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注射“骨骼软化剂”的机器。而那个胖子看到李响后,眼睛立刻放出哀求的光芒,那眼神即恐惧又绝望,而且还有着一丝愤恨。但他完全不能动,骨骼软化剂把他化成了一堆软体动物,装到事先制成的玻璃容器,他便成了这样形状的工艺品。
李响注意到,那容器是特制的,另外有管子伸出来,可以通过这些管给玻璃容器里的人进流食,再从肛门处外接的管子排泄,这样经过特殊处理的“工艺品”就可以存活很长时间。
七 欲取之,先予之
李响看清这些后,如坠地狱一般,恨不得立刻逃开,他疯了一样冲出工作室,经过那件“工艺品人体”时,仿佛听到那人正困在畸形的玻璃容器里无声的哀号着。
李响疯了,失去了理智,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见一扇门开着,便冲了进去。却一头栽倒在一张大床上,他错进了主人的卧室里。
大床软软的,压上去有波浪起伏的感觉,李响听说过有一种水床,睡上去就是这种感觉,可这张水床更舒服,而且还留有人体的温度。但他此时没有心情体会这些,使劲想站起来,却被软软的床吸住一般,最后用力过猛从床上翻到地上。趴在地上的时候,一颗硕大的头正对着他的脸,那是一颗长在床上的胖子的头,而一根管子接在那颗头的嘴巴上。
李响“啊”地一声惊叫起来,那颗头的脸部也抽动了一下,李响猛地扯下床单,此时的他比刚才还要骇然。一个无比巨大的胖子正铺地床单底下,把床的框架添得满满的,估计也是因为注射了骨骼软化剂,所以他的身体像一只活的肉囊一样,成了水床的水袋。由于定期的进食,所以这张床还活着,还有温度,李响猜想下面一定也接出管子用来排泄的。
过了很久李响才从恐惧中走出来,恢复了体力,他小心谨慎地将床单铺好,他要逃离这个天堂岛。临走时他看了一眼那张“床”的脸,有点眼熟,像蔡久常,但是胖子的脸都差不多,这人也像胡三哥。李响明白了,这就是升到第十八层后胡三哥的下场。
李响心里很害怕,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是又说不出是什么,总之这并非是想象中的天堂,从一开始好事就来得太容易了。他突然想起刚刚听到天堂主人在电话里说的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要从这群流浪汉身上得到什么呢?
李响不知不觉汗流浃背,惶恐之余竟然找不到来时的那个杂物间,当他推开那扇以为是杂物间的门时,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中间还混杂着一股焦糊而醇香的味道。眼前一个宽敞的车间展现在他的眼前,瞬间,李响整个人却仿佛被冰冻住了一样,彻骨的寒意竟是从心里涌上来的。
李响发誓说那是他此生看过的最骇人的一幕,相比那件“活工艺品人”和“人床”,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是一间像篮球场地般大小的车间,车间的一侧房顶上吊下两个发光的笼子,那笼子竟是由一环环的高能灯管组成的,而笼子里罩着的是一个胖子,胖子的身体悬在灼热的灯管中间,赤裸的皮肤被烤成了褚红色,滋滋地冒着热气,油脂迫不及待地被高温逼出来,顺着身体滴滴答答地淌进下面一只容器里,已经快接满了快一桶,清澈透明。而在房间的另一侧则是一个巨大的锅,里面翻滚着焦糊的块状物,上面浮起的油脂被一根滤管过滤后流进旁边的容器里。在角落里码放着一桶桶的油脂,分别标着一等品、二等品的字样。
李响看明白了,这是一间炼制人油的车间。
这才是最终的结局。在幸运敲门之时,李响真的以为天下掉下了好大一张馅饼,其实他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但是却不愿意去探寻背后藏着的东西。他怕这美丽如梦的日子被破坏,他不想再过那种流浪的生活。然而他却没有想到,真相竟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摆在他的眼前。短短的几十秒里,李响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洗礼。
李响快速逃离这间灼热的车间,经过那具被灼烤的身体里,李响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煎熬着。他要离开这个天堂般的地狱。
李响战战兢兢地逃出这个炼油车间,突然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李响清楚被人发现的结果,情急之下,他像一只仓惶的老鼠四处寻觅藏身之所,他钻进身边最近的一个房间里。
“小李子?”
小房间空空荡荡,中间一张床上平躺着一个人,那人看到李响显然很惊愕,叫了一声。
李响认出这个胖子正是蒲叔,他连忙把手指放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伏在门后听着外面的人拖着车子经过。过了一会儿似乎又装了“货物”离开了。李响知道那被运出去的一定是人油。
“小李子你在这干嘛?”蒲叔忍不住又问道,他从床上坐起来,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把李响吓了一跳。
“蒲叔,我们快逃吧,这不是好地方,他们会杀了咱们的。”李响几乎哭了出来,但是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蒲叔从床上走下来,他实在胖得可以,像一座小山一样,一定能炼出不少的油来。他拍拍李响的头,道:“怎么回事?”突然,他身体晃了一下,扶住墙才站住,疑惑地道:“他们到底给我注射的是什么?”蒲叔上到十八层区后,工作人员给他注射了一只针剂后,安排他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候下一项检查。因为每新到一层都要进行一次体检,他已经习惯了。
“没时间,我们快逃走吧,总之这是个陷阱,他们要杀了我们炼人油。”李响把门打开条缝见外面没人,又定了定神,分辨了一下方向,终于看清来时的那个杂物间的方位。
“快来,蒲叔,我知道一条逃走的路。”李响在前道。
蒲叔迷迷糊糊地跟在李响身后,一阵阵的晕眩。
然而进入杂物间的时候,李响发现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通道过于狭窄,蒲叔根本就进不来。
“喂!你在那干嘛?”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天堂主人,此时在李响听来那慈祥的声音听起来比魔鬼更可怕。
蒲叔蓦地转身,用他肥大的身躯遮住李响,悄悄用手把他推进走通道里。蒲叔惊愕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一切,天堂主人突然喊:“来人,抓住他,怎么能让他乱跑。”
李响在狭窄的通道里,出口被蒲叔堵得严严实实,他听到外面零乱的脚步声。蒲叔用低沉的声音命令他道:“快跑。”
李响来不及多想,顺着通道钻进黑暗的楼梯间里。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打斗声,和人的惨叫声,接下来两声清脆的“啪啪”声,那是枪声。一切结束了。
李响根本来不及哭,甚至顾不上害怕,或许根本就忘记了害怕,他一口气摸到通道最底层,逃出了大厦,来到海边。
这时海边停着一艘船,他认出那正是送他们来的那艘,今天刚刚有一批新的“中奖者”送上岛来。
船上的人都进入到大厦里休息,李响悄悄混上船藏了起来。三天之后,船靠岸时,李响已经饿得快奄奄一息,他混下船,又回到了熟悉的“人间”。
我听得目瞪口呆,我问那你又是怎么能猜中彩票呢?李响笑着说:“可能是在那间炼油车间里受了刺激,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我的灵魂就停在头顶上,他告诉我快跑快跑。我听到了自己灵魂的声音,而这声音也能告诉我彩票的号码。但那钱真的让人不踏实。”
李响说,那以后他明白了一句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说当你平白无故突然得到很多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好事。反而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心里才塌实。
说完李响笑笑,又去干活去了。
开学后我返回学校,后来再也没见过李响。我曾去找过他,但是他和庞大宝都不在了。我有时还能看见一些类似“人间天堂”的广告,这时我会想起李响的话,他说天下掉下的馅饼都是陷阱。
最近看到一则新闻,说“秘鲁破获一杀人炼尸油的黑帮团伙,而人油是制作高级化妆品的最好原料,黑市价格每公升数万美元。”
7.老梁
这个世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百转千回之后总会回到一个陌生的点上,而那个点才是真相,而我们却在自以为知道真相的时候与真相背道而驰。
1.
大学毕业,我留在C城工作,C城是有名的山城,大三那年,和同学一起去山上玩的时候,同去的另一辆车,因为汽车故障从九曲连环的山上飞下山崖,一车八个人全都死在了山上,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坐车了,心里总有一种阴影。看过医生但是终究还是再也没有坐过汽车。
单位在市区有办公区,离我住的地方很远,为了方便上班,我找了很多不累还能尽快到单位的办法,在网上发帖后,网友向我介绍了C城的人力车,不贵,而且很准时。
正是因为人力车我认识了老梁。我想如果没有人力车,没有老梁,也就不会有日后的我,原来我们之间的事情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老梁是人力车夫,四十五岁,因为长期蹬车所以又黑又瘦,但是笑起来却很真诚,第一次做老梁的车是晚上九点,因为加班,我也不敢自己回家,恰好单位门口停着人力车就坐了上去,车夫很健谈,他说:“这时候一个小姑娘千万不要自己走夜路,不好的。”
我随声附和着,因为加班太累,也没有说什么话,下车的时候,因为天太黑也没有看清楚老梁的样子,给了钱就匆匆上楼了。
我没想到还会遇见这个车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一辆绿色的人力车就停在楼下,一个瘦小的汉子蹲在地上,烟蒂已经落了一地,旁边还围着些买菜回来的大妈和他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我才要转身去上班,就听一口并不熟悉的普通话喊我:“姑娘,昨晚坐车的是你不?”
我回过头,邻居们都看着我,在他们的眼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异样,而车夫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看着车夫我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坐车的。”
去单位的路上,山城下了雨,冷风伴着小雨滴在身上有种冰凉的感觉,想着那车夫我微微一笑,这世上本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下午下班,那辆绿色的小鹏车就停在门口,车夫举着伞蹲在地上吸烟,见到有人出来忙问:“姑娘坐车么?”
我赶忙摇了摇头,转头往家的方向走,就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老梁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你是这单位的,你帮我打听一下,昨晚上这单位有哪个姑娘坐过人力车行么?”
我回过头,雨伞下的我和老梁离得不远,但是我还是能看出他的急切。
“您有什么事情么?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帮您去问问。”
老梁一愣,看了我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昨晚上坐我车的姑娘落在车上一个戒指,我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昨晚上她去的地方我也找了,上车的地方我也等了,就是找不到,为了这戒指我已经耽误了一天的工了。”
戒指,听到戒指两个字,我赶忙翻起了自己的包,果然没了,戒指是祖母去世前留给我的,老式的金戒指镂空的花纹上镶嵌着宝石,因为嫌弃样子老,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带,母亲给了我时就被我随手放在了包包的小袋子里。
“师傅能给我看看是什么戒指呢?”我和他说话。那戒指是不能丢的,母亲和我说过,戒指的样式在老也是念想,你祖母保佑着你。
他看了我一眼道:“一个金戒指,昨天晚上我扫车的时候发现的,我怕丢的人着急,找了一天了。”
我和老梁说了抱歉,我说早上的时候因为匆忙没认出他,说了戒指的样式,还说了昨晚坐车的时间,他才相信戒指是我的,拿到戒指,我抱歉地看着老梁,本来想要拿钱给他,他却谢绝了,大雨中老梁蹬车离开。
我匆忙追了上去:“师傅,我打车,把我送回家吧,昨天晚上那个地址。”
我就这样认识的老梁,因为戒指的事情,我对老梁一直很抱歉。后来索性包了老梁的车,而这对我来说恰恰是噩梦的开始。也许那也是老梁噩梦的开始。
2.
老梁家在外地,他和妻子在C城打工,挣得不多,但是足够家里的花销。
知道老梁不识字还是因为老梁给我看的那封信,那天我下班很晚,因为经理接了一个很大的工程所以全组加班,因为加班,我要老梁不用来接我,老梁却说:“没事,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做。”就这样最晚的时候老梁要等我到十点。
送我回家的路上老梁也不再说话,蹬车也很轻,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在车里好好休息。
那天下车的时候,老梁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跟我说完再见,蹬车就走,而是看我一眼便低下头,坐了老梁的车这么久,我知道他肯定有事情,我便问他:“梁师傅,怎么了,有事?”
老梁点了点头:“这么晚了本来不该求你的,可是我求了一天的人,都没人乐意所以……”
我淡淡一笑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反正我明天休假。”
听我如此说老梁立马笑了起来,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封信,很老的信封,上面写着梁炳新收,寄信人是梁玉,梁玉是老梁的女儿,他经常和我提起,老梁不识字,想请我把信念给他。因为老梁没有固定的住所,信被寄到在城里的亲戚家,所以还是两个月以前的。
“爸爸,你和妈妈已经有很久没有回来了,奶奶的病又严重了,刘医生说,要去大城市看才能好,叔叔因为偷东西,腿被打瘸了,婶子带着妞妞回了娘家,收秋的地是村长帮忙收割的,麦子已经晾好,奶奶说让您多寄些钱回来,我要读书,叔叔要看腿……”
足足两大页的信,是我在路灯下为老梁念完的,老梁一直都在吸烟,读完信,老梁捻灭烟接过信冲我笑了笑道:“孩子她妈前两天当护工让人辞了,一大家子就靠着我蹬车,让你见笑了。”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作为一个家庭的脊梁,老梁是希望。
窗外夜有些漆黑,我想起老梁走时说的话:“今晚上在多拉一晚上,兴许能把孩子他妈那份钱挣回来。”那样的口气带着生活的艰辛,回过头那个紫木的小柜子就在眼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山,对老梁还说他的山是家庭,我的山就是眼前的小柜子,呼啸的一切,血,残肢交织再起,永远都是那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因为周末不用工作所以我是听到门铃才起来的,透过猫眼看过去,漆黑的面上带着一丝抱歉,我换了衣服才去开门,是老梁。
老梁见我刚起床,抱歉的说:“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孩子他妈着急,你帮我给孩子回封信行么?”上次单位发水果老梁为我送水果来过我的家。
看着老梁的表情,我点了点头,老梁换鞋进屋,破旧的袜子上全是洞,老梁羞愧地拉着裤脚。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真是给你添麻烦。”
在科技化的今天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信了,拿起桌上的钢笔我开始给老梁回信,无非是钱要给谁,要叔叔不要再赌钱了,孩子要好好上学,别让奶奶在累到。老梁给女儿的信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整整一封信却只字不提自己的事情,只说,他和妻子在这边都好,不用惦记。
信写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老梁看着满满三页的信纸,对我感谢了又感谢,我淡淡一笑:“没什么,今天要把信寄出去么?”
老梁点了点头。
“那就放在我这里吧,一会会有邮递员来收信,省的你再往邮局跑了。”我把信放在了信封里回头看着老梁笑着说。
老梁看着我,眼里不觉擒了泪水:“莫姑娘,你可真是好人。”
送走老梁已经中午了,窗外的风有些凉,看着窗外的梧桐树,耳边还是老梁的那句好人,好人,也许是吧,只是再好的人也终究会有这无法抹掉的过去,而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让那颗干涩的心好受一些,下午送信的时候在楼下的小超市为老梁的女儿买了一些文具一起寄了过去。
3.
同学会是在周二的晚上,我下班的时候老梁就在门口等着我,早上的时候我就和老梁说让他不要来接我,没想到他还在门口等着我,看见我老梁笑了起来:“我问问你一会去哪,一个姑娘晚上喝酒不好回去,你又不能坐车。”
把饭店的地址告诉老梁,看着他蹬车远去的背影突然有种温暖的感觉。
单位的清洁工因为重病辞职,坐老梁的车回家的时候,我想起老梁的妻子还没工作,便问老梁他妻子现在在做什么,老梁说:“她呀,粘火柴盒,一天也能有几块钱,能吃饱就行了。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