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轩惊慌的看向吴铭宇,却发现他也正以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虽然绝不愿意这样想,可刚才的叹息的的确确就是自手下的棺材中发出的。黎轩顾不得多想,只对吴铭宇低吼了句:“跑!”
吴铭宇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出了墓穴之后,他慌张的向后看了看,好象真有什么鬼怪从后面追了上来似的。
“成功了!”黎轩从吴铭宇手中夺过那半瓶尸油,面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吴铭宇一屁股坐在地上,“黎轩,你真的那么想得到她?”他的脸上和手心里满是冷汗。
黎轩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发亮,“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说。
噩梦,就要这么开始了。
02.
一年前。
范乐怡到森山二中之前,这是一所以极高的升学率闻名的学校。但她来之后,升学率仿佛就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与之相对比的是所有谈论到森山二中的话题中都会有“听说那里有个绝顶美女叫范乐怡”这样一句话。
更有其他学校传言,只要是男生看她一眼,都会喜欢她。
这似乎说得有些夸张。但事实的确如此,范乐怡在森山二中如鱼得水,因为长相甜美,对人又温和,连同为女生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更无法因为她的美而嫉妒和讨厌她。
因为她的缘故,每天放学后的几个小时,学校门口常常是水泄不通的。街道边的小吃店和礼品店里站满了别的学校的男生,都是为了赶在放学后在门口看她一眼。
“范乐怡真的非常受欢迎啊。”尉迟静对身边的吴铭宇说,她费力的挤出人群。作为森山二中的学生,大家早就习惯了每天放学之后的这些“有益身心的活动”。
吴铭宇对她笑笑,默不作声的牵起她的手走过一条街,进了那家叫做“卡塔塔”的冰品店。
“呐,铭宇,别的男生都和自己的女朋友分手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分手?”点了一冰点的尉迟静一边吸着,一边问。
吴铭宇笑了,“阿静希望我甩了你去追范乐怡么?”他喜欢上尉迟静是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温柔可爱是她最大的优点。
尉迟静噘噘嘴,“才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对她很中意,你却无动于衷。”
“这个嘛……”尉迟静没有注意到吴铭宇略微皱了下眉毛。“她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我就是对她没感觉,这有什么办法啊,谁叫我先遇见的你嘛……”
尉迟静刚要嗔怪他耍油嘴,冰品店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她掉头看去,冰品店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森山二中校服的漂亮女孩子。普通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似乎就是要与别人不同。举手投足间有种魅力叫人不忍移开视线。
她,就是森山二中大名鼎鼎的范乐怡。
“啊,是范乐怡,她今天怎么也来吃冰点啦?”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吴铭宇拉了尉迟静正要走,却不料范乐怡环顾了下店内发现没有空位置后,直接走到他们面前,“那个,请问可以和你们一起坐么?没有别的位置了哎……”她的脸上有“拜托了的”可爱表情真是让人想不出拒绝的话。
尉迟静想说好,但还没等她开口,吴铭宇就回答,“没问题,我们刚好吃完了,你坐吧。”
范乐怡显得有些尴尬,她盯着吴铭宇深深的看了一眼。吴铭宇没有回避,她笑了,“学长似乎不太喜欢我。”
“哪里的话。不过是我和阿静说好了要去看电影,时间快到了而已。位置就留给你吧。”他说完笑了笑,便拉着尉迟静走了。
那时候黎轩和吴铭宇是哥们,一直很喜欢范乐怡,成天嚷着谁也不能够和他抢啦之类的。听说了他们在冰品店遇见范乐怡的事,直嚷嚷后悔自己那天没和吴铭宇他们一起走,下次遇见了一定要好好和她聊天约她去看电影。
可是在那之后的一星期,范乐怡就消失不见了。有人去问校长,得到的回答也只是,她父母调职,转去了别的城市的学校。
一年之后,吴铭宇和尉迟静一起考上了省内的大学。黎轩差的几分,由他父亲给学校捐了三十台电脑而顺利被录取了。
在省大的第一天,黎轩就发现了令他兴奋的事。那便是他一直没有忘记并为之朝思暮想的范乐怡竟然也在这所学校。
“这次一定要叫她做我女朋友!”黎轩兴奋不已,认定了这是上天安排给他的缘分。不过事实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追求的人太多对女孩子来说的确很不好选择。”尉迟静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黎轩。
“阿静,别扯了。”吴铭宇拍了拍她脑袋。
“你们是不是在说经济系的美女范乐怡?”上铺看书的刚子突然问。
“是啊。”
“嗨!”他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对付那种骄傲的女人,你就得给她点厉害瞧瞧。”
“厉害?”黎轩不解,“什么厉害?”
“听说过有巫术吧,啊?你给她施点巫术不就行了,到时候她就只爱你一个,别人在她眼里那都是狗屎!”
“啊,真有那种东西么?”尉迟静好奇。
“你听他瞎吹……”吴铭宇笑着把刚子的手里拿的书抽出来一看,《天龙八部》。“你小子,武侠书看多了吧!”
黎轩却没有说话。
“唉,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哈哈。你别当真啊。”刚子看见黎轩考虑的表情,大笑起来。
尉迟静对吴铭宇说了句“那我去上自习了”就飞快的跑了。吴铭宇也点点头拿上书准备去上自习。
他们将刚才的话当成了一个随意的玩笑。
但黎轩没有,他当了真。
03.
“所以,就是这样?”吴铭宇看着正坐在桌子边盯着那个药瓶看的黎轩说,“你去找了个降头师,他告诉你这么做的?而且你还把我也给拉去了。”
“是啊。”黎轩还在看那个瓶子。自从它被拿了回来,屋子里就一直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吴铭宇只好从尉迟静的寝室拿来檀香点着了掩盖气味。
“可是黎轩,如果我告诉你还是有别的办法的呢?”
黎轩突然转过头,“什么办法?”
吴铭宇躺倒在床上,“你别忘了,我家是从马来西亚移民过来的。而我有一半的马来西亚血统,你执意要用降头术的话,为什么事先不问问我呢?”
降头术是种诡异的巫法,类似中国云南的蛊毒和茅山道的术法,早年一直流行于东南亚一带,其中以泰国和马来西亚最甚,妇孺孩童,无人不知这降头术的厉害。
“可那个降头师说只有这个方法最好,而且,他还告诉了我那女尸的地点。”
“那降头师叫什么?”吴铭宇问。
黎轩摇摇头,并非他不想说。吴铭宇也是觉得自己急糊涂了,问完了才想起这根本就是白问,降头师的名字和八字是不随便告诉别人的。想来自己根本无法劝阻他,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很烦恼。
“哎呀……”黎轩突然叫了起来,他坐在窗边不停地揉眼睛。
“怎么了?”吴铭宇从床上跳起来,跑过去看黎轩的眼睛。
“好像是沙子迷住了,你帮我吹下吧……”黎轩说着,吴铭宇拔开他的眼睛正要吹,却突然愣住了。
黎轩眼睛的上眼白中间有一条明显的直线。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俯下头来又仔细看了看,那线是深黑色的,笔直地竖在瞳孔之上的眼白处。
“你干什么呢!我都快疼死了。”黎轩叫嚷着,打开吴铭宇的手,自己又揉了揉,不一会儿就好了。
吴铭宇顿坐在床上,拿起尉迟静给他买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眼睛,上眼白那里什么也没有。接着他把镜子扔给黎轩,“黎轩,你上眼白的那条线,以前有么?”
黎轩疑惑地拿过镜子,照了照,“咦?奇了怪了。我以前没有这样的线啊,怎么搞的……”
“黎轩,如果不出意外,我想你是中了降头术。”吴铭宇说着,擦了下头上的汗。
“什么?”黎轩吓了一跳,接着又笑,“开玩笑吧?我还没给范乐怡下降头,自己倒是先中了?怎么可能啊……哈哈,不会是哪个喜欢我的给我下的吧?”
“别扯了。”吴铭宇沉声说了句,他的表情与平常大不相同。“你以为中降头是好玩的么?我十岁以前生活在马来西亚,九岁那年我亲眼看见一个中了降头术的人因为中的是蛊降而从体内孵化出蜘蛛、壁虎和蝎子在我面前活生生地疼死。所以我哭闹着和做生意的叔父说要离开马来,再也不要回去。所以我们家才会举家移民。”
黎轩感觉心里一下成了空白,他不晓得要说什么才好。
平日里一向书生气重,文静又好学的好学生吴铭宇突然这样严肃地说话,让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他似乎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一定是惹着了什么麻烦。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中的是什么降头,但愿不要太麻烦。”吴铭宇胡乱地说着,他的右手则握紧自己脖子上的坠物。想着阿爸以前对自己说的话,他不禁皱紧了眉毛将手中的坠物握得越来越紧。缅甸玉菩萨,驱邪避降之物。
阿爸曾经告诫过他,一辈子都不要沾染上这东西,但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黎轩死么?就像小时候那个人……他闭上眼睛,那满脸血污的人影又浮上心头。
“救救我,先生……救救我吧……求求你们了,求你们……救我。”
吴铭宇猛地打了一个冷战,睁开眼睛从床上站起来。“黎轩,你哪里找的那个降头师,带我去!”他的声音强硬得不容拒绝。
04.
“真看不出来,你以前可是很怕鬼的,怎么现在突然变得勇敢了?”黎轩像是在问吴铭宇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
和省大隔了三条街的一个小公园里有处很漂亮的宝塔,两个星期前,黎轩在那发现了座构造奇特的小屋。黎轩正带着吴铭宇往那儿走。
“铭宇,你为什么这么帮我?”黎轩一边走一边继续发问。
走在后面一直不说话的吴铭宇突然停下了脚步。黎轩感觉到了异样,回过头,吴铭宇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是因为,我不想再做噩梦了,不想再看见有人因为降头而死在我面前。”他说完眯起眼睛打量了黎轩一下。
黎轩当时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阵战栗,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当他走到宝塔边的时候,他觉得这感觉更加强烈了。
那间古怪的小屋不见了。
“怎么可能!原来明明在这里的!”他大叫。
吴铭宇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接住了风中飘来的一张叶子。墨绿色的叶子是生长在根本不属于这里的菩提树上的,从何而来尚不可知。但显然,这是有人故意让它飘过来的。
黑色的墨汁在粗糙的树叶表皮蜿蜒着形成一种奇怪的文字,吴铭宇用手沾了沾,字迹竟还未干。
黎轩见吴铭宇一脸凝重,便凑过来问,“这上面写了什么?”
“黎轩,那降头师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他一再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决定这么做了。’我一连点了三次头,说了三次‘是的’。”黎轩想了片刻后回答。
“那就是了。”吴铭宇举起那片墨绿的菩提树叶。“有些降头术下得不好会反噬,所以就连降头师本人也很不提倡轻易替下降,除非有大仇怨,否则一般都是能不下降就不下降。”他没有向黎轩解释叶子上所写的意思。
“那我到底中了什么降?”黎轩急问。
吴铭宇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不过是一般的‘药降’。我来帮你解降。”说完他转身走了,垂下手臂的时候他就势扔掉了那片叶子。
黎轩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忙跟着他走了。
墨绿色的菩提树叶上,用马来文书写的古老铭文在黑暗中缓慢地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光芒,菩提树叶却瞬间被脱水般的委顿下去,由墨绿逐渐转换为黑色。等到彻底落地之后,已然已是一堆灰烬。
吴铭宇和黎轩回到学校之后就听说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
生物科学院专门留做实验用的动物昨天夜里竟离奇的死了一大半,并且全部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似的,一滴血都不剩。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吴铭宇看着尉迟静,眼睛瞪得老大。食堂里的人听见他的叫嚷纷纷回过头来朝这里张望。
尉迟静被他吓了一跳,“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学生会刚开会,说谁也不准和外面说,也不能和家里人提到这事,哎,实在是太蹊跷了。难不成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么?”她说完,吓得吐吐舌头,将头埋了下去。
吴铭宇听着,突然将筷子扔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饭堂。
“啊,铭宇……你去哪里啊?”尉迟静在后面叫他,他也没有停下,他就这么一直跑,跑出食堂,跑出了很远很远直到看见第一个公用电话,才喘息着停下来。
他颤抖着手拿起听筒,犹豫了很久终于快速地拨起了一个国际长途号码。
在等了很长的一段“嘟——嘟”声之后,听筒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个年老女人沧桑的声音。
“喂,是谁呀?”她用马来西亚语说。
“阿婆……”吴铭宇叫了声。
“铭仔!”阿婆显然听出了他的声音,显得很高兴,“你怎么有空给阿婆打电话?”
“阿婆,你还好么?”
“恩。我还不错,咱们的铭仔好么?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呀?”
“阿婆……这里有人下降了……”吴铭宇断断续续地说,也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怎么了,阿婆努力将听筒贴在了耳朵上。“似乎是你以前和我说的‘飞头降’。”听筒那边听清了后半句的年迈女人突然感觉到某种无力,她觉得悲怆,有些事情竟然是躲也躲不掉的。但随后她又立刻强硬起自己的声音,“铭仔!莫要去管!听见没有?不要插手这种事。”
“可是……可是……”吴铭宇说了很多个“可是”终于留下了眼泪,哭得像个孩子,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个自己,“阿婆,他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不想再看见他死在面前啊……”
“我不要再看着他死在面前了……”他哭着,倚倒在电话亭旁边。
东南亚热带岛国上的某个角落,那手握听筒的垂暮老人一直等到电话那边传来挂断的声音才红着眼流出了浑浊的泪。
“作孽……作孽呀!”苍老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天空中一道闪电之后,雷声轰隆而下。
东南亚的雨季,来了。
05.
如果可以,吴铭宇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提及那段回忆的。
他是中国和马来西亚的混血儿,母亲是马来西亚人,父亲是来自中国的商人。这要是放在如今那肯定会招人羡慕,可在当时的马来却不会。那年,他刚好十岁,在上小学三年级。
他遗传了母亲的体弱多病,稍有不适就会引发多重病症。这样的小孩在马来西亚绝对是不招人喜欢的,大多数父母不会准许自己的孩子和这样的孩子玩耍,害怕他们身上的厄运会转嫁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所以吴铭宇在学校里一直是非常寂寞,直到十岁那年,他母亲因为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而去世了。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三年级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班级里新来了位很可爱的女孩子,叫做张怡雅。(按马来语翻译。)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笑起来甜甜的好看极了。班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她,都想和她一起玩。吴铭宇曾经偷偷在她桌肚子里放过自己家后院子里种的花。她人很好,并没有因为吴铭宇的体质而像别的孩子那样嫌弃他,不和他玩。
他们后来被调成了同桌,一直很要好。
他领她来家里玩,把爸爸从中国带来的玩偶借给她玩,将叔叔买的米老鼠电子手表送她。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吴铭宇甚至觉得他以后就应该和她上一所中学,一样的大学,之后娶她这样的新娘。
可这一切都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那天是周末怡雅照样来他家里玩,不料临近傍晚却下起了大雨。
怡雅的家住在郊区,途中得坐缆车,而下雨天缆车一般是不开的。阿爸于是轻拍着怡雅的脸笑咪咪地说,小雅今天就在咱们铭仔家住吧。
怡雅显得很高兴,吴铭宇也很开心。
之后,他们就一起吃了晚饭,再之后……
吴铭宇深夜听见有人哭闹,他从梦中被惊醒,当分辨出那声音是怡雅后,他毫不犹豫地从床上跑了下去。推开房门的瞬间,他当时还稚嫩的心脏受到了沉重的挤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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