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助是一个勤劳的人,他和妻子守着一片水田,他们为了生活,每天都在田里辛勤劳作。
因为他们的勤劳,水田的收成很好,不但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还有多余的收成可以拿到集市上换上一些零钱,勇助的一家三口人,生活的还算幸福美满。
但,不幸的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并不久长。
勇助夫妻的儿子响夫,从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孩子。这一年,他已经成年,却始终不肯去田地里帮助父母一同劳作,每日睡到太阳高悬,去集市上酗酒,结实了好多狐朋狗友。有一天,勇助夫妇终于对响夫发怒了,骂了响夫几句之后,没想到响夫却发狂一般操起了刀子,砍死了母亲,又刺穿了父亲的右眼。
夫妻二人辛劳一生,却死在了自己儿子的刀下。
杀了父母之后,响夫不但没有悔意,反而更加放肆起来。他把父母的尸体埋在田里。然后尽情地挥霍家中的积蓄,没日没夜的饮酒作乐,对田地里的庄稼不闻不问。
终于,坐吃山空的响夫花光了所有的钱,但,他好逸恶劳的性格早已根深蒂固,为了玩乐,他竟把自家的土地变卖给了别人。
钱到手之后,原本一筹莫展的响夫又高兴了起来,当晚便来到了集市,准备喝个痛快。却没想到土地的买主找到了他,抢回了所有的钱。 响夫不明所以,询问下才知道,田地里出现了妖怪,一个独眼男人从土地里钻了出来,对人大喊:还我的土地,还我的土地。
响夫大惊,他知道,那一定是父亲勇助所化作的妖怪。于是卖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花钱请来了阴阳师,封印了妖怪,这才安心下来。
可是从此以后,妖怪的事情已经闹得众人皆知,即使响夫再如何降低售价,仍然无人来购买他的土地。
讲到这里,伊藤也顿了顿,他始终微笑着讲完了这个故事,他看向福泽老人:“多年来,他始终无法卖掉这片土地,可是如今终于有了买主,所以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幸运吗?”
福泽老人面如土色,他沉默着。
“您说是不是这样,福泽响夫先生?”伊藤笑着问道。
福泽老人勉强地挤出了一些微笑:“伊藤先生,请不要玩笑,谣传什么的,不可以相信呀。”
“是吗……”伊藤意味深长地说,缓缓地,向那石像伸出了手,“那么,我来确认一下。”
“不行!”福泽老人赶快冲上前去制止,但毕竟年迈, 伊藤已经赶在他近身之前,把手指轻轻的按在了石像的独眼之上。
福泽老人不动了,他害怕起来,身体有些颤抖,他呆呆地看着那石像。
那石像,发出了响动。石像的眼睛,真的动了起来,滴溜溜的,突然间盯在了福泽老人的脸上。
然后,石像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福泽老人,吼叫凄厉: “你还我的土地,你还我的土地……”
【完】
泥田坊
日文名称:どろたぼう(泥田坊)
出现在水田里的妖怪。是传承在北方一带的妖怪。
传说中,一个勤劳的农夫不辞辛劳地种田,把一片荒地开垦为水田,然后不畏酷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田里劳作,逐渐的,这片水田的收成开始增加,终于勤劳的农夫也过上了好日子。可就在此时,农夫却患病而终。而农夫的儿子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他不像父亲那样辛勤劳作,而是把父亲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积蓄无休止的挥霍,终于,田地也卖给了他人。田地的买主很喜欢这片水田,可是,一天夜里,正当他在田里劳作时,突然有一个妖怪从水田底钻了上来,并大声吼着:“还我田地!还我田地!”
这个妖怪,就是泥田坊。
在“百鬼夜行”中,泥田坊被描述为只有一只眼睛的、浑身黑色的老人。
在鸟山石燕大师的《今昔百鬼拾遗》中,泥田坊同样被描绘成只有一只眼睛的妖怪,而且手指只有三根。
对于只有三根手指这一点,或许与传统文化中“手指”的意义颇有关联。传统文化认为,人类的五根手指代表了“五德”,其中有两个“美德”和三个“恶德”。 三个恶德,分别是“瞋恚”“贪婪”和“愚痴”;两个美德分别是“智慧”和“慈悲”。这两个美德时刻制御着三个恶德,人的品行才得以平衡。然而泥田坊以三根手指的形象出现,很可能是暗示泥田坊这种妖怪是只靠恶德而生的,是一种卑怯的存在。
这大概是影射日本太平洋战争时期的农民,当时军国政府为了建设军事基地,大范围征收了农民的土地。而反对这项政策的农民遭到了逮捕,无家可归的人有的自杀,有的郁郁而终。他们的悲愤化为了“泥田坊”这一妖怪的形象传承了下来。
也有学者认为,“泥田坊”并不是民间所传的妖怪,它的起源非常简单,只是鸟山石燕在《今昔百鬼拾遗》中所创作出的妖怪。
第三十二夜 树木子
事情发生在日本的战国时期。
清村五九藏是所属大名麾下最杰出的武士,自首次随军出征后,屡立战功,深得大名的宠信。
战场上,敌人怕极了清村五九藏。五九藏杀人的时候,眼睛是红色的,手起刀落,不知多少人成了他刀下的怨魂。
五九藏不懂得什么是害怕,同样也不懂得什么是同情,敌人扔下武器投降的时候,他还是会冲上去削掉投降者的脑袋,或者将其腰斩为两截。鲜血泉涌,染红了五九藏征战过的每一寸土地。
这一日,大名十分得意,他的军队又一次取得了胜利。而得了头功的五九藏,更是让大名称赞有加。高兴之余,他赏赐给五九藏一个女人。
这女人,自称叫做木子,美貌绝伦。
五九藏拜谢大名,却没看木子一眼。大名摆了摆手,五九藏退了下去,那个叫做木子的女人跟在五九藏的身后,面无表情。
据说,这个木子,是敌人战死武士的遗孀,发现她的时候,她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
五九藏不去关心女人的身世,他活着只有两个意义,杀人与饮酒。
五九藏知道那女人始终走在自己的身后,心中有些厌烦,但此女是大名所赐,并非普通婢女,于是任凭她在后面尾随。
回到住宅,五九藏一屁股坐在席上,斜眼看了看木子,只见她跪在隔门之外,垂首屏息,毕恭毕敬。
“去拿酒来。”五九藏冷冷地命令,他盘膝而坐,眼睛直视着前方。
“是。”木子回答丝毫没有迟疑,马上站起身走了出去。
嚓嚓嚓,细碎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片刻后就折返回来,仍然是嚓嚓嚓的声音。
木子端着酒壶与酒杯,弯着腰走了进来。
五九藏心中有些惊讶,他想,木子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怎么会知道酒窖在哪里,而且她的动作真快。
念头一闪而过,五九藏根本没有在意。虽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熟悉自己的家,这是值得恐惧的,但五九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木子低垂着头,跪在五九藏面前,把托盘里的酒壶和酒杯放在了五九藏的手边。
木子的手前伸,她的手臂在活动的时候竟发出了细微的响动,“咔嚓”的声音,好像是树枝折断一般的响动。
五九藏听到了响动,但没有在意。他拿起酒壶,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木子就这样在五九藏的宅院里住了下来,名义上虽是五九藏的妻室,实则只是个普通的女用人,但与其他女用人不同,木子与五九藏同塌而眠。
木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她不会笑,不会做任何表情,不会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有在五九藏命令她做事的时候,她才会回答“是”,仅此而已。
起初,五九藏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但是时间长了,她身上的某些特征也让五九藏感到奇怪。
木子身上莫名其妙的响动,这种声音从来没有停止过。抬手的时候,“咔嚓”声从她的手臂上发出;垂首时,“咔嚓”声从她的颈处发出;走路时更是全身都在响。甚至每当她说 “是”这个字的时候也会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那是从她的颌骨处发出的声音。
五九藏的家仆们都惧怕木子,他们之间谣传道:木子没有筋骨,贯穿她身体的,是一截截的木头……
五九藏虽然根本不理会这些谣传,但,终于发现了木子身上发生的更恐怖的事情。
木子的身体上,似乎时不时会生长出某些东西。木子总是在第一时间拔掉了那些奇怪的物体。
这天夜里,本应该熟睡的木子,忽地坐了起来。
五九藏被木子惊醒了,但他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躺着,借着月亮微弱的光亮,只见木子起身,然后看了看手臂上生长出的细长的东西。
昏暗中,五九藏看不清木子的手臂上生出了什么,只觉得那东西细长,顶端分了叉,似是树枝。
木子用另一只手去拔那棵奇怪的东西,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动, 那东西被连根拔起,它的根须茂密,生长在木子的肉体之下。
木子起身,从窗口把它扔到外面。
月光朦胧下,木子的身影在窗前显得诡异。她突然回头,目光投向五九藏。
五九藏赶快闭上眼睛,他居然不敢去接触木子的目光。这一瞬间,他羞愧得恼怒。他感觉到了,自己在害怕。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恐惧的滋味。
黑暗中,木子的双眼,目不转睛,看着无酒藏。
良久,五九藏听到了熟悉的 “咔嚓”声,木子走回到塌前,躺下身。这“咔嚓”声,五九藏向来不屑一顾,但现在听来,只觉得惊骇万分。
五九藏的手指动了动。他的战刀就在身侧,他想抽出刀来立刻斩杀掉这个妖怪。
但五九藏却不能这么做,木子是大名亲自赏赐的妻子,五九藏不能够对她下手。而且,更主要的原因是:五九藏心里的恐惧。
翌日早,五九藏匆匆离开了家,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去见大名。
他请求大名准许自己杀掉木子,因为,木子是一个妖怪。
大名早已将木子这个人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经身边亲随的提醒才略微有了印象,于是只摆了摆手,准许了。
五九藏的眼睛更红了。他紧握战刀,一路飞奔回到了宅院。他要将木子碎尸万段,并不是因为木子是妖怪,而是因为木子让他的胆气荡然无存,他认为,木子已经亵渎了他的灵魂。
进了家中,他发狂一般寻找木子,他发誓,只要看到木子,他马上就会挥刀斩下她的脑袋。
可是,五九藏找遍了每一间部屋,每一个角隅,却始终没有找到木子。从前,木子都会跪在玄关前迎接他回来,可是今天却不见了踪影。
五九藏仰天狂吼,全无了往日里冷酷深沉的做派。他狠狠地拎起一个家仆,质问木子去了哪里。
家仆吓得魂不附体,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五九藏瞪着猩红的眼睛,拔刀将这家仆斩为两截,瞬时,鲜血飞溅。
五九藏家中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惊呼着逃了出去,一时间,宅院中只剩下五九藏一人站在庭中。
五九藏好似一头猛兽,他环视院中,企图再找出一个活物来泄愤。
猛然间,他看到了庭院角落里有些异样。
在那里,平白出现了一颗高大的树木,是五九藏不曾见过的。如此高大的树木,数十年才能长成,但五九藏并不记得自家的院中有种过这样一棵树。
突然,一道思绪划过五九藏的脑中,他冷静了下来,他猜想到了,这棵树的来历。
这一定是木子所化的妖树!
于是五九藏握紧了战刀,一步步挪向那棵树。
那树干很粗,至少两人才能将其环抱。
五九藏距离那棵树很近了,树没有动静。于是,五九藏准备在树干上劈砍下去。
而这一瞬间,树木变化了。
树干上,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了一张人类的脸庞。
紧接着,又有其他的人脸浮现在了树干上。五九藏惊恐,他辨认这些人的脸,这是他所熟悉的脸……
十岁时,自己生平杀掉的第一个人,是传授他刀法的师傅,在一次比试中,五九藏刺死了他。
如今,师傅的脸出现在了树干上,他笑看着五九藏。
还有,杀死的敌方将军,杀掉的那些兵卒,那些战俘……
最后,刚被杀掉的家仆的脸,也出现在树干上,他也在笑。
一时间,所有的脸都张开了嘴。无数张脸,无数张嘴,他们发出了声音,千奇百怪的声音,却同时重复着一句话:“五九藏、五九藏、五九藏、五九藏、五九藏、五九藏、五九 藏……”
声音,灌进了五九藏的耳中,他的脑中混沌不堪。
当啷啷。
五九藏的战刀脱手了,这是他成为武士之后第一次掉落了战刀。作为一个武士,他掉落了他视若自己生命的战刀……
五九藏的神经似乎随着战刀落地的响声而崩溃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跪倒在地上,他的脸上没有了血色,灰白,如死尸的脸。
逐渐的,呼唤五九藏的声音停止了,树干上那些脸庞渐渐退去了,它们融合成一张脸,是一张女人的脸,面无表情,她看着五九藏。
五九藏缓缓仰起了头,嘴唇微微动了动,喉间挤出了一丝声音:“木子……”
木子的脸如同往常,那从来没有过任何表情的脸,冷若冰霜。
木子的头上,千丝万缕的树枝覆盖下来,环抱住了五九藏,把五九藏软弱无力的躯体抬到了半空,缓缓的靠近了木子的脸。
无数条细枝,随之插进了五九藏的身体。然后,五九藏只觉得灵魂离自己远去了,他的精神似乎随着无数条细枝,缓缓注入那棵粗大的树干里……
五九藏看着木子的脸, 他微张开了嘴,但,气若游丝,他无力说出一个字。他向木子的脸颊伸出了手,颤抖的手,再也无力伸得更远,他的指尖,轻轻的,从木子的嘴角划过,似是而非,然后,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气力。
【完】
树木子
日文名称:じゅぼっこ(樹木子)
这是一个具有高危险性的妖怪,它们的外表是普通的树木,实际上暗藏杀机。它们会用树枝缠住过往的行人,然后用尖锐的枝条刺进人的肌肤,吸光人的血液。经常出现在横式遍野的战场上,大概是战场上丧命的亡灵附体在它的身上。
树木子的起源在中国,漫画家水木茂曾对此做出说明。
它的原型来自《搜神记》。在《搜神记》第二卷中,能找到这样一则树精的描写:“……又有大树,树有精,人止其下者死,鸟过之亦坠。”
树木子的属性,应该有两种形式。一是自体型的妖怪,也就是说此类树木子自从出生伊始就是一棵妖树。二是灵宿型妖怪,是外来的灵体寄宿在树木之上,而后借树木之身作恶。
另外,遗憾的是,“树木子”这个妖怪无法在日本的古文献中找到记载。而且无论是柳田国男所著《妖怪谈义》或日野严所著《日本妖怪变化语汇》中都无法找到它的名字。
因为树木子出现在水木茂的作品中,所以,妖怪研究家京极夏彦和多田克己,以及村上健司和山本弘等作家,都认为树木子并非是古来传承的妖怪,而是水木茂创作出的近代妖怪,虽然水木茂本人对此并未做出任何说明。
第三十三夜 野寺坊
山上是寺庙,山下是小村。
山上的寺庙旁涌出的泉水,绕了好大一个弯,流进了距离小村很远的河流中。
所以小村中的村人们不去理会泉水,它们凿了井,他们以为,井水无穷无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没有必要费时费力去挑泉水。
土壤肥沃,水源充足,村人的生活富足。
衣食无忧,所以村人安逸得不知道感激神明,他们从来不去山上的寺庙拜上一拜,或烧上一柱香,更别提布施。他们只听着山上寺里传来的钟声,朝暮回荡在耳边,生活惬意。
据说,因为寺庙断绝了香火,那寺中的住持郁郁而终,寺庙便成了废寺。
可是,山上寺中传来的钟声却始终未曾间断,每日每夜,钟声总是准时回荡在空气中,悠远绵长。
村人没有在意寺庙里的传说,他们依然安逸地生活着,享受这得天独厚的沃土。
可是,有这么一天,早起去井边准备挑水炊饭的村人发现,井中,空了,滴水不剩。
那些清凉甘甜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井水,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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