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香听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正待说什么,远处叫青古的伙计却不识相地喊:“老板娘,酒已经搬完了。我们还要赶去下一家呢,你不要去勾引人家少爷啦,人家身边的姑娘美得跟画似的!”
她气恼地回过头,却把声调放低,口里叫着:“来了来了,别乱说话。”
等流香送酒的马车消失在院子里,春藤脸上的笑容浅的几乎要消失不见,回头见倾月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要对他怒目而视。
“别说我不肯娶,下个月初八我就来迎娶你如何?”
“算了吧,以后和你的流香花香脂粉香调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纳兰倾月转身吩咐丫鬟,“香巧,这里到处都是寻花问柳的败絮,只怕污了眼,备轿回府。”
“莫污了你的眼,我这种败絮不知道会和莺莺燕燕们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举动。”春藤也是气煞了,开始口不择言。两边的侍从和丫鬟面面相觑,只能看着主子们不欢而散。
3
最近纳兰府上的丫鬟都无精打采的,闲来无事都喜欢去府上后门的花园里做女红。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本来就生了冻疮的手更是裂开血口。她们像盼着彻夜不归的丈夫般满心愁绪的咕哝着,春藤少爷好几天没来了啊。
是啊,九小姐也好几天没出门了。
他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吵架也就算了,可是也没见过吵这么久的,这次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我们都等着做九小姐的陪嫁丫鬟呢,这样就能天天看到五鹿家几个英俊的少爷。
倾月经过花园时听到这样的谈话只觉得好笑,丫鬟们很快就发现九小姐站在不远处,怕是把刚才的话听尽了,于是纷纷地低下头恨不得将脑袋种进土里。
“香巧,你陪我去醉八仙。”
“好嘞。”香巧雀跃地拍了拍身上的土,跟上去,见小姐不说话也不敢问什么。到了醉八仙还未进门就见老掌柜迎上来说:“九小姐,今天不巧啊,二少爷不在店子里呢。”
“他去哪了?”
“这……”老掌柜眉头一簇,“好像是去了流香酒肆。”
纳兰倾月想着他定时馋了那里的黄酒,在隆冬之时热上一壶,暖意从胃里一直延伸到皮肤,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刚要带了香巧去城西,却见老掌柜欲言又止,停下脚步便定定的看着他。老掌柜犹豫了半响,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九小姐还是不要去的好。”
老掌柜言尽于此,匆匆的进门忙生意,倾月怔了怔,不知为何心里已经明朗了七八分。她赶忙带香巧赶到“流香酒肆”。这个巷子萧条的吓人,仿佛飞禽走兽都绝迹的地方,冷风穿巷而过,连狐裘都抵御不了风寒。酒肆的门依旧虚掩着,她推门进去,大堂是空落落的,火炉上煨着一壶酒。
酒香四溢,简直要把人醉过去。
香巧唤了两声没人应,便跟着倾月朝后堂走去,后堂并不是存酒的地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红粉帐,脂粉香。她急急的往前走两步,虽然有心理准备,仍然不自觉地一惊。果真是五鹿春藤醉倒在红粉帐里,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坐在床边轻抚着他的眉。
“九小姐,上次送你的酒可尝过?”
“香巧你去叫顶轿子,我们把二少爷带回家。”纳兰倾月依旧面不改色,笑眯眯对着她笑,“老板娘的美意怎能浪费,春藤酒品太差多亏老板娘照料。改天自当重金酬谢。”
那女子怔了一下又笑开,听出倾月在宣誓所有权,便站起身来。本来熟睡的春藤警觉的抓住她的衣角,口中喃喃道,流香,别走。她叹了口气说:“九小姐不用这么紧张,脚长在他自己身上,若是你自己留不住男人,也怪不得别人。”
黑灵猫感受到倾月身上传来的怒气,正当要龇牙咧嘴的扑上去,却被她及时的塞进斗篷里。香巧哪见过小姐受这等窝囊气,正待骂回去,却听小姐说:“老板娘所言极是。不过就算是我留不住男人,怕是五鹿家也容不下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女人……”
“你……”
纳兰倾月扶起醉成一滩烂泥的春藤出门,在光线昏暗的轿子里,春藤将身子靠在倾月的身上,修长高大的身躯几乎要将她的肩膀压垮。他的呼吸就在耳畔,英俊的脸好似巧夺天工,是个美到极致的男人。这个男人围着她转了那么多年,她不会武功,他保护她。她懒惰,他帮她安排好生活。她贪吃,他搜罗城里最好的厨子给她。
她本以为这就像人生下来就要呼吸一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天气果真冷得让人心寒。
4
是隆冬最冷的时候,倾月本来身体就不好,在外折腾一番感染了风寒,病的下不了床。船江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天,才能勉强进的一些流食。倾月这次病的蹊跷,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坐在床前剃指甲,香巧见小姐睡着了,这才凑过去小声说,船江先生,我们小姐这次是真的受气了,我这做下人的都瞧着心疼呢,病成这样八成是被“流香酒肆”那个狐狸精老板娘给气的。
“叫人去请春藤过来了吗?”
“叫了,管家去了又回来说,春藤少爷不在府上,去一个酒肆了。”香巧说着就要抹眼泪,“这男人真是靠不住,瞧他那痴情样,还以为能疼我们小姐一辈子呢。”
“春藤不是那样的人。”船江将药箱收拾起来,心中不觉得疑惑起来。春藤的为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倾月从小身子弱,吃了他开得补药已经健壮了许多,没道理一个风寒就病的神志不清。这种情况更像是被人下了蛊,却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蛊虫。
“师兄……”床榻上传来懒懒的声音。
“倾月,你感觉如何?”
“嗯,好多了。”倾月苍白的脸颊透着病态的红晕,“你是不是想去翠屏山找师父,不用找他,我知道怎么回事。”
“你知道?”
“这几日我病得迷迷糊糊,感觉命都去了大半。冷静下来一想,以前在翠屏山的藏书楼,我陪千栀师姐读书,有本叫《巫蛊全书》上记载过,有种叫噬情的蛊虫。下蛊之人通常将蛊虫下了有情之人的身上,蛊虫便蚕食掉他对情人的爱。最可怕的是在蚕食感情的同时会将情人的命一同蚕食掉。情人死蛊虫亡,中蛊之人才能恢复神智,但是没有爱情了,也就不会痛了吧。”
“怎么会有这种蛊术,真是匪夷所思。”
“这个蛊术背后其实有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个苗疆女子爱上了来自中原的风流侠客。那个男人信誓旦旦说三个月后来提亲,却一去不回。女子去中原找那个男人,却听说他已经有婚约在身还处处留情。女子恨自己下不了手杀她,于是便创造了噬情蛊。她服下蛊虫,情人死蛊虫亡,对他的爱也就给啃噬干净。”
倾月不自觉的眼神暗下来,是她大意,那次去流香酒肆老板娘送的一壶药酒,她并不疑有它。想必春藤也对倾月送来的东西没有防备。如今是悔之晚矣。想她纳兰倾月谨慎了十多年,却还是阴沟里翻了船。
她虚弱的躺在床上,香巧捂着脸在一边哭个不停。
暗红的灯笼缠绕着扑火飞蛾,刚落过一场雪,庭内一片银白之色。本来平静的纳兰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好似方圆百里都能听得清楚,吵得整条街上的人不得安宁。大家都猜测是纳兰家老爷突然暴毙,好事者到了凌晨去打听才知道是纳兰家九小姐香消玉殒。纳兰老爷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整个纳兰家都陷入了悲伤和恐慌之中。
苗千栀陪师父去游山,不过短短的半个月,回来就听见小师妹香消玉殒的消息。在街头的混沌摊上差点把汤喷在老板的脸上。她笑得花枝乱颤的:“她死了?就算是牛头马面过来告诉我,我都不会相信的。那丫头啊,连阎王老爷都能骗的过去。”
说罢就匆匆的往纳兰府赶,不知道倾月在玩什么鬼把戏。
她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的纸钱,后花园坐着一堆眼睛肿的像桃子,声音沙哑的说不出话的丫头和家丁。她冲进屋子见倾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心里咯噔一声鼻子发酸,还没等落泪就听见床上的“死人”睁开眼笑嘻嘻的看她:“师姐,我还没死呢。”
昨夜她和船江指挥着一堆下人往死里哭,惊扰的整条街都鸡飞狗跳,纸钱撒的满天飞。
这么大的阵势,不怕鱼儿不上钩。
5
正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店伙计正要打烊,却见一阵阴风吹过,屋内烛火闪烁。他只觉得脊背发凉,听见老板娘喊:“你先去睡觉吧,我还要等个人。”
流香温了一壶好酒坐在炉边,她的目光绵长仿佛有说不尽的忧伤。不知哪来的风穿堂而过,屋内的烛火挣扎了两下泛起一股青烟。
“是青古吗?”
她试着喊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吱吱呀呀的铁环声。流香只觉得心里发毛,正待去关门,却见门前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依旧是那种绝色的容姿,美得惊心动魄,确实已经传出死讯的纳兰九小姐。流香吓得丢了三魂七魄瘫坐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倾月径自走进门,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她倒了一杯自顾自的喝起来,又苦又涩难以入口。
“你没死……”流香惊讶的看着她。
“我也很遗憾我没死,春藤服下了噬情蛊,我却没死,说明他爱的不是我。”倾月说完笑意更浓了,“不过你想杀的也不是我,因为我派人暗中监视你,发现你并没有很高兴。这说明你害错了人,既然害错了,就不惜重新来一次,最重要的是要达到目的。”
流香半阖下眉眼在倾月对面坐下来,她问,你要不要喝酒。倾月索性与她对饮,流香的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说:“既然你没死,那就是别人死了。”
“那个人和你今晚等的人有关系?”
“嗯。”
“我要杀的是五鹿春藤最爱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伤害了青古。”流香饮一口酒,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你说感情啊,就是这么回事,月老也是老眼昏花不知道牵错了多少线。我愿意为青古放弃生命,而青古愿意为那个女人离开我,那个女人爱的却是五鹿春藤。就好像一个圈。”
“那个女人叫什么?”倾月听得有些沮丧,竟然有个春藤最爱的女人,她与他相处那么久却不得而知。
“我不知道。青古说她很美,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准备给青古服噬情蛊,用下下之策吧。”倾月觉得匪夷所思,“你为何那么执着杀掉那个女人呢。”
“我恨那个女人,她让青古痛苦,让青古对我不再理睬。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不能没有他。”流香将脸埋在手心里,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死了,青古会更痛苦。你们就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
“晚了……都晚了……”
大堂内一片寂静,只有流香低低的啜泣声,倾月喝了两杯酒不自觉地也愁肠满怀。原来春藤最爱的女人是别人,那么为什么还想跟她成亲呢。他也没有多认真,只是稍微有一些不悦。是被拒绝所以不悦吧。想到这里她垮下脸险些也陪流香一起哭。
“流香……”门外传来个低低的声音。
“青古。”流香捂住脸,“青古,我没脸见你了青古。”
好似半空中传来一声惨叫,花容月貌的女子揪着青古的耳朵走进大堂说:“小古,你个扫把星,你差点害死我啊。你这是什么未婚妻啊,心如蛇蝎啊。我都说了我不可能喜欢你,为了防止你纠缠不休我才跟你说,我是五鹿春藤最爱的女人,这都能招来杀身之祸。幸好倾月和我都没死,否则,我做鬼也饶不了你啊!”
这次换纳兰倾月傻眼,原来真的是感染风寒,不是中了蛊。
情人死蛊虫亡。
可以为他的情而死的,到底是哪家女子?
6
醉八仙的酒楼里,倾月咬着蜜饯目不转睛的盯着春藤的脸。他也不动声色,任她看个够。还是丫鬟香巧送茶水进来,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没大没小的打趣说,这么盯着少爷看,小姐怕是迫不及待的想嫁到五鹿家做少夫人了,少爷你就应了吧,瞧着怪可怜的。
倾月面上一红叫着讨打,香巧一旋脚飞也似的溜出门。
春藤也笑出声,却听倾月叹了口气说:“都坦白吧,要隐瞒我多久,你为什么要易容成船江师兄。他恐怕现在还在外镇,若不是听人说师兄的药铺关了整月的门了,真的就被你骗过去了。”
“我喝了药酒才发现里面有蛊虫,我怕这酒原本是下蛊之人要给你喝的,于是每日都往那个”流香酒肆“跑想查明原因。后来听你说是噬情蛊,才吃了师兄留给我防身的溶蛊虫的药丸。至于易容成船江师兄是因为我想确定一件事。”他优雅的拿起果子塞进她的嘴里笑着说,“在你身边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看待你对待五鹿春藤的感情。”
“所以你爱的人……啊……原来……”
“你在床上躺了几天呢。”他惊叹于她对待感情问题愚蠢的堪比懵懂的孩童,“难道你想再病一次?”
“也不错。”她又笑嘻嘻的没正经起来。
“对了,我爹又给出了个难题,这填字游戏你最擅长。”春藤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纸上只有八个字:梨花白头,与人做衣。
倾月眯着秋水双瞳,不说话只是微笑看他。
梨花催白头,与人做嫁衣。催嫁
29.保镖
文/青行灯
正值盛夏晌午,骄阳似火,酷热难耐,如一个巨大的人肉蒸笼一般,行人们备受煎熬。幸好武陵山上的树木覆盖了整个山路,否则我可能会被晒出烟来,这么说可一点儿都不夸张,因为我的身体里早就没有血了。实在是需要休息一下了,并不是因为累,而是必须给引魂灯加点灯油了。我在山路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下,将摄魂铃放在一旁,让老兄们依次排开在路边站着,以免挡住其他人行路。
我所说的“老兄们”其实就是三具行尸,也许你猜到我的职业了,但是我和其他的赶尸匠不同,没有那么多忌讳,我经常大白天带着尸首满街跑。开始大家不太习惯,但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而我和其他同行最大的差异就是——我不是人类,而是个僵尸。
给引魂灯添好了灯油,我躺在青石上小憩,虽然带着别人付钱运送的“货物”,但我不认为有什么飞贼强盗小偷会想偷尸首,所以也就睡得怡然自得。草木的响声惊动了我,我眯着眼睛,看到下面蜿蜒的山路上有一行人,看他们的行头应该是行商,因为山路崎岖只能牵马而行,从他们步履生风的架势可以看出都是练家子,特别是其中带头的那个穿暗红色衣服的人,步伐稳健、双臂挥动有力,应该有些来头,当然这也不奇怪,现在行走江湖的人谁还不会两下子?
稍息片刻,我站起身来掸掉身上的灰尘,端起引魂灯,摇着摄魂铃,敲击阴锣,口中喊着:“阴人借步,阳人让道;当避不避,后果自负!”
当日傍晚,我终于带着“货物”到了万和镇,这里位于两省交界之地,却因为有相隔不远的永安城所以行人和居民都不太多,正是我们赶尸匠最爱取道之处。毕竟带着尸首去人烟密集的地方不太妥当,要是吓坏了小弟弟小妹妹可不好,更何况万和镇的人对赶尸匠和行尸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镇子里的祥和客栈甚至还有为赶尸匠特意准备的房间,所以只要是赶尸路过此地必定落脚于此。
我刚走进祥和客栈,店老板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歪头看了看我身后带着的尸首,道:“李道长,这次怎么只带了三件货物啊?”
我打趣道:“物贵于精而不在多,不是吗?”
“对、对、对,”店老板一边大笑着招呼我往里走,一边问,“还是老样子地字一号房不用送饭,是吗?”
我点点头作为回应,一般来说赶尸匠到客栈都会闭门不出,由店小二将晚饭和马桶送到房间里,住店期间吃喝拉撒都不会离开房间。我不是活人,自然用不着吃东西,更用不着马桶,所以只能推脱说自己带着干粮,又故意白天行路赶尸,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是个与众不同的赶尸匠,以此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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