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在那个女生学校的校门口,一直等到她走出来。我叫住了她,然后告诉了她我们家的故事。因为我十分确信在这个阶段顾成岭肯定隐瞒了关于爸妈的事情。
  “好好想想吧,顾成岭根本配不上你。”
  “这个不用你管,我才不在乎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嘴硬起来。
  “即使你不在乎,你父母也不会同意你跟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交往吧!”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或许会去找你的父母。”
  “你……”她气得脸色发白了。
  “所以还是现在就分手吧,跟杀人犯扯上关系可没什么好处。”我说完转身要走。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突然问道。
  “因为我是他弟弟啊。”我没有回头,笑着离开了。
  没过两天我就看到顾成岭垂头丧气的样子,显然他失恋了。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想他会以一种什么方式来质问我。可是他一直没有问我,像是不愿意提及似的。这让我多少有些恐惧,因为我总觉得他一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来报复我。
  那个跟踪我的乞丐男生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我怀疑是顾成岭和他的雇佣关系已经结束了。这让我反而有些不适应,就像是一种习惯突然被强制遏制了一般。我的耳朵里还是会传来跟踪的脚步声,我会忍不住回头去看,但是身后却没有一个人。
  发电厂因为要建新员工宿舍的关系,我们所住平房的不远处最近一直在搞拆迁,推土机发出来的轰隆隆的声音让我不胜其烦。相比起来,顾成岭的沉默像是一个悄然靠近我的鬼魂,我看不到,却能察觉到一些暗流涌动。我想我有必要提前防备。
  这天顾成岭晚上出门很久了都没有回来,我心神不宁地想去监视他。走到发电厂的后门我就看到了顾成岭,他皱着眉头,路灯下的脸有些惨白。我连忙藏起来不让他发现。顾成岭慢慢走近,我看到他的手上拿着一个脑袋般大小的变形金刚。我屏住呼吸,特别注意到了他的手。顾成岭的手背上沾着一些红色的液体,好像是鲜血。再仔细看,破旧的变形金刚上也有鲜血。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顾成岭默默往前走的样子像是一个刚工作完的屠夫。我没有叫他,因为我感觉很害怕。
  我怀疑顾成岭杀了人。
  回到家后我特地查看了洗手间,我的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是顾成岭清洗那些血迹遗留的味道。
  我躺在床上,不觉脊背发凉。我突然惊恐地想,顾成岭杀了人,而他的目的就是要陷害我。这种想法太让人恐惧了。可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不能告诉爷爷这件事,那样的话或许正中了顾成岭的圈套。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猜不透,只感觉这一次是真的惹急了他,他要给我致命的一击

4
  警察找上门时我正在厨房里刷碗。爷爷和顾成岭坐在客厅里接受警察的问话,过一会儿我就听到爷爷喊我:“先别洗了,你出来一下。”我擦干手走进客厅才看到有警察,当即浑身一颤。
  “你认识照片上这个女人吗?”领头的警察问我。另一个警察拿着本子在做笔录。
  “认识。”我瞄了一眼照片,看到是张姨,于是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认识的?”警察又问。
  “就在大街上,有小偷想偷她的东西,我提醒了她,然后就认识了,她人很好。”说这话时我偷偷看了一眼爷爷,他冷着脸,面无表情。
  “修理店的伙计说,你经常去找她。”警察看着我的眼睛。
  “嗯。”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突然觉得这样被问话很是奇怪,连忙反问道,“张姨怎么了?”
  领头的警察不说话,环顾着客厅里的摆设。做笔录的警察停下笔,说道:“她死了。”
  “什么,张姨死了?”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嗯,前天晚上,在一条巷子里被杀了。”
  我听到这整个头突然很痛,一股悲伤的情绪迅速涌了上来。那么善良和蔼的张姨竟然被杀了,这怎么可能。我瘫坐在沙发上,眼眶很快就红了。
  看到我情绪激动,警察停止了问话。
  爷爷和顾成岭坐在一旁不吭声,警察似乎也没什么要问他们的。因为从警察了解的情况来看,张姨的死只跟我有一定的联系,而他们两个完全是局外人。警察这次到访是特地来找我的。
  “现在可以具体说说了吗?”领头的警察有些不耐烦了。
  我点了点头,将和张姨认识的过程,以及什么时间去过张姨那里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这其中有一些记不太清楚了,我也只得实话实说。
  “你为什么这么频繁地去找她?”
  “因为她长得像我妈妈。”我淡然道,心里一阵酸楚。
  两个警察听到这样的答复低声交流了几句,隐约中听到有“父亲是杀人犯”、“母亲离家出走”、“缺乏母爱”这样的词语。显然他们来这之前查阅了我们家的档案。
  “先这样吧,以后如果有新的疑问我还会来找你的。”
  “好的。”我看着警察走到门口,突然鼓起勇气问道,“张姨是怎么死的?”
  “板砖砸伤了头部。”做笔录的警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了一个怪表情,意思是现场惨不忍睹。领头的警察咳了咳,暗示他不要多嘴。
  我重新回到屋内,气氛不禁有些尴尬。我怀疑凶手就在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之间。
  他们都是有杀人动机的。爷爷极度厌恶我想起妈妈,即使是像张姨这种看上去像是妈妈替身的人也不行。爷爷觉得我这样是对他以及爸爸的背叛。他杀了张姨,断了我的想念。至于顾成岭的动机那就更加只有我知道了,他想要陷害我。他跟踪过我,知道我把张姨当成妈妈。杀了张姨,一方面我会很痛苦。另一方面警察也会来找上我。如果查不到凶手,我自然会被列为嫌疑犯。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我开始有些后悔破坏他的恋情了,我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顾成岭依然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而我却整天提心吊胆,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犹豫很久,生怕自己掉入了什么圈套之中。
  晚上在家的时候我尽量避免跟他们单独相处。那一天爷爷不在家,我进屋就往卧室里走。顾成岭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叫住了我:“你喜欢变形金刚吗?”
  “什么?”我返回到客厅。
  “我说变形金刚的玩具,你喜欢吗?”
  “不喜欢。”我突然想起顾成岭那天晚上拿着一个带血的变形金刚,心里冷了一下,急忙否认,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的。”他说。
  “可是,我现在长大了。”我缓缓道。
  顾成岭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不好意思走开,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过了一会儿顾成岭突然说道:“你的象型玉坠很好看。”
  “是爸爸送给我的,而且他只买了一个哦~~”我得意道。
  “我记得你一直戴着,从不离身。”
  我看着顾成岭,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害怕他。我狠了狠心,解下玉坠来说道:“送给你吧!”
  “我不要。”顾成岭笑着摇头。
  “别客气了,你一定很想要对不对?”我冷笑道,“之前那个男生乞丐不就是你叫来的吗?他想抢走我的玉坠来着,也是你指使的吧!”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不可能,那他为什么这么关注我的玉坠?”
  “我不知道,我只是见过他跟踪你。”顾成岭摇了摇头道,“不过说起来,我看他有点眼熟。”
  “仅仅只是眼熟吗?”我嘲讽道。
  顾成岭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我突然又有点胆怯起来,坐立不安地看着电视。看到顾成岭没有注意我,我慢慢站起来往卧室走。
  “那个玉坠,你还是给我吧!”顾成岭抬起头来,叫住了我。
  我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将仍握在手里的玉坠丢给他。顾成岭现在真是越来越狡猾了,我觉得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5
  爷爷那天晚上没有回家。虽然他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但是不回家还是头一次。第二天我很早就去学校了,坐在教室里不觉有点心神不宁。上午课间操的时候班主任从队伍里把我拉了出来,他面色凝重地对我说,你快去中心医院吧,你爷爷去世了。
  我愣在原地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不管他怎么打我骂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突然死去。他那么强悍,永远不知疲惫似的。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我总是刻意地夸大爷爷对我们的不好,其实我知道他是很爱我们的。
  我赶到中心医院,看到用白布盖起来的爷爷,突然心里很难过。两个警察走了进来,是之前去过家里的人。领头的警察告诉我,爷爷是被谋杀的,他喝醉了酒,在一个小巷里被伏击,和张姨死时的情形差不多。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警察问道。
  我摇了摇头,大脑一片空白。
  “顾成岭怎么没来?”我问道。
  “谁?”他没听清楚。
  “顾成岭,我哥哥,他怎么没来?”
  “已经打电话到学校去了,但是他上午好像没在学校里。”警察解释道。
  他们照例对我做了一份笔录。我告诉他们爷爷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经常喝醉酒,也许正是被凶手掌握了这一点才丢了性命的。
  警察走后我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不知道要去哪里。
  顾成岭是中午的时候才赶过来的,他跑进病房见了爷爷最后一面。我们没有交流,一前一后沉默着回到了家中。
  发电厂给爷爷举办了追悼会,而且及时发放了一笔抚恤金。过两天保险公司的人来到家里,说是生前爷爷买了一份价值不菲的保险,受益人是我们兄弟俩。在警察的陪同下,保险公司将存折交到了顾成岭的手中。
  “爷爷买了保险的事情你之前就知道吧?”我问顾成岭。
  “你什么意思?”他反问道。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我冷冷道。
  顾成岭一声不吭,站起身来走进了卧室。
  我呆呆地看着满是雪花的电视屏幕,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窗外的寒风尽情地肆虐着,像是要努力引起别人的关注一般。我从沙发下摸到了一把匕首,我拿着匕首走进了顾成岭的卧室。
  “这是你的匕首吗?”我问他。
  “嗯。”顾成岭将匕首接了过去。
  我突然抓住了顾成岭的手,将他手中的匕首用力刺进了我的胸口。鲜血从我的胸口喷涌而出,顾成岭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我笑了起来:“匕首上有你的指纹,你杀了我,你逃不掉的。现在我死了,你再也没办法陷害我了。”
  顾成岭惊慌地松开匕首,一步步往后退去。
  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身上盖着一床棉毯。我像是真实死过了一次似的,全身都冒出了冷汗。我努力打起精神来,不能让顾成岭这么轻易地得逞。
  我打电话给负责爷爷这起案件的那位警察,问了他一些事情,包括爷爷死的那天上午顾成岭去了哪里。警察告诉我,顾成岭说他去了一趟星辉中学,他和女朋友约好了在那里见面。我知道顾成岭撒谎了,因为他和他女朋友早就分手了。
  “你不会是怀疑顾成岭杀了你爷爷吧?”警察有些诧异,“那也是他爷爷啊。”
  我没有跟警察解释太多,我知道他是不会明白的。
  “或许你提供的意见有点价值,我们会继续调查的。”最后警察这样承诺我。
  晚上我故意在学校留得很晚才起身回家,因为我不想面对顾成岭,他像是被恶魔附了身,让我感到恐惧和无助。寂静中我又听到了久违的脚步声,是那个穿着星辉中学校服的乞丐男生,他神秘地出现了,再一次跟踪了我。我快步地往小巷的出口跑去,他追了上来。我有些害怕,跑得更快了,一直跑到家门口才停了下来。那个跟踪狂没有再跟过来。
  顾成岭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而且整晚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警察打电话到家里来,他告诉我,顾成岭自首了。
  顾成岭没有杀张姨,也没有杀爷爷,他杀掉的是那个一直跟踪我的乞丐男生。顾成岭说那个男生他看着有些眼熟。那是因为多年前他们曾经见过面。
  爸爸杀掉的男人就是那个男生的爸爸,当时他也只有八岁,和我一般大。妈妈和爸爸都走错了一步,而他们毁掉的是两个家庭。那个男生并没有我们幸运,他的妈妈死了,他成了无依无靠的孩子,退了学做了乞丐。
  顾成岭见过那个男生,在审判爸爸的法庭上。我应该也见过他,只是因为年龄小而不记得了。
  他的心里一直充满着仇恨,但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发泄。
  直到某一次我跟他相遇了,他也不记得我了,但是他却认出了我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象型玉坠。他开始有计划地跟踪我,一方面确认我的身份,一方面查实我身边的其他人。然后复仇就开始了。他不幸福,所以我们也不能幸福。
  我不知道他杀掉张姨是因为错以为张姨是我的妈妈还是单纯的想杀掉让我感到幸福的人。不过这个已经无从得知,因为他已经被顾成岭杀死了。
  爷爷肯定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十几岁的男生手中。
  顾成岭那天去星辉中学就是为了确认他的名字,看他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
  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只是顾成岭抢先杀了他,救了我。
“你既然已经知道他是凶手了,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亲手杀了他?”在探视室里,我问顾成岭。
  “他是亡命之徒,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而且他未成年,被抓了劳改几年就会被放出来。那个时候他会继续他的复仇之路,你逃不掉的。”顾成岭淡然道,“只有他死了你才能真正的安全。”
  “不要假装都是在为我着想。”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镇定。“我根本就不值得你那么做。”
  “我没有特意去想值不值得,只是忍不住就那样去做了。”
  “是吗?”我站起身来背对着顾成岭,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你成功的陷害了我。我现在不但有一个杀人犯的爸爸,还有了一个杀人犯的哥哥,我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歧视的。”
  顾成岭看到我走到门口,突然又说:“你小时候很喜欢变形金刚,我一直想送一个给你。我的卧室里有一个变形金刚,是我从拆迁的废墟里刨出来的,把手都刨伤了。可惜有点旧。不过你说已经长大了,不喜欢那种东西了。你还是去花钱买个自己喜欢的新玩具吧……”
  我自己做了很多亏心事,就变得异常敏感,以为顾成岭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对付我。而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忘了他是我的哥哥。他一直都想要好好的保护我,即使牺牲自己的未来也在所不惜。
  “哥,我不要买新的了,我就喜欢那个变形金刚。”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突然蹲在地上,哭得狼狈不堪。









9.人皮气球

文/倪震


  那天刚见到丛薇时,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同桌两年多,这丫头对我总是爱说爱笑的,可今天却一言不发。非但如此,我看她的脸色也很怪异,泛着一种病态的嫣红,想伸手摸摸她是否在发烧,却被她粗暴地推开。
  无论我怎么追问,得到的却总是沉默。偶尔和她的目光接触,我发现在茫然和空虚中,还蕴藏着一种深深的恐惧。
  自习课时,丛薇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双肩微微耸动,一种奇怪的呻吟从臂弯里漏了出来,她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大概是很难受吧。于是我便关切地问她是否需要请假回家,没想到她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掩面,疯狂地冲出了教室。
  在她的课桌上,散布着一些红色的液体,是血!大家都坐不住了,分头寻找,但却毫无所获。
  我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夕阳把云彩和半边天空染得通红。我不禁想起了滴落在课桌上的那些血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胸前的衣袋。那里有一根带着黑丝线的缝衣针,是我从课桌上发现的。当时我把它顺手装了起来,一直也未曾丢弃。
  丛薇已经失踪五天了,至今毫无音讯。
  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学习,笔尖在纸张上发出刷刷的书写声。我掏出钱夹展开,那里有一张大头贴,在我旁边的女孩笑得极为灿烂,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孔,我的心不由得刺痛起来:丛薇,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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