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诗人杜甫有诗为证:高帝子孙尽隆准,龙种自与常人殊。隆准,就是高鼻子,鼻子主财,有禄气。在这个世界上,嘴大鼻高的人多了去,但长日角的就少了。
日角,就是额角骨隆起。相术家说,那是帝王之相。
在当今人看来,刘秀那副长相,不仅帅,而且够男人味。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帅不能当饭吃,所谓嘴大吃四方,吃的也尽是粗食淡饭。
苦难是机器,它可以粉碎你,也可以成就你。寄人篱下的刘秀,苦难教他学会了隐忍,畏事。他的职业是个小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刘秀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名唤刘,二哥名叫刘仲。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刘黄嫁人,混得不错;二姐刘元嫁人,也不错;妹妹刘伯姬,与他相依为命。
在那个朝代,一个不想种好庄稼的农民,绝对不是好农民。刘八辈子跟好农民都攀不上,他不过是个混迹江湖的黑老大。
如果活在盛世,刘可能会好好读书,当官,娶妻,生子。可这只是假设。他被迫活在乱世,想出人头地,除了当流氓,还有更好的出路吗?腐败政府,犹如枯黄草木,最终都是过客浮云,烂成肥土。然后,只待一场春雨浇过,便催化了无数流氓种子,就像垃圾嬴胡亥,催生出了高祖刘邦。
所以那时,刘常自比刘邦,则将刘秀比作高祖二哥小农民刘喜。刘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是刘家的希望,刘家要有出人头地的,舍他其谁?
以上想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事实证明,那是正确的。然而历史很滑稽,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给刘氏带来无限荣耀的,不是刘,而是刘秀。
刘并没看出,刘秀保守,但不迂腐;畏事,但不胆小。有一天,刘秀告诉刘,说他在家里待烦了,想出去闯闯,见见世面。刘秀不是要去闯荡江湖,游手好闲,而是要去拜师学艺。去哪里呢?武功高强的世外高人,都躲在山洞里;以文艺闻名天下的大师,则都在长安。
对了,刘秀想去的地方,就是长安。
造反创造价值,读书改变命运,在人生这条路上,我也要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在刘秀看来,去长安求学,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盖世武功来得实在。
可渴望读书的刘秀,遇上一个大难题:读书也是花钱的事业,他没有钱,家里也没有钱,怎么办?但是,缺钱的刘秀还是上路了。读书的钱他缺,但不缺路费。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双脚踏进了长安,肯定饿不死他。因为他除了双脚,还有双手。没有钱可以赚,不然白长那双手干吗呢。
美丽妖娆而又诡异无常的长安城,就像一座冶炼厂,如果你是金子,长安会给你舞台;如果你是沙子,它马上将你沉没。所以说,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它从未拒绝过权贵,也没有拒绝过流浪汉。只要你有种,完全可以来试种。
你有能力不一定能行,还必须得有好运气。刘秀有没有好运气,他不知道。对他来说,世界就像一片美丽的沼泽,开满了美丽的芦花。为了那满眼的芦花,他决定越过沼泽,向前拥抱它们。
不管怎样,刘秀还是来到了汉朝人心中的“万人迷”京城长安。在汉朝,你要拜师,学习的无非是经学。很快,刘秀就选定了专业。他学的是《尚书》,老师是汉朝中大夫许子威先生,不是特权威,但也算是权威。
相对长安来说,刘秀老家白水乡不过是个小地方。美丽壮阔而暗藏衰象的长安城,打开了刘秀的视野。在这里,他的心智和灵魂得到彻底释放。他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本分当农民更有乐趣的东西。
首先,在长安城里学习功课是重要的,但不是最主要的。在学习之外,刘秀结识了诸多才学之士。很快,他就迷上了政治,热衷于谈论时事。长安每有朝议,第一个知道的人总是刘秀。于是乎,时事评论员刘秀,就在同学及社会中,叫出了名号。
刘秀玩上瘾了,可问题马上来了——口袋里的钱快要花光了。长安虽美丽,奈何不是久居之地。难道就此打道回府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人生在世,走路靠双脚,劳动靠双手。出来混,除了有手有脚,还得有脑。刘秀是缺钱,很缺很缺钱。但是他拍拍脑袋,来钱的门路马上就有了。他拉上他的同学韩子一道,上街买了一头驴。你知道他买驴干啥吗?
说出来不怕雷倒人,刘秀想搞出租。
在汉朝,你出门没有的士打,没有公交车,但你如果有钱,完全可以享受打的或者公交车的服务。那时,他们的的士,就是马车;他们的大公交,就是牛车;他们的迷你巴士,就是驴。马、牛、驴,就是汉朝代步的最佳工具。
我们知道,在文景之治时代,长安城到处都是富豪,人们出入向来以骑母马和幼马为耻。换到今天的说法,就是人人都有私家车,而且都是宝马系列的。如果你好意思开个非宝马的出来溜达,肯定要成为别人的笑话。
可时过境迁,不可同日而语了。刘秀到长安读书时,皇帝是王莽。现在的长安城,如果你家有头牛骑,那就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了。所以,刘秀跟韩同学凑钱搞出租,迎合市场,赚个小钱花应该是没问题的。
在刘秀之前,曾经西漂长安求职或求学,穷得叮当都不响的人大有人在。而像这样出钱搞出租运营的人,刘秀还是第一个。当然,他是没时间去开出租车的,雇了个仆人当司机,就在长安街头上接起客来了。花花世界大长安,就像一个大染缸。当了出租车老板之后的刘秀,生活似乎越来越丰富了。他又迷上了社会活动,到处结交朋友,斗鸡遛狗。
繁华似梦的万象生活,正在一步步地漂洗小农民刘秀,造就了一个崭新的刘秀。
二 转行造反
刘秀在长安镀金之后,回到了南阳郡白水乡。那时,王莽玩弄权术,已经走火入魔。这个走火入魔的代价,就是让全国人民纷纷下岗,被逼无奈的人,都只好投入到火热的造反事业中去。
王莽真是个衰种。人祸未尽,天灾又来。旱灾像瘟疫一般,带着蝗灾席卷全国,波及了南阳郡。紧接着,粮食价格猛涨,一天一个价,比黄河泛滥还可怕,似乎要涨到天上去了。
尽管乱世当前,刘秀也没想过要去造反。无论他在长安接受过什么思想,他骨子里头还是个小农民。小农民最单纯的想法,就是要好好种地,好好生活。于是回到家乡的刘秀,仍然重操旧业,种他那几块烂地。
都说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道理,一个不想把地种好的农民,也不是什么好农民。毫无疑问,刘秀是个优秀的农民。
那时,南阳郡的农民基本颗粒无收,刘秀种的庄稼却犹如神灵保佑,收成相当不错。刘秀搞过出租,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还是懂的。他认为,天下大旱,粮价猛涨,洗脚上田,去贩粮的收入应该是不错的。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不久,刘秀运着自家的粮食,出门叫卖去了。
我认为,在小农民刘秀身上,有几样东西是别的农民所没有的。正是这几样东西,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这几样利器就是——卓越的市场眼光;开阔的人生视野;厚道的做人精神。
刘秀的二姐刘元嫁的是新野人,名唤邓晨。所以刘秀想都没想,拉起谷子,就跑新野卖去了。在新野,刘秀除了做粮食生意,还跟着二姐夫邓晨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就在一次社交活动中,刘秀认识了一个奇异的人,听到了一句奇异的话。
那个奇异高人,人称蔡少公,穰县人,以研究图谶闻名。
通俗地说,图谶这玩意,就是一些方术大师发明出来的,能够预言未来的预言书。它始于秦,发展到王莽新朝时,在社会上已形成一股研究风气。王莽时代,在众多研究图谶的大师中,能够被称为大师中的大师,估计只有刘歆一人了。
刘歆,国学大师刘向之子。刘向生了几个儿子,最有出息的就只有这家伙了。刘歆最有出息的地方是继承老爹遗志,研究和整理古代书籍。除此之外,有一样东西是老爹没有的,那就是——搞迷信和拍马屁。
刘向生前,早就研究图谶,而到了刘歆手里,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刘歆根据图谶,替自己改了一个名,就叫刘秀。为了防止混淆视听,还是叫他原名刘歆好。
一点不冤枉地说,刘歆是王莽夺权登基的幕后推手之一。他曾经将研究图谶的伟大理论与实践充分结合,替王莽造势,编造许多登基当皇帝的理由。汉朝人不全是瞎子,有人早对刘歆那卖弄玄虚的一套看不爽了,纷纷上书王莽,请求废了刘歆武功。
结果,王莽没有把刘歆废掉。相反,还加官晋爵,封刘歆为国师。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王莽也是图谶研究的爱好者和理论实践者。那帮想搞刘歆的人,搞错对象了。
回到正题。当时,蔡少公研究图谶有术,慕名前来拜访的人不在少数。刘秀和邓晨来的时候,恰好碰上蔡少公在开讲座。讲座最后,蔡少公泄露天机——王莽即将崩溃,而新王朝的天子,当属刘秀。
前面说过的,那时汉朝有两个刘秀。一个就是前面的国师刘歆,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刚洗脚上田,以卖谷为生的小伙子刘秀。当蔡少公说到天子当为刘秀时,有人当场叫起来,蔡少公说刘秀当为天子,莫非是指国师刘秀?
那厮话语刚落,眼前的刘秀接话,幽了一默道:“为什么一定是国师,说不定那个刘秀指的就是我呢。”
刘秀的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大家笑,刘秀也笑,都当成个乐子。然而冥冥之中,刘秀仿佛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呼唤。是什么?他不知道。好像是一种神秘的使命,准备要降临于他身上。
从那以后,刘秀懂得了两个紧密关联的名词。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图谶。他仿佛看到,天子的未来,一半在图谶那里,一半在自己的手里。为了得到图谶的那一半,他必须迎合天意。
天意,天意在哪里?刘秀第一次深刻地思考,并准备破解这个伟大的历史课题。
刘秀贩谷,常跑两个地方,一个是新野,一个是宛县。有一次,他从新野来到宛县,有人登门告诉他,我家主公想请你喝个小酒,可否赏脸。刘秀问,你家主公是谁。当对方报上姓名时,刘秀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拒绝说,对不起,俺生意很忙,没空。
求见刘秀的人,是宛县大姓人家,叫李轶。刘秀去过长安,什么腕儿没见过,宛县大姓人家又算什么。当然,他也不是耍大牌,他拒绝的理由是,别人叫他去喝小酒,可能是个鸿门宴。
情况是这样的,李轶有个堂兄叫李伯玉,李伯玉母亲改嫁,生出个同母兄公孙臣,是个医生。有一次,刘秀大哥刘请他来看病,公孙臣耍大牌,不来。于是乎,混黑道的刘怒气冲天,直接冲到人家家里,把公孙臣拖出来杀了。
今天,李轶无缘无故说要请他喝酒,心怀难料,除了打击报复,还能干啥呢?所以刘秀决定躲着他,不见,坚决不见。
过了两天,李轶又派人来请刘秀,拒绝了;再过两天,又请,再拒绝。最后,李轶再派人来告诉刘秀,诚挚地说道,我就是真诚地想请你喝个小酒,真的没有恶意。
刘秀仔细一想,算了,那就去见一下吧。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踏实,自备利刀一把,藏于怀中,跟随使者前去赴宴。
在宴席上,李轶三杯两盏,开门见山地说道“天下扰乱饥饿,下江兵盛,南阳豪右云扰。”
刘秀眯着眼睛听着,天下饥饿,正是卖谷赚钱的好时候;下江兵盛,南阳豪右云扰关我鸟事,我惹不起他们,还躲得起吧。
这时,李轶像识破天机一般,接着说道:“据有图谶显示,乱世当前,刘氏当复起,李氏为辅。”
哦……刘秀总算听出来了,李轶今天不是找他来算账的,而是找他来一起跟夺取刘氏政权的王莽算账的。按李轶的刘氏当复起的图谶说,跟蔡少公的“刘秀当天子”的图谶说一起推论,那么,将来当天子的,不就是刘秀吗?
怪不得李轶三番两次派人前来请刘秀喝酒。原来他是抢在别人之前,将刘秀这只潜力股购入。将来暴涨,利润必然可观。
刘秀一听,心里痒痒的。说真的,当前粮食价格猛涨,贩谷也挺不错。尽管利润不如造反高,可是很安全。安全第一,安全可比什么都重要。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听老天的话,想当天子,必须造反。要造反,就要流血流汗,举全家全族脑袋,绑于腰间冲锋陷阵。高风险高收入,挨砍死亡的概率,那是很高的。
想到这里,刘秀心里又咯噔了一下,犹豫了。
这时,李轶接着说道:“王莽败象已现,天下纷纷扰扰,变民四起,占山为王,据池为侯,兄弟您还犹豫什么呢?”
是啊,造反就像是股票入市,各势力都积蓄能量,冲入其中。早上市,早收益;早收益,就早富早贵。这跟种田的道理一样,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等天下诸侯把虫吃完了,你再去抢就迟了。
刘秀沉默着,久久不能说话。他的心里,好像还装着他的谷子。如果不是因为这顿酒,可能他都可以卖出不少谷子了。说白了,心里那道坎儿,还是迈不过去。
李轶仿佛看破了刘秀的心思,接着说道:“我李氏,宛县大姓,父为宗卿师,如等富贵,我们都无牵无挂,想拉旗举大事,您还牵挂你那几担谷子做什么?”
李轶一语点醒梦中人,刘秀突然想到他的大哥刘。刘长年混黑道,对王莽早就看不顺眼,乱世当前,他肯定要造反。一人造反,全家人就必须跟着他干革命。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贩谷,贩谷,贩谷是个什么玩意。那是个小本生意,做得了今天,也不知明天会怎样。造反是大事业,不开锅则已,一开锅能吃三年,甚至十年,百年。想换高回报,就必须高风险地投入。男儿生于天地之间,为何不斗胆搏一把呢?
心里那道弯,总算绕过去了。
这时,刘秀开口说话了。他说:“造反这等事,如果你想拉我参加,那就算我一份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下面的事就好办多了。最后,李轶和刘秀商量,准备于立秋起义。
枪杆子里出政权,要造反就必须有部队。部队不但要靠拉,更要靠抢。每年立秋,全国各郡都要检阅民兵。如果在检阅民兵典礼上里应外合,杀掉头儿,率兵造反,那可省事多了。
李轶这招,正是当年翟义用过的那招,成功率极高。李轶的目标锁定南阳郡。他已经在南阳郡内部安插耳目,只要搞定南阳郡太守和民兵司令,大事可成。
当然,要硬抢南阳郡太守部队,不能只想着空手套白狼。这是一场豪赌,必须筹备一定的赌资,不然就要被人赶下台去。那么,去哪里筹备赌资呢?
这时,李轶和刘秀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地方。
三 星星之火
刘秀和李轶想到的地方,叫舂陵。
舂陵,原先就在今天的湖南省宁远县。当年,长沙王刘发封儿子刘买为舂陵侯。后来,因为舂陵这地盘位处南方,地势低,气候潮湿,属于非人类理想居住地。于是乎,汉朝中央干脆就把舂陵侯采邑,改封到南阳郡属下的白水乡(湖北省枣阳市南),封国名称不改,仍叫舂陵。顺便说一下,长沙王刘发,就是刘秀的七世祖。
要起兵造反,李轶和刘秀是这样看的,无论如何,必须有一支可靠的队伍。而这些队伍的组成,首先是家族成员,其次就是老乡。当年,高祖刘邦攻打沛县起家,靠的不就是一帮家乡的父老乡亲嘛。
当然,在舂陵这地方,让刘秀出面招兵买马,那是很不靠谱的。最靠谱的召集人是刘秀的大哥刘。刘混迹黑道多年,盼星星盼月亮,就盼造反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找他,绝对没错。
就这样,刘秀回到了舂陵,鼓励大哥刘召集黑道开会,准备造反。会议马上通过了决议。散会后,与会者就回家,喊上各自家族成员,同时发动舂陵年轻子弟参军。
然而,谁也没料到,刘派人到各村落喊人时,舂陵那帮年轻仔纷纷逃避,没人愿意当兵。不过没过不久,这帮逃跑的人又回来了。
他们要跑,是担心被黑道老大刘拉下水,下水就像鱼下锅,进去容易出来难。他们再跑回来,是因为刘秀回来了。连向来“胆小怕事”的刘秀都敢下水摸鱼,娘的,老子不下去,还是爷们吗?
就这样,在刘秀的模范带头作用下,刘终于拉到自己的一支队伍,总共七八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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