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偶尔被辣椒辣得满脸通红张口吐舌之外,却也还算清秀,完全没有在学校时看上去的那种平凡感。
“啊,吃饱了。”酒足饭饱过后,苏络离表情慵懒地靠在长椅上伸起懒腰,一双丹凤眼漫不经心地朝对面的男生瞟过去,“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可就走咯。”
“别别别,没事我找你干嘛。”许嘉明没好气地向天翻了个白眼,“是我舅舅有麻烦,需要你的协助。”
“我?”苏络离夸张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讪笑,“我一个小小的普通高中生,平时连学校都懒得去,你找我干嘛呀?”
“得了吧你,你就别装了。”许嘉明撇着嘴别过脸去,刻意压低声音,“你身边围绕的幽灵那么多,阴气又重,你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噢?这么说……”苏络离得逞似地扬眉狡笑,“你看得到我周围的那些‘脏东西’?”
“算是吧。”许嘉明为难地伸手挠挠头发,“偶尔看得到。”
“怪不得从你身上传来那么强烈的灵感力。”苏络离笑笑,推开椅子站起身来,“那好吧,我就勉强帮你一回,不过……”
“不过什么?”许嘉明在柜台处结账后急急地跟着跑出来。
“不过事成之后,你可得付出一定的‘报酬’才行哪。”苏络离走至附近的一条阴影小巷,自黑暗中伸出右手,只见她手腕间的那条红绳化成红色粉末掉落在地面,然后奇迹般地隐遁下去。
目睹这一切的许嘉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喂苏络离,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嘛……”走在前面的女生听到问话回过头来,阳光清澈地撒在她的侧脸上,一瞬间晃得许嘉明睁不开眼睛,然后他听见苏络离咬字清晰的声音,穿过空气媒介直接抵达他的耳膜。
“我是巫女哦。”
许连生这阵子时常梦见罗遥,那还是他与罗遥刚结婚那阵子,他们住在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每天他出去上班,罗遥就呆在家里做家务,每当他一身疲惫地推开家中房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白袜子踮着脚尖在阳台晒衣服的罗遥,听到声响她转过身来,冲许连生明亮一笑:“你回来啦。”
如果可以,他多想时光就停留在那一刻,那里有他,以及,他深爱的她。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许连生的思绪,他慌忙站起来开门,因为妹妹家房间紧缺的关系,他目前住在地下室的杂物间里,虽然妹妹不住地向他道歉,但他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此倒也并不觉得什么。
况且,还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回想他以前与罗遥的一切。
门开了,门外站着他的侄子许嘉明和一个陌生女孩,许连生对自己这个英俊的侄子还是满喜爱的,因此便立刻招呼他们进来,反倒是许嘉明,愣愣地盯着屋内某一处就是不肯进去,直到一旁的女生用两指揪住他手臂一拧,疼得许嘉明跳进去这才作罢。
“舅,舅舅,这是我同学,苏络离。”许嘉明心疼地摸着自己手臂那一块被揪青的地方,咬牙切齿地介绍道,“她……”刚想说“她大概可以帮帮你”却被身旁的苏络离再次狠狠地揪了一把,痛得许嘉明虽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来,只得乖乖地在一旁闭嘴。
“我今天正好来许嘉明家玩,因为我家没有地下室所以就想看看他家地下室的样子,叔叔,应该不会打扰到你吧?”苏络离仰着头一脸乖巧地开口。
“嗯,当然不会。”许连生温柔地冲苏络离笑笑,起身去泡茶,“不过地下室也就这个样子,应该让你失望了吧。”
“没有哦,因为……”不知何时苏络离已闪身来到书桌前,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相框天真地笑,“能够看到一个这么漂亮的阿姨,我这趟倒也不亏了呢。”
许嘉明急得刚想斥责却被许连生挥手阻止,一身白衣的许连生端着茶杯慢慢走至苏络离身旁,伸手接过女生手中的相框,目光温柔地看着照片里的人儿,“这是我妻子,也就是许嘉明的舅母。”顺手将茶杯递给苏络离,许连生转身在床沿坐下,“她叫罗遥。”
“嗯,罗遥阿姨很漂亮呢。”苏络离也走到许嘉明身旁的位置坐下,朝四周左右张望道,“那,罗遥阿姨现在在哪里呢?我怎么都没看到人?”
这下许嘉明吓得脸都白了,紧张地看向许连生,对方却只是苦笑了下,并没有发怒的迹象。
“她已经去世三个月了。”许连生的声音很平静。
“啊对不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苏络离慌忙低头道歉,“我不该提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许连生伸手将苏络离扶起来,脸上是淡淡的悲伤笑容,“都已经过去了,我也要学着面对才行。”
“那,许叔叔,罗遥阿姨是怎么去世的?”苏络离状似随口地问了一句,却发现许连生脸上猛地一窒,而许嘉明又在他身后拼命地冲自己挤眉弄眼,“啊我又说错话了吗……”
“不,你没有。”许连生浑身瘫软地靠在床沿上,闭着双眼,他似乎头有些痛,摘下眼镜用大拇指使劲揉了揉左边的太阳穴,沉默了很久才重新开口说话,“是车祸。”
“我赶到的时候那个肇事司机已经逃走了,罗遥就倒在地上,右手的胳膊也在撞击时生生折断。我拼命叫救护车想送罗遥去医院,可惜已经晚了,到医院的时候罗遥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
大概是想缓解此刻这种压抑悲伤的气愤,苏络离指着书桌上一个鸟笼大声说:“这里有一只鸟呢,咦,奇怪,这只鸟怎么只有一只翅膀?”
“啊,是这个呀。”许连生慢慢走至鸟笼边,脸上重新浮现温柔的神情,“这是罗遥当初在花鸟店里买下的,我本来想劝她买一对正常的鸟儿,可是罗遥说‘身为鸟儿只有一只翅膀就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可以抛弃它’。我便由着她去,没想到一直到现在,这只鸟还在……”
小鸟在笼子里欢快地跳跃,时而发出清脆的嘀啾声,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着,似乎好奇地看着眼前除许连生之外的陌生人。
“对了,”许连生扶着鸟笼的右手顿了一顿,“罗遥还是左撇子呢……”
从许嘉明家里出来后,许嘉明就不停地催问苏络离有没有发现什么,女生却不理他,反而回过头来向对方反问:“呐,你先前立在门口死都不肯进去地下室的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
“啊?”许嘉明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那个啊,我是看见……”
“等等。”苏络离突然出声打断许嘉明的话,径自走到一旁的小巷,向地面伸出光洁的右手手腕,只见红光一闪,先前消失的红粉已由粉末重新聚集成红绳戴在女生手腕上。“……是么,原来是这样,跟我想得差不多呢……辛苦你了红袖。”
“喂喂,你手上那玩意到底是什么啊?”许嘉明有些好奇地指着苏络离腕间的红绳子。
“这个啊,先保密好了。”苏络离冲许嘉明眨眨眼睛,忽然非常精神地拖起许嘉明往一个熟悉的方向跑去,“现在就差最后一环啦……我肚子好饿许嘉明你请我吃拉面吧,啊记得帮我买蓝色冰激凌口味的营养快线……”
是夜。窗外轰隆隆地响着惊雷,母亲一边将窗户全部关死,嘴中还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里不会也发洪水吧……”
许嘉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朦胧中,似乎有人抱起小小的他,可他并未感到一丝害怕。女人握着他粉嫩的右手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鸟”。字体圆滑而漂亮,他抬起头来,恍惚望见头顶罗遥温柔而模糊的脸。
那个罗遥,明明是个右撇子。
那,舅舅口中所说的左撇子罗遥,又是谁?
以及,他在地下室门口望见的那个,又是谁?
黑暗中,猛然睁开一双锐利的眼。
地下室内,黑影踮手踮脚地拎起鸟笼,乘着熟睡的许连生未发觉之际,飞快地推开房门飞奔出去。
暴雨倾泻,许嘉明提着鸟笼在雨帘中急速奔跑,他只觉得自己脑中迷迷糊糊地一团乱,什么都想不明白,只能跟着冥冥中某个牵引急速地跑。
直到某人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鸟笼,耳边响起“你辛苦了”四个字,许嘉明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看着自己早在暴雨中湿透,而眼前的苏络离却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他心头那个恨啊如同一把火般熊熊燃烧。
“你竟然控制我去偷鸟笼……唔。”还未说完便被苏络离随手扔过来的一颗珠子给塞住嘴巴,只见苏络离头也不回地淡然说着:“那是避水珠,含在舌头下面但是别吞下去。”许嘉明这才发现虽然同是站在暴雨中,苏络离身上却一滴水也没有。
遵照吩咐将避水珠含在嘴里,身上的水气迅速就蒸发干净了。而苏络离却抬头望向他身后的某一点,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奇异的笑,“你总算来了。”
许嘉明回头,呼吸忍不住一窒,只见距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面容隐没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可是奇怪地只有一条右臂。他沙哑着嗓子对苏络离喊,“把笼子还给我。”
“这可不行。”苏络离带丝戏谑地将笼子从右手换至左手,“我可不能把罗遥的真身还给你。”
一瞬间,许嘉明惊呆了,他结结巴巴指着笼子里那只鸟问:“它,这个,是我的舅母罗遥?”
“算是吧。”苏络离点点头,低头冲笼子里的鸟细语,“至少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说得对吧罗遥,不,或许说,我应该叫你们……”
苏络离伸手将鸟笼的大门打开,只见白光一闪,一名白衣女子已出现在众人面前。
“蛮蛮鸟,或者,比翼鸟。”苏络离望着脸色苍白的罗遥,一字一顿地说道。
《山海经》第二《西山经》说,《西次三经》之首,曰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日,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我不想听什么妖怪爱上人类这种俗套的爱情故事。”苏络离打断一脸欲言又止的罗遥,“我只是奇怪,你们可是比翼鸟啊,‘在天愿做比翼鸟’的那个比翼鸟啊,就算彼此不相爱了也必须靠相互扶持才能活下去,那你为何要离开他呢?”
“……正是因为我们是比翼鸟,所以人人都觉得我们之间的爱坚贞不渝。”“罗遥”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下,“可是永恒的时间太长,长到连爱情都可以退色。当我发觉我已经不再爱右翼,可我却没有办法离开他,因为就像你所说,离开右翼我无法生存。”
“直到人类把我捉了去。那是在我功力最弱的时候,只能变成单翼的小鸟雀任由人类捕捉,然后,是真正的罗遥将我买了回去。”
“那时的许连生为了工作整天起早摸黑,并没有注意到罗遥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坏,后来终于有一天,罗遥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临死前她看着我说‘如果你能代替我陪在连生身边就好了’。因为她那句话,我成全了她的愿望变成罗遥待在许连生身边。”
“刚开始我是很恨许连生的,因为我认为是他的疏忽才造成真罗遥的死,所以我用尽法力发出信号想要右翼来杀死他。可是当右翼根据信号寻找到我的时候,很抱歉,我,还是爱上了许连生。因为我发现,他其实真的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为了保护许连生,我不得不对右翼拖延时间,他也一直相信着我。直到三个月前,右翼终于发现了我爱上许连生的事实,所以他控制一个司机将罗遥的身体毁灭,我的功力也被大大消弱。为此,我只能变作鸟雀待在许连生身边,或者,化作他无法看见的形态陪伴他。嘉明在地下室门口看到的那个站在许连生身边的白色影子,就是我的灵魂形态。”
“只是右翼,你现在,又想用洪水毁掉这个城市么?”罗遥,不,应该说是比翼鸟的左翼回头,凄楚地望向那名黑衣男子。“对不起右翼,是我背叛了你。我曾经爱过你。”
曾经的意思就是,以前爱过,可是现在,已经不爱了。
不爱就是不爱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已望见从路的另一头,跌跌撞撞冒雨冲过来的,许连生。
三十米,许连生与左翼之间的距离是三十米,左翼无法置信地用双手捂住嘴唇,泪水已从眼眶中溢出。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罗遥了。”许连生轻柔地望着左翼微笑,笑容惨白,“没有人比我更爱罗遥,所以,朝夕相处了一个星期后,我便发觉,就算你长得与她一模一样,你却不是罗遥。”
“可是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赎罪吧。”雨声连连,许连生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我偶然一次在抽屉里发现罗遥的癌症诊断书,那一刻我就清楚地明白,我心爱的罗遥死了。可我不愿正视这个事实,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地将你当作罗遥。”
“直到三个月前连你也死去,我这才发觉,我不应该逃避的。”许连生慢慢走上前,直至左翼面前,目光温柔地伸出右手抚上左翼的脸庞,“我应该学会接受事实的真相。所以,谢谢你。”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感谢你。谢谢你这么久,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许连生已因连续在暴雨中奔跑体力不支而昏迷过去。
“……故事听完了。”苏络离伸手打了个哈欠,“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右翼先生,要知道,我可不会允许这座城市被你的洪水所淹没哦。”
只见那名黑衣男子突然仰头长啸一声,尖锐的鸟叫声惊得哭泣的左翼抬起头来,却见黑衣男子变回自己的真身——只有一只右翼与一只眼睛的比翼鸟,使用法术徐徐飞至半空,随即飞快地朝天空冲去。
“不好!他想自焚引发洪水!”苏络离脸色变了一变,伸手掐了个法诀,做出一道刚好可以罩住她与许嘉明许连生三人的结界。
而此刻的左翼也猛地站起来,擦干眼泪长啸着恢复真身朝右翼冲了过去。许嘉明紧张地盯着那两道在半空中交汇紧拥的影子,却见身侧的苏络离忽然低头掐了个法诀,然后一道巨大的闪电便呼啸着从天而降,准确地打至那一对比翼鸟身上。
“你做什么?!”许嘉明愤怒而不解地冲向一旁的苏络离,扳过对方的肩膀大声质问。女生却只是表情淡淡地抬起头来,望向半空中那一对相拥消失的比翼鸟,“这是左翼的主意。”
“……什么?”许嘉明松开握住女生肩膀的双手。
“左翼想保护这个城市,所以她冲上去拖住右翼,然后传音给我要我引来雷电将他们二人劈死。”苏络离在许连生身边蹲下身,伸出右手,“这是唯一可以拯救城市的方法,否则右翼自焚引来的洪水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能否挡住。左翼想守护许连生,况且,她也欠右翼一份情,所以两人这样死去的方式,是最好的了。毕竟,有些事情,是我们所无法控制的。”
许嘉明有些无法忍受苏络离竟然能够如此漠然地说起死亡,却见女生右手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变作一只巨大的百足虫,紧贴在昏迷的许连生脑上发起红光。
“别激动,这是红线蛊。”苏络离及时制止了又想冲上来大喊的许嘉明,“它可以偷取人类的记忆,我把许连生有关今晚的记忆偷掉,他明天醒来后就不会太过伤心了。因为,遗忘比记得要好呢。”
那一瞬间,苏络离向许嘉明转过头来轻笑,可是许嘉明却感觉有巨大的悲伤扑面而来,女生定定地望着他,嘴角扬起的笑容里却隐藏着那样多的悲伤,生长的悲伤。
她说:“那么你呢,你要选择记得,还是遗忘呢?”
暴雨过后的清晨,阳光正好,许嘉明急急忙忙地向拉面店跑去,路过超市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瓶蓝色的营养快线。
苏络离坐在拉面馆早已等得不耐烦,“怎么才来啊你!”毫不客气地抢过对方手中的蓝色营养快线,顺便赏了许嘉明一个栗暴,“我都快饿死了。”
“你饿不会先叫拉面嘛。”许嘉明委屈地摸着自己头上被敲的地方,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都是你啦,结果还是害我感冒了……咦?”看着被女生推过来的拉面,许嘉明有些不解。
“奖你的。”苏络离笑嘻嘻地用手肘抵在餐桌上托腮而笑,“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啦,搭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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