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们顿时陷入恐慌中,没有水,庄稼会枯萎,人们也会干渴而死。
这时,有人提议说,山上寺庙边的泉水总是川流不息,虽然挑水很麻烦,但这总是最近的水源了。
大家都表示同意,可是又有人疑惑说,我们从来没有去那寺庙里烧香参拜,而这番突然 去挑水,会不会对庙里的和尚有失礼数,况且神佛安身之地,贸然取水,恐怕对神佛失敬。
于是,村人一致认为,还是先去参拜寺庙。
当日,几十个自愿上山的人聚在一起,决定共同上山去参拜。每个人都取出了自家中沾满灰尘的香烛,又带了些布施的小钱,最主要的,每个人都带着水桶和扁担,打算参拜完毕直接挑水下山。
参拜的人上山了,留在村里的每个人都翘首企盼,盼望上山的人们赶快挑水回来,人们要做饭,要喝水,要灌溉庄稼。
可是,每个人都失望了。
他们等到的,居然是一张张惊恐的脸。
上山的人,狼狈的逃窜下来,他们说,遇到了鬼怪。正当他们打算焚香祭拜的时候,那破败的寺庙中,一个老和尚走了出来,他铁青的脸,如死尸般,他一张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他大吼:不许来偷我的水,喝了我的水,我喝掉你们的血!
于是村中又陷入了恐慌。
村人们没有办法,水虽然重要,可是妖怪更加可怕,他们只好去遥远的江边挑水。
这时,村中的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他叫福太郎。
他拎起了两个水桶,冲着村人大嚷道:“怕什么,妖怪什么的,我才不会怕。”
说着,福太郎晃了晃手中的两个水桶,说:“我这就上山去抬两桶水下来给你们看看。”
村人都知道,福太郎是村中胆子最大的人,也是村中最强壮的年轻人,村人们立刻喜笑颜开,他们纷纷夸赞起福太郎,他们相信,福太郎有办法对付妖怪。
而实际上,村人们也只是关心泉水而已,没有人在乎福太郎此行的安危。
当下,福太郎作别了自己的三个弟弟:“等着,哥哥上山,给你们带回好喝的泉水。”
于是,福太郎上山了。
山坡并不陡,也不甚高,福太郎哼着小曲走到了山顶。不多时,那破庙就在眼前了。
福太郎停下了脚步,向寺庙里望了望,根本没有什么青面獠牙的和尚,福太郎冷冷地哼了一声,又唱起了小曲,径直走到寺庙边的泉水旁,泉水清澈见底,福太郎心中欢喜,两桶齐下,拎起两桶泉水。
福太郎转身,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声音传进了福太郎的耳朵,“喝我的水,我就喝掉你的血。”
福太郎吓了一跳,大声问道:“谁!”
没有人回答他。
福太郎又大声问了几句,环视四周,仍然没看到任何人。
福太郎心中紧了紧,他决定,这时候妖怪如果显身,他就冲上去扭断妖怪的脖子。
可是,他看不到妖怪,破败的寺庙里也没有一丝响动。
福太郎骂了一句,转身下山了。
途中,福太郎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喝我的水,我就喝掉你的血。”
福太郎冷冷地哼笑,就算真的有妖怪,也一定只是妖怪吓唬人的把戏。这样想着,回到了家,三个弟弟欢天喜地,村人们也都频频夸赞福太郎本事大。
福太郎一挥手大声道:“哪里有什么妖怪,都是吓人的把戏,你们只管去挑水好了。”
于是村人们安心地散去了。福太郎转身走进屋子里,见三个弟弟已经拿起碗,舀起桶中的泉水痛快地喝着。
福太郎微笑着看弟弟们开心的模样,心中欢喜。
可是看着看着,福太郎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
他突然觉得精神恍惚,身体突然疲惫起来,于是他摇了摇头,坐了下来,心想也许是刚刚因挑水而疲累了。
坐下来定了定心神,再抬眼看三个弟弟,福太郎的身体瞬时僵住了。
他发现,弟弟们从桶中舀出的水,已经不再是清澈透明的水了,而是鲜红的,散发着腥气的血水!
福太郎顿时慌了,他要扑上去阻止弟弟们喝那诡异的鲜血,可是,身体居然越来越乏力,他甚至抬不起胳膊,说不出话,他觉得,弟弟们每喝掉一口鲜血,自己的身体就好似变轻了一些……
弟弟们还浑然不知,很享受的痛饮那些鲜血。
最小的弟弟看着福太郎,捧着手中的血碗,冲着福太郎欢快的说:“哥哥,这水好甜,好清凉哟!”
弟弟说着,咧开嘴笑了起来。福太郎看见,弟弟的小嘴里尽是一片鲜红,原本洁白的牙齿沾满了粘稠的鲜血,并从他的嘴角滴落……
弟弟舀起满满的一碗鲜血,笑着向福太郎走过来了,福太郎的思维渐渐模糊了,模糊中一看不清弟弟的笑脸,只有一片鲜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福太郎明白了,原来,那桶中的不是泉水,而是自己的血液……
那个声音又响起在耳边,苍老的悲怨的声音:“喝我的水,我就喝掉你的血!”
福太郎的呼吸停止了,他没有留下一句话。
外面,村民们已经纷纷挑起了水桶,走上山去了……
【完】
野寺坊
日文名称:のでらぼう(野寺坊)
野寺坊是出现在鸟山石燕《画图百鬼夜行》中的妖怪图画,因为鸟山石燕本人并未对这幅画做出任何描述,所以使得野寺坊的身世成了一个谜。鸟山石燕画出这个妖怪的意图至今仍不明确,学者们推测,这是鸟山石燕创作的一幅讽刺意味的图画,意在讽刺江户时代的破戒僧。
而后人对野寺坊的传说中言道:野寺坊是废弃的寺庙里出现的妖怪,因为村人从来不去寺庙中布施,所以住持怨愤而死,死后的怨念让他化为妖怪,每日傍晚出现在破庙里,孤独地撞响钟声,那钟声听 起来很是悲凉。
第三十四夜 白藏主
弥作是个猎师,他在山下搭建了小小的茅屋,并住在这里,他弓技了得,靠狩猎为生。
他又是一个善良的人,寻常经过的赶路人,弥作从来都会热情相待。
这一日,一个行脚的僧人来到了弥作的茅屋,他慈眉善目,站在门前微笑着。“我连夜赶路,身子疲劳得厉害,主人家可否让我留宿两日。”僧人说。
弥作片刻没有迟疑,马上豪爽地请僧人进了茅屋。
僧人施下一礼,迈进了弥作的茅屋。
弥作请僧人坐下,又给他端上一碗清水,对僧人说:“我现下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可以招待法师,法师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着,弥作拿起了长弓准备出门。
僧人忙摆了摆手:“不劳主人费心。”
弥作却已走出了茅屋,只留下僧人一个人在屋子里,他呵呵地笑着。
山间阴凉,微风徐徐吹得林声滔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山里显得很是阴森。
弥作是个乐观的人,他从来看不出什么不祥的预兆。他哼着小曲进了山里。
弥作的运气很不错,他打到了一只野鸡,足够自己和僧人两个人吃。于是他满意地笑着,迈步下山。
这山中,危险无处不在,一阵风吹过,弥作的四周尽是莎莎的声响。树影婆娑,太阳的光亮有几缕从枝叶的间隙处洒落下来。弥作看了看四周,他觉得有些冷了。
这一瞬间,一只巨大的熊,从树后现出了它的身形,他甚至有两个弥作般高大。
弥作呆住了,嘴中的小曲哼到了一半,戛然而止。这一瞬间他脑子里陡然空白。
大熊,它的嘴,大得可以含下弥作的脑袋,它的四肢,强壮得可以立刻撕碎弥作的身体。
弥作怕极了,他打着哆嗦,呼吸也屏住,他知道下一个瞬间会发生什么。
大熊会扑上来,然后开始享受它的美餐,那美餐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弥作绝望了,他准备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只求自己能立刻死掉,以免被痛苦折磨。
大熊已经开始向弥作靠近了。
“嗖”地一声响动,弥作身后的草丛间,突然窜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弥作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居然是一只白色的狐狸。它跳到大熊面前,浑身的绒毛根根树立起来,对着大熊呲着牙,喉咙里咕噜噜低吼。
弥作惊奇,这狐狸的身型不及大熊的十分之一,竟然有胆量在大熊面前挑衅。
但弥作没想到的是,大熊居然惧怕了这白狐狸。
大熊闭上了嘴巴,甚至连耳朵也变得软绵绵的。那白狐狸呲着牙,向前迈进了一步,大熊哼叫了一声,狼狈地逃进密林中了。
弥作惊呆了,他想不到,一只小小的狐狸,竟然吓跑了一只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白狐狸,感觉它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白狐狸转过身,面对着弥作蹲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弥作。
弥作尴尬地笑了笑,自己狩猎半生,没想到居然被一只狐狸救了性命。
弥作小心的走近狐狸,试探地伸出手,在它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狐狸没有拒绝,双眼眯了起来,似是很享受一般。
“谢谢。”弥作边轻抚狐狸边说,“你救我一命,我应该有所报答。”
弥作突然想起刚打到的野鸡,刚刚一番惊吓已经脱手掉在了地上,于是回身拿起野鸡,放在狐狸面前:“这是我的谢礼,你可以收下。”
白狐狸好似听得懂弥作的话,它低下头嗅了嗅野鸡,然后叼在嘴中,又看了弥作一眼,就窜身进了草丛中。
弥作站起身,心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这一带应该是那大熊的领地,以后再也不能来这里狩猎。
弥作身体微微一晃,觉得有些头晕。刚刚一番惊吓,让他有些虚脱。
到山的另一侧逛了许久,但时候已是下午,错过了狩猎的好时间,如今已不容易遇到猎物了。
于是只好两手空空地回到了茅屋,他很沮丧,本来要打些野味来招待法师,可是打来的野鸡送给了狐狸。弥作站在家门前,正想怎么对法师解释才好。
可是,一股浓郁的香味从屋子里弥漫而出。
弥作心中奇怪,推开门,只见僧人坐在锅前,正炖着一锅浓汤。
僧人对弥作点头施礼:“您回来了。”
“法师,这……”弥作望着一锅浓汤,不明所以。
“这是野鸡汤,是一个好心的猎师送给我的。”僧人笑呵呵地答道。
“猎师……”弥作沉吟道,他想起了吉郎,在这山中狩猎的猎师众多,只有吉郎和自己算是熟人。可是吉郎这个吝啬小气的人,怎么会……
弥作还在疑惑,僧人招呼弥作:“主人家,鸡汤炖好了,坐下来吃吧。”
僧人微笑着,眼睛眯了起来,弥作觉得这个表情似曾相识,但他没有多想,哈哈地笑着,又拿出了清酒,坐下来边享用野味边与僧人对饮攀谈,醉意浓间,双双倒在地上,便睡去了。
第二日早,僧人说疲劳已经恢复,可以上路了。但弥作劝说他再留一晚,这一次定要打些可口的野味回来,尽到宾主之谊。
僧人本不欲再叨扰,但推辞不过弥作的热情,便决定再住一晚。
于是,弥作又进山了。
这一次,他避开了大熊的领地,向常去的那片狩场走去。偶然的是,他遇到了吉郎。
吉郎刚看到弥作时,面露欢喜,但看了看弥作的双手,顿时摆上了失望的表情,弥作手里没有猎物, 他本以为弥作又会分出一半猎物给他,于是一声不响地和弥作并肩前行。
“昨天谢谢你了。”弥作笑着对吉郎说。
“什么?”吉郎没趣地反问。
“送给我家客人一只野鸡,不就是你吗?”弥作说。
吉郎哼了一声,酸溜溜地道:“你还真好运,居然有人把猎物给你送上门,不过我可没那么好心,昨天一觉睡到下午,没出家门。”
弥作疑惑起来,搔了搔头:“那会是谁……”
“说起来,你的家里怎么会有客人。”吉郎问道
“是个行脚的法师。”弥作随口答道。
吉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忙问:“是个和尚?”
弥作不满道:“是法师,对僧侣要尊敬。”
吉郎按住了弥作的肩膀:“弥作,听说最近的和尚都是很富有的。”
“那又怎样。”弥作说道。
“那些行脚的和尚都是随身带着很多布施钱,从一个寺庙转运到另一个寺庙,我听说过的。”吉郎双眼放光。
弥作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吉郎问道: “你打算怎样。”
吉郎面露阴险,在脖子上一比划:“杀了那和尚,他的钱就是我们的了。”
弥作大骂:“混蛋,你疯了吗,杀人什么的……”
吉郎顿时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看来你命中注定做一辈子贫穷的猎师。”说着,转身向山下走去。
“你去哪里?”弥作质问。
吉郎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这和尚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我可不打算错过这次机会。”
弥作愤怒地举起长弓,拉开箭矢对着吉郎,“你给我回来!”
吉郎听见了弥作拉弓的声音,但却不慌不忙,仍旧向前走,嘲笑道:“懦弱的家伙,谁相信你会杀人呢……”
吉郎的这句话没有说完,他觉得喉咙处有些不适,低下头,箭矢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脖子!
弥作,他真的射出了箭矢。吉郎难以置信,他摇晃着转身,恶毒地盯着弥作,然后,死尸倒地。
弥作脸色惨白,他杀了人。
他赶快跑到吉郎的尸体旁,只希望吉郎还有被救活的可能。
吉郎,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弥作不知如何是好,他环视左右,想找到一个可以隐蔽尸体的地方,这里是猎师活动频繁的狩场,迟早会有经过这里的人看到吉郎的尸体,而当地的猎师都知道,吉郎和弥作是熟人,迟早会有人怀疑到弥作的身上。
吉郎的尸身很沉重,弥作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白狐狸,又出现了。
白狐狸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它正蹲在弥作面前,眯着双眼。
“你……”弥作看着白狐狸,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白狐狸优雅地走到吉郎尸体的脚旁,张嘴叼住吉郎的脚,然后身体向后退,它居拖动了吉郎的尸体!
弥作瞠目结舌,想不到这白狐狸弱小的身躯,居然有这么大的气力。
弥作心中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惊恐,只见白狐狸已经把吉郎的尸身拖进了草丛间,然后草丛中莎莎作响,白狐狸拉着尸体越走越远了。
又被它救了呢。弥作心中暗道。
弥作没有心情和精力去狩猎了,他惴惴不安地走回山下,心中痛楚,早知如此,便任凭那僧人离去,也可免得吉郎命丧自己手中。
弥作又站在茅屋门前,想该如何对法师开口,让他离开这座山,因为这里实在不安全。
忽然,弥作闻到了,又是浓郁的香味从茅屋里飘了出来。
弥作推门而入,只见僧人坐在锅前,与昨日相同,他仍在炖汤。
“您回来了,主人家。”僧人笑着,双眼眯了起来。
弥作缓缓地走到汤锅边,向锅里面望去。
“好心的猎师, 又送给我好东西了。”僧人呵呵的笑。
弥作看到,汤锅中滚滚的冒着气泡,然后,吉郎的头颅漂浮上来了……
【完】
白藏主
日文名称:はくぞうす(白蔵主)
白狐狸化身成僧侣的形象,这样的妖怪叫做白藏主。
水木茂先生的《图说日本妖怪大全》中,讲述了这样一则白藏主的故事:
传说甲斐的梦山里,住着一位名叫弥作的狩猎者,他把狗熊肉榨出油,然后用这种油来烹煮老鼠,这样煮过的老鼠特别能引诱狐狸,于是它以此作为陷阱捕捉狐狸,剥下狐狸的皮毛,以皮毛买卖为生。
这梦山之中,有一只老白狐,它所生的小狐狸全都被弥作杀掉了,因此他非常痛恨弥作。
梦山附近,有一座宝塔寺,宝塔寺中有一位叫“白藏主”的主持,他是弥作的伯父。于是老白狐变成白藏主的模样来到了弥作家。
“杀生之罪,上天会怪罪到你后代的头上,你必须停止这种无休止的杀戮,我给你一贯钱,你拿去生活,但作为交换,你要把捕捉狐狸的工具交给我。”老白狐这样对弥作说,弥作答应了,于是老白狐拿走了弥作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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