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她转头对周婉儿说,“你二娘就是嘴碎,有些胡说八道,你要相信她就去问她好了。”
周婉儿看到娘生气了,也不敢乱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盯着脚底下,生怕踩到蛇似的。
周传升回家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唐安连忙走过去问:“怎么处理了?”
“烧了,整个屋子都烧了。”
“烧了好啊,老爷为什么不高兴?”唐安双手自然的低垂,一副恭敬的样子。
周传升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怪怪的,看来周家碰到劫数了。”
“老爷何必这么担心呢,一切都不还好着吗?”唐安指了指大堂说,“我今天把所有的长工都叫回家来了,准备让他们彻底地将这里打扫一遍,所有东西都要移动一下,争取找出那条蛇来。”
周传升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午周家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各个角落,大件小件都重新摆放了,一直从后院收拾到前门,可是他们没有找到那条蛇。
“老爷,估计那条蛇已经走了,我们都可以松口气了。”
“希望是这样的吧。”周传升被这几天的事折腾得有些疲惫了。
周婉儿提起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但是她对上午二娘说的话依然耿耿于心。吃晚饭的时候大夫人不在,二夫人说自己不舒服匆匆吃了几口就回房休息去了。周婉儿也跟着出了厅堂,径直走到二夫人的门口去敲门。
二夫人向来对人是爱理不理的,就仗着老爷宠她。但是有人和她聊闲言碎语,她就非常配合,总是滔滔不绝。周婉儿进门就是二娘前二娘后的,二夫人听得心花怒放。
“大娘今天没去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周婉儿试探着问。
“她哪是病了,估计是被吓得不敢出门了。”二夫人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周婉儿绕到二夫人后面给她捶背,低声的问:“大夫人真的跟四夫人有矛盾啊?”
二夫人听到这句话还是紧张了一下,过了好久才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对外人说啊。连你娘也不行。”
“知道啦,我就知道二娘对我好。”周婉儿缩着脖子,她想听清楚一些。
“大夫人嫁到周家六年没有怀孕,偏偏四夫人怀孕了她也跟着怀孕了,有这么巧的事吗?”二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说,“其实当年我也想假怀孕,只是被她抢先了而已,四夫人毕竟只能生一个孩子。”
“什么意思?”周婉儿听得糊里糊涂。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吗?”二夫人笑着说:“毕竟为周家留个后将来可就有福享了。”
“二娘的意思是说她们同时临盆,大夫人是假生孩子,结果抱走了四夫人的孩子。”周婉儿得到了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她停了停说:“可是娘说四夫人是生了条蟒蛇,难道这条蟒蛇是大夫人送进去的,也就是说是大夫人害得四夫人发疯,被镇上的人烧死?”
“你还挺伶俐的嘛。”二夫人扭了扭脖子说,“不过可惜啊,大夫人千辛万苦想出这样一个主意,结果没想到四夫人的儿子是个短命鬼,才活了二十岁,她是没福啊!”
“原来哥哥是四娘的儿子。”周婉儿说到这突然想起送葬那天的情形,周日清一直跟着送葬的队伍,而且他的坟坑里有密密麻麻的蛇。周婉儿不知道二娘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只不过是二娘的猜测而已。但她的心里却像是突然灌进了大量的冷空气,浑身打着哆嗦。
四
七台镇有名的接生婆孟扬花在老镇长死了的第二天也在家中暴毙了。孟扬花没有亲人,可是七台镇年轻人中有大半都是她接生的。早上的时候一个男人提着红鸡蛋来感谢孟扬花,他的儿子是孟扬花接生的,今天儿子满三,来请接生婆。孟扬花的家门是从里面拴上的,用手一推只能在中间露出一个隙缝。男人从隙缝里看到孟扬花躺在床上,脸色发黑。而她的脸旁竟然躺着一条眼镜蛇。
周传升赶到现场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他暗想那条蛇会不会就是从自己家里跑出去的那条眼镜蛇?镇长从后面拍了拍周传升的肩膀,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件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把房子烧了吧,也许就没事了。”
镇长点了点头,但还是盯着周传升。
“镇长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周传升被看得不习惯。
“当年四夫人生了一条蟒蛇,就是孟扬花接生的,老镇长带着我们将四夫人烧死了。那个时候你在外地做买卖,可能还是不太清楚这一段事吧。”镇长斟酌着这些话应该怎么说,毕竟周传升是七台镇的大户,做什么事都要等着周传升的钱财。
“你怀疑这件事情与我们周家有关?”周传升突然提高了声调:“四夫人已经被烧死了,那条蟒蛇当时被关在那个屋里,整个房子都被烧得破烂不堪。现在事情过了二十年,怎么还可能与周家有关系呢?”
“没有就是最好的,希望七台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镇长连忙说好话。
周传升有些生气地回到了家。周婉儿正在厅堂里绣花,看到周传升脸色不好连忙站起来说:“爹,谁惹你生气了?”
“不关你的事。”周传升硬生生地回答。
从小到大周传升都跟周婉儿不怎么亲近,对周日清也是一样。三夫人经常对周婉儿说:“你爹每天在外面做买卖,太累了才会这样的。”可是现在周家的买卖全交给唐安和下人门去打理了,周传升并不忙,以周家现在的条件两辈子不用干活都不怕饿死。可是周传升对他们兄妹俩还是老样子,周日清死的时候周传升一滴眼泪都没掉。
周婉儿本来想问周传升一些关于四娘的事情,主要是她觉得二娘的话有些问题,大娘怎么敢拿着一条大蟒蛇去换四娘的孩子呢?接生婆自然也是不敢的。
现在看来还是不要碰钉子的好。
周传升把唐安叫到身边:“你去吩咐家里的长工们放下手里的活,让他们在七台镇尾盖个新房子去,越快越好。”
“老爷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唐安有些吃惊。
“这个屋子有问题。”周传升的嘴唇抖了抖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唐安没有再说什么,按照周传升的吩咐办事去了。
周日清在被埋葬后的第四天回到了周家,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子。唐安到工地里监工去了,是周婉儿开的门。她看到周日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回到了现实。周日清已经死了。她记得送葬那天周日清就是穿了件黑衣服在树背后对她笑的。那件衣服很眼熟,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周婉儿突然连退了几步。因为她猛然想起了这种衣服,那是寿衣。周日清被抬进棺材之前殓尸的人就是给他换的这种衣服。那个时候周婉儿明明闻到一股微微的腐肉的气息,周日清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可是现在,周日清就站在周家的大门口,穿着寿衣。
周婉儿回过头来往大厅里跑,无助地喊了起来。周传升正在书房里查帐,听到喊声推开了门。
“你在鬼喊什么?”周传升发起火来。
周婉儿急促地呼吸着,她用手朝大门的方向指:“是他,是哥哥回来了。”
“瞎说什么,你哥哥已经死了。”
“哥哥没死,他就站在门口。”周婉儿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
周传升还是谨慎地走出了书房,他小心翼翼地往大门走。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穿着寿衣的周日清,还有他背后的女子。
“你,你是谁?”周传升睁大着眼睛,双腿不停地发抖。
周日清笑了笑,拉着那个女子的手往里走,说道:“爹,我是日清啊,你怎么不记得我了,我还带了个媳妇回来了呢!”
“你不是我儿子,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周传升慢慢地往后退去,因为周日清在往前逼近。
周日清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
他朝周传升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拉着那个女子往自己的卧房走。“忘了说了,这是你的儿媳妇小莹。”
大门“吱”的一声被秋风吹得关上了。周传升吓傻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对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儿子死了,现在儿子又回来了。
周婉儿颤抖着走到周传升的身边。“爹,我怕。”
“不用怕,他是你哥,你怕什么。”周传升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想了想又说:“这件事先不要跟你娘说,谁也不要告诉。”
周婉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果让她们知道一个鬼带着另一个鬼现在就住在周家,那周家恐怕真的会鸡犬不宁了。夜越来越黑,像是整个天幕压了下来。周传升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他坐在客厅里等唐安,他一定要想到办法,否则周家就完了。
五
唐安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得到老爷的命令,要建新房子,越快越好。周传升没有离开大厅半步,他看到唐安的时候没有站起来,而是示意唐安坐下。
“我平时对你怎么样?”周传升很平静地说着话。
这种语气让唐安不适应,他的喉咙有点干:“老爷对我很好啊!”
周传升又确认了一次:“你真的这么想?”
唐安的眉头锁紧了,他的腿有些发抖,只是谨慎地点了点头。
周传升站了起来,他说:“你跟我来。”
唐安跟在周传升后面,他们走到大门左侧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些长工干活的农具。周传升拿起一把锄头,然后又示意唐安也拿一把锄头。他们俩扛着锄头往外走。到了门口周传升又取下一个灯笼提着。唐安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在后面跟着。
周传升要到山上去。灯笼的光并不亮,是一种暗红的颜色。唐安的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周传升要对自己做什么。
“老爷。”唐安考虑了好久才说,“我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现在什么事也不用说,你只要帮我就行了。”周传升不耐烦地阻止了唐安说话,他现在必须保住周家。
唐安悬起的一颗心落了下来,他本来以为周传升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是去往坟地的路,并不平坦,唐安像是踩着棉花似的。秋风吹来,全身都感觉到一股凉意。周传升小声地说:“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唐安摇头。
“挖坟,我们要挖周日清的坟。”
唐安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锄头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那里面是不是有很多的蛇?”
“你怕了?”周传升盯着唐安,他的眼神让唐安恐惧。“今天周日清回来了,他穿着寿衣带着女人回来了。我要去挖他的坟墓,我要看他还在不在棺材里。”
虽然这个想法听起来有点离奇,但恐惧中的人就是要排除一切让自己恐惧的事物。唐安听到这不敢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两人踉踉跄跄地到了周日清的坟前。周传升亲眼看到过坟坑里的蛇,现在走到这个地方来不免心有余悸。
“挖吧,把棺材挖出来。”周传升鼓起勇气,锄了下去。
唐安也不敢怠慢,帮忙挖了起来。灯笼就挂在坟后的一棵树上,夜风吹得它摇摇晃晃,那树的影子也跟着摇晃了起来。唐安用力地锄下去,他要用此来赶走心里的恐惧。
林间响起了乌鸦的叫声,周传升一锄子锄到了棺材上。他们同时后退了一步。
“不用怕,没事的。”周传升把锄头扔到一边,“我们把棺材盖打开。”
他们蹲下去用手拨开挤在棺材盖边上的土。唐安摸到了一个滑滑冰凉的东西,他抽了出来,是一条蛇。唐安惊恐的甩手扔了出去,正好扔到了周传升的脸上。
“什么东西?”周传升坐到了地上。
“蛇,一条蛇。”唐安的手还在发抖。
周传升只感觉全身凉透了,好久才转过头来看,不过是一条蛇的身子而已。那条蛇已经没有了头。
“没事,没事。”周传升慢慢说,“这里的蛇都是死的,没事的。”
他们继续拨泥土。偶尔唐安会摸到蛇头,虽然有些害怕,但慢慢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他们一起发力把棺材盖移到一边。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唐安连忙捂住鼻子,别过头去。周传升不害怕,他站起来提着灯笼去照尸体的脸,虽然尸体的脸也有些腐烂了,但周传升认出来那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周日清。
周日清还躺在棺材里。可是另一个周日清却在周家睡大觉。
他们两人坐在坟头,谁也不说话。乌鸦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夜风变得大起来,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发抖一样。
“走吧,我们回去。”周传升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灯笼的火光越来越暗了。唐安跟着站起来,他们朝山下走,才走到一半灯笼就灭了。他们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他们的内心都是恐惧万分,可是谁也不肯说出来。在坟地里黑灯瞎火地走,偶尔会被一些树枝扯住衣服,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捏一把冷汗。摸到大路上的时候两人全身几乎都湿透了。
天还没有亮,可是周家却是灯火通明。周传升推开周家大门的时候被这情形吓着了。周家所有的人都站在前院里,大夫人更是披头散发,她在哽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传升没想到他一晚上不在家会变成这样子。
“大夫人说她见到四夫人了。”二夫人回了一句。
“胡说。”周传升走到大夫人面前说:“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有体统吗?”
“我真的看到了四夫人,她从我的窗户前走了过去。”大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发抖。
周传升下意识地去看周日清的卧房,灯是灭的。周婉儿欲言又止,周传升瞪了她一眼。
“都回去休息吧,不要在这闹了。”周传升下了命令。
“老爷,我真的看到四夫人了。”大夫人继续鬼哭狼嚎,“老爷,我没有害死四夫人,我没有。”
“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周传升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周日清的卧房。屋里的灯突然亮了,周传升像是被闪着眼睛一样浑身抖了一下。卧房的门突然也打开了,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周日清的卧房。一个女子穿着寿衣走了出来,那是小莹。
“大娘,我什么时候成了四夫人了。”小莹说话的声音非常的缓慢,“刚才是我从大娘的窗户前走过去的。”
“她是谁?”二夫人后退了几步,“她怎么穿着寿衣?”
“大家都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周传升太累了,他不想解释了。
这次没有人犹豫,就连大夫人也是匆匆忙忙地跑进自己的卧房里去了。她们看到一个穿着寿衣的少女,她现在住在周家。也许只有自己的卧房才是安全的。
六
周家的人一大早就都聚集在大厅里,没有人敢去叫周日清,她们不知道他是人还是鬼。周传升喝了一口茶,他整晚都没有睡觉。
“你是日清的娘,你说一下你怎么想的吧。”周传升看着大夫人。
“我,我没有害四夫人。”大夫人答非所问,她还没有从昨天的惊吓中缓过来。
二夫人看到现在这情形,也不管周传升是不是会责骂,说道:“大夫人,你就把实情说出来吧,周日清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对不对,他是四夫人的儿子。”
大夫人瘫坐在地上,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传升猛力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二夫人接着说:“大夫人不说我来帮她说,当年大夫人根本就没有身孕,她和四夫人同时临盆,是她将四夫人的儿子抢过去的,然后放了一条蟒蛇在四夫人的卧房。所以大家都以为四夫人生了一条蟒蛇。”
“你血口喷人!”大夫人指着二夫人说,“我没有,我没有放蟒蛇到四夫人的卧房。”
周传升气得牙齿直打哆嗦,说:“你给我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大夫人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慢慢地说道:“当年我是为了讨老爷欢心才这样做的。我假装怀孕,又花重金收买接生婆孟扬花。我让她给四夫人接生。日清生下来后孟扬花就匆忙地把他抱到了我的卧房。过了一会我听到四夫人尖叫,所以就带着孟扬花去看四夫人。我们看到四夫人已经爬出了卧房,倒在门外。而她的屋里竟然有一条大蟒蛇。后来四夫人就疯了,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只好说四夫人生了条蟒蛇。”
“这么说四夫人屋里的蛇是自己爬进去的了?”周传升的心情已经归于平静。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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