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是改变主意了?”
  华飞欢喜的转过头,舔着嘴唇,不住搓着手。
  沉默许久,吕风起方才道:“你若想报仇,尽管派麾下大将前往追杀。若你还惦记我们间的情谊,听我一言,切莫卷入其中。”
  “这……”
  华飞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木门,半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甩袖而去。
  不就是杀个后辈叛将吗?芝麻大点事,怎么在将军口中好像天塌了地倒了一样严重?十年盛衰气运……什么玩意儿!只要有酒喝有肉吃有人杀,老子才不管它什么狗屁气运。
  华飞气哼哼的想着,大摇大摆的走出大堂,看向垂首立于堂外的诸多将,重重咳了一声。
  见着华飞终于走出,堂外的京畿众将无不面露喜色。
  “平西伯……大将军怎么说?”
  “将军可是同意吾等出马,为刘兄报仇?”
  “哼,那安伯尘不单杀害刘兄,还和同伙盗走行军图。万一泄露出去……平西伯还是尽快发兵吧!”
  ……
  将军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在诸将面前华飞俨然变了个人,再没面对吕风起时的不正形,眼皮耷拉,冷笑着扫过议论纷纷的京畿战将,许久方才抬起手。
  诸将戛然而止。
  “将军同意了。”
  华飞轻描淡写的说着,听得一众将军面露喜色。
  杀一个小辈并不值得他们欣喜,那个自视甚高的霸侯骏也不值得他们仇深似海的去报仇,只不过京畿军规森严,若无调防、演兵谁也不得擅离职守。这些虎狼们在中都呆久了,早已腻烦,如今有机会出关就算只去溜达两圈也让他们欢欣鼓舞。
  “至于那张行军图……嘿嘿,那只是个诱饵,真的行军图还在本伯爷枕头底下压着呢。”
  说完,华飞漫不经心的扫过诸将,就见他们个个面露错愕,无一例外。
  暗暗点头,华飞虽是大老粗,可这么多年来随着吕风起征战四方、角斗朝堂,俨然粗中有细,心里藏着半张明镜。
  “如此,谁去谁留,你们自行商榷。不过,既然去了,就要把声势搞大,好让西面三国将信将疑。”
  华飞说完,也不理会你争我夺的诸将,负手踱步,悠悠然走出。
  中都之地一马平川,令次栉比的府邸也遮掩不住蔚蓝的天空,每每傍晚时分,晚霞如火,总让华飞兴味索然,只想喝两盅小酒,找上两个姑娘抱个满怀香玉,或是看戏或是听书,总之将这烦人的傍晚打发了。
  年近四旬,仍未娶妻生子,好在老头子早已不再,不会有人催着自己。
  跟在将军身后,随着他打打杀杀,争争斗斗,日子就这么过去,一眨眼功夫京城、中都的红牌粉头换了一拨又一拨,自己也当上了食邑九千的平西伯。
  这样也好,陪着将军打天下,不用去想什么烦人事,打仗喝酒杀人,简单轻松……至少曾经如此。
  站在中都大将军府外,华飞止住脚步,眯起双眼看向日薄西山下的残霞,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哼着小曲,像往常一样,寻他的好酒美人去。
  ……
  同样的日薄西山,黄昏并残霞,奔波在关西另一头的安伯尘却没华飞这等闲情逸致。
  虽杀了霸侯骏,止住他百战百败之名,好生出了口恶气,可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口吐天雷时,喉口气血被天雷所伤,想要恢复元气至少需要七八日,这七八日里安伯尘说话时都会声音嘶哑。
  此时的安伯尘只想吃一碗圆井村门口洒满葱花的豆腐花,润一润嗓子。
  可这里身处关西,再向东是齐国,向北还要走上四五日才能到达秦国边境,且不谈这两国有没有豆腐花卖,就算有,安伯尘提着杀过人的枪,风尘仆仆一看就不是善辈,就这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走进饭馆,不被店家轰出也会被齐秦虎狼寻着。
  “这逃命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
  喝了口水,安伯尘从珠链中取出琉璃瓶,如是写着。
  残阳如血,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牵着没精打采的马,向道左不远处破败的神庙走去。
  水花溅起的声音回响于耳边,安伯尘嘴角微翘,取出琉璃瓶。
  “你这哪叫逃命,这么潇洒,想杀人就杀人,想去青楼就去青楼,逍遥自在,总比我只能呆在吴中好。”
  司马槿的回信有些潦草,却又说了很多。
  安伯尘略一思索,眸中闪过一丝促狭,提笔写道:“可是他们到了?可有危险?”
  少时琉璃瓶又回到安伯尘手中。
  “一个一心惦记着青楼和男人的姑娘你说危不危险……果然奇葩。”
  安伯尘莞尔,心中暗暗念叨着奇葩二字。
  红拂总会不时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字眼,他早已见怪不怪,换做别人或许得想个大半天才能理出头绪。
  三年多了,即便知道她的姓名,可以就改不了“红拂”的称呼。她唤上官婉儿叫奇葩,却不知道在安伯尘心里,她才是唯一的奇葩。
  安伯尘只当他懂了司马槿口中的“奇葩”,暗暗想着哪天兴致上来故作漫不经心的赞美她两句奇葩,让她乐上一乐,全然不知他若这么说了,定会让司马槿当场暴走,欲哭无泪。
  安伯尘还不知道是,他对一个只闻其声始终未见过真面目的女子如此惦记,放在大匡千千万男子中,绝对算是奇葩一朵。
  斩杀大敌,又能和心中的“奇葩”时不时说笑两句,即便一个人走在苍莽孤途上,安伯尘也觉心情大好。
  黄昏下,少年青衫,黑马蔫蔫,神庙歪斜。


第222章 神庙相逢
  同大匡其余地界的神庙一般,位于齐国境外的这座神庙年久失修,墙漆剥落,色泽黯淡,且向一旁歪斜,摇摇欲坠,也不知经历过多少载春秋的物是人非,战火洗礼。
  “怎么,又想歇了?”
  安伯尘挠了挠野马王的鬃毛,野马王打了个鼻嗤,没精打采的哼了两声。
  自打从女儿国回来后,野马王对待安伯尘已和从前判若两马。在它心中,安伯尘再如何恶劣,也比没日没夜只想骑在它身上的那些母马以及带给它那场灾难的女人们好。见着野马王愈发乖巧,安伯尘自然也收敛了几分颜色,对它也宽容了许多。
  “好懒的马。也罢,就再给你休息一日。等明日全力赶路。”
  闻言,极通人性的野马王面露喜色,满意的扫了扫尾,含情脉脉的看向安伯尘,张口吐舌作势要添,却将安伯尘吓了一跳,心中恶寒。
  翻身下马,安伯尘将野马王放养于外,自提银枪走入神庙。
  神庙中倒比外面看来要干净许多,曾经香火鼎盛,现如今已沦为过客旅人歇脚的所在。四面墙壁上用朱丹绘着一幅幅画卷,有仙神,有妖魔,似在诉说着什么故事,却被如刀的岁月划得支离破碎、斑驳陆离,难以断别。而在神龛前的烛台上,还残留着未烧完的烛油,也不知是哪年的路人所留。
  黄昏降临,暮色渐落,安伯尘取出火折子,上前将烛台点燃,寻了个干草垛,正想凑合着调息一宿。
  烛影下,似有什么在晃动。
  安伯尘皱了皱眉,回头望去,转眼后面色冷凝。
  走进神庙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盗窃行军图的那个少年,身高臂长,穿着身寻常的白布衣,拖着双木屐,长发飘飘,稍显不羁,却因遮挡住容颜的恶鬼面具而无法看清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似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安伯尘,裸露在面具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转眼后化作浓浓的喜意。
  “安兄,又见面了。”
  好像全然不在意安伯尘手中的银枪,鬼面少年笑着向安伯尘走去,边走边道:“是了,那个行军图安兄可曾看过。若看好了便还我,齐王出价两百金,够我大半个月的酒钱了。”
  “你是谁?”
  安伯尘面色平静,目光却宛如两柄利锥,直射少年,欲要将他看透。
  “我是谁?”
  鬼面少年停下脚步,无奈的挠了挠头,叹声道:“我就这么难认?”
  听着少年故作熟稔的话,安伯尘脑中闪过数个念头,陡然间,目露精光。
  “是你?”
  少年身躯微颤,眸中闪过莫名之色,有些惊疑,也有些激动,却是没想到安伯尘这么快便将他认出。
  那夜的相遇似乎就在昨日,第一次遇上不怕自己的同龄人,第一次和一个同龄人亲密无间的玩耍畅谈,虽然短暂,可在他心中却是难以割舍的美丽记忆。至少在那年秋天,爷爷未离开前,他第一次没了那种陪伴他十五年的孤独感觉。
  “是我……”
  少年迈前一步,声音有些颤抖,难以自持的说道。
  然而,迎接他的不非想象中有些矫情的拥抱,抑或是初遇时的拍拍肩膀。
  冷锋刺破昏暗的烛光,旋转着,划过惊艳的弧线向他刺来。
  “原来你就是浪客。”
  安伯尘冷声道,面对传奇命主中最神秘的存在,他亦不敢有丝毫大意,螺旋枪力顺势而发,枪到中途却又化作奔雷,如虬如蛇的紫雷从枪尖上溢出,扭动身躯咆哮着奔向鬼面少年。
  恶鬼面具下是一张抽搐的面庞,少年打了个趔趄,额上滑落一滴冷汗,想到刚才他自作多情的激动,心中好不尴尬。
  银枪刺来,却已没时间辩解,再者,若解释了岂非坏了大事。
  危急关头,浪客身若无物般跃起,双臂扬起如雄鹰展翅,悬浮于半空。
  安伯尘也不收手,左手轻扣,右手猛地上挑突进。
  在袁三郎的记忆中,对于浪客的相貌并没太多印象,也就是说浪客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除此之外,对面的少年无论身形还是打扮都和袁三郎的描述所差无几,就连行事风格也有几分相似。
  一路北行,屡屡遇上,岂是巧合?
  银抢暴起,直取少年面门。
  鬼面少年身在半空,按理说无法借势发力,可面对安伯尘毫不留手的一枪,他不避不让,眼里闪过一丝青芒,反手砸向枪尖。
  “砰!”
  拳枪相击,巨力倾荡,虚空中荡开条条裂痕。
  令安伯尘吃惊的是,他发出的螺旋枪力并没让那少年有丝毫不适,从少年拳头中也传来一股怪力,却和安伯尘旋转外放的枪力截然相反,好似一个无底洞般将一切外力收于拳心。
  一个是螺旋向外,一个是遽然收缩,两股巨力同样在三千斤上下,僵持在烛影摇曳的神庙中,阒寂无声。
  风水火雷四势此起彼伏,张扬奔涌在安伯尘眸中,而浪客眼中同样有着一股波澜,青铜色的暗流,随着烛火的摇曳愈演愈烈,到最后如潮倾荡。
  两人都没撤手。
  势均力敌下,谁若撤手,那便是将优势拱手相送。
  对安伯尘而言,七名传奇命主为他前行道路上的拦路虎,亦是踏脚石,难得遇到一个落单的,且是传奇命主中唯一一个地品修为的浪客,安伯尘岂会放过。
  而对于他……
  眸瞳中闪过一丝玩味,青华泛滥,有意无意将青铜色的瞳仁染淡。
  那年临走前,似乎还剩一场比试未完,说起来,你如今闻名天下的银枪还是我帮你挑的。
  目光相触,一冷一热。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再度发力。
  无邪·奔雷……
  泰山·北冥……
  如虬如龙的紫电呼啸而出,旋转着,从枪尖涌出,奔走四方,却在鬼面少年头顶旋转一圈,齐齐扑去。
  而鬼面少年周身散发出丝丝白烟,雾气蒸腾,氤氲而生,身形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此前他只是以拳发内旋引力,现如今整个身体都化作一个无底洞,吸引着世间一切力量。
  一矛一盾,一个旋转外放,一个内旋吸引,两种截然相反,却都为世间难得一见的力量激撞在一起。
  虚空再承受不住这股重压。
  “咔嚓!”
  条条裂缝从虚空间游走离散开,咯吱咯吱作响。
  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
  原本只有神师境界之上者才能打破的虚空,在两人手底应运而生。
  虚空破碎,一眼望去里面黑压压一片,可转眼后电闪雷鸣,黑白二气奔涌流转,顺着渐渐分开的黑白二气看去,隐约能见着一座雄伟的巨山以及浩瀚无涯的大海,那山立于岛上,岛矗于海中,如画如幕,看似很近,可却仿佛身处遥不可及的彼岸,真实而又模糊。
  那山海岛怎生有些似曾相识……
  安伯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手底的枪势并没因为虚空的打破而弱上丝毫。
  余光掠过庙内墙壁,安伯尘心头一跳的,陡然恍悟过来。
  虚空中的山和海不就是壁画上所绘的那些。
  就在这时,清雅却又飘渺的声音从神龛后响起。
  “那不是蓬莱吗?原来,这个世界竟能通往仙岛蓬莱。”


第223章 刀枪会
  安伯尘正和不知身份的少年全力拼斗,听着那声音只是微微一惊,并没收手。
  二力相搏,此时不能停,也无法停下。
  神龛里住着的是一个额上生角的仙人,怒目威严,凶神恶煞。
  可随着那阵悦耳的声音响起,一只背插四羽的白鸟从神龛后飞出,绕梁三圈,眨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向周遭壁画。
  鸟吐人言,不是妖怪便是怪物的,安伯尘脊背发寒,目光所及,就见鬼面少年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可两人都没停手。神庙中的这一战看似偶然,殊不知冥冥中隐隐注定,三年前那场比试不了了之,那便只能延续到三年后。
  那只妖邪的白鸟似也没察觉到庙中的激战,又或者是全不在乎,自顾自的飞翔于神庙中,一寸一寸的掠过残破不堪的壁画。
  “万丈昆仑,千里大墟,逍遥自在,还属蓬莱……蓬莱若真的存在,那昆仑大墟又在何方。”
  喃喃自语着,那鸟扑腾着四翼,少许落下,摇身变成一个绝美的女人。
  素袍裹身,透明的轻纱下雪白的胴体隐隐绰绰,凹凸有致,清灵中透着恰到好处的妩媚,兼之她宛若桃花,精致而又不失姣好的面容,乍一出现在神庙中,当真让这残破的小庙蓬荜生辉。
  安伯尘倒没什么,早在三年前他便已经看过琉珠好似仙子出浴的胴体,奇鸟变成的妖女虽美,可对安伯尘的诱惑并不算太大。和他全力相搏的浪客显然没这么好的定力,只是余光一瞥便让他却底打滑,踉跄出两步。这两步在平时倒无所谓,可此时此刻却和送死无异,力道一斜,安伯尘的螺旋枪力瞬间扭转局势。
  安伯尘哪管公不公平,毫不犹豫的飞枪刺入。
  无邪化作天雷之箭,呼啸着,直取浪客面门。
  性命关头,浪客哪里还顾得上掩饰,双目中青华散尽,露出青铜之光,化作冷锋牢牢锁定携雷奔来的枪尖。
  泰山·明镜。
  双目中倒映出无邪疾奔的枪影,无论有多快多迅猛,螺旋之力有多剧烈,此时都化作倒影呈现于浪客眼底。
  目有明镜,心中空灵。
  猛地张口,两颗虎牙堪堪咬住枪尖。
  无邪去势止住,然而那七条随着枪身而至的紫雷并没停住,紫雷轰至,浪客就算咬住了无邪也躲不了命送当场的结局。
  只不过,他还是要赌一赌。
  十月琉京,独院冷月,那一双少年,一枪一刀究竟是他的一厢情愿,又或是……
  恶鬼面具被紫雷搅碎,化作残渣卷散向四面八方,藏在面具下那张英俊的面容暴露在神庙中。
  “咔嚓!”
  血花溅起,少年紧咬枪尖,看着对面一脸震惊的安伯尘,以及被他强行扭转划面而过的紫雷,眸露笑意。
  即便安伯尘使尽力量强收雷势,可依旧有一丝紫雷不受控制的割破霍穿云额角,溅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倒退两步,安伯尘吐出一口淤血,怔怔地看向拍着胸脯长舒口气的少年。
  “是你……”
  “不是我……”
  ……
  四目相对,少年们的脸上同时生出笑意,若此时李小官在场,看到这样的情景定会顿足捶胸,欲哭无泪。
  “你们闹够了没。”
  未等安伯尘和霍穿云再开口,美艳而妖邪的女子转头看来,笑着问道。
  “先自我介绍下,我姓卫。你们可以喊我卫小姐,卫姑娘,不过我更愿意听到你们喊我主人。”
  女人笑着道,风情万种。
  “在我们大匡,都是妖怪臣复于人类。你长得也算俊俏,识相的,喊声老爷,小爷我倒可以考虑收了你。”
  霍穿云嬉皮笑脸的说道,拥有英俊的容颜,却说出李小官才会说出的风话,着实古怪,看得一旁的安伯尘目瞪口呆,却是没想到三年前遇到的那个见到人都会脸红的少年,再遇时竟脱胎换骨,油嘴滑舌,浪荡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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