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好汉想必就是天牛寨的寨主了,你算是江湖中人,江湖最重道义二字。我们赶尸这个行当,干的是收人钱财,替丧家尽孝的事情。倘若不能将死者如期赶到目的地,就是失信,也是失了道义。想必好汉应该懂得这个简单的道理。”
  光头匪首不语,似乎在等着我的下文。
  “好汉,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不我们来个比试,如果我们赢了,就将我们放行;如果我们输了,就随便你们处置。”
  “比试个鸟!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就是天王老子,说什么都是圣旨!”光头哈哈大笑。
  “秀才,你和这帮鸟人讲什么道义。他们压根儿就是一帮毫无道德廉耻的小人,哪配谈道义,真是侮辱了道义两个字!你看看那天牛寨三个字都写不舒展,一看就是毫无道义可言的无耻之徒!”田古道在一旁附和着。
  “奶奶个熊,欺负爷爷我没读过书?妈拉个巴子,爷爷就和你们比试比试,否则不知道爷爷的厉害!”匪首受不了田古道的激将,居然一反常态,接受了挑战。
  光头说先比文,这让我大感意外。
  “天高鸟飞绝。”我先出一联。
  “刀低人头尽。”匪首接应道。
  “杀杀杀,坠入阴间罪难逃!劝君放下屠刀,少一刀少份罪!”我再道。
  “抢抢抢,活在阳世也快活,拦路弄点东西,抢一个算一个!”匪再答。
  “天牛寨,祭天牛,牛牛在天。”我出题。
  “米公山,取人头,头头是道。”匪首答。
  来回几个会合,没想到匪首竟然也答得上来,虽然几句话离不开本行,文不对题,或缺工整,却也没有大问题。我怀疑这匪首还真读过一些书。
  文试完毕,开始比武。
  只见那光头匪首让喽啰们搬出一口大锅,加满油,烧旺火,不久即滚沸,喽啰扔银元于锅中。匪首卷袖,伸手入锅,将银元捞了上来,手却安然无恙。
  事毕,匪首一脸踌躇满志,四周张望,迎来一阵阵掌声与喝彩声。
  就在吆喝声中,鬼崽妖一下跳到了滚开的油锅前,不慌不忙,一只手拄着天禄尸字旗,将另一只小手往那滚开的油里直插进去。
  “鬼崽,不要啊!”田小妹见状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有几个不明就里的土匪闭上了眼睛。
  可一会儿,鬼崽妖也将银元捞了上来,手却安然无恙。
  “骗子,骗子!害羞,害羞!”鬼崽妖嬉笑着,然后两只手拄起天禄尸字旗挥舞着。
  那匪首与喽罗们目瞪口呆。匪首脸色青中泛红。我看到匪首的样子甚是好笑,这种骗人的江湖把戏实在太肤浅了。
  其实,我知道,这“油”并不是真正的油,而是醋加少许的油,由于油比醋轻,油就会浮在上面,让人感觉得是满满一锅油,而醋比油的沸点低,所以手伸进去没关系。当然,事先在手上涂满硼酸更好,可以防烫。
  轮到我出招了。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蛇洞,于是移步来到蛇洞口,作法念咒,不一会儿,蛇即出洞聚在一起。
  人群一阵骚动,匪首与众喽啰脸露惊诧之色。
  我并不理会他们,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连连挥舞,口中念了几声咒语,群蛇见之,不一会儿便自行散去。
  人群发出一阵唏嘘之声,有人对我露出敬佩神色。匪首有些不快。
  我心下暗笑,其实这不过是师父教我的江湖把戏之一,但知道的人并不多。这种聚蛇驱蛇的方术,其要旨为:先将青蛙焙干研粉,用鼠油拌匀,阴干后,撒于蛇洞旁,蛇嗅之即到。而手帕被雄黄烧烟蒸过,蛇不敢近。
  大凡跑江湖的,多少知道一些玄术,这些玄术在普通人眼里,显得异常玄妙,之所以玄,是因为看上去不可思议,甚至天方夜谭。
  刚才光头匪首表演的“捞油锅”,那是江湖艺人惯用的把戏,过于低级。
  赶尸人的玄术有两类,一类为人为的方术,这种方术是可以破解的,一般借助中药等物即可操作;另一类则是真正的玄术,一般需要师父传授咒语等要诀,比如招魂、放阴、雪山咒等,这是不能解释的。
  作为一个赶尸人,必须掌握一些玄术,知晓的玄术越多,其法力则越强大。这种玄术一般由师父亲面传授,一般来说,一个赶尸匠懂得的玄术越多,其门下弟子也就越多,在赶尸界的地位也就越高。
  我师父精通的玄术就近百种。
  且说那匪首刚才被我拆了门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碍于以众小喽啰在场,不好发作,便干笑一声,要和我比试硬功夫。
  一个山大王与一介秀才比试武功,显然很不公平,但这是人家的地盘,哪有公平可言。
  匪首让手下搬来几块砖头,横搁在两条板凳之间,要和我比试空手劈砖。大概是为了表示此次的砖是真材实料,没有作假,他让我先来。
  我一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哪有那本事,让我劈砖,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我表示愿意甘拜下风,那匪首却不答应。
  我只好运气劈砖,一张下去,筋骨尽伤,我疼痛不已。
  众匪像吃了开心果,大笑不已。在众人的笑声中,那匪首来到石砖跟前,紧腰运气,然后猛喝一声,一掌下去,那三块重叠的砖头居然全部断碎!我们不免目瞪口呆,众匪放肆叫好助威。
  “一个山寨老大,欺负一个柔弱秀才,你也不觉得害臊!”此时,王二丫突然从厅堂挣脱出来,厉声呵斥。
  匪首一愣,继而围着王二丫转了两圈,说:“小娘子,要不我们比试比试?我还从来没有和女人过过招……”
  “比就比,谁怕你!”王二丫居然浑身的巾帼豪气,不免让我刮目。
  众匪约是很久没有看过热闹,今天有此乐事,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吆喝鼓噪。
  “我还真舍不得伤了你这美人的细皮嫩肉,我们空手比试好了。”匪首居然也懂得怜香惜玉。
  于是,匪首与王二丫拉开架势,在寨坪开始了比试。
  匪首很轻浮地走近王二丫,伸手去摸她的脸蛋,没想到冷不丁被王二丫猛然一脚蹬了脚背,疼得直喊娘。
  我和田古道、鬼崽妖在一旁呐喊助威。
  匪首吃了哑巴亏,不敢再大意,拉开架势,寻找机会,向王二丫发起进攻。两人你来我往,不见进展。突然,匪首一个鹞子翻身,跃至王二丫背后,双手将王二丫抓住托起,举在空中。
  匪徒们顿时叫声不断。
  “小美人,爷就喜欢你这样的辣性,越辣越有味道。来人,将小娘子伺候好,等会我要享用,哈哈哈……”
  匪首收拾了王二丫,心里甚是得意,却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秀才,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一个小女子帮忙,你也配做男人!”
  匪首将一把砍刀扔在了我身前,让我操刀与他比试。
  士可杀,不可辱。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有了退路,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我知道自己会死在你的刀下,只是想到这两具死尸回不了故土,不免失职。比试之前,请让我再祭奠一下他们的亡灵,也算是有个交代吧……”
  匪首见我说得有理,也同意了。
  于是,我开始施展放阴术,与两具死尸用鬼语交流:“两位亡者,此番赶尸,陡生变故,我即将和你们一样成为阴间鬼魂,怕是不能送二位魂归故土,请你们原谅……”
  这时,杀手却无名的魂魄游离过来,对我说:“不碍的,秀才不必过于悲戚。我生平最恨滥杀无辜的市井狂徒,今日比武之事,我可以代劳。呆会比武之时,我将魂魄附在你的肉身之上,即可指挥你动作,你只管放开手脚即可,定无危险……”
  我听了,当下大喜,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收起放阴术,精神抖擞,豪气附身,全身阳刚坚毅,对匪首道:“如果今日我胜了,你就不得阻拦我们,同时烧了山寨,遣散门徒,从此不再从事杀人越货丧尽天良的勾当!”
  那匪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对自己有一万个胜算。
  于是,我大喝一声,杀手却无名的魂魄即刻附上身来。我顿时感觉体内真气涌动,血脉活通,筋骨生劲,之前的文弱之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钢筋铁骨,浑身发热。接着又是寒气涌动,那寒气刺骨,在体内四处狂窜不已,似千军万马整装待发。最后迅速涌入四肢,涌上脸庞,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冷冷的冰霜。
  此时,一股寒风吹来,天牛寨的树叶纷飞,卷起一阵灰尘,使人不寒而栗。
  匪首与匪徒面呈异色。
  定了定神,匪首抡刀以千钧之势猛刺过来,我立于原地,待刀锋将近胸部,侧身躲过。然后舞动手里的砍刀,就在一瞬间,那匪首身上的衣裳被挑刺得千疮百孔,一身布条在风中乱舞,样子甚是滑稽。
  匪首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功夫,不敢大意,打起精神重新反扑过来。我一个雀跃,围着他转了一圈,只见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掉在了地上,全身只剩下一条裤衩,有围观的喽啰情不自禁叫了声好。匪首眼睛朝他一横,那喽啰方知失态,立即收嘴不语。
  只剩一条裤衩的匪首不肯罢休,以拼命之势向我扑将过来,我亦不动,然后扬刀,匪首腭下的胡子被我砍去一半,胡子在风中飞舞,我收刀而立。
  匪首惊愕,手里举着的刀一直没有放下,像个木偶。围观的匪徒也没敢出声。
  只有王二丫和田古道放肆鼓掌叫好。
  匪首立在原地没敢动,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一段时间,听到田古道他们的叫声后方才如梦初醒。
  然后,双膝跪地,两手抱拳,朝我直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请好汉原谅!小的今日心服口服,请好汉一定收我为徒,我愿意跟随好汉浪迹天涯……”
  我不语。匪首竟然不起,说不收他为徒就不起来。
  我心下想,我哪里会什么武功,又怎么教你功夫。
  田古道在一旁搭腔:“我师兄收徒有很多讲究,凡是土匪不收,凡是没有礼义廉耻的不收,凡是不顾江湖道义的不收,凡是品德下劣的不收……你若是真心想拜他为师,就先去学做人,待你学会做人了,再来找他……”
  那匪首见我不为所动,又听了田古道的说法,也许知道死跪下去也不会有结果,道:“这位师叔所言当真?果真如此,我当谨记训示,重新做人,过些时日再来拜师……”
  田古道趁机将其扶起。
  光头吩咐手下大摆酒席,要盛情宴请我们。
  在酒桌上,匪首与小头目频频向我敬酒,我来者不拒,众匪徒多有几分醉意,我却气定神闲,匪徒们对我更是佩服不已。
  趁着酒意,匪首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师父,我很是喜欢王家小妹,想娶她为妻,请你做个媒人见证如何?”
  匪徒跟着起哄。
  田古道立马站起来:“不可不可,其一,王小妹家里早已将其婚配;其二,你信誓旦旦要重新做人,岂可强人所难?”
  匪首沉默不语,有些不痛快。
  我心里想,田古道怎么知道人家王二丫有了婚配,难道这小子对她有意思?不免想笑。
  由于担心再生是非,我就出来打圆场:“你喜欢王小妹,说明她有魅力,但是婚姻问题还得两厢情愿,这主要还得看王二丫的态度。”
  王二丫会意,接过话茬:“承蒙好汉错爱,只是小女子早已许了人家,既然难续情缘,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妹如何?”
  那匪首见此,也不好强求,逐与王二丫拜了兄妹。
  酒杯交错,好不热闹。
  酒醉饭饱之后,我们赶尸前行,与众匪徒辞别而去,那匪首对我说,师父,到时我会来找你。
  待我们走出数里地,回头一看,天牛寨方向升起火焰,田古道说:“秀才,那光头真将寨子烧了准备从良啦。”
  王二丫跟着嚷嚷:“秀才,你是高人不露相,有如此盖世武功,怕是无人能敌,有机会教我几招好不好?”
  我懒得理会王二丫,余光却瞥见田小妹满眼柔情地望着我……


第11章 死尸巧遇相好女
  或许是在天牛寨有过同患难的经历,或许是我在天牛寨的超常表现,田小妹与王二丫对我们多了几分尊重与顺从,恢复了些许女人的温存。
  一行五人与两具死尸一路北上,倒也顺利,不觉来到扎牛坪。
  “秀才,这芷江境内的地名有些古怪,刚出了天牛寨,又来到扎牛坪,这么都跟牛有关?”田古道发现了地名的奇妙。
  “田公子说的极是。我外婆是芷江的,小时候经常来这里走动,我知道这里的与牛有关的地方还有牛屎田、牛皮寨、千公牛、牛牯坪。小时候听我外婆讲过,牛是人们的祖先,又可以保证人们丰衣足食,所以人们认为牛是天神所变,格外尊重。”
  越往前走,我们发现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一群群身着盛装的侗胞,往前奔去。
  “老乡,请问你们去干什么?”田古道好奇地问身边经过的侗胞。
  那侗胞望着鬼崽妖扛着的天禄尸字旗,同样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番审视后说:“我们这里今天表演牛打架。”
  “牛打架?难道是斗牛?反正顺路,我们不妨也去凑个热闹。”田古道征询我的意见。
  “好啊,好啊!”王二丫很兴奋。
  牛打架,并非真牛打架,而是芷江侗民长期以来所创建的一种独特的民间表演。他们把生活中的真牛打架,经过处理后搬上舞台。已经有了数百年的历史。一般在喜庆的节日里、比较大的大众场所进行表演。
  我们这才想起,今天是九月九重阳节。
  来到扎牛坪的一个大集市,牛打架的表演还没有开始。我们找了个偏僻点的高地,居高临下看看热闹。
  这时,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圆圈。
  只见有两头牛在抖动身子,边走边跳。这两头牛由四人装扮而成,用木雕成牛头,布蒙着,安上真牛角,再用布做成牛皮,画成与真牛一样。俩人装一头牛,一人扮牛头,用手举着木制牛头进行表演,一人扮牛身,跟在牛头之后,用布蒙着身子,随着牛头表演。
  旁边有两个看牛人:一个看牛公,一个看牛婆。看牛公身上背着牛嘴笼子,看牛婆则将牛嘴笼子提在手里,两人手持赶牛鞭,不停地挥舞着鞭子。
  人群里面一个六人组成的锣鼓队,各司其职,配合默契,鼓捣着各自手里的乐器。
  这时,看牛公与看牛婆,十分诙谐地互相打情骂俏和挑逗,相互唱起歌。不知道那是山歌还是情歌,只知道现场活跃很热烈,看牛公挑逗看牛婆的时候,样子滑稽,旁观者捧腹大笑。
  一阵调情挑逗之后,表演开始了。
  “咚咚咚!”鼓手表情骄傲,充满激情,扬臂捶鼓,锣鼓响起来!
  两只牛便做起了打架的准备,它们亲热地走在一起,然后随着锣鼓的节拍进行磨角,刨蹄,打滚等,看牛公与看牛婆在一旁便互不服气地争起了输赢。
  锣鼓点子越打越急,两只牛就开始了斗架。斗出各种各样的架式和花样,令人目不暇接。观众们一阵阵呐喊声助威、鼓劲,牛打架高潮起伏,胜负难分,斗智斗勇,煞是精彩……
  不知何时,鬼崽妖好奇地钻过人群,来到表演区,插在两头牛和看牛公、看牛婆之间,也学着他们的动作表演。
  那六个演戏的人,先是一愣,大概对鬼崽妖的无端出现有些摸不着头,但又不知缘由。众人见是一小孩,也不赶他,由他一起起舞表演。鬼崽妖倒也有表演天赋,做起动作来有板有眼,与其他几人配合得很好,看上去并不突兀。
  看热闹的人,对鬼崽妖的出现,除了好奇,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估计他们以为这是牛打架最新的表演形式,反倒觉得有趣,有新奇感,不断发出喝彩声。
  田小妹和王二丫使劲给鬼崽妖叫好。牛打架甚是好看,围观者掌声不断,加上鬼崽妖参与其中,我们也跟着看得入了迷。
  不觉已是太阳西沉,人群开始松动,不时有人开始离去。我们才想起还得继续赶路。便赶尸前行,可是,这个时候却出现了状况,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一动不动!
  “奶奶个泡菜,我就知道今天很蹊跷,怎么都与牛挂上勾了。现在轮到这牛贩子出情况了……”田古道这么一说,我才猛然发觉其中的奥妙。
  我们接着重新施法试了几次,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还是岿然不动。
  “秀才,这是怎么回事!”田古道挨着我,低声道。
  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虽然我们打出了明派赶尸的旗号,但是如果旁人知道站在我们身边的是两具死尸,定然会受惊,自然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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