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
阿朱甚是惊奇,说道:“我只是开开玩笑。你从西夏人手
里救了我和阿碧,我两个都好生感激。我又见那些叫化子待
你这样不好,心想乔装了你,去解了他们身上所中之毒,让
他们心下惭愧,也是好的。”叹了口气,又道:“哪知他们在
聚贤庄上,仍然对你这般狠毒,全不记得旧日的恩义。”
乔峰脸色越来越是严峻,咬牙道:“那么你为何冒充了我
去杀我父母?为何混入少林寺去杀我师父?”
阿朱跳了起来,叫道:“哪有此事?谁说是我杀了你父母?
杀了你师父?”
乔峰道:“我师父给人击伤,他一见我之后,便说是我下
的毒手,难道还不是你么?”他说到这里,右掌微微抬起,脸
上布满了杀气,只要她对答稍有不善,这一掌落将下去,便






有十个阿朱,也登时毙了。
阿朱见他满脸杀气,目光中尽是怒火,心中十分害怕,不
自禁的退了两步。只要再退两步,那便是万丈深渊。
乔峰厉声道:“站着,别动!”
阿朱吓得泪水点点从颊边滚下,颤声道:“我没……杀你
父母,没……没杀你师父。你师父这么大……大的本事,我
怎能杀得了他?”
她最后这两句话极是有力,乔峰一听,心中一凛,立时
知道是错怪了她,左手快如闪电般伸出,抓住她肩头,拉着
她靠近山壁,免得她失足掉下深谷,说道:“不错,我师父不
是你杀的。”他师父玄苦大师是玄慈、玄寂、玄难诸高僧的师
兄弟,武功造诣,已达当世第一流境界。他所以逝世,并非
中毒,更非受了兵刃暗器之伤,乃是被极厉害的掌力震碎脏
腑。阿朱小小年纪,怎能有这般深厚的内力?倘若她内力能
震死玄苦大师,那么玄慈这一记大金刚掌,也决不会震得她
九死一生了。
阿朱破涕为笑,拍了拍胸口,说道:“你险些儿吓死了我,
你这人说话也太没道理,要是我有本事杀你师父,在聚贤庄
上还不助你大杀那些坏蛋么?”
乔峰见她轻嗔薄怒,心下歉然,说道:“这些日子来,我
神思不定,胡言乱语,姑娘莫怪。”
阿朱笑道:“谁来怪你啊?要是我怪你,我就不跟你说话
了。”随即收起笑容,柔声道:“乔大爷,不管你对我怎样,我
这一生一世,永远不会怪你的。”
乔峰摇摇头,淡然道:“我虽然救过你,那也不必放在心






上。”皱起眉头,呆呆出神,忽问:“阿朱,你这乔装易容之
术,是谁传给你的?你师父是不是另有弟子?”阿朱摇头道:
“没人教的。我从小喜欢扮作别人样子玩儿,越是学得多,便
越扮得像,这哪里有什么师父?难道玩儿也要拜师父么?”
乔峰叹了口气,说道:“这可真奇怪了,世上居然另有一
人,和我相貌十分相像,以致我师父误认是我。”阿朱道:
“既然有此线索,那便容易了。咱们去找到这个人来,拷打逼
问他便是。”乔峰道:“不错,只是茫茫人海之中,要找到这
个人,实在艰难之极。多半他也跟你一样,也有乔装易容的
好本事。”
他走近山壁,凝视石壁上的斧凿痕迹,想探索原来刻在
石上的到底是些什么字,但左看右瞧,一个字也辨认不出,说
道:“我要去找智光大师,问他这石壁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字。
不查明此事,寝食难安。”
阿朱道:“就怕他不肯说。”乔峰道:“他多半不肯说,但
硬逼软求,总是要他说了,我才罢休。”阿朱沉吟道:“智光
大师好像很硬气,很不怕死,硬逼软逼,只怕都不管用。还
是……”乔峰点头道:“不错,还是去问赵钱孙的好。嗯,这
赵钱孙多半也是宁死不屈,但要对付他,我倒有法子。”
他说到这里,向身旁的深渊望了一眼,道:“我想下去瞧
瞧。”阿朱吓了一跳,向那云封雾绕的谷口瞧了两眼,走远了
几步,生怕一不小心便摔了下去,说道:“不,不!你千万别
下去。下去有什么好瞧的?”乔峰道:“我到底是汉人还是契
丹人,这件事始终在我心头盘旋不休。我要下去查个明白,看
看那个契丹人的尸体。”阿朱道:“那人摔下去已有三十年了,






早只剩下几根白骨,还能看到什么?”乔峰道:“我便是要去
瞧瞧他的白骨。我想,他如果真是我亲生父亲,便得将他尸
骨捡上来,好好安葬。”
阿朱尖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仁慈侠义,怎能是残
暴恶毒的契丹人后裔。”
乔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天一晚,明天这时候我还没上
来,你便不用等了。”
阿朱大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乔大爷,你别
下去!”
乔峰心肠甚硬,丝毫不为所动,微微一笑,说道:“聚贤
庄上这许多英雄好汉都打我不死。难道这区区山谷,便能要
了我的命么?”
阿朱想不出什么话来劝阻,只得道:“下面说不定有很多
毒蛇、毒虫,或者是什么凶恶的怪物。”
乔峰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肩头,道:“要是有怪物,那最
好不过了,我捉了上来给你玩儿。”他向谷口四周眺望,要找
一处勉强可以下足的山崖,盘旋下谷。
便在这时,忽听得东北角上隐隐有马蹄之声,向南驰来,
听声音总有二十余骑。乔峰当即快步绕过山坡,向马蹄声来
处望去。他身在高处,只见这二十余骑一色的黄衣黄甲,都
是大宋官兵,排成一列,沿着下面高坡的山道奔来。
乔峰看清楚了来人,也不以为意,只是他和阿朱处身所
在,正是从塞外进关的要道,当年中原群雄择定于此处伏击
契丹武士,便是为此。心想此处是边防险地,大宋官兵见到






面生之人在此逗留,多半要盘查结问,还是避开了,免得麻
烦。回到原处,拉着阿珠往大石后一躲,道:“是大宋官兵!”
过不多时,那二十余骑官兵驰上岭来。乔峰躲在山石之
后,已见到为首的一个军官,不禁颇有感触:“当年汪帮主、
智光大师,赵钱孙等人,多半也是在这块大石之后埋伏,如
此瞧着契丹众武士驰上岭岩。今日峰岩依然,当年宋辽双方
的武士,却大都化作白骨了。”
正自出神,忽所得两声小孩的哭叫,乔峰大吃一惊,如
入梦境:“怎么又有了小孩?”跟着又听得几个妇女的尖叫声
音。
他伸首外张,看清楚了那些大宋官兵,每人马上大都还
掳掠了一个妇女,所有妇孺都穿着契丹牧人的装束。好几个
大宋官兵伸手在契丹女子身上摸索抓捏,猥亵丑恶,不堪入
目。有些女子抗拒支撑,便立遭官兵喝骂殴击。乔峰看得大
奇,不明所以。见这些人从大石旁经过,径向雁门关驰去。
阿珠问道:“乔大爷,他们干什么?”乔峰摇了摇头,心
想:“边关的守军怎地如此荒唐?”阿朱又道:“这种官兵就像
盗贼一般。”
跟着岭道上又来了三十余名官兵,驱赶着数百头牛羊和
十余名契丹妇女,只听得一名军官道:“这一次打草谷,收成
不怎么好,大帅会不会发脾气?”另一名军官道:“辽狗的牛
羊虽抢得不多,但抢来的女子中,有两三个相貌不差,陪大
帅快活快活,他脾气就好了。”第一个军官道:“三十几个女
人,大伙儿不够分的,明儿辛苦一些,再去抢些来。”一个士
兵笑道:“辽狗得到风声,早就逃得清光啦,再要打草谷,须






得等两三个月。”
乔峰听到这里,不由得怒气填胸,心想这些官兵的行径,
比之最凶恶的下三滥盗贼更有不如。
突然之间,一个契丹妇女怀中抱着的婴儿大声哭了起来。
那契丹女子伸手推开一名大宋军官的手,转头去哄啼哭的孩
子。那军官大怒,抓起那孩儿摔在地下,跟着纵马而前,马
蹄踏在孩儿身上,登时踩得他肚破肠流。那契丹女子吓得呆
了,哭也哭不出声来。众官兵哈哈大笑,蜂拥而过。
乔峰一生中见过不少残暴凶狠之事,但这般公然以残杀
婴孩为乐,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气愤之极,当下却不发作,要
瞧个究竟再说。
这一群官兵过去,又有十余名官兵呼啸而来。这些大宋
官兵也都乘马,手中高举长矛,矛头上大都刺着一个血肉模
糊的首级,马后系着长绳,缚了五个契丹男子。乔峰瞧那些
契丹人的装束,都是寻常牧人,有两个年纪甚老,白发苍然,
号外三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心下了然,这些大宋官兵出
去掳掠,壮年的契丹牧人都逃走了,却将妇孺老弱捉了来。
只听得一个军官笑道:“斩得十四具首级,活捉辽狗五名,
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升官一级,赏银一百两,那是有
的。”另一人道:“老高,这里西去五十里,有个契丹人市集,
你敢不敢去打草谷?”那老高道:“有什么不敢?你欺我新来
么?老子新来,正要多立边功。”说话之间,一行人已驰到大
石左近。
一个契丹老汉看到地下的童尸,突然大叫起来,扑过去
抱住了童尸,不住亲吻,悲声叫嚷。乔峰虽不懂他言语,见






了他这神情,料想被马踩死的这个孩子是他亲人。拉着那老
汉的小卒不住扯绳,催他快走。那契丹老汉怒发如狂,猛地
向他扑去。这小卒吃了一惊,挥刀向他疾砍。契丹老汉用力
一扯,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张口往他颈中咬去,便在这时,
另一名大宋军官从马上一刀砍了下来,狠狠砍在那老汉背上,
跟着俯身抓住他后领,将他拉开,摔在地下的小卒方得爬起。
这小卒气恼已极,挥刀又在那契丹老汉身上砍了几刀。那老
汉摇晃了几下,竟不跌倒。众官兵或举长矛,或提马刀,团
团围在他的身周。
那老汉转向北方,解开了上身衣衫,挺立身子,突然高
声叫号起来,声音悲凉,有若狼嗥。一时之间,众军官脸上
都现惊惧之色。
乔峰心下悚然,蓦地里似觉和这契丹老汉心灵相通,这
几下垂死时的狼嗥之声,自己也曾叫过。那是在聚贤庄上,他
身上接连中刀中枪,又见单正挺刀刺来,自知将死,心中悲
愤莫可抑制,忍不住纵声便如野兽般的狂叫。
这时听了这几声呼号,心中油然而起亲近之意,更不多
想,飞身便从大石之后跃出,抓起那些大宋官兵,一个个都
投下崖去。乔峰打得兴发,连他们乘坐的马匹也都一掌一匹,
推入深谷,人号马嘶,响了一阵,便即沉寂。
阿朱和那四个契丹人见他如此神威,都看得呆了。
乔峰杀尽十余官兵,纵声长啸,声震山谷,见那身中数
刀的契丹老汉兀自直立不倒,心中敬他是个好汉,走到他身
前,只见他胸膛袒露,对正北方,却已气绝身死。乔峰向他
胸口一看,“啊”的一声惊呼,倒退了一步,身子摇摇摆摆,






几欲摔倒。
阿朱大惊,叫道:“乔大爷,你……你……你怎么了?”只
听得嗤嗤嗤几声响过,乔峰撕开自己胸前衣衫,露出长毛茸
茸的胸膛来。阿朱一看,见他胸口刺着花纹,乃是青郁郁的
一个狼头,张口露牙,状貌凶恶,再看那契丹老汉时,见他
胸口也是刺着一个狼头,形状神姿,和乔峰胸口的狼头一模
一样。
忽听得那四个契丹人齐声呼叫起来。
乔峰自两三岁时初识人事,便见到自己胸口刺着这个青
狼之首,他因从小见到,自是丝毫不以为异。后来年纪大了,
向父母问起,乔三槐夫妇都说图形美观,称赞一番,却没说
来历。北宋年间,人身刺花甚是寻常,甚至有全身自颈至脚
遍体刺花的。大宋系承继后周柴氏的江山。后周开国皇帝郭
威,颈中便刺有一雀,因此人称“郭雀儿”。当时身上刺花,
蔚为风尚,丐帮众兄弟中,身上刺花的十有八九,是以乔峰
从无半点疑心。但这时见那死去的契丹老汉胸口青狼,竟和
自己的一模一样,自是不胜骇异。
四个契丹人围到他身边,叽哩咕噜的说话,不住的指他
胸口狼头。乔峰不懂他们说话,茫然相对,一个老汉忽地解
开自己衣衫,露出胸口,竟也是刺着这么一个狼头。三个少
年各解衣衫,胸口也均有狼头刺花。
一霎时之间,乔峰终于千真万确的知道,自己确是契丹
人。这胸口的狼头定是他们部族的记号,想是从小便人人刺
上。他自来痛心疾首的憎恨契丹人,知道他们暴虐卑鄙,不
守信义,知道他们惯杀汉人,无恶不作,这时候却要他不得






不自认是禽兽一般的契丹人,心中实是苦恼之极。
他呆呆的怔了半晌,突然间大叫一声,向山野间狂奔而
去。
阿朱叫道:“乔大爷!乔大爷!”随后跟去。
阿朱直追出十余里,才见他抱头坐在一株大树之下,脸
色铁青,额头一根粗大的青节凸了出来。阿朱走到他身边,和
他并肩而坐。
乔峰身子一缩,说道:“我是猪狗也不如的契丹胡虏,自
今而后,你不用再见我了。”
阿朱和所有汉人一般,本来也是痛恨契丹人入骨,但乔
峰在她心中,乃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别说他只是契丹人,便
是魔鬼猛兽,她也不愿离之而去,心想:“他这时心中难受,
须得对他好好劝解宽慰。”柔声道:“汉人中有好人坏人,契
丹人中,自然也有好人坏人。乔大爷,你别把这种事放在心
上。阿朱的性命是你救的,你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对
我全无分别。”
乔峰冷冷的道:“我不用你可怜,你心中瞧不起我,也不
必假惺惺的说什么好话。我救你性命,非出本心,只不过一
时逞强好胜。此事一笔勾销,你快快去罢。”
阿朱心中惶急,寻思:“他既知自己确是契丹胡虏,说不
定便回归漠北,从此不踏入中土一步。”一时情不自禁,站起
身来,说道:“乔大爷,你若撇下我而去,我便跳入这山谷之
中。阿朱说得出做得到,你是契丹的英雄好汉,瞧不起我这
低三下四的丫鬟贱人,我还不如自己死了的好。”
乔峰听她说得十分诚恳,心下感动,他只道自己既是胡






虏,普天下的汉人自是个个避若蛇蝎,想不到阿朱对待自己
仍是一般无异,不禁伸手拉住她手掌,柔声道:“阿朱,你是
慕容公子的丫鬟,又不是我的丫鬟,我……我怎会瞧不起你?”
阿朱道:“我不用你可怜,你心中瞧不起我,也不用假惺
惺的说什么好话。”她学着乔峰说这几句话,语音声调,无一
不像,眼光中满是顽皮的神色。
乔峰哈哈大笑,他于失意潦倒之际,得有这样一位聪明
伶俐的少女说笑慰解,不由得烦恼大消。
阿朱忽然正色道:“乔大爷,我服侍慕容公子,并不是卖
身给他的。只因我从小没了爹娘,流落在外,有一日受人欺
凌,慕容老爷见到了,救了我回家。我孤苦无依,便做了他
家的丫鬟。其实慕容公子也并不真当我是丫鬟,他还买了几
个丫鬟服侍我呢。阿碧妹子也是一般,只不过她是她爹爹送
她到燕子坞慕容老爷家里来避难的。慕容老爷和夫人当年曾
说,哪一天我和阿碧想离开燕子坞,他慕容家欢欢喜喜的给
我们送行……”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原来当年慕容夫
人说的是:“哪一天阿朱、阿碧这两个小妮子有了归宿,我们
慕容家全副嫁妆、花轿吹打送她们出门,就跟嫁女儿没半点
分别。”顿了一顿,又对乔峰道:“今后我服侍你,做你的丫
鬟,慕容公子决计不会见怪。”
乔峰双手连摇,道:“不,不!我是个胡人蛮夷,怎能用
什么丫鬟?你在江南富贵人家住得惯了,跟着我漂泊吃苦,有
什么好处?你瞧我这等粗野汉子,也配受你服侍么?”
阿朱嫣然一笑,道:“这样罢,我算是给你掳掠来的奴仆,
你高兴时向我笑笑,你不开心时便打我骂我,好不好呢?”乔






峰微笑道:“我一拳打下来,只怕登时便将你打死了。”阿朱
道:“当然你只轻轻的打,可不能出手太重。”乔峰哈哈一笑,
说道:“轻轻的打,不如不打。我也不想要什么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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