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如此效忠,却换来这样的下场,当然不公平;然而,他的死却也是老早埋下的“必然”,关键点何在?
  想当然耳。英宗一定很恨他。被放回来的前皇帝,留在宫中和已经即位的弟弟(后来的明代宗)斗法——继位的代宗一直想把英宗干掉,却下不了手。坐冷板凳的英宗也一直想要恢复王位,只是苦无机会。
  代宗生病时,英宗的机会来了。一群宦官把被幽禁在南宫的“前皇帝”英宗迎了回来,发动宫廷政变,重拾王位。本来就不太英明的英宗一上台,当然要给这个只顾国家、不顾他性命的大忠臣于谦一个教训,立刻把谋反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于是,不顾人民如何拥戴于谦,于谦还是被斩首示众!
  善于指挥千军万马的于谦,也是明代著名的诗人,他有首诗叫做《石灰吟》,以石灰来自喻,写得铿锵有力:“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间!”
  只可惜,这首诗真成了他悲剧的写照:千锤万击之后,粉身碎骨。一直到他死后第八年,才有人帮他平反。看“土木堡之变”的历史故事时,我总会叹息,于谦虽然“求仁得仁”,但他的噩运种子其实是自己一手埋下的。
  如果我是于谦,我应该会在英宗被放回国时,心狠手辣地建议新皇帝“杀了英宗”,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能有两个君,在两个皇帝的斗争下当官,就好像在养着两只老虎的兽栏里讨生活一样。
  可惜,忠肝义胆的于谦,心眼里不会有我这么阴狠的想法。他没有错,错只错在不顾虑人性底部的幽微阴暗的运作,送掉一条命,落得天下同一叹!
  (一剪梅摘自《台港文学选刊》2008年8期图/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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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残忍论

作者:蔡康永




  恋爱的时候,残忍是应该的,因为爱情的凶猛,状况每次都不同,像各种从古代活下来的兽。
  恋爱的时候,残忍是不应该的,因为在爱情里,大家冷冷硬硬的心,都会变得脆弱,像玻璃在火焰里只顾得变柔软,变缠绵,不知道空气很快就会冷,自己很快就要在冷空气中,变得透明而薄脆。
  残忍是应该的,因为爱情的基本动作是说谎。面对谎言,必须随时警戒,随时准备要揭穿。虽然,大部分人舍不得。
  残忍是不应该的,因为爱情的基本动作是说谎。揭穿谎言,是无意义的事,就像玩“大富翁”的人,揭穿彼此手里握的是假钞一样。
  残忍是应该的,尤其是在别人绝望地爱你,而你绝望地不爱别人时。
  残忍是不应该的,尤其是在别人绝望地爱你,而你绝望地不爱别人时。
  你应该残忍,如果两人的关系开始无意识地生长,像指甲那样,你就取出剪子来,把多余的部分剪掉。不剪,就会累积许多污垢。
  你不应该残忍,残忍到像剪指甲的心情。很多人都让指甲生长,累积污垢的话,就用鲜艳的指甲油涂抹、变成美丽的样子。
  爱情需要的,是同样的处理方式。
  应该残忍,因为爱情经常是生死攸关的战争。不应该残忍,是因为对手经常是已经退役的伤兵。
  (阿紫摘自《江门日报》2008年8月26日图/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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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教授的欲望

作者:李家同




  吴教授是一位非常讨人喜欢的人,他老是笑脸迎人,也很少讲令人不太愉快的话。可是我注意到他最近有时忽然会有一种不舒服的表情,只是这种表情很快地就消失了。
  我直截了当地问吴教授是怎么一回事,他告诉我他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会忽然感到头痛,他去看过各种医生,也做过各式各样的检查,却一点毛病也查不出来。
  我决定帮助吴教授解这个谜。我给吴教授一个小小的录音机,叫他每天随身带着这录音机,一旦头痛就对着录音机将当时周遭的情形描述一下。
  三个月以后,吴教授给了我一盒录音带。我一听再听,终于发现了吴教授每次头痛以前,的确有人做了一件事。这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别人根本无所谓的,但吴教授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敏感。
  我决定再对吴教授作进一步的研究。我知道吴教授这个头痛的毛病是最近两年的事,而吴教授在我们学校里服务就只有两年。我又注意到吴教授来本校教书以前,曾经在非洲的一个难民营整整服务了一年,只是吴教授好像很少和我们谈到他在非洲服务的经历。
  我知道吴教授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在非洲难民营服务,一定会记日记,所以我向他索取他在那里记的日记,我拿到日记以后,开始仔细地阅读,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现在轮到我来对症下药了。
  有一天,我和吴教授都要到科研会去开会,回来的时候,吴教授在车上睡着了,我悄悄地将车子开到一家孤儿院去。我对这家孤儿院很熟悉,院里有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极为可爱,喜欢叫人家抱他。我每次去,他一定会要我抱。我一下车,他就冲了过来,叫我抱他。我抱起了他,他又发现了吴教授。吴教授年轻而又可爱可亲,这个小鬼立刻见异思迁,伸出双手要吴教授抱。而吴教授忽然紧张起来了,似乎很想逃避,但是旁边很多人看着他,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抱起了这个可爱的小孩。
  小男孩并没有觉察到吴教授的表情,他紧紧地抱住吴教授,将他的头靠在吴教授的肩膀上,一副舒适而满足的模样。
  吴教授的紧张表情慢慢地消失了,他抱着孩子离开了我。我注意到他拿下了他的眼镜。我知道什么原因:他的泪水流了出来。
  我介绍吴教授到一个中途之家去做义工,那里有一些曾经误入歧途的青少年。这些年轻人当然崇拜吴教授,他学问好,又会打棒球,游泳也游得好,所以一夜之间,吴教授成了他们的偶像,有什么问题,都会告诉吴教授。吴教授知道自己并非辅导专家,并不乱给意见,但他至少让这些孩子们有一个诉说内心话的管道。
  吴教授仍然带着那个录音机。又三个月过去,他来告诉我他要交白卷了,因为他已不知头痛为何物矣。
  当初我听吴教授录音带的时候,发现每次吴教授头痛之前,都曾有人咳嗽过,虽然是很轻微的咳嗽,但是吴教授仍然听到了。他只要一听到咳嗽的声音,就会感到头痛。
  为什么吴教授会对咳嗽如此敏感呢?我知道吴教授曾去过非洲,果真在他的日记中,发现了一段可怕的经验:他照顾的一个难民小男孩,病死在他的怀中,临死前,这个小男孩不停地咳嗽。吴教授的日记中清楚地记录了这件事。我注意到,吴教授非洲之行的日记到此事件为止,以后就不再记了,可见他心灵受创伤的严重性。
  吴教授在大学里一直是幼幼社的社员,也一直喜欢小孩子,这次事件以后,吴教授怕看到小孩,也就不再做义工。但他这种逃避做好事的态度却使他的良心更加不安,反而使他对咳嗽敏感。那个可爱的小男孩要他抱,使他忽然感到照顾小孩子多么令他高兴;他重回做义工的生涯,也使他知道自己仍是个好人,不再对咳嗽敏感了。
  吴教授告诉我,那天早上去上班,那位病重的小男孩在临死以前,要他抱。当时这个小男孩已是骨瘦如柴,但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紧紧地抱住吴教授达两个小时之久。小男孩的咳嗽越来越轻,抱的力气也越来越弱。等到他离开人世,吴教授已经快崩溃了。
  吴教授又告诉我,自从那个小男孩紧紧地抱住他而又死去以后,他就不再敢抱小孩子,连他姐姐的孩子他也不敢抱。
  吴教授说他有一种欲望,那就是帮助别人。他在大学里,一直活得很充实,因为他参加了各种服务性的社团,这使他这方面的欲望得到满足。非洲之行,使他不敢再做义工,他说他简直变成了一个禁欲主义者,也就是这样的禁欲,使他感到十分的痛苦,因为他认为他自己不做好事,不是个好人,这种不做好事的罪恶感使他对咳嗽非常敏感。
  吴教授在孤儿院里抱起小男孩以后,重新感到爱人的快乐,决定再回去做义工,这下他发现自己不是个坏人,而仍是个很愿意帮助别人的人。他的助人欲望终于得到满足,头痛也就消失了。
  我们常常以为欲望不是好事,我们常听到老师叫学生克制自己的欲望。但吴教授说得对,我们都有一种潜在的欲望:想去爱人,想去关怀别人,也想去做些善事。我们这种欲望如果不能得到满足,是不会快乐的。吴教授就是一个好的例子。
  (麻连飞摘自《台港文学选刊》2008年第8期图/迟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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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隆的囚徒

作者:余秋雨




  在欧洲,古堡比比皆是,但一见这座,谁也挪不动步了,于是哐当一声,槌下如锤。
  这古堡有一种很深的气韵。与欧洲其他风景点的售货部一样,这里出售的一切都与眼前的景物直接有关。我在这里看到了古堡在各种气候条件下的照片,晨雾里,月色下。照片边上有一本书,封面上的标题是CHILLON,不知何意,下方的照片正是这个古堡,可见是一本介绍读物,连忙抽一本英文版出来问售货部的一位先生,他说这正是古堡的名字,按他的发音,中文可译作希隆,那么古堡就叫希隆古堡。
  全书的大部分,是“希隆古堡修复协会”负责人的一篇长文,介绍了古堡的历史,此外还附了英国诗人拜伦的一篇作品,叫《希隆的囚徒》。修复协会负责人在文章中说,正是拜伦的这篇作品,使古堡名扬欧洲,人们纷纷前来,使瑞士成了近代旅游业的摇篮,而这个古堡也成了瑞士第一胜景。
  这本薄薄的书要卖七个瑞士法郎,很不便宜,却又非买不可。我找了一处空椅坐下粗粗翻阅,才知道,眼前的希隆古堡实在好生了得。
  书上说,这个地方大概在公元九世纪就建起了修道院,十三世纪则改建成了现在看到的格局,是当时封建领主的堡垒式宅第。住在这里的领主一度权倾四方,睥睨法国、意大利,无异于一个小国王。城堡包括二十多个建筑,其中有富丽堂皇的大厅、院落、卧室、礼拜堂和大法官住所,一度是远近高雅男女趋之若鹜的场所。底部有一个地下室,曾为监狱,很多重要犯人曾关押在这里,拜伦《希隆的囚徒》所写的,就是其中一位日内瓦的民族英雄波尼伐。
  拜伦说,波尼伐的父亲已为自由的信仰而牺牲,剩下他和两个弟弟关押在这个地下室里。三人分别锁在不同的柱子上,互相可以看到却不可触摸……
  拜伦开始描写的,是波尼伐和两个弟弟共处一室的可怕情景。照理三个人关押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好一点儿,但事实上,彼此不能动弹却要用容颜和声音互相安慰,比什么都残酷。
  先是各自讲着想象中的一线希望,一遍又一遍。很快讲完了,谁都知道这种希望并不存在,于是便讲故事。兄弟间所知道的故事大同小异,多半来自妈妈,却又避讳说妈妈。讲最愉快的故事也带出了悲音,那就清清嗓子用歌声代替,一首又一首,尽力唱得慷慨激昂。唱了说,说了唱,谁停止了就会让另外两个担心,于是彼此不停。终于发现,声音越来越疲软,口齿越来越不清,互相居然分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了,只觉得那是墓穴中嗫嚅的回声。
  波尼伐天天看着这两个仅存的弟弟。大弟弟曾经是一位伟大的猎人,体魄健壮、雄蛮好胜,能够轻松地穿行于兽群之间,如果有必要与大批强敌搏斗,第一个上前的必定是他。谁知这个黑牢他最无法忍受,让他这样一位勇士不能跨出一步是最惨的酷刑,他快速萎谢,走向死亡。波尼伐多么想扶住他,抚摸着他渐渐瘫软、冰冷的手,却不能够。狱卒把这个弟弟的遗体浅浅地埋在波尼伐眼前的泥地下,波尼伐恳求他们埋到外面,让阳光能照到弟弟的坟地,但换来的只是冷笑。于是,那片不长鲜花的浅土上悬着空环的柱子,就成了谋杀的碑记。
  小弟弟俊美如母亲,曾经被全家疼爱。他临死时只怕全家最后一个活人——哥哥波尼伐难过,居然一直保持着温和宁静,没有一声呻吟,只吐露他短暂生命中留下的最快乐的几个句子,后来变成了几个单字,以便让哥哥在快乐中支撑下去。当他连单字也吐不出来的时候,就剩下了轻轻的叹息,不是叹息死亡将临,而是叹息无法再让哥哥高兴,直到叹息也杳不可闻。
  两个弟弟全都死在眼前,埋在脚下,这使铁石心肠的狱卒也动了恻隐之心,突然对波尼伐产生同情,解除了他的镣铐,他可以在牢房里走动了。但他每次走到弟弟的埋身之地,便仓皇停步,战战兢兢。
  他开始在墙上凿坑,不是为了越狱,而是为了攀上窗口,透过铁栅看一眼湖面与青山。他终于看到了,比想象的还多,湖面有小岛,山顶有积雪。一切都那么安详。
  在不知年月的某天,波尼伐被释放了,但这时,他已浑身漠然。他早已习惯监狱,觉得离开监狱就像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和隐居之地。他奇怪,蜘蛛和老鼠这些年来一直与自己相处,自己在这个空间惟独对它们可以生杀予夺,可见它们的处境比自己还不如,但奇怪的是,它们一直拥有逃离的自由,为什么一直不逃离呢?
  迟来的自由,换来的是涩涩的苦思,长长的叹息。
  如果真像人们说的那样,希隆古堡因拜伦的吟咏而成了欧洲近代旅游的重要起点,那么,我们真要为这个起点所达到的高度而欣慰。
  寓言化了的《希隆的囚徒》或许会告诉人们:自由与自然紧紧相连,它们很可能同时躲藏在咫尺之外;当我们不能越过咫尺而向它们亲近,那就是囚徒的真正含义。
  也许它还会说:人们不可能在不自由的空间里互助互慰,即便有心,也只能一起枯萎。
  也许它还会说:人人都可能被囚禁着,也可能习惯于囚禁,但总有那一丝不同于虫鼠的渴望,终于凿壁临窗,慌然一窥,获得释放。
  ……
  这些当然已与拜伦本义无关。许多诗文的后世效果,并非出自作者当初的期盼。但历史,还是强硬地把它们的某种精神变奏,融进了人们纷至沓来的脚步间。
  为此,瑞士应该永远地感谢拜伦。一个人即便是天生丽质,如果没有众多爱怜目光的濡养,也会无觉无明,自生自灭;瑞士也是同样,如果没有那么多旅游者,它就会美得寂寞、富得枯燥。拜伦不经意地改变了这一切,但瑞士历来沉静寡言,不太会感谢人。那我们也不必强求,好在拜伦从不在意。
  (张家瑞摘自《出走十五年》图/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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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大男孩的悲伤

作者:欧阳林




  从没见过如此破碎的一个头。小女孩在模糊的血肉中不能成型的脸,让人惊魂不定。
  和我一起值班的小李试着要在她的喉咙里插上一根管子,以便接上呼吸器,但她的牙床早已弯曲,管子在血泊中不管怎么弯,都插不进去。他要我接手,我忽然胆怯,抖动的手不敢伸过去。
  我对他说:“你再试一试吧!”生怕那支离破碎的脸骨,随时会因为我的用力而再度向内凹陷。
  我到外面去解释病情。
  急救室门外站着焦灼的一群人,彼此间似乎都有些亲戚关系。我一走出来,一个穿着鲜黄外套的大男孩立即抢到我面前,问我:“医生,怎么样?”大男孩看起来还很年轻,可能只有二十岁。
  我回答说:“头骨破碎成这个样子,大概活不成了!”
  他听了立即拉着我的手,惊惶失措,反复地叫:“医生,医生……”
  见他衣服上有被擦破的痕迹,耳朵和脸上也沾了些血,我猜想他就是这起车祸的肇事者,现在只能无力地面对这血肉模糊的惨剧。
  周围的人痛哭失声,激动地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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