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问!哼,没想到那个蟊贼的同党竟是鼎鼎大名的百败之将。”
  霸侯骏端详起安伯尘,冰冷的声音从玄黑面甲后传出。
  这是京畿军统一的着装,铠甲严实,铁甲遮面,也只有富庶的京畿军才配得起如此豪华的装备。
  对于百败之将安伯尘,霸侯骏刘兆以及他手下的骑士们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可平日出操完毕回营休息时,闲聊间也有人提到过,当然,大多是讥讽和不屑。在心高气傲的京畿军的想法中,安伯尘百败百败,落荒而逃,从南逃到北,和那丧家之犬又有何区别?
  百败之将的事迹对于这些的当兵的来说算得上耳熟能详,那安伯尘也很好认,青衫一袭,黑马一匹,银枪一柄,相貌寻常的少年人。原本只在说笑中存在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初时的惊讶过后,京畿铁骑们眼中无不露出跃跃欲试之色,只道今日撞了大运,若能将安伯尘斩杀,提头献予陛下,光是分摊下来的赏金就抵得上他们一两年的军饷。
  在刘兆警觉的目光中,安伯尘手指一弹,挑破牛皮纸。
  牛皮纸中包着的是厚厚的地图,乍露出的一角上山脉河流分明,注有旗徽标致。安伯尘一目扫过,心中了然,此为京畿军的行军图,机密要务,只是不知如何落入那少年手中。
  “看够没有?”
  耳边响起一声冷哼,安伯尘抬头,就见那员大将摆动双斧,怒目而视,眼神中透着倨傲,亦有一丝喜色。
  “你是何人?”
  安伯尘问道。
  “霸侯,刘兆。”
  在安伯尘的郎将生涯中,他对天下大势的了解只能算得上尓尔,可闻名天下的五虎七熊十三骏就算安伯尘并没刻意关心,同僚间也时常会提起。
  关中多名将,光是吕风起麾下便有一虎四骏,擅使战斧的霸侯骏也身属其列。
  属于京畿体系的他们向来倨傲,有吕风起和华飞撑腰,京城走出的这些虎狼自恃高人一等,他们骄阳跋扈和他们勇武一样出名。
  想了想,安伯尘在刘兆冒着火的目光中,将行军图揣入怀中,也没解释,长枪斜落。
  既然被京畿军寻上,这一战势在必行。
  戏文里常有什么万人敌之说,可除了吕风起、五虎之辈,又有谁敢自言一人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天品、地品修为的战将虽远强过寻常士卒,可元气终有耗尽时,战到力竭和寻常士卒并无两样。所谓的万人敌,大多是指击杀敌将,喝退三军,威敌万人。
  如今的安伯尘早已不会像当初琉京时,莽莽撞撞的冲向上千铁骑,将者为部卒主心骨,杀之则军心涣散,不战而败。
  银枪挑起,在阳光下划过冷锋直指霸侯骏刘兆。
  安伯尘凭借野马王的脚力是能撕开包围而逃,可眼下他只想斩将示威,来者是十三骏,不算最强,亦不算弱者,正中安伯尘下怀。
  “某,安伯尘。”
  安伯尘抱枪拱手,这是古来通用的战礼。
  八百铁骑都是一愣,随即纷纷大笑,霸侯骏刘兆没有制止,露在铁甲外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揶揄,不由分说,拍马而上。
  刘兆抡起双斧,一柄从上而下,挂向安伯尘额头,另一柄从下而起,和高举的那一柄呈咬合之势,转眼间便已杀到安伯尘近前。刘兆对安伯尘不屑一顾虽显得他自大狂妄,可身为匡帝钦封的霸侯骏,他也有狂妄的资本,两百余斤重的双手斧被他舞得霍霍生风,势大力沉,仿佛旋转着的乌云笼罩在安伯尘头顶,只要安伯尘稍一走神被斧影卷中,立马尸横当场。
  银枪直走而出,安伯尘双臂发力,枪头点上斧,枪尾扫下斧。
  “锵!”
  枪斧相击,金鸣回响。
  安伯尘双臂微颤,眸中闪过风水火雷四势,人借马势散去天品巨力,却被连人带马硬生生逼退出五步。
  哄笑声从铁骑中响起,京畿士卒们幸灾乐祸的看向只一合便稳落下风的安伯尘,脑中已然浮现出分摊大把赏金时的情景,便连霸侯骏也是如此,冷笑着打量向安伯尘:“安将军可是又准备逃跑了?”
  安伯尘悬缰立马,没有回话。
  这第一合他只是想以地品之力拼一拼天品之力,感受下天品猛将的战力。
  除此之外,也有以弱示敌的念头。
  安伯尘想要斩杀霸侯骏树立威名,可身后毕竟还有天峡雄关,虎狼无数,若是恋战缠斗谁知会生出怎样的变数。而霸侯骏似乎也很是配合,原本就轻视安伯尘,这一合落下,眼中的小觑一览无余。
  日头已升上中天,一天中最刺眼的日光洒落茫茫草原,安伯尘手腕一抖,银枪卷日华,刺眼的流金掠过刘兆眼眸。
  就在这一眨眼间,安伯尘拍马杀来。
  “临!”
  口吐真言,安伯尘左手挥向身后,阴阳之风呼啸而起,将马身隐如风影,非但疾快,且还如风摇摆,飘忽不定。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安伯尘已杀至刘兆身前。
  刘兆不慌不乱,一门心思认定安伯尘是自嫌命长,急着前来送死。
  可当银枪点中双斧时,刘兆心中生出一丝惊讶,只觉向来听话乖觉的双手斧不受控制的向两旁旋转而出。
  有古怪!
  刘兆心头一跳,目光落向搅出一道道螺旋枪力的无邪,直到此时才稍稍收敛起几分狂妄。
  螺旋枪力对寻常虎狼可谓是杀手锏,刘兆好歹是身经百战的霸侯骏,对付他这等的高手,地品境界的螺旋枪力也只能逞一时之强。
  “破!”
  暴喝一声,刘兆眸中闪过丝丝白火,双斧如山,合而扬起。
  “砰!”
  斧影重重,八千斤的巨力如洪水般发出,将无邪挑起。
  安伯尘空门大露,霸侯骏亦如是。
  眸中掠过紫潮,风水火合成螺旋之力顺着双臂涌入长枪,安伯尘暴喝一声,率先止住枪势,拉枪而返,正欲扎向霸侯骏心口。
  就在这时,安伯尘最不愿意见到的事发生。
  “咄!”
  霸侯骏口吐道言,双目中飞出两朵白火,竟是在两将对敌的当口祭出白火。
  霸侯骏低估了安伯尘,而安伯尘也低估了这位跻身十三骏的匡将。
  刘兆的斧法只能算是一流,称不上顶尖,他最得意的并非马上功夫,也不是天品的修为,而是他的一项天赋神通心意所及,无需酝酿便能祭出火势。
  若安伯尘从前为将时,稍微关注下大匡名将,也不会如此轻忽。
  可现如今,安伯尘刚从双斧间抽回银枪,天品修士的白火便扑面而至。
  是生是死,转瞬落定。


第220章 百败之后,再无一败(下)
  白火扑面,迅若流光。
  安伯尘脊背发寒,如坠冰窟,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刘兆满含嘲讽的得色,可此时此刻安伯尘早已无暇顾及其它。
  生死成败只在千钧一发间。
  白火疾飞,弹指刹那已飞过半个马身,呼啸着射向安伯尘双眼。
  左右二目紫潮泛滥,瞳影中的白火越来越近。
  就在这当口,隐于上丹田的魂体微微探身,献出雷珠,安伯尘心魂一致,不顾道行浅薄强行从雷珠中摄取雷道真意。耳边嗡嗡作响,是为来自九天之上传承万古的道音,本非地品境界的安伯尘所能承受,奈何此时生死一线,安伯尘也只能强行激发未来的潜能,从雷珠中摄取保命真意。
  双目中的紫潮褪落,安伯尘身躯一晃,颊边涌起病态的红霞,在两道白火即将燃烧到他双目之际,昂首张口。
  “铮!”
  一柱紫雷伴随着鲜血从安伯尘口中飞出,聚成枪形击落两朵白火。
  雷道真意存于九颗雷珠中,上应天道,取之不尽,然则安伯尘修为尚弱,能采撷的都是他肉身所能承受的神通,比如三千斤元气的“无邪·奔雷”,经由双臂经络涌入银枪,发于枪尖。可这空口吐雷之术俨然超过安伯尘肉身所能承受的范畴,不走经络,却由胃腑、食道而出,乃是肉身最薄弱的地方之一,安伯尘为了保命强行摄取,虽然成功,却也受了不大不小的内伤。
  然而这一招却让直面安伯尘的霸侯骏心头震惊。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刘兆也算见闻广博,却从没见过口吐天雷者。或许也有,可都是那些不出世的秘术大家,且需捏印吐真言,哪会像安伯尘这般张口即来,击碎白火。
  这一失神间,无邪已至。
  “锵!”
  危急关头,刘兆也顾不上吃惊,扬起右臂硬生生用臂弯上的软铜甲格挡住银枪。
  三千余近的螺旋枪力宛如垮堤的洪水,顺势倾泻,转眼便将软甲撕裂,血肉模糊。
  这一合落下,霸侯骏固然重收战斧,却被安伯尘击伤右臂,原先的优势稍纵即逝。
  安伯尘占得上风哪会留手,双臂舞动如风,银枪横扫竖劈,重重银光幻化成一张大网,压制得刘兆招架连连,却无还手之力。
  一旁的骑士们早已看傻了眼,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再顾不得风度颜面,拔出砍刀拍马杀向安伯尘。
  两强交手,只要有一人插足,局势立马翻覆。
  安伯尘的进攻宛如暴风骤雨,时而刁钻,时而平快,霸侯骏暗暗叫苦,他右臂已废,左斧迎战稳落下风,此时苦苦支撑,只等手下相援。
  可就在这时,他心头一跳,却是突然发现对面少年的眸中掠过一丝紫光,而逼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银枪似也微微发生着变化。
  不好!
  想到安伯尘张口吐雷的情景,霸侯骏心惊胆跳。
  援兵距此尚有十个马身,若是他再吐出一道紫雷,铁定难以抵御。
  刘兆脑中闪过数个念头,藏于铁甲下的面色时青时白。
  这一瞬,刘兆终于放下了他十三骏的高傲,心中战意全无。
  火势运于左臂,刘兆抽出全身元气涌入左手斧,只想一斧劈出止住安伯尘如潮水般的攻势,随后跳出战圈逃回阵营。
  比左手斧还要快的是那柄银枪。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兆虽然负伤,可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十三骏,落于下风却每每化解安伯尘势在必得的出枪。想要彻底击杀却需等待,等到他露出破绽。
  左手斧劈来的那瞬,刘兆眼睛转向另一方,已然打起逃跑的主意。
  却不料安伯尘早有所准备,等着就是他空门稍露的瞬间。
  无邪·奔雷!
  银色的长枪擦着斧刃飞出,枪尖旋转着条条紫雷,如虬如蛇,疾奔如电。
  一寸长一寸强,更何况此枪奔若迅雷,天雷外放。而刘兆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哪还来得及祭出白火去敌紫雷。
  眨眼间,无邪后发先至,枪尖越过战斧,直取刘兆胸腹空门。
  当刘兆回过神来,低头看去时,看到的却是从他心口刺入,溅落一地鲜血的银枪。
  “扑通!”
  左手斧摔落在地,刘兆裸露在面甲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似想说什么。
  可还未等他开口,就被长枪从马背上挑起,甩向僵立当场、满眼呆滞的黑甲铁骑。
  尸身轰然落地,压垮枯草,尘埃飞扬,舞动在正午的日光中。
  好半晌,来自京畿的铁骑们方才回过神,抬头看去,茫茫长草间,一骑绝尘,直向西北而去。
  叛将安伯尘于天峡关西战霸侯骏刘兆,刘兆不敌,战死。
  半天不到的功夫,安伯尘击杀霸侯骏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飞落各方诸侯案前。
  两将交锋,有胜有败,本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不值得大做文章。奈何死的是天下虎狼中的佼佼者,天品修为瞬发白火的霸侯骏,而杀死他的,却是从南向北逃窜了两个来月,百战百败的叛将安伯尘。
  关东剿匪一役后,安伯尘再胜霸侯骏,霸侯骏可不是那些乱匪草寇所能比拟,匡帝钦封的霸侯,食邑八百户,吕风起麾下排名前五的强者。
  引动乱世风云的诱饵终于开始了他第一次逆袭,杀的还是十三骏中人,百败之后,他已连胜两场,谁知他会不会就这样一路胜下去?各方诸侯半喜半忧,喜的是发兵的“藉口”越发光明正大,忧的却是一个人。
  麾下得意战将被杀,近些日子很少露面的他,又会有什么反应?
  ……
  “让开,好狗不挡路!”
  身材雄伟的中年人凶神恶煞的盯着挡住他脚步的一男一女,满脸怒容。
  说是一男一女,可也不过是一个男童,一个女童,偏偏他们都板着小脸,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男童持拂尘,女童捧净瓶,都是一身素雅的小道袍,看得华飞气不打一处来。
  “将军说了,闭关时候严禁闲杂人等打扰。”
  男童扬起脑袋,轻蔑的瞥了眼华飞,继续目不斜视的看向正前方。
  “老子也算闲杂人等?”
  华飞气得暴跳如雷,可面对眼前这两个粉雕玉琢的童子,他打也不成骂也不好,骂了他们依旧这副傻样,打了……万一打坏了,惹恼了将军可是被罚比武的。
  “哼,老子和将军并肩作战时,你们俩还不知呆在哪个龟孙子的裤裆里……少和本将军装蒜!”
  华飞是个大老粗,既然打骂不成,只好说些疯话来挤兑。
  果然,左边的男童面红耳赤,恨恨的盯着华飞,而右边的那个女童则双目通红,泫然欲泣。
  华飞满不在乎的撇开头,心情大爽。
  这两个童子,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以及将军这些日子修炼的那本道书,都是出自一个变戏法的家伙之手。偏偏将军似乎很看重那人,不仅作足礼数,还用那年从琉君身上斩获的龙魂换取了这堆破烂。华飞屡屡开口相劝,将军却铁了心的不理不顾,亲自将那个吊儿郎当的中年人送出辕门,回来口就开始闭关。
  清风?明月?当是唱戏啊,随便取两个仙家的名字,闭闭关就能得道成仙……你可是杀人的将军,怎么突然学起别人闭关清修了……
  华飞不敢当着吕风起的面造次,只能心中暗暗咒骂。
  他和吕风起称得上是患难之交,别人是敬畏,他却是敬重,一字之差便如天壤。
  “杀人的将军,就不能闭闭关,修修道?”
  清冷的声音从八卦檀木门后响起,华飞面露惊讶,转眼后一阵红一阵青,讪笑着挠了挠头。


第221章 龙隐虎孤
  “杀人的将军,就不能闭闭关,修修道?”
  清冷的声音从八卦檀木门后响起,华飞面露惊讶,转眼后一阵红一阵青,讪笑着挠了挠头。
  “这……”
  华飞不知道自家将军说出这番话是误打误撞,还是听到了他的“咒骂”,总之让他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门口的道童来了精神,向女童眨着眼,嘻嘻一笑道:“看见没,这……就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这将军。”
  被男童这么一逗,女童破涕为笑,歪着头打量向华飞,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堂堂插翅虎,匡帝钦赐平西伯,竟不被两个三岁小童放在眼里,华飞又气又怒,可又没法子发火。总不能在他们面前舞刀,一来他们不一定能看懂,就算他们看懂了,就凭那两个榆木脑袋也不会心生敬畏。
  “好了,你的来意我明白。太上且需忘情,若放不下,忘不掉,又怎会有机缘踏足武道的至高境界。”
  隔着楠木门,吕风起低声说道。
  若换作旁人,能聆听到大匡第一将发自肺腑的教诲,定会感恩戴德的行大礼,恭谦谨记。
  可华飞不闻不顾,依旧愁眉苦脸,连连叹气:“将军,难不成就这样算了?这……”
  耳边传来女童的嬉笑声,华飞恶狠狠的瞪去一眼,女童连忙捂嘴,眸里的笑意却难以收敛,而那男童更是挤眉弄眼的朝他扮鬼脸。
  华飞苦不堪言,只能不去管那两个附赠的道童,一脸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木门里沉默了少许,继而响起听不出意味的话来。
  “此子正当锋芒盛时,且身处风口浪尖,能不牵扯就不牵扯。”
  闻言,华飞一怔,转瞬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这……将军!我十万京畿军需得让着那个乳臭未干的小辈?”
  “不是让着他,是避开这十年里大匡盛衰成败的气运。”
  吕风起的话愈发高深莫测,落在华飞耳中却和那些故弄玄虚的僧道有的一比,心中又烦又闷,说不上的憋屈。
  这哪里是杀人无情吾辈楷模的吕风起,分明就是个伪道士!将军定是看书看傻了……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华飞急得团团转,许久,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向木门作了两拜,欲言又止,重重一拍大腿,转身欲走。
  “华飞。”
  才走出两步,就被门里那人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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