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得罪了人,因此而惹上无穷后患,甚至酿成杀身之祸,那
也不是奇事。
游驹引着他走到东首主位之前。薛神医站起身来,说道:
“鲍兄、祁兄、向兄三位大驾光降,当真是往老朽脸上贴金,
感激之至。”鲍千灵连忙答礼,说道:“薛老爷子见召,鲍千
灵便是病得动弹不得,也要叫人抬了来。”游老大游骥笑道:
“你当真病得动弹不得,更要叫人抬了来见薛老爷子啦!”旁
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游驹道:“三位路上辛苦,请到后厅
去用些点心。”
鲍千灵道:“点心慢慢吃不迟,在下有一事请问。薛老爷
子和两位游爷这次所请的宾客之中,有没乔峰在内?”
薛神医和游氏双雄听到“乔峰”两字,均微微变色。游
骥说道:“我们这次发的是无名帖,见者统请。鲍兄提起乔峰,
是何意思?鲍兄与乔峰那厮颇有交情,是也不是?”
鲍千灵道:“乔峰那厮说要到聚贤庄来,参与英雄大宴。”
他此言一出,登时群相耸动。大厅上众人本来各自在高
谈阔论,喧哗嘈杂,突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站得远远
的人本来听不到鲍千灵的话,但忽然发觉谁都不说话了,自
己说了一半的话也就戛然而止。霎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
后厅的闹酒声、走廊上的谈笑声,却远远传了过来。
薛神医问道:“鲍兄如何得知乔峰那厮要来?”
鲍千灵道:“是在下与祁兄、向兄亲耳听到的。说来惭愧,
在下三人,昨晚栽了一个大筋斗。”向望海向他连使眼色,叫






他不可自述昨晚的丑事。但鲍千灵知道薛神医和游氏双雄固
然精干,而英雄会中智能之士更是不少,自己稍有隐瞒,定
会惹人猜疑。这一件事非同小可,自己已被卷入了淤涡之中,
一个应付不得当,立时身败名裂。他缓缓从腰间解下软鞭,那
张写着“乔峰拜上”四字的小纸条仍贴在鞭上。他将软鞭双
手递给薛神医,说道:“乔峰命在下三人传话,说道今日要到
聚贤庄来。”跟着便将如何见到乔峰、他有何言语等情,一字
不漏、丝毫不易的说了一遍。向望海连连跺脚,满脸羞得通
红。
鲍千灵泰然自若将经过情形说完,最后说道:“乔峰这厮
乃契丹狗种,就算他大仁大义,咱们也当将他除了,何况他
恶性已显,为祸日烈。倘若他远走高飞,倒是不易追捕。也
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居然要来自投罗网。”
游驹沉吟道:“素闻乔峰智勇双全,其才颇足以济恶,倒
也不是个莽撞匹夫,难道他真敢到这英雄大宴中来?”
鲍千灵道:“只怕他另有奸谋,却不可不防。人多计长,
咱们大伙儿来合计合计。”
说话之间,外面又来了不少英雄豪杰,有“铁面判官”单
正和他的五个儿子,谭公、谭婆夫妇和赵钱孙一干人。过不
多时,少林派的玄难、玄寂两位高僧也到了。薛神医和游氏
兄弟一一欢迎款接。说起乔峰的为恶,人人均大为愤怒。
忽然知客的管家进来禀报:“丐帮徐长老率同传功、执法
二长老,以及宋奚陈吴四长老齐来拜庄。”
众人都是一凛。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非同小可。向
望海道:“丐帮大举前来,果然为乔峰声援来了。”单正道:






“乔峰已然破门出帮,不再是丐帮的帮主,我亲眼见到他们已
反脸成仇。”向望海道:“故旧的香火之情,未必就此尽忘。”
游骥道:“丐帮众位长老都是铁铮铮的好男儿,岂能不分是非,
袒护仇人?倘若仍然相助乔峰,那不是成了汉奸卖国贼么?”
众人点头称是,都道:“一个人就算再不成器,也决计不愿做
汉奸卖国贼。”
薛神医和游氏双雄迎出庄去。只见丐帮来者不过十二三
人,群雄心下先自宽了,均想:“莫说这些叫化头儿不会袒护
乔峰,就算此来不怀好意,这十二三人又成得什么气候?”群
雄与徐长老等略行寒暄,便迎进大厅,只见丐帮诸人都脸有
忧色,显是担着极重的心事。
各人分宾主坐下。徐长老开言道:“薛兄,游家两位老弟,
今日邀集各路英雄在此,可是为了武林中新出的这个祸胎乔
峰么?”
群雄听他称乔峰为“武林中新出的祸胎”大家对望了一
眼,不约而同的吁了口气。游骥道:“正是为此。徐长老和贵
帮诸位长老一齐驾临,确是武林大幸。咱们扑杀这番狗,务
须得到贵帮诸长老点头,否则要是惹起什么误会,伤了和气,
大家都不免抱憾了。”
徐长老长叹一声,说道:“此人丧心病狂,行止乖张。本
来嘛,他曾为敝帮立过不少大功,便在最近,咱们误中奸人
暗算,也是他出手相救的。可是大丈夫立身处世,总当以大
节为重,一些小恩小惠,也只好置之脑后了。他是我大宋的
死仇,敝帮诸长老虽都受过他的好处,却不能以私恩而废公
义。常言道大义灭亲,何况他眼下早已不是本帮的什么亲人。”






他此言一出,群雄纷纷鼓掌喝采。
游骥接着说起乔峰也要来赴英雄大宴。诸长老听了都不
胜骇异,各人跟随乔峰日久,知他行事素来有勇有谋,倘若
当真单枪匹马闯到聚贤庄来,那就奇怪之至了。
向望海忽道:“我想乔峰那厮乃是故布疑阵,让大伙儿在
这里空等,他却溜了个不知去向。这叫做金蝉脱壳之计。”吴
长老伸手重重在桌上一拍,骂道:“脱你妈的金蝉壳!乔峰是
何等样人物,他说过了话,哪有不作数的?”向望海给他骂得
满脸通红,怒道:“你要为乔峰出头,是不是?向某第一个就
不服气,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
吴长老听到乔峰杀父母、杀师父、大闹少林寺种种讯息,
心下郁闷之极,满肚子怨气怒火,正不知向谁发作才好,这
向望海不知趣的来向他挑战,真是求之不得。他身形一晃,纵
入大厅前的庭院,大声道:“乔峰是契丹狗种,还是堂堂汉人,
此时还未分明。倘若他真是契丹胡虏,我吴某第一个跟他拚
了。要杀乔峰,数到第一千个,也轮不到你这臭王八蛋。你
是什么东西,在这里罗里罗唆,脱你奶奶的金蝉臭壳!滚过
来,老子来教训教训你。”
向望海脸色早已铁青,刷的一声,从刀鞘中拔出单刀,一
看到刀锋,登时想起“乔峰拜上”那张字条来,不禁一怔。
游骥说道:“两位都是游某的贤客,冲着游某的面子,不
可失了和气。”徐长老也道:“吴兄弟,行事不可莽撞,须得
顾全本帮的声名。”
人丛中忽然有人细声细气的说道:“丐帮出了乔峰这样一
位人物,声名果然好得很啊,真要好好顾全一下才是啊!”






丐帮群豪一听,纷纷怒喝:“是谁在说话?”“有种的站出
来,躲在人堆里做矮子,是什么好汉了?”“是哪一个混帐王
八蛋?”
但那人说了那句话后,就此寂然无声,谁也不知说话的
是谁。丐帮群豪给人这么冷言冷语的讥刺了两句,都是十分
恼怒,但找不到认头之人,却也无法可施。丐帮虽是江湖上
第一大帮,但帮中群豪都是化子,终究不是什么讲究礼仪的
上流人物,有的喝呼叫,有的更连人家祖宗十八代也骂到
了。
薛神医眉头一皱,说道:“众位暂息怒气,听老朽一言。”
群丐渐渐静了下来。
人丛中忽又发出那冷冷的声音:“很好,很好,乔峰派了
这许多厉害家伙来卧底,待会定有一场好戏瞧了。”
吴长老等一听,更加恼怒,只听得刷刷之声不绝,刀光
耀眼,许多人都抽出了兵刃。其余宾客只道丐帮众人要动手,
也有许多人取出兵刃,一片喝骂叫嚷之声,乱成一团。薛神
医和游氏兄弟劝告大家安静,但他三人的呼叫只有更增厅上
喧哗。
便在这乱成一团之中,一名管家匆匆进来,走到游骥身
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游骥脸上变色,问了一句话。
那管家手指门外,脸上充满惊骇和诧异的神色。游骥在薛神
医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薛神医的脸色也立时变了。游驹走到
哥哥身边,游骥向他说了一句话,游驹也顿时变色。这般一
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越传越快,顷刻之间,






嘈杂喧哗的大厅中寂然无声。
因为每个人都听到了四个字:“乔峰拜庄!”
薛神医向游氏兄弟点点头,又向玄难、玄寂二僧望了一
眼,说道:“有请!”那管家转身走了出去。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明知己方人多势众,众人一拥而
上,立时便可将乔峰乱刀分尸,但此人威名实在太大,孤身
而来,显是有恃无恐,实猜不透他有什么奸险阴谋。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蹄声答答,车轮在石板上隆隆滚
动,一辆骡车缓缓的驶到了大门前,却不停止,从大门中直
驶进来。游氏兄弟眉头深皱,只觉此人肆无忌惮,无礼已极。
只听得咯咯两声响,骡车轮子辗过了门槛,一条大汉手
执鞭子,坐在车夫位上。骡车帷子低垂,不知车中藏的是什
么。群豪不约而同的都瞧着那赶车大汉。
但见他方面长身,宽胸粗膀,眉目间不怒自威,正是丐
帮的前任帮主乔峰。
乔峰将鞭子往座位上一搁,跃下车来,抱拳说道:“闻道
薛神医和游氏兄弟在聚贤庄摆设英雄大宴,乔某不齿于中原
豪杰,岂敢厚颜前来赴宴?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医,来
得冒昧,还望怨罪。”说着深深一揖,神态甚是恭谨。
乔峰越礼貌周到,众人越是料定他必安排下阴谋诡计。游
驹左手一摆,他门下四名弟子悄悄从两旁溜了出去,察看庄
子前后有何异状。薛神医拱手还礼,说道:“乔兄有什么事要
在下效劳?”
乔峰退了两步,揭起骡车的帷幕,伸手将阿朱扶了出来,
说道:“只因在下行事鲁莽,累得这个小姑娘中了别人的掌力,






身受重伤。当今之世,除了薛神医外,无人再能医得,是以
不揣冒昧,赶来请薛神医救命。”
群豪一见骡车,早就在疑神疑鬼,猜想其中藏着什么古
怪,有的猜是毒药炸药,有的猜是毒蛇猛兽,更有的猜想是
薛神医的父母妻儿,给乔峰捉了来作人质,却没一个料得到
车中出来的,竟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且是来求薛神
医治伤,无不大为诧异。
只见这少女身穿淡黄衫子,颧骨高耸,着实难看。原来
阿朱想起姑苏慕容氏在江湖上怨家太多,那薛神医倘若得知
自己的来历,说不定不肯医治,因此在许家集镇上买了衣衫,
在大车之中改了容貌,但医生要搭脉看伤,要装成男子或老
年婆婆,却是不成。
薛神医听了这几句话,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生之中,
旁人千里迢迢的赶来求他治病救命,那是寻常之极,几乎天
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设法擒杀乔峰,这无恶不作、神人
共愤的凶徒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薛神医上上下下打量阿朱,见她容貌颇丑,何况年纪幼
小,乔峰决不会是受了这稚女的美色所迷。他忽尔心中一动:
“莫非这小弟娘是他的妹子?嗯,那决计不会,他对父母和师
父都下毒手,岂能为一个妹子而干冒杀身的大险。难道是他
的女儿?可没听说乔峰曾娶过妻子。”他精于医道,于各人的
体质形貌,自是一望而知其特点,眼见乔峰和阿朱两人,一
个壮健粗犷,一个纤小瘦弱,没半分相似之处,可以断定决
无骨肉关连。他微一沉吟,问道:“这位姑娘尊姓,和阁下有
何瓜葛?”






乔峰一怔,他和阿朱相识以来,只知道她叫“阿朱”,到
底是否姓朱,却说不上来,便问阿朱道:“你可是姓朱?”阿
朱微笑道:“我姓阮。”乔峰点了点头,道:“薛神医,她原来
姓阮,我也是此刻才知。”
薛神医更是奇怪,问道:“如此说来,你跟这位姑娘并无
深交?”乔峰道:“她是我一位朋友的丫鬟。”薛神医道:“阁
下那位朋友是谁?想必与阁下情如骨肉,否则怎能如此推爱?”
乔峰摇头:“那位朋友我只是神交,从来没见过面。”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豪都是“啊”的一声,群相哗然。一
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他定是借此为由,要
行使什么诡计。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乔峰生平不打诳语,尽管
他作下了凶横恶毒的事来,但他自重身分,多半不会公然撒
谎骗人。
薛神医伸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脉,只觉她脉息极是微
弱,体内却真气鼓荡,两者极不相称,再搭她左手脉搏,已
知其理,向乔峰道:“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太行山谭公的治伤
灵药,又得阁下以内力替她续命,早已死在玄慈大师的大金
刚掌力之下了。”
群雄一听,又都群相耸动。谭公、谭婆面面相觑,心道:
“她怎么会敷上我们的治伤灵药?”玄难、玄寂二僧更是奇怪,
均想:“方丈师兄几时以大金刚掌力打过这个小姑娘?倘若他
真是中了方丈师兄的大金刚掌力,哪里还能活命?”玄难道:
“薛居士,我方丈师兄数年未离本寺,而少林寺中向无女流入
内,这大金刚掌力决非出于我师兄之手。”
薛神医皱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这门大金刚掌?”






玄难、玄寂相顾默然。他二人在少林寺数十年,和玄慈
是一师所授,用功不可谓不勤,用心不可谓不苦,但这大金
刚掌始终以天资所限,无法练成。他二人倒也不感抱憾,早
知少林派往往要隔上百余年,才有一个特出的奇才能练成这
门掌法。只是练功的诀窍等等,上代高僧详记在武经之中,有
时全寺数百僧众竟无一人练成,却也不致失传。
玄寂想问:“她中的真是大金刚掌?”但话到口边,便又
忍住,这句话若问了出口,那是对薛神医的医道有存疑之意,
这可是大大的不敬,转头向乔峰道:“昨晚你潜入少林寺,害
死我玄苦师兄,曾挡过我方丈师兄的一掌大金刚掌。我方丈
师兄那一掌,若是打在这小姑娘身上,她怎么还能活命?”乔
峰摇头道:“玄苦大师是我恩师,我对他大恩未报,宁可自己
性命不在,也决不能以一指加于恩师。”玄寂怒道:“你还想
抵赖?那么你掳去那少林僧呢?这件事难道也不是你干的?”
乔峰心道:“我掳去的那‘少林僧’,此刻明明便在你眼
前。”说道:“大师硬栽在下掳去了一位少林高僧,请问那位
高僧是谁?”
玄寂和玄难对望一眼,张口结舌,都说不出话来。昨晚
玄慈、玄难、玄寂三大高僧合击乔峰,被他脱身而去,明明
见他还擒去了一名少林僧,可是其后查点全寺僧众,竟一个
也没缺少,此事之古怪,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薛神医插口道:“乔兄孤身一人,昨晚进少林,出少林,
自身毫发不伤,居然还掳去一位少林高僧,这可奇了。这中
间定有古怪,你说话大是不尽不实。”
乔峰道:“玄苦大师非我所害,我昨晚也决计没从少林寺






中掳去一位少林高僧。你们有许多事不明白,我也有许多事
不明白。”
玄难道:“不管怎样,这小姑娘总不是我方丈师兄所伤。
想我方丈师兄乃有道高僧,一派掌门之尊,如何能出手打伤
这样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我方丈师兄也
决计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乔峰心念一动:“这两个和尚坚决不认阿朱为玄慈方丈所
伤,那再好没有。否则的话,薛神医碍于少林派的面子,无
论如何是不肯医治的。”当下顺水推舟,便道:“是啊,玄慈
方丈慈悲为怀,决不能以重手伤害这样一个小姑娘。多半是
有人冒充少林寺的高僧,招摇掩骗,胡乱出手伤人。”
玄寂与玄难对望一眼,缓缓点头,均想:“乔峰这厮虽然
奸恶,这几句话倒也有理。”
阿朱心中在暗暗好笑:“乔大爷这话一点也不错,果然是
有人冒充少林寺的僧人,招摇撞骗,胡乱出手伤人。不过所
冒充的不是玄慈方丈,而是止清和尚。”可是玄寂、玄难和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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