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也不过随口说说。”安阳王慈祥地笑,“慧儿呀,今天你抛绣球究竟选中的是哪一位呢?”
绣球不是明明在邵应龙怀里?福慧不解:“叔叔为什么这样问?”
“接到绣球的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邵应龙。但邵应龙否认曾接过绣球,他自己也不晓得绣球怎么会落到他的怀里。我素知邵应龙禀性耿直,何况他一介书生,不会武艺,如何能跃起丈许在众人之上抢到绣球?”
福慧咬唇不语。
“慧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福慧勉强一笑:“奇怪。叔叔,要是邵应龙不承认他接了绣球,侄女儿也不稀罕,放他走就是。这次招亲便算作罢。”
“这怎么行?安阳王府轰轰烈烈择婿,怎可闹个虎头蛇尾?本王心知有异,已把在场所有穿青衣的男子留下。结果你猜怎么着?来这里的男子多为引人注目,无不穿红着绿,因此,穿青衣的只有两位。邵应龙是一个,另一个,乃是前任太傅霍洵。”
福慧心一跳,脸发热:“那叔叔想要如何裁断?”
安阳王呵呵笑道:“本王想要你高高兴兴地出嫁。”他挥退左右,“慧儿,你老老实实告诉叔叔,你的意中人是哪一个?其实,他们俩哪一个来提亲,我都会应允的,为什么要出此下策?这种出人意料的点子霍洵最多。慧儿,你的意中人是他吗?”
福慧仿佛被针刺到:“怎么可能!”
“不是吗?”安阳王沉吟,“那么是邵应龙了。邵应龙出身寒微,不算门当户对。但学问是好的,将来会有前程,也算一门好亲。放心,无论如何,叔叔一定会为你达成心愿。”
“禀王爷,顾大夫到了。”
安阳王笑道:“姗姗来迟,现在哪里还用得到他?”
福慧嗫嗫:“叔叔…”
安阳王笑道:“我先去前厅,你等着好消息吧。”
福慧苦着脸:“不是的…”但安阳王已经扬长而去。
正文 第八章(二)
福慧恨恨地捶着床沿,心里对自己恼怒不已。“啊!”她大叫出声,宣泄自己的懊恼。
丫鬟们大惊,纷纷围拢来。杏儿问道:“郡主,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大夫已经到了,让他来替您诊治吧?”
福慧泪汪汪:“我…我好笨,我是天下头一号笨蛋。”
杏儿讶异:“怎么会?”
福慧赌气地道:“就是!”顿了顿,“我不要顾大夫。你们赶快赶往前厅,看王爷那边有什么消息,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我知道前面发生的情况。”
丫环们不敢怠慢,忙去替她探听。
那厢安阳王与未来女婿并未谈妥。安阳王顾不得仪态,在厅堂上不停踱步,满脸怒容:“你说这绣球并不是你抢来的?”
“是。”
霍洵安安静静在一边旁听。
“但这绣球最终在你手中被发现,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下官也弄不明白,请王爷明察。”
“安阳王府的郡主抛绣球招亲,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当是儿戏?绣球既在你的怀中,你就是郡主选定的驸马。你父母尚在吗?赶明儿找个媒人上门来提亲,商讨成亲事宜。”
邵应龙满头大汗:“王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安阳王斜睨着他:“难不成你嫌弃本王,对这门亲事有什么异议?”
“不,不是的。但是下官与郡主素不相识,郡主怎会把绣球抛给下官?只必其中有误。若不合郡主心意,不免是终身憾事,下官实在担待不起。”
“天下间姻缘无非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何须曾经相识?绣球落在你的身上,就表示你们确实有缘。”
邵应龙浑身是汗,咬咬牙,朗声道:“王爷,婚姻既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但此事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酌之言,婚姻如何能成?”
安阳王皱眉:“本王有可替郡主做主,可说是父母之命。至于媒人,又有何难,请霍公子做个大媒便是。”他伸手向霍洵一指。
“王爷自然是女方长辈,却不可做主下官的婚姻。下官父母早逝,已无人可商议。”
“那你还推托什么?难道你心中不愿?”
“下官…请恕下官不能应允。”
安阳王眉头皱得死紧:“你已有婚配?”
“尚未,但下官已有意中人。”
安阳王瞪他:“既然已有意中人,为何还来参加招亲?”
邵应龙急道:“下官只是陪同霍兄来瞧热闹。”
安阳王更怒:“你当我安阳王府是什么地方?耍猴卖艺的街市吗?”
“下官惶恐,请王爷息怒。此事确是下官考虑不周,但婚姻之事,非同小可。请王爷另选名门才子与郡主匹配,在下不敢误了郡主的终身。”
“你敢说三声不愿?”
邵应龙硬着头皮:“下官已有意有人,这是第一不愿;齐大非偶,这是第二个不愿;王爷仗势逼婚,这是第三个不愿。”
安阳王大怒:“此时哪有你说要或不要的余地?来有哪,把邵应龙请入客房,好生款待,但不许他走出房间一步。”
邵应龙抗议:“王爷,婚姻大事自该你情我愿,岂可强求?安阳王府不是刑部大堂,怎可任意拘人?”
眼见议婚陷入僵局。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王爷,不好了!郡主突然昏厥,顾大夫束手无策,请王爷快过去瞧瞧!”
安阳王大惊:“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昏厥?”随即恨恨地对邵应龙道,“要是慧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好看!”
霍洵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这时忽然开口道:“王爷,在下略通医术,可否容我与王爷一同去探视郡主?”安阳王踌躇。
第二名丫环又匆匆赶来:“王爷,郡主呓语不止,顾大夫要引咎告退呢。”
安阳王跺跺脚:“算了,你跟着来吧。”
回廊曲折,楼阁重叠。一路穿花拂柳,绕过池塘,终于来到郡主的闺楼。
安阳王大步踏进房里,焦急地问:“怎么会无端端昏倒?”
房里的丫环侍女脸上一片慌乱之色:“王,王爷!”跪下请安。
安阳王顾不上理会她们,赶到床边:“慧儿,你觉得怎样?”
福慧面色惨白,虚弱地一笑。
安阳王心焦道:“面色这么差,刚刚又晕了,这大夫不行,咱们进宫去请太医来为你诊治。”
霍洵在他背后道:“王爷,郡主身体尚虚,宜服药调治。”
安阳王回过头:“哎呀,我怎么忘了,这里正有个现成的大夫。霍公子,你的才智和博学,我都是佩服的,但不知你对于诊医治病亦有涉猎。”
“晚辈也曾对医药学著作苦读过一番。”
“赵括也是熟读兵书,但纸上谈兵,全无实战经验。行人治人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戏不得。”
霍洵微微一笑:“晚辈实战经验确实不多,让我想想,大概只有五年前,医治丞相韩大人全身水肿之症,四年前李大将军中毒事件,三年前为太皇太后诊治眼盲症…”
安阳王呵呵笑道:“本王失言了,霍公子莫怪。”
霍洵还来不及谦虚一声,门外禀道:“王爷,邵应龙大吵大闹,说要去皇上那里评理。请王爷定夺。”
安阳王怒道:“这臭小子,不识抬举。本王怕他不成?!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霍洵劝道:“王爷,联姻总要和和气气、欢欢喜喜才是。邵应龙一时想不开,王爷何不好言相劝?王爷德高望重,郡主贤慧淑德,如此美满姻缘、如花美眷,邵应龙是聪明人,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我们福慧别人求也求不到,他是走运才博得郡主青睐,居然不知感激,反而狂傲无礼,推三阻四,真是可气可恨!”
“王爷大量,何必同小子们一般见识。妥为安抚,方是上策。”
安阳王点点头:“好,我去去就来,这里拜托霍公子你了。福慧是我的心肝宝贝,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她好起来。”
霍洵看着他走出闺楼,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福慧。
福慧眼帘微掀,眼珠滴溜溜一转,脸色渐好,已不是方才惨白模样。她慢慢坐起身来,沉吟不语。她的秀发已经放了下来,身上金碧辉煌的郡主服饰和饰冠也已褪下,只着纯白中衣,看起来楚楚可怜。霍洵盯着她不语。
福慧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你们先退下。”
房里的丫环们纷纷退了出去。杏儿心细,轻轻带上房门。
福慧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霍洵叹口气:“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你敢把安阳王耍得团团转。”
“你又说我任性乖张?”福慧噘起嘴,“你刚才说的那些辉煌的治病史,都是真的吗?”
霍洵轻笑:“这不是我们今天谈论的重点。你叔叔不多会儿就会回来,你究竟怎么想的?要不要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安排。”
福慧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轻轻问道:“邵应龙没有允婚,是吗?”
霍洵心一紧,低声问:“福慧,你真的非邵应龙不嫁?”
福慧咬着唇,强笑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心里并不难过。”
“如果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哭出来。”
“我才不想哭呢。”然而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霍洵轻叹一声,上前去环抱住她:“别哭,这不算什么。”
福慧依在他怀里,泪如雨下。但她心里明白,并不是哭邵应龙不肯允婚。她不敢问出口的是:那个夺得绣球的人是你吗?如果是,为什么又拱手让人?
两人相拥在一起,忘了时间的流逝。
正文 第八章(三)
直到…门外丫鬟们惊慌的声音响起:“参见王爷!”话音刚落,门已被安阳王大力推开。
福慧忙不迭地从霍洵怀里跳开,满脸通红,喃喃道:“叔,叔叔。”
霍洵还算镇定,躬身行礼:“王爷。”
安阳王吼声如雷:“霍洵,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愤愤地摔门而去,左右门板撞上墙壁又反弹回来,“乒乓”作响,晃动不止。
霍洵苦笑:“俗话说‘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福慧又慌又乱:“怎么办?”
“福慧,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你愿意听吗?”
福慧全无主张,可怜兮兮地问:“什么法子?”
“福慧,”霍洵嗓音低沉,“你愿意嫁给我吗?”
福慧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你愿意嫁给我吗?”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你叔叔已经误会,而传扬出去,你的名誉亦会受损,再说邵应龙固执,不肯允婚。如果我们成亲,一举数得,这些烦恼的事情就都一一解决。”福慧不语。
“福慧?”霍洵等了片刻,忍不住唤她。
福慧一扭头,抿了抿唇道:“我不答应。”
霍洵叹了口气:“理由呢?”
福慧恼道:“因为你对待婚姻的态度不对。我永远也不能忍受我的婚姻只是一次便利,或是一次权宜之计,或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如此。一个人既然活在世上,就该忠于自己的内心和坚持。那些世俗礼仪算什么?我的名誉又算什么?邵应龙不允是他的事情,让他懊恼一辈子去!就算他现在允了,本郡主也不愿嫁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才不在乎!”
霍洵凝视她:“我从来没有不情愿。问题是:福慧,你情愿吗?”
福慧心里“怦”的一跳,颤声道:“我,我不情愿。”
霍洵凝视她片刻:“我有不同意见,可否容我说服你?”
福慧倔强地道:“我不会被说服的。”停顿片刻,“你想怎样说服我?”
“这样。”霍洵握住她纤细的双肩,俯下头吻住她。
福慧一阵眩晕,呆了、傻了、不能呼吸。她抬起手抓住他衣服,捏紧松开,松开捏紧,已不能思考。
“福慧,别拒绝我。”霍洵在她唇前低喃。
“噢,好。”福慧轻叹:“好的,好的。”
等到霍洵松开她,福慧已满面潮红。
“你答应了,是吗?”霍洵笑问。
福慧一惊:“没有,我刚才是糊涂了。笑什么笑?!”
“我要去见你叔叔。他现在一定怒发冲冠,而且等得相当不耐烦。如果没有好消息送上,恐怕不能平息他的怒气。”霍洵抱紧她,又松开,“福慧,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就到前面来,当着你叔叔的面戳穿我的谎话吧。”
福慧听他脚步声渐远,慢慢把发烫的脸埋进手心里。
他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正文 第九章(一)
安阳王怒气冲冲地向外望。
霍洵硬着头皮踏进厅堂:“王爷!”
“霍洵,你好大的胆子!”
“不知王爷指的是哪一桩?霍洵愧不敢当。”装傻或许不是好法子,但拖一时是一时。
安阳王怒气更盛:“霍公子好的不学,学起登徒子的行径来了。这是令尊令堂自幼的庭训吗?”
霍洵尴尬:“晚辈确实孟浪了一些,但实是情不自禁。望王爷怒罪。”
安阳王重重“哼”了一声:“好一个情不自禁!如今你想怎样弥补郡主受损的清誉?”
“王爷请放心,晚辈自然负责到底。事实上,晚辈已向郡主求婚,眼下只等郡主的应允。”见安阳王面露疑色,又道,“我想,郡主并不反对这项提议。稍后她自会来向王爷亲自禀明。”
安阳王斜睨着他:“霍洵,本王素来以为你稳重谨慎,不想你也会如毛头小子般冲动。”
霍洵再叹一声:“王爷,晚辈也只二十六岁。“
安阳王一怔,呵呵笑道:“本王并不是说你老。只是你少年老成,成名立业又早,且与本王有同朝为官之谊,不免高看你几分。看来霍洵冷静超然的神话即将破灭了。“
霍洵淡淡道:“在心仪爱慕的女子面前,谁又能真的冷静超然?”
安阳王皱眉:“心仪爱慕的女子?你们已经认识?”
于是霍洵把福慧上门求助那一段说了出来。
安阳王啼笑皆非:“慧儿胡闹,贤侄你不加劝阻,怎么也陪着她胡闹?”
霍洵苦笑:“郡主的性子王爷您想必也知道,她岂是肯听人劝的?”
安阳王笑道:“怪不得她执意要退掉安乐侯的婚事。”
霍洵听他已改了称呼,从霍公子变成贤侄,心知他对这门婚事已经认同,不会对他诸多刁难,不禁松了一口气。
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里面却全无动静,安阳王渐渐沉不住气:“你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吗?现在怎么说?”
霍洵安坐不动:“王爷稍安勿躁。女孩儿家脸皮薄,再给她点时间。”
安阳王点头同意:“唉,女人。我一直认定她中意的是你,她却一口否认。害我以为她的心上人是邵应龙,差点绑着邵应龙上喜堂。”他又瞪着霍洵,“现在邵应龙已安然回家,外界想来已知道安阳王府要招的女婿乃是你霍洵霍公子,要是再有什么反复,我可是里子面子一起丢得干干净净。”
霍洵无言以对。尽管心里全无把握,但他仍平稳地道:“婚姻是人生大事,多一点时间想想清楚,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我毫不怀疑,最终她一定会明白,我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她一直的等待。”
安阳王注视他半晌,随后呵呵笑道:“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情动卓文君,名垂千古。听说霍公子琴艺高超,不妨效仿?若不能以琴声打动郡主,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如何?老实说,再等下去本王也快没有耐性了。”
霍洵讶然:“郡主尚在闺楼,能听得到吗?”
安阳王笑道:“霍公子精通武艺,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这点小小难关,应该难不倒你才是。”
霍洵苦笑:“我尽力一试便是。”
安阳王偏偏不肯放过他:“不是本王故意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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