个皇子身边,周旋其中,逐一击破。可君臣父子,终究无法违反纲常伦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也令司马门阀上下忧心忡忡对于这场婚事,七小姐很是平静,平静得太过诡异。
  小筑内,青烟缭绕。
  两个少女都是一宿没睡,后半夜也没再说过话。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紫龙女看了眼小塘荷叶上的露珠,回眸看向司马槿,神色平静。
  “该出发了。”
  紫龙女的声音轻盈悦耳,不沾烟尘,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那里的战事也应该结束了。”
  同为女人,即便司马槿并没明说,可仅从那几句旁敲侧听中,紫龙女也能隐隐察觉到什么。
  果然,她话音方落,就见端坐床塌的少女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美轮美奂的眸中似有什么在破碎、流逝,一如既往的美艳,只不过却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美。
  又等了五个夜晚,每一夜都犹如生生世世,无数个轮回过后那只琉璃瓶依旧静悄悄的躺在海岸边,即便她再坚强,也经不住被绝望一次又次摧残。
  有很多事情,一直在拒绝,在犹豫,以为不过尔尔,可当它终于渐行渐远时,方才发现它曾经那么重要。
  生离叹死别,莫回头,负相思。
  晶莹的泪珠从眸眶滑落,滑过素白无颜的面具,坠落苍白的指尖,如玉微凉。
  不知为何,紫龙女心中生出一丝几乎从未有过的不忍,叹了口气,她转身向门边走去。
  刚迈出两步,紫龙女陡然一怔,余光中,就见司马槿也是一怔,看着突然出现在她手中的琉璃瓶发着呆,随后破涕为笑。
  从大悲到大喜,司马槿的胸脯微微起伏,在晨曦下凸起惊艳而完美的弧线,睫毛闪烁,美目中含着痴痴的喜悦,也不管一旁的紫龙女,将信笺取出。
  “刚刚和无花联手又拿下一传奇命主。你还好吗?”
  无花……
  想到那年给那个妖孽般的少年僧人取的绰号,司马槿莞尔一笑。
  三年前他虽和无华、张布施结交成“狐朋狗友”,可也是凭着那几个后手,一次次出人意料,真论实力他和无华二人相去甚远。无花和尚倒还好,至于张布施,司马槿一眼便看出多半是因为小安子的潜力他才屈身结交。一眨眼三年过去,他的实力已经不输于二人,一路北上,战过多少名将,杀过多少强者,此时想来饶是她也有些难以置信。
  芳心微跳,司马槿落笔,那个“我”字刚写罢便陡然止住。
  耳边的锣鼓声愈发的响,迎亲队伍已入了府,不消半柱香她便要踏上轿子,前往上京。
  他能赶来吗?
  即便赶来,迎接他的也是一路诸侯猛将,皇室和司马家的强者……生离还是死别……
  眼中的笑意渐渐凝滞,司马槿茫然的看向信笺,手中的小豪重若千钧,摇摇欲坠。
  她多想将她此时的处境告诉他,然后等着他匹马银枪杀来,将自己带走。哪个少女没有过这个梦想,可梦想终究是梦想,也只能在梦中想想罢了,真正遇上时她却舍不得了。
  笑了笑,司马槿落笔。
  “一切安好。”
  想了想,司马槿又写道:“陨落吴中的传奇命主有两人,连你所杀已有五名命主身死,你若能联手无华、张布施和第一王风,说不定还能将剩下的一起杀了。”
  感觉还没写够,司马槿继续写着:“若将传奇命主杀光,匡帝定坐不住,到那时便是你们最危险的时候,有三条路可选。一是前往东海,依托楚王,楚王雄才大志有容人之量,麾下猛将李紫龙实力胜过五虎,可敌吕风起。二来可前往极西之地,那里奇人异士甚多,五虎七熊近半师承极西,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三者可协助任天命执掌长门法会年轻一代,任天命出自长门,长门内斗,可朝野两派都不容任天命,唯独在年轻一代中声望甚高,多有受其恩惠者,若处理得当或许能借助长门之势。”
  又看了会,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放入琉璃瓶,随后投入珠链,司马槿长舒口气,目光落向窗外,迎亲队已到。
  “更衣吧。”
  紫龙女说着,从包裹中取出那身火凤金缕红纱裙,递给司马槿。
  “你就不想知道我刚才在写什么?”
  司马槿道。
  紫龙女没说话,将嫁衣铺好。
  “昨夜杀你一百次才觉解恨,现在已经减到十次了。”
  嫁衣红烛,朱丹映上,在司马槿眸中冰冷的笑意中染上一丝妩媚。
  “等你成了琅妃,有空了,可试试。”
  紫龙女淡淡的说道,将红纸递给司马槿。
  红纸芬香醉人,是大匡宫人耗时两个春秋用上好丁香酒料煎制而成。
  穿好红裙,戴上风冠,司马槿轻抿着红纸,原本娇翠欲滴的芳唇分外妖娆动人。
  朱唇轻启,司马槿笑着道:“开玩笑的。杀你一次也就够了。”
  摸索着珠链,司马槿缓步走出小筑,晨曦垂落,即便戴着雪白的面具,可聚集在院中的百多人仍免不了被那双瑶池碧落般的剪水眸瞳灼伤,鸦雀无声,静默许久。
  ……
  “安施主,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安伯尘慢吞吞的说道,将琉璃瓶收回。
  和无华奔走在密林中,直向东去,安伯尘脚步轻盈,可心头却始终沉甸甸的。
  “安兄,你有心事?”
  又行了半里,饶是只想着酣畅淋漓打杀一场的无华也看出安伯尘有些神不在焉。
  身形一滞,安伯尘停在枝头,遥遥南望,半晌开口道:“无花兄,帮我护法。”
  自从看了司马槿的传书后,安伯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向来言简意赅,不似寻常女子那样婆婆妈妈,可今日她却破天荒的写了这么多,多得令安伯尘有些好笑,也有些不安。
  他还有一般神通神游天地,却因总是孤身一人无法使出,而今有了无华在侧,他终于可以神游出窍,去他最担心的那个地方看一看。
  无华心中奇怪,却也习以为常,和安施主在一起,再多的奇怪也毫不奇怪。
  安伯尘盘膝坐于枝头,双目一闭一睁间,神魂飞出。
  无华则抱枪依着柳树,看向倾天寺外的天空,懒洋洋的等着。
  就在这时,匆匆的马蹄声从江岸处传来,无华眼皮睁开,眸中爆绽出一缕精光,嘴角咧开笑意。
  这么快又要有架打了吗……


第234章 抢亲前奏(上)
  晨曦下,一道飘渺出尘的身影掠过西江,掠过密林,疾飞向南。
  神魂出窍,心意所及转瞬即到,也就相当于瞬移。安伯尘许久未神游,如今脱离躯壳的束缚,自然想要尽情翱翔一番。
  一息十里,每一息都有些沉重。
  神魂常被神师用来推衍天机,安伯尘修为跟不上,无法像神师那样运用神魂推福避厄,可也感觉到一丝不祥,越是接近南方,不安的感觉越是强烈。
  纵身飞入云霄,安伯尘俯瞰天地,却见千里外的南方吴国被一团雾霾笼罩,阴风阵阵。
  难不成鬼军有变?
  心头一紧,安伯尘哪还顾得上闲逛,身形忽闪,消失在齐境天头,下一刻出现在隔着重重山水诸侯府县的吴京。
  春光明媚,柔风和煦迷人眼眸,安伯尘站在琅坊街头,瞪大眼睛看向庞大的迎亲队。
  锣鼓喧嚣,喜气洋洋,大红绸缎从街头铺到街尾,直铺入那个牌匾上写着“司马”二字的府邸。
  没来由的,安伯尘心头一阵狂跳,魂体里没有五脏六腑,更不会有心,可安伯尘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心里的紧张和不安。
  “琅妃出阁了!”
  吆喝声从远处传来,安伯尘一怔。
  她曾说过,司马家家主会将她嫁给皇室子弟,所以再怎么也不会册封琅妃。
  心下稍平,安伯尘松了口气,探头探脑的向府门处望去。
  一只绣花鞋迈过门槛,紧接着是火红翩跹的裙纱,再然后是红盖头,盖头下是一张玉白无颜的面具。
  面具将大半张脸遮挡,露出两瓣红艳艳的娇唇,紧抿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安伯尘魂体猛地一晃,险些没能站稳。
  目光顺着朱唇向上,飞快的掠过素白无颜的面具,安伯尘怔怔地看向那双无比熟悉的眸瞳,全身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
  瞳如剪水,绵绵无尽,就像冬日里的烟花江一般,冷凝如冰,荡漾着朦胧烟波,美轮美奂,却是那种让人心痛的美。
  心疼如绞,安伯尘哪还忍得住,身化残影直扑迎亲队而去。
  可就在这时,重重雾霾自琅坊街头弥散开,阴风呼啸,从中走出两个身披黑袍者,斗篷下都是一张令人惊恐的面庞,左首牛头,右首马面,各持长叉铁棒。
  “止!”
  那马面不由分说,持棒砸向安伯尘。
  安伯尘乃是九重天雷魂体,自然不惧阴神法宝,中棍也不觉疼痛,可毕竟无法施展出神魂全部神通,被牛头马面截于当场。
  “让开。”
  安伯尘僵着脸道。
  牛头马面相视一眼,惊疑不定。
  他们来自吴京城隍,受鬼军都督节制,今日来此只是按照惯例戍守,以防能行于白昼的阴鬼捣乱,不想竟有人间修士神游来此,图谋不轨。
  神师已去,大匡国境内能神游出窍者也就那几个冒牌神君,以及极西之地不世出的异人,眼前这个少年又是谁?
  沉默许久,牛头看了眼马面,朝向安伯尘拱手道:“今日是司马家七小姐大喜之日,这位上仙还请回府。”
  “大喜?”
  安伯尘怒极反笑,也不多理会,眸中闪过丝丝雷光,下一刻魂体凭空越过牛头马面,瞬移到迎亲队前。
  又是一阵阴风掠过,虚空中现出一支硕大的墨笔,执笔判官紧随着出现,笔影连连在虚空中画着符,弹指刹那间符已画好,聚成重重雾霾将安伯尘困于其中,安伯尘左突右闪,可无论是瞬移还是飞天都无法脱困。
  “上仙请回。”
  判官和牛头马面一样,都不愿轻易得罪人间修士,更何况连眼力毒辣的判官都无法判别这神魂的境界,显然那少年修士并没掌握神游奥妙,否则又怎会轻易被困?可毕竟他们受到鬼军节制,不得擅离职守,只能好声好气的劝说。
  前有判官,后有牛头马面,安伯尘被困其中,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槿走向金碧辉煌的銮轿,却无能为力。
  渐渐的,安伯尘恢复平静,面如不波古井。
  神游虽妙,可也只是神魂出窍,即便安伯尘冲破重重阻拦来到她面前,也无法将她带走,而她不元神出窍,也无法看见自己。
  春光明媚,安伯尘却不想再看,闭上双眼,锣鼓声回荡在耳边,喜庆中透着莫大的讽刺。
  牛头马面和判官看向安伯尘,默默等待着,忽然间,只见那个气质出尘的少年睁开双眼,眸中雷潮泛滥,转瞬惊起风、水、火之势,四势奔涌,此起彼伏,怒海波澜,却在转瞬间消隐,而那个少年修士也不见了踪影。
  长舒口气,三名阴曹鬼神相视一眼,同时回头望向府门口的少女。
  虽然都没说话,可他们却心知肚明,前往上京的漫漫路途注定了不会安省,不过出了吴京便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倒也让他们暗舒口气。
  “上轿吧。”
  紫龙女说道。
  一只脚离銮轿只差半步,却久久没有迈上,司马槿扫过冷清而热闹的琅坊,似在搜寻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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