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乎得很!
  一路打探,我们终于来到天子山脚下一个叫金鞭溪的山谷。
  金鞭溪,躺在天子山脚下的一个山谷里。山谷并无谷,只有一条金鞭溪。溪曰金鞭溪,因为其形呈鞭子状。金鞭溪,似河非河,比河要浅,像溪;似溪非溪,它比溪要宽,像河;将其叫做山涧可能更恰当。河床尽是鹅卵石,浅浅的溪水很幽静地流淌着,这里甚是幽静,两岸鸟鸣,声声入耳。溪涧空气新鲜,幽香暗涌,呼吸一口,有沁人心脾之感。偶尔,几个小孩赤脚在河里嬉戏,泼水寻乐,打破了山谷的宁静,惊起林鸟一片。
  顺着溪涧岸边的小径,愈往谷里走,愈是幽静恬然,甚至有些静止得可怕,使得你生怕不小心失足弄出声响,惊动了山间的猛兽。
  往里走,估摸两个时辰,远处鸡犬声隐约可闻,走入五十丈,拐弯,豁然开朗,突见前面一盆地,一个村落突然出现在眼前。
  “阴人赶路,阳人回避,臆不避,阁下自理。”我赶紧敲响小阴锣,提醒行人避路而行。因为谷内过于安静,那小阴锣的响声显得惨烈异常,甚是刺耳。
  我们找了个山洞,将仇沙的尸体隐匿于内。
  田古道出去打听牛之宫的住处,我隔河看见路人指着远处河畔一处孤零零的竹屋,想必竹屋就是牛之宫的家了。
  望着田古道的背影,我寻思,太监仇沙的命根子是否还被牛之宫完好无缺保管着?仇沙的命根子是否可以顺利取回呢?
  半个时辰的样子,田古道拉耷着脸回来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一看这架势,就猜中了八九,定是仇沙的命根子没有拿到手。
  “秀才,今天遇到一头老犟牛了!东西没拿到手,还得你出马。”田古道远远就开始朝我喊话。
  待他近身,我仔细询问,知道了原由。
  原来,田古道见了牛之宫之后,说明了来意,称呼其为“牛之宫老先生”,那牛之宫听了很不高兴,并呵斥田古道:“牛之宫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没有一点教养!”
  之后,任凭田古道如何解释与道歉,就是不愿意拿出仇沙的命根子,甚至连谈不愿意谈。这时内屋一个年轻女子出来劝老头息息火,可毫无效果,且适得其反,越说牛之宫越生气。
  那女子将田古道叫到一旁,告诉他这老头子最忌讳人家叫他全名,大家都叫他“牛爷”,因为在当地方言里,“牛之宫”一念出来就成了“牛自宫”。”牛之宫老先生”这话一经田古道的口舌后,也自然变成了“牛自宫老先生”。
  田古道真是悔青了肠子。
  我劝慰了几句,只好亲自前往。
  来到牛之宫的竹屋前,抬头一看,这里果然是块好地方,前面有溪水流过,后面背靠天子山,坪侧一簇芭蕉郁郁葱葱,几只鸡很悠闲地啄着食。我定神一看,只见鸡群中,几只大公鸡很威武雄壮地扑哧着翅膀,骚情地显摆着自己漂亮的羽毛,我当下就纳闷,“两把刀”牛之宫家里竟然藏着没有阉割的雄鸡!看来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不禁为几只公鸡感到庆幸。


第09章 赎取命根
  进得屋来,我很谦恭地喊了一声“牛爷”,牛之宫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那椅子底部由两根弧形竹子制成,只要一摇摆,就像不倒翁,会不停摇晃。牛之宫正惬意地休养,听了我的声音,也不起身,侧头,眯眼,问道:“做甚么?”
  我赶紧将来由说明,牛之宫一听,顿时肝火上升,显然,田古道刚才点燃的怒火还没有平息。
  一个年轻女子出来上茶。
  这个女子是牛之宫刚续不久的妻子,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有几分姿色。我心底甚是替年迈的牛之宫操心,这女子如此肥沃的土地,他这头老牛是否还能耕得动。
  原来,牛之宫靠一手阉割绝活,家庭殷实,吃穿不愁。但他一生荣耀,却也有几分落寞,原配妻子下出的全是女娃。自从五十多年前生下第一个女娃后,牛之宫一直在努力耕耘着,为的是生个儿子,可老婆的肚子却邪乎得很,就像女儿国的子母河,总是鳖不出个男娃,收成倒是很丰盛,任劳任怨一口气为他生了七个女儿,后来老了,也生不动了,望着牛之宫满脸愁容,续不了牛家香火的老太太满心愧疚,最后抑郁而终。
  多年以后,牛之宫想要儿子的欲望有增无减,于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不顾年事已高,再娶娇妻,以完成自己的香火大业。
  对于牛之宫没有子嗣之命,老乡的说法是报应。因为经牛之宫阉割的禽兽与太监不计其数。乡间有一种说法,阉猪阉鸡和阉人一样,都是断被阉者的后代,这是要遭报应的。
  对此,牛之宫也耳有所闻,所以他很忌讳别人将他名字喊成牛自宫,自宫当然就是自己将自己阉割了,果真如此,再肥沃的土地也会颗粒无收。
  知道了这老头的怪念之后,我知道他一时半会消不了气,就索性不再提索要仇沙阳具一事,决定从侧面进攻,曲线取之。
  我首先对牛之宫赞颂了一番,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以至我自己说着说着也觉得恶心,但牛之宫不觉得恶心,很是受用。
  “双手左右人畜命,一刀割断是非根。牛爷,你堂上的对联真是撰得妙!只可惜差个横批。”我开始实施心理战术。
  果然,牛之宫一听我的话,马上来了精神,脸上泛光,等着我的下文,可我就是不再说话,故意卖起了关子。牛之宫没坚持多久,就主动发问:“那你说横批怎么写?”
  我见这倔老头被我牵了牛鼻子,心下暗喜,不紧不慢地说:“可以补上‘天下第一刀’的横批。”
  “那太过份了吧?”牛之宫假装谦虚,可脸上却露出自豪之感。
  “要是万岁爷微服私访,御赐你‘天下第一刀’那可管用了。”
  “可惜万岁爷不会来此等僻野之地啊。”牛之宫有些当真了,语气里露出些许遗憾。
  我一顿海侃,没几下就将牛之宫搞得云里雾里,美滋滋的。
  他一高兴,就开始给我讲述他的丰功伟绩,我让他领我参观他的“命根子”博物馆,他一口应了。
  所谓“命根子”博物馆,就是他用来放置“阳物”的房子。
  这些男性阳物,都是他替那些想进宫当太监的男性实施阉割手术后带回家的,日积月累,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阳物,居然挂满了一房子,达二三十个之多。
  一般太监净身之后,割下来的被称为“命根子”或“宝贝”,得妥善保管。保管方式是先装在石灰粉盒里,藉以吸收血液的水分,保持干燥,接着用湿布抹干净,再浸泡于香油之中,待油渗透了,装在小木匣里,密封包裹,选个黄道吉日,悬挂在自家祠堂或家里的正梁上,从最底层开始,逐年升高一小段,象征受阉者在宫廷能“步步高升”。
  命根子保管着要做什么?第一作为阉割的证明。太监步步高升前,要先验明正身。第二是死后,宝贝跟着入敛,才算全尸。有的太监因为穷,出不起手术费,就将自己的“命根子”抵押在阉割匠手里,待日后发达了再高价赎回;有的太监动手术挨刀,痛得死去活来,忘了索取宝贝,被操刀者私藏起来,待需要时只好花钱索回。需要的时候当然就是死后,家人为他入敛,会将宝物缝回,并且焚烧阉割自愿书,当做没这回事,死者在阴间才有面目见列祖列宗。
  牛之宫前前后后拣回的“命根子”一大堆,被他珍藏在家里的一间专用房子,当地的乡亲们开玩笑说,那是牛爷的命根子博物院。如果有谁吹牛说自己的阳物大得很,乡亲们就会取笑他“先去牛爷的博物院比对比对再说”。
  当然,他靠这些太监的命根子赚了不少钱。按照规矩,凡是来赎回命根子的,都要交一笔赎金,赎金也没有定数,小到几两纹银,大到几十两银子。
  据说最大的一笔是,他曾经阉割的一个太监,后来在宫里当了御前太监,深得万岁爷信任,平时受赏的机会自然也比一般的太监多,且数目也大,是太监中的富裕户。这名太监死后,家里人来赎回阳物时,给了牛之宫一两黄金。
  自此之后,牛之宫的眼界也高了,开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牛之宫命根子博物院里的宝贝,犹如走马灯似的,今天有命根子被赎走,明天又有新的命根子进来。按照牛之宫的说法,能够在他这里享受“步步高升”待遇的还不多,只有他觉得面相不错的,他才会按照规矩挂在自家偏房的梁上。而其他面相不好的,则被放置在桌上,并未悬挂。
  我扫描了一下这间专门悬挂命根子的房子,除了悬挂在梁上的二三十个宝贝之外,其他被装在小木匣里还有三四十个,加起来共有五六十个之众。
  牛之宫指着房子内的阳物,如室珍地向我介绍。
  他打开一个密封的小木匣子,抽出小抽屉,只见里面的命根子孤零零地躺着,已经风干了,俨然一副木乃伊,无辜地萎缩着,满身皱纹。如果不加说明,估计谁也分辨不出这就是男人的命根子,那木乃伊下面垫着一张发黄的纸,估计就是宝贝主人净身时签署的自愿文书。
  牛之宫很有成就感地向我展示着他的成果,他望着那些命根子的时候,眼里充满着自豪,好象那些东西足以证明他的威名与手艺。他还津津乐道地讲起阉割时的要领,以及阳物大小不同需要采取不同的技术等等,听得我心里发悚。
  “这是我上个月给一个永顺太监净身的宝贝,他家里实在太穷,连一个猪头与几两碎银子也出不起,我只好将其命根子带回,这孩子看面相应是有福之人,希望他早日在宫里发达,唉,估计等他发达了,我也入土为安了……”
  才被牛之宫净身不久的永顺太监的宝贝,置于一个装满香油的土碗之内,大约是怕老鼠来作祟,上面用一个土碗倒扣着,并压着一片石块。里面的宝贝看上去还甚是新鲜,体形硕大,只是没有了生气,像是受了委屈,拉耷着。
  看着那东西,我一阵恶心,肚子里有些暗潮涌动。
  我眼睛不停地在房子里扫来扫去,想找到太监仇沙的命根子,可以一屋子的命根子,并未标明主人的姓名,只有打开木匣子翻看那张生死契约,才知道匣子里命根子的主人是谁。
  牛之宫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却不道明。
  我也别无他法,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牛爷,如果没有人来认领,这些命根子是不是就永无休止地保存下去?”我很诚恳地问道。
  “一般来说,很多将命根子寄放在这里的人,只要自己的困境稍微有所好转,就会来赎回;没有来得及赎回的,人死之后,家里人都会来领回自己的命根子;不来赎回的几乎没有。”
  “也有的拿回去了,但因故遗失,只好租用其他太监的命根子。”
  “他租用他人的命根子?不是自己的东西,与肉身不合啊!”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说是别人的东西,但总比没有的好,其实也是图个心理塌实。”
  “万一那个太监回来要命根子,却被别人租走了,怎么办?”
  “一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第一,手术之前有契约,我只负责保管三十年,过期不候。第二,一般三十年还没有来赎回的,这个人不是鳏寡孤独,就是早已去世。”
  其实,我只关心仇沙的命根子,哪管得了其他人的,就在我左顾右盼的时候,一不小心,打落了那个装有永顺太监命根子的土钵子,牛之宫一见,脸色大变,满是怒容。
  我赶紧连连道歉,牛之宫置之不理,我欲拣拾那洒落在地上的命根子,牛之宫制止了我,自己一边手忙脚乱拾掇,一边唤老婆出来清理残局。
  我无所适从。
  只见那女子拿出一坛不知什么名字的汁液,用纤手将太监的命根子放入其中浸泡了,轻轻漂洗,神情镇定,全无羞色,犹如一个手艺匠在打点活计。
  一阵忙乎,我一边骂自己的粗心,前功尽弃了,一边暗自寻思,今天只怕是难以取回仇沙的命根子了。
  顾不了多想,于是向牛之宫提出赎回仇沙阳物的想法。
  牛之宫不语,冷笑一声。
  我后背发凉。
  再三乞求,牛之宫伸出五个手指,用手语开出价钱。
  我也不还价,赶紧掏出五百文铜钱递给他。
  牛之宫瞧了一眼,说:“本来五百文也可,但今天本爷心里不痛快,加价了,五吊铜钱!”
  我气得吐血,五吊铜钱就是五千文!这简直比强盗还无耻!
  我们此趟跋山涉水,日夜兼程,也不过八银子,如果给他五两,基本上等于白忙活了。
  谈不拢价钱,两人不欢而散。
  我拂袖而去,远远听得牛之宫的妻子在身后叫唤:“牛爷说最少也得三吊铜钱,下次再来就得十吊钱了……”


第10章 祸起人鞭汤
  我返回与田古道汇合,田古道听完骂个不停:“奶奶个牛自宫,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如此为老不尊,哪有一点阉割大师的风范!怕是他一辈子憋不出个男娃出来,将火气在我们身上不成,奶奶个泡菜,你憋不出来,可以找我们帮忙啊……”
  待这厮骂了个痛快之后,我们检讨了自己的过失,决定去村里人家打听一下情况,再作决议。
  没过久,田古道探得信息归来。
  据村里的乡亲说,牛之宫原本很和善,最近出了点事,所以火气特别大。
  原来,前不久,牛之宫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说是来赎命根子的,可却拿不出赎书契约,牛之宫自然不肯。
  来人只好如实相告,说是家兄新亡,他是替自家兄弟来租用他人命根子的。说自己亡兄以前是兵营中人,在一次撕杀中被敌人砍掉了命根子,几经医治,虽保住了性命,但至死之前,胯下一直少了那物什。
  牛之宫听了他的陈述,心下也生出怜悯,于是在自家命根子博物院里,挑了根陈年太监鞭给他,此根已经寄放三十一载,一直无人来赎领。
  来人赶紧将命根子精心包了,付了巨额赎金,道谢而去。
  说来也怪,自从上次来人之后,没几天,又来了一个外地人,也说是来赎命根子,同样拿不出赎书,理由是文书已经在一场大火中焚毁,却能说出命根子主人的一切特征。牛之宫没有理睬来人,于是,来人跪着不肯离开,死死哀求。牛之宫只好挑了条陈年老根给他,来人感谢万分,留下重金答谢。
  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了三次。
  牛之宫甚是纳闷,却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些时日,牛之宫家里来了几个官差,将其带到衙门问讯。
  原来,那三个来牛家赎命根子的人,全是慈利宋氏豪门的佣人,赎回去的命根子全被主人炖人鞭汤吃了,说是人鞭汤可以补阳,主人叫宋三万。
  宋三万年轻时在本地靠贩卖猪牛为生,赚了些银子后,就外出经商,在广东开硅肆,后来在常年在苏杭一带做绸缎生意,没几年,绸缎分号遍布各地,赚了不少银子,成为家缠万贯富甲一方的巨贾。
  宋三万年事已高,逐回乡省亲。
  大概是厌倦了外面的喧哗,宋三万每年都要回家乡常住,一般数月半载,并建造了豪华私宅,据说私宅之华丽,足以与苏杭一带的名园相媲美,号称当地第一华宅。腰缠万贯的宋三万乐善好施,斥巨资在当地修路架桥,兴办学堂,造福乡亲,深得乡人称颂。
  为当地人津津乐道的,除了宋三万发财的传奇故事,还有他让人大跌眼镜的怪异饮食方法。
  有人说他有异食癖。
  烤鹅鸭掌是宋三万带给乡人的第一道怪菜。
  这道菜的做法程序是,将活鸭放在带罩子的微热铁板之上,把涂着调料的铁板加温。活鸭因为热,会在铁板走来走去,到后来就开始跳。最后鸭掌烧好了,鸭子却还活着,切下脚装盘上桌,鸭子做其它用。
  宋三万俨然一个美食家。一次,村里一个小伙子捉到了一只甲鱼,宋三万将其买下,邀请村里的老者一起进食。宋三万嘱仆人将鲜活的甲鱼放在有调料的凉汤中用慢火煨,甲鱼是活的,当水渐渐升温后,甲鱼就会因为热而喝汤,调料就慢慢进入了甲鱼的体内。渐渐火越来越热,看着锅中甲鱼痛苦的翻滚,举箸之人无不兴奋异常。最后甲鱼熟了时,外面的汤和甲鱼喝下的汤,使甲鱼肉味中都有汤的味道,味道鲜美无比。
  乡野之人,哪里见过这种吃法,大开眼界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模仿者渐多,致使甲鱼身价倍增。也有捉得巨大龟鳖的,也会主动送至宋府卖钱。
  后来有人受了他的启发,研制出了“红烧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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