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谷子直皱眉头,似大感为难。干将淡然一笑道:“娘子不须悲伤,生死有命,只要能保住你母子生命,干某虽一死又有何憾哉!”
莫邪抽泣不止,向鬼谷子苦苦哀求,直把鬼谷子弄得心烦意乱,心中不由道:“干大哥夫妻恩爱,孩子又将出世,可怜却难睹亲父的慈爱,那吴王阁间,怎地如此蛮横,铸剑不成,便要灭人一族?这等凶人,显然又比那吃人的老树妖可怕多了。”
莫邪仍在哭泣不止,干将反而安慰着她,鬼谷子见状,心中又老大不忍,不由发狠道:“虽然师傅老子曾道乾坤运行,不可逆转,人之命运,更不可更改,但眼见我鬼谷子出道便碰上这等不平事,遇上这对可怜夫妻,说不得也要与这乾坤运命斗上一斗,看能否把其中的玄关冲破。”
鬼谷子心中发狠,意念顿生,心中不由接连掠过“龙破乾坤”、“龙化乾坤”诸武,他眼神不由一亮,暗道:盘龙既然可以破解乾坤,那大地潜龙为什么不可以逆转厄运?且看潜龙地脉,是否可以改变干氏一脉的悲惨命运。鬼谷子这般转念,便不待莫邪再苦苦相求,决然道:“干大嫂莫悲伤,我鬼谷子身世凄凉,曾发誓救助天下所有凄凉人,今日适逢其会,身负乾坤大法,便试试与那暴君吴王阁间斗上一斗吧!也且看能否替干大哥化解厄运!”
莫邪一听,连忙向鬼谷子道谢,干将却叹了口气,苦笑道:“吴王阁问手掌千军万马,精英武士汇集如云,少侠你虽神功盖世,亦决难与一国之君抗衡吧……再说干某的大祸已临,炉中灵剑若铸造不成,三日后便届三月限期,吴王令旨飞下,干某一门,便十个人头也掉下了,更别说什么去化解厄运。哎!”
莫邪不肯放过一线希望,向干将鸣道:“鬼少侠既然是老子的嫡传弟子,何等样人!
总会有妙法施救,相公又何必先自气馁,挫折自家信心一个志!”
干将苦笑道:“蚂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但事到如今,委实已生无可生,我才萌以身殉剑之念,不然,如何保住你母子二人生命?”
鬼谷子心中暗道:“莫邪虽是女子,有女子喜流泪的弱点,但与她的夫郎干将比较起来,她的性子其实坚强多了,人一死不难,最难的是如何在逆境中求生.就凭此点,莫邪比干将便稍胜一筹了;”鬼谷子这般转念,助干将夫妇解脱厄运的心念便更坚决,暗道:目下最重要的是先行争取施救的时间,这就必须助他练成宝剑,向吴王阎间交差,然后才可从容行事,鬼谷子转念及此,眼神喜地一亮,他忽然向于将道:“干大哥,你刚才说,若金铁不销熔,以人委之即可,这于是谁说的?”
于将苦笑义;”这是恩师临绔前口授,也是他总结毕生铸剑经验之谈,必然有其真知卓见。”
鬼谷子眼前忽地闪现乾坤决中’龙化乾坤”一式,心中便登时雪亮,他微微一笑道:“于大哥的师傅,想必是铸剑奇人,他所说的金铁不销熔,以人委之这话,自然有其道理,不过,人的包含物很多,四肢躯体固然是其中之一,但毛发、指甲一类微小物体,岂非亦人体一部份?干大哥为何不从这点去思索?”
干将一听,怔怔的沉吟不语,他以身殉剑的绝望之法,似乎尚未转过弯来。莫邪却眼珠一转,当即毫不犹豫,立刻拔出利剪,剪下自己的头发和指甲,投入炉中。但听轰的一声响,烘炉中的金铁立刻便销熔,不久金铁便沸腾了。干将一见,精神登时一振,向鬼谷子深深一揖道:“多谢少侠指点,若因此练成宝剑,便犹如救了干氏一门生命矣!”
鬼谷子微笑道:“谢我什么?全亏干大嫂聪慧而已!”
不知不觉,鬼谷子在干将夫妇炼剑的烘炉旁边,已逗留了整整半个晚上,他暗松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是寻吃来的,这一下醒悟,肚子便咕咕的响得更厉害了。他到底还是大孩子,当专注的心神一松,脸上便露出令人可笑又可怜的馋相来了。干将此时见金铁销熔,宝剑或可炼成,生机已露,登时精神大振,跑过去挤力猛拉风箱,加大火力,以求一举铸成宝剑。莫邪心细如发,人又聪慧,一见鬼谷子的模样,便立刻明白鬼谷子的心意,暗道:他必定是过不了“君子不乞人之食”这一关口了,她也不去点破,只若无其事的忽然道:“相公,妾今早留下的两块烧饼,若你不吃,又无人吃,便白白浪费了,这却如何是好?”
干将这时正拼力猛拉风箱,莫邪的说话声不大,似乎并非向他说的,他又如何听得到?莫邪也不理干将是否听见,又接连说了两次,末了更气道:“哎,白白浪费了真可。潜,须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莫邪说的话,鬼谷于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见干将不答话,心中不由暗道:假如我有一位干大嫂这样的娘亲,不,或者是姐姐,又或者是如干大哥、干大嫂这般的神仙侠侣,饥饿时有人招呼,那该多美妙?这干大哥身在福中不知福,怎的不答话?鬼谷子这般思忖,肚子响得更厉害了,终于忍不住。悄声道:“干大嫂,你莫叹惜,假如真的没人吃,我鬼谷子便替你吃了吧!”
干大嫂轻轻一笑,道:“既然鬼少侠肯帮这个忙,那便多谢你了!”她说着,也不待鬼谷子再有所表示,立刻转身走入烘炉侧的一间用竹搭成的屋子,很快又走了出来,她手上拿着两块烧饼。烧饼热腾腾香喷喷的,显然是新鲜的,说不定还是干将夫妻俩人的晚餐。莫邪把烧饼递给鬼谷子,还端上一大碗白粥。鬼谷子此时饿极了,也不去思索这白粥烧饼到底是否人家吃剩的,他接了过来,呵呵的一笑:“干大嫂,帮这个忙,我鬼谷子很愿意!”说着也就大嚼起来,既然是帮忙吃,鬼谷子有这个借口,吃得也就分外香甜。莫邪见了,微叹口气,走进竹屋,又拿来两块烧饼,故作轻松好道:“鬼少快既然这般愿意帮忙,便把这个忙帮到底吧!”
鬼谷子正吃得高兴,很快便把两块烧饼啃光了,正嫌稍少了一点,一见又有“忙”可帮,连忙笑道:“是,愿意,愿意极了!这个忙好帮极了!”
鬼谷子很,快又把两块烧饼吃得一干二净,那碗白粥也呼嘻嘻的喝进肚子里,他把油嘴一抹对,拍了拍肚子,笑道:“舒服!
舒服!我鬼谷子三年来,未尝过这种暖洋洋的滋味了……咦?对了,这烧饼的味道这般美妙,为什么干大哥他不肯吃?而巨白粥的味道也好极了,干大哥当真身在福中不知福!”
莫邪这时才微叹口气,。悄声道:“你干大哥并非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并非不肯吃,而是不忍吃,也不能吃!哎,不说这些啦!”
莫邪似有满腔愁苦,但一想说出来徒惹鬼谷子难过,便住口不说了。鬼谷子心中本就灵慧已极,他刚才不过是饿昏了头,才一时忽略了其中的奥秘,此地他一听莫邪的话,再一看她的神色,便忽然豁然而悟,他不禁失声道:“原来我吃的并非吃剩的,而是干大嫂你一家子的晚餐!你为了令我吃得心安,才故意这般说的,我吃了你们的晚餐,你们今晚吃什么?”
莫邪不料鬼谷子灵慧如此,立刻就被他瞧破了自己的窘况,心道:这大娃儿神眼惊人,如何瞒得过他,无奈苦涩的一笑道:“少侠不必难过,我夫妻俩是成年人,便少吃一顿,挺一挺便挨过去了。”
鬼谷子急道:“这不行啊,干大嫂快去另做,这看炉火的功夫,我代替你便了。”
莫邪不由微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少侠,我夫妻俩的口粮,便只剩这四块烧饼和一碗白粥了,要待三日后交出宝剑,期望吴王阁问有些打赏,才有活命口粮了……”莫邪说着.悲从中来,不由味嘘不已。鬼谷子登时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喃喃道:“不妙!不妙,大大不妙!我一下子便把你们大小三人三日的口粮吃了,这却如何是好,这三日的时光你们怎么挨过去?但你们既然以铸剑为生,为什么不把其他铸出的剑器卖了,好换回活命的口粮?”
莫邪苦笑道:“吴王阁问有令旨下,但凡是我夫妇铸出的刀剑,民间一律不准买卖,只能卖给他阁间一个人,违令者杀毋赦,这令旨一下,吴国境内,还有谁敢买干氏的剑器?而且吴王事先也只准我夫妇俩带备三个月的口量,吴国境内,皆贴了告示,不准卖粮食给我们夫妇。”
鬼谷子吃惊道:“那吴玉为什么只准你们带三个月口粮?”
莫邪苦笑道:“吴王说,三月乃铸剑限期,三月内着铸成剑,他自然有赏,三月内若铸造不成,那就算有万斤粮食,我夫妻俩也没法吃了!”
鬼谷子道:“为什么没法吃?”
莫邪咬牙道:“三月限期一到,剑铸不成,我夫妻俩的人头便须落地,人的脑袋掉下了,还用去吃口粮吗?”
鬼谷子一听,不由怒道:“不料世间竟有如此凶残的君主……
倒是我鬼谷子把你夫妇俩害苦了,我真该死,怎能一口吃掉了人家活命的口粮!”
莫邪反而安慰鬼谷子道:“少快不必内疚,也千万莫生怒乱嚷,这山上隐有吴王派来监视我夫妻的密探,若传到吴王耳中,你还有命吗?只须在这三日内铸出剑来,我夫妻便有希望了。”
鬼谷子一听,登时作声不得,他并非怕了吴王那些密探,他自信打不过逃走必定可以,但如此一来,侵害了干大哥夫妻俩了。鬼谷子心念电转,暗道:为今之计,只有助于大哥夫妻尽快铸出宝剑,他夫妻才有生路了。鬼谷子心中这般转念,意生则真气激荡,乾坤诀中的“大地演衍”一式,自然而然浮于脑中,他眼珠一亮,暗道:大地潜龙,可令一国之运演变,难道便不能造就区区一柄剑器吗!鬼谷子目中忽尔精光四射,因为他忽然想起师傅老子当日曾以“请龙大法”,助他以龙气打通全身经脉,内力足抵百年苦练,同时又以潜龙镇压老树妖的邪戾凶气,一箭双雕,惊天动地。鬼谷子心想:师傅既能以请龙大法,助我鬼谷子成功,鬼谷子今日为甚不能以此大法,助干大哥夫妇铸出宝剑,以解厄运?这便算是鬼谷子报答人家一饭之恩的酬劳吧!鬼谷子当下心意已决,他忽然飞身而起,一掠而上旁边三十丈巨石之巅,顺烘炉所在的方位,向四面八方审视一番,心中不由墓地一沉。
但见此峰气势雄厚,来龙踊跃奔腾,前面依山朝水,秀丽之极,但秀丽则秀丽矣,却是花假之地,大地潜龙,自北而来,闪避此峰而去,此峰恰处真龙之旁,绝非旺地,用之必家破人亡!鬼谷子又向烘炉四周审视,只见炉口座东向西,心中又猛吃一惊,暗道:按“寻龙乾坤决”中伏表八卦方位,东属震、西属兑,座东向西,即座震向兑,又“坤变为震”、“坤”即地也,地若震则根基动摇,炼剑烘炉,恰处大凶绝命之位。鬼谷子不由摇头叹息道:“大格花假,小格败绝,干大哥选此山炼剑,炉位不辨吉凶,于此炼剑,岂得不凶煞败绝,就算侥幸成事,炼成宝剑,其煞气亦必危及主人,干氏一门,行将灭绝矣……
这却如何是好?”
鬼谷子转念又暗想:师傅老子曾屡戒勿逆天机,如此大凶大险之地,干氏一门,分明气数已尽,若横加逆转,岂非触犯天条,祸及我鬼谷子一生么?但若撒手不理,则铸剑世家,干氏一门,势将灭绝!这却又如何是好?鬼谷子霎间心念电转,不由一阵犹豫,凝立巨石之上,片刻僵住不动。下面的莫邪见状,轻声叫道:“鬼少侠!可瞧出什么妙法施救么?”
鬼谷子一听,蓦地想起莫邪已怀身孕,若有什不测,肚腹内小生命,亦必惨遭祸害,鬼谷子念及此处,不由咬牙暗道:鬼谷子啊鬼谷子!你曾发誓救助天下可怜人,这未及见天日的小生命,是最可怜的事,你难道因一己私利,便坐视不救?这还算什么走江湖行侠仗义?算什么乾坤潜龙发脉之祖?呸!这简直比天下最胆小自私的人也不如。鬼谷子排命寻找理由借口,为自己冒犯天条辩解,又狠狠咒骂了自己的人性劣根一会,便一跃而下,掠到莫邪面前,毅然决然的道:“干大嫂放心,情势虽然凶险,但有鬼谷子在此,决不会坐视干氏一门任由运命摆布!”
莫邪一听,心中又惊又鼓舞,暗道:他此时神情肃穆,意态决然,哪像一位大娃儿!倒似一位行侠江糊的大侠士,果然不愧是得道乾坤老祖的传人,我夫妇俩有幸遇上他,当真是如逢救星了,但他言中隐隐露出忧虑,莫非大数注定,干氏一门难逃此劫数吗?莫邪心中惊喜参半,忙道:“多谢鬼少侠慨伸援手相救,但不知少侠有何妙法,助干氏一门脱此厄运?”
鬼谷子微一沉吟,便忽然道:“请问干大哥生辰八字若干?”
莫邪对夫郎的生辰八字,自然一清二楚,当下不假思索便道:“相公乃景王六年三月初七亥时出世。”
鬼谷子沉吟道:“景王六年即庚寅年属虎,虎不容于龙,时正丙辰年属龙,龙虎相克,今年对于大哥来说乃大凶之年。”
莫邪惊道:“有什么法子解救?”
鬼谷子不答,却又道:“那干大嫂生辰八字若干?能见告吗?”
莫邪一听,俏脸不由一红,她虽为人妇,但年方虚渡二十,比鬼谷子其实大不了多少,而且俗例相戒,女子的生辰八字,绝对不宜向陌生男子随便直道。不过莫邪到底是江湖儿女,目下情势紧逼,也不容她忸泥作态,便坦然道:“妾身乃景王十二年五月初三寅时出世!”
鬼谷子微一沉吟,脸上忽有喜色,道:“景王十二年即丙申年属猴,猴乃乾坤大地之祖,正好承接大地潜龙之脉气!当真是十凶一吉,百浊一清,干氏血脉有救矣!”
莫邪一听,不由大感惊奇,不知鬼谷子在弄什么玄虚把戏。鬼谷子也不理莫邪的反应,他仰头向天空一看,立刻沉声道:“子时将届矣!此乃雨辰龙年潜龙龙气至旺之时,成败得失,干氏一门吉凶祸福,便全凭此一举矣……干大嫂,你。快去炉的西面一丈远处坐下,切记坐西向东,与熔炉座向相反!”
莫邪忙道:“为甚定要坐西向东,与熔炉方位相反?”
鬼谷子沉声道:“东乃震位,绝命大凶,西乃兑位,生气大旺,因此坐西向东或可逃过血灾之危!”
莫邪一听,不由大惊道:“那相公此时正好坐在炉口,拉动风箱,岂非座东向西,坐正大凶绝命之位?为甚不能令他亦同坐西位,逃过此劫?”
鬼谷子知干将、莫邪患难夫妻恩爱,决不忍自己独坐,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干大哥凶险败绝之数已定,夫复何言?西位生气至旺,但时值龙年,龙虎相克,虎年之人,决不能坐上西位,唯猴年之人,方可坐上也,况且干氏一门,皆逢大凶劫数,但能保住干门一点血脉,已属万幸,稍一不测,便当满门灭绝!干大嫂千万莫再犹豫,速速坐上西位。”
莫邪此时对鬼谷子甚为信服,但因此更不忍抛下干将而独自走去“西面生气之位”,她痴痴的望着在炉口旁的干将,不肯移动脚步.倒似是生离死别之时了。八团紫气冉冉飘到峰谷这面熔炉上空,忽然呼的一下汇聚成团,再四周幻化开来,赫然是一尾紫色的云龙,紫色云龙盘旋一会,先是突然一沉,在莫邪所坐的西方兑位降了下去。凝住不能稍动,(少了一句)怕好心人反坏了大事矣;不料紫色云龙撞上莫邪肚腹之处,莫邪却绝无痛苦,反觉肚腹之处一阵暖洋洋的,如沐甘露,心中忽然再无任何恨怨哀伤,但感心境一派祥和,她登时呆呆的一动也不想动了。紫色云龙向莫邪的西方花位一沉,不久又飘然而升,直抵熔炉上空,绕炉急速的旋统起来,忽地一分为二,向熊熊的炼剑炉一沉而进,其势快如闪电。鬼谷子一见,当即厉声高颂道:“龙气入炉,造就千古名剑,消灭解祸,除尽天下妖邪……”鬼谷子颂喝声未落,半空中忽地响起两声惊雷,隆隆回响,犹如虎啸龙吟。此时干将正排力猛技风箱,加大炉中火力,企求尽快炼出宝剑,好向吴王阁间交差,他对鬼谷子和莫邪的动作,竟然毫不知情。沉雷声刚刚响过,炼剑炉内突然射出两道紫光。强烈无比,划破夜空,直冲霄汉。随即一阵金铁交鸣的尖啸,炼剑炉突然沉寂,连熊熊的烈火也最后熄灭了。干将不明究竟,眼见炉火突然熄灭,惊急交集,不由仰天长叹道:“炉火无风自媳,剑铸不成,此夭亡我干氏一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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