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动了,加快咬牛肉的速度,“师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兄了,真的,我初熏对天发誓,对师兄的喜欢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师兄不愧有大将风度,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把眼睛放向窗外,补了一句:“顺便而已!”
顺便?这两个字在我脑中飞快旋转,最后,我找出了原意,兴奋道:“难道师父那老头还给你布置了隐藏任务?”师兄淡淡地说:“算是吧,不过,你别想知道,不会告诉你的!”我见他如此坚决,也不再追问。好吧,等我晚上趁你睡着之后用瞌睡虫进入你梦境再问你,还怕你不乖乖的告诉我?
贼笑中。
四 灯塔守护者
“你们是外地人吧?我奉劝你们不要去灯塔了!”出售花灯的大婶见我们打听去灯塔的路,慌慌张张地小声说道。
“为什么不能去?我们买了花灯就是想去灯塔照明用的……”我笑道。
“那灯塔前阵子已经不亮了,以前天一黑灯塔就会亮,照得我们清河城一片祥和,别说多喜气了,现在却通黑一片,有人说灯塔闹鬼,经常能听到有人上下楼梯的声音,还有小女孩的哭声,闹得可凶呢……灯塔灭了,书画坊家的画长看不见的虫子……有人说我们清河城被诅咒了!”大婶说得脸色都变了。
“真的啊?”我来劲了,看见虫子恶心,抓鬼呢,我却还是喜欢的——前提是那鬼怪不能长得太恶心!其实祠堂里最古老的祖师爷爷们以前都是抓鬼的道士出身,后来才渐渐把分工明细化,变成了专业虫师(主要原因还是师父说的,这年头道士巫婆修真的太多了,抓鬼除妖的活儿都差不多被抢光了,所以生僻冷门的虫师一派,有市场前景一点)。
我们假装惶恐地离开了花灯摊位,一人挑着一盏花灯朝灯塔走去。其实开了识虫眼便能在暗中视物,但怕外人看了惊异,所以用灯做做样子。灯塔临水,远远望去像个巨人站立在水边,高得望不着尽头似的。这塔应该年限较长了,墙上已经长满了青苔。上塔有两条楼梯,一左一右,我和师兄对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的选择了不同的楼梯走。
小小的花灯光亮忽明忽暗,不知道从哪来的一阵风差点把花灯吹灭,不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在黑暗里显得格外诡异。塔内果然有问题。在一个转角处,我依稀看见一个红衣女孩的身影迤逦而过,长长的裙子拖在地上,步伐好像有点艰难。我追上去,那个身影仿佛知道有人来了,任我怎么追,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对她的好奇心更重,竟一路急追到了顶层。风吹起她的红衣,飘飘欲仙,她回头一望,我才看清她的脸庞,大概才十四五岁的模样,肤色白得毫无血色,除此之外,生得倒也伶俐可人。
“危险!”风大了一些,她单薄的身子好像就要跟着衣服飘走了一般。毕竟这塔高二十几层,掉下去必死无疑。她惊诧道:“你能看到我?”我挑高了花灯,回道:“我应该看不到你吗?小妹妹,这样在塔里乱走很危险的,你爸妈吗?”
红衣女孩垂下头,“灯塔灭了,爸妈不回来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不要这么寂寞的一个人活着,我要跳下去……”说着,她竟作势要跳下去。这么近的距离才看到原来她的脚踝处拖着两根长长的铁链,粗制沉重。我赶快拦了她,“有话好好说,姐姐我可厉害了,我来帮你。”红衣女孩回身看了看我,仿佛在心里思考着我的话,“你是什么人?你能看到我,肯定不是普通凡人……”
“我是江湖上那个最有名的千虫山庄里的最厉害的女弟子……职业是虫师!能够驱使虫类……”没等我说完,红衣女孩眼里便露出了杀机。她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驱使虫子的坏人,对,就是你们抢走了灯塔顶上的双黄戏珠,让我的爸爸妈妈消失了……我要杀了你!”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什么双黄戏珠?什么报仇?“小妹妹,你误会了,姐姐我是绝对的好人……”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红衣女孩惨笑着从脚踝上解下一条铁索,咔一声套在我的脚上,“你跑不了,戴着地狱之索跳下去,就会直接跳入地狱,连复活的机会都没有!哈哈哈,临死之前终于抓到害爸妈的仇人了!来吧!一起死吧!”
我下意识地反抗,用手去定她,结果触了个虚空,原来她不是人?心下一慌,当即脱口而出:“师兄,救命啊!”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立刻出现在不远处,“小熏这次好勇敢,撑这么久才喊出救命二字!我们家小熏终于长进了一点!”紧接着,师兄修长慵懒的身形才慢慢自暗中显现出来。
靠!隐身决!原来他早到了,就候在一旁看我的笑话……鄙视他!
“灯塔守护者,双黄戏珠是何时被盗的,具体详情给我们讲一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放了她,我们没恶意,如果是我们盗了双黄戏珠,你身为守护者难道不能闻出宝物的气息吗?”红衣女孩在我身上猛嗅一阵后,颓然地放开了我。然后,她便向我们哭诉事情的始末:女孩名叫小梦,一家人是灯塔守护者——一种很小的小地仙——守护着清河城灯塔上的宝物,双黄戏珠。此珠在晚间发出的明亮柔和的光芒可以照耀整个清河城。宝物本是悬浮在塔顶,谁知前阵子有人驱使飞虫盗走了宝物。丢失宝物的守护者出去寻找,却一直没有回来。小梦感觉父母已死,宝物又丢了,活着也没有意义了,所以想自寻短见,刚好被我们撞见了。我偏又说能驱使虫子,结果让她误会,白白吓了我一冷汗,无妄之灾啊!
五 夜探书画坊
我们让小梦先不要急忙寻死,帮她找父母和宝珠的任务暂时先交给我们。地仙因赎职自杀的惩罚是相当严重的,以后都不得投胎转世……她考虑了一下,勉强同意了。
回到客栈已是深夜,我浑身疲惫,草草洗了个澡就上床睡了。睡到半夜猛然惊醒,想起还要用瞌睡虫去套师兄的隐藏任务呢,于是挣扎着爬起来,拿了瞌睡虫悄悄地闪进隔壁师兄的房间。我贼笑着掀开被角一看,床上是空的!师兄人呢?
再一细看,枕头上有张纸条:小熏,乖,回房去睡觉,我去夜探书画坊,别跟来!我的瞌睡跑了一半,破师兄,踩点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带我去,太不够意思了,好歹我也是他从小到大最疼爱的小师妹吧?
为了当贼,我特意定做了一套华丽夜行衣,纯正的黑,以暗金滚边,上收腰,下灯笼裤,站黑夜里一站,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个高级别的贼。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使用,岂能白白放过?我赶紧回房间换上夜行衣,推开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地上很软,有地毯,有桌椅,定睛一看,呃,怎么跳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相信,我揉揉眼,再打开窗户,使劲朝下跳……还是掉入自己的房间!我咬牙切齿地诅咒,师兄,你居然敢给房间布结界,太过份啦!这个仇一定要报!初熏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啊!
我躺在师兄的床上打算先打个小盹,等他一回来就来个突袭,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可刚放在床上的瞌睡虫不知何时钻到了我身上,竟真的睡着了。等睁开眼,天已大亮,我看向窗外,结界果然已经消失。这种结界是有时限的,时间到了自然就解了。我左右看看,没有人进来的痕迹,难道师兄还没有回来?我立即产生了警觉,通常夜里出去踩点办事,鸡叫时一定会回来,天亮还没有回来,就代表:出事了!不会吧师兄?你这么厉害这么神通广大也会有失手的一天?呜呜呜,我可怜的师兄……
我把昨晚看到的那张小纸条无意间翻了过来,发现上面有行小字:小熏,如果天亮了我还没有回来,不要慌,我没回来就代表我找到了双黄戏珠,当然也遇到了些小麻烦。你立即用遁地法回山庄禀报师父,师父知道要怎么做的。你千万别来,危险。
为什么师兄每次都事先帮我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安排好?我上个月就过了十七岁的生日了,还把我当小孩一样看待,走人之后还给我留个锦囊妙计。不行,我要抗议这种毫无自主权的安排!我要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我——千虫山庄唯一的女弟子初熏——单身救师兄的伟大壮举!采用遁地法逃回千虫山庄这样丢人的事绝不是我初熏做的!师兄,别怕,初熏来救你了。
在客栈潜伏了一白天,入夜,我穿上夜行衣,再探书画坊。按照师兄纸条上的意思,他怀疑盗取双黄戏珠和在书画坊施虫的是同一人。鬼知道双黄戏珠有什么用处,问师兄,师兄只轻描淡写地说是个超级宝物,非常非常……值钱。我隐隐猜测,难道师父给师兄布置的隐藏任务是去偷双黄戏珠,然后,卖掉?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值钱无主的东西,师父一向认为都是我们千虫山庄的产业。哪知却有人早一步偷走了双黄戏珠?师父啊师父,铸成大错的人差点就是你了,害死地仙的罪名会折你三成寿命的啊!
六 再探书画坊
夜半三更。我蹲在暗处,发现结界已经破除了,可能是昨天师兄干的。书画坊内一片安静,只有几盏夜灯还亮着,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睡去了,早就知道书画坊分东南西北四院,东院是住主人一家的,西院是住下人的,南院和北院就是作坊。我先天方向感不好,再加上院落重重,虽然准备直奔作坊而去,哪知三下两下就转晕了方向,黑暗中,突然看到一间敞着窗的屋子还亮着灯。灯光下,一个少年正端坐于内,美少年啊美少年!正是书画坊的主人,疾风书。
这么晚不睡在干什么呢?我爬上一棵树,正要对着美少年发花痴,哎唷——一分神竟被蚊子咬了?靠!穿了避虫甲也敢咬我?并且要死不死的咬的是上次被那只死蚊子叮的那个地方,脸颊上一阵奇痒传遍全身,我掏出消毒粉随便涂了涂,好点了。再看向疾风书,他的视线竟投向我藏身之地,嘴角还泛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吓得我额前竟然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不对劲! 我赶紧下了树,先救出师兄再说,不要东想西想了。乱穿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找到了作坊的位置,成堆的画纸堆放在角落里,每个画纸上成千上万的小孔里蹲着成千上万双眼睛,空洞地张望着我。我捂住嘴,怕一小心就吐了,白白暴露了目标。作坊里黑乎乎一片,连盏夜灯也没有,虫鸟寂寂,天阴沉得不像话。耳边吹起若有若无的夜风,风中似乎夹杂了一个声音:“想找你的师兄吗?跟我来……跟我来……”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那个声音有着极强的牵引力,如果我一停下,脸上的奇痒就会强烈地传来,一跟着声音走,就会好受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声音的牵引之下,我来到了书画坊最偏僻的画院,这里是画师们画画的地方,白日里都显得安静异常,更何况是晚上。那声音戛然而止,接下来就是一片死寂。脸上痒意难耐,我下意识地伸手抓出了几把,放开双手居然看到了血!?流了血才会觉得舒适一点……怎么会这样?我颤声道:“是谁在暗中装神弄鬼戏弄本虫师!有本事的……站……站出来!”没有回音。黑暗中,不知从哪里来的风把纸张吹得悉悉作响。
我不禁后退,算了吧,师兄,我看我还是听你的话,回千虫山庄去找师父来救你吧!好害怕啊!
角落里不知什么东西窜出,我提脚斜身靠向旁边的木桌——
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我的脚下方出现一个大洞。
我光荣地呐喊一声,掉入了这个无底深渊大洞……
师兄——救我!
七 血盅
大眼瞪小眼……
还是大眼瞪小眼……
紧接着,我一个激动扑入面前那人的怀中,眼泪花花地流,“我刚喊完师兄救我,你就赶来了……呜呜呜,小熏感动得都要死了!”那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我,咬牙切齿地说:“我怎么交待你的,让你用遁地法回山庄,你说,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熏来救师兄你吖,不感动吗?”师兄无奈地叹口气,挥挥衣袖,生怕被我的眼泪鼻涕给粘上了,恨恨道:“早知道你没这么听话的,但是,你中了盅毒,不及时救治,怕以后很麻烦……”我眨眼,“我何时中了盅毒?”
“在城外我们杀死的那只蚊子不是普通的蚊子……原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担心!只要消灭掉施盅的人就自然会好,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找不到谁施的盅,回山庄之后,师父也有办法救治!可现在倒好……”师兄担忧地说。
我拨开脸上凌乱的头发,把脸放大给师兄看,“刚才又有蚊子咬了我一口……”师兄大吃一惊,手套都没有来得及戴就捧过我的脸仔细看,担忧之色越来越重,很少看他这样慌张的。
“师兄,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也吓住了。
“你这么想死吗?”师兄反问道。
我摇头,“不想,我舍不得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师父老头,舍不得可亲可爱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们,特别是玉树临风、潇洒过人的十七师兄你,舍不得后山那只被我拨光了毛还没有来得及烤的乌鸦,舍不得厨房里养的那天天帮忙刷锅洗碗的百来只耗子,舍不得……”
师兄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制止道:“打住……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死!”他掏出自己的元神护符给我挂上,这块护符是虫师大赛上他获得冠军时得的一件法器,当时把在场的所有虫师们都羡慕得直流口水,无奈那护符上被法力封印了他的名字,变成了私器,不得转让于旁人。
“先戴着,等安全了我再拿回来。不要乱抓,小心以后会留疤痕。”师兄看到我目光中的不解,解释道。我点点头,一戴上这块符,脸上就不那么痒了,加上一听说以后会留疤痕,更加不敢抓了。
“神灵金刚符!”两个吃惊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我吓了一跳,定下眼来打量,发现角落里居然捆着一对中年夫妇,声音就是他们传来的。师兄道:“他们是小梦父母。我跳下来就是为了救他们,谁知中了虫妖的计谋,只有找到此间结界的生门才能出去,可是两位地仙……”说着这里一顿,被捆的两个地仙接道:“离开灯塔七七四十九天就会魂飞魄散,我们已经离开四十八天了,估计是出不去了,只是放心不下我们可怜的孩儿!望两位虫师出去以后能够替我们照顾她,助她修炼,飞升入天,我们俩就感激不尽了……”说得极其凄惨哀痛。
“我师兄时光流可是在虫师界大名鼎鼎的,别说千年的虫妖,就算万年的,上次也还捉到过呢!”我生来不会安慰人,憋了半天才憋出了这样几句话来。大话说完,我的脸没红,倒是师兄的脸微红了,呃,确实稍微吹了一些,上次捉的是五千年的蛇妖……不过捉了这么多年的妖,东一个几百年,西一个几百年,加起来也应该上万年了吧?
突然,地下室产生一阵强烈的动荡,感觉我们像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有人正拿着这罐子摇来摇去。开始我们被撞得东倒西歪,后来师兄抓住我,用了一个悬浮大法,不管此间如何摇晃,我们俩始终悬浮在空中不动。现在连我这个三角猫都知道这是什么结了——固印结!
师兄手起两道强光朝动荡最厉害处撒去,被撞得七晕八素的地仙渐渐停了下来。同时,这个黑暗密封的空间打开了,现出了凌乱的地下室的模样。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虫室。我们正身处虫海之中,对,就是那种两眼空洞无神的无影虫,蜇伏在它们所能蜇伏的任何地方。一个锦衣华服的背影入定般立在虫海当中,仿佛正等着我们的出来。
那背影……好熟悉……
八 千年虫妖
他缓缓地回头,俊美的脸上有种不协调的凶戾之气,冷笑一声,“那就让我这个千年虫妖会会你这个除过万年虫妖的虫师吧!”
我紧紧抓住师兄的手,不敢相信这样的美少年会是虫妖?当初我开识别眼时看过他,他在阳光底下显出的分明是人影,怎么可能是虫妖?师兄轻声道:“小熏,他并非虫妖,只是被虫妖附身而已,但是附身太久,已经沾染了虫妖的戾气,人性良知已泯灭了……”
“可是师兄,他始终是个人,你只杀虫妖的,不能杀人的,对不对?”我哀求地看向师兄。师兄有点为难,勉强道:“看情况吧,我们现在陷入万虫阵内,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呢。”
怪笑声响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们包围,“哈哈哈哈……进入了万虫阵还想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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