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白马王子,他没钱,他没才。但此时,在柳雪怡眼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丈夫。

  吴浩东紧紧地握住了柳雪怡的手,望着她那张普通并有些粗糙的脸,咧开嘴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暗恋小雪的那些岁月里,他曾经幻想过,在小雪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像个英雄般救她出险境。

  幻想终究是幻想,一直没机会实现。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有机会,去当一回梦想中的英雄。尽管不是理想中的爱人,尽管结局注定是悲剧,他依然义不容辞、身体力行。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宁惜梅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可以。”

  吴浩东看了看柳雪怡,摇摇头:“我自杀,你让她活。”

  “好。”

  “跳湖行不行?”吴浩东抱着一丝希望问。

  “随便。”宁惜梅不置可否。

  吴浩东走到人工湖边,慢慢地解开衣服的钮扣。

  他的水性不错,小时经常在河水里嬉戏。如果没有其他干扰,他有把握可以从湖这边游到五六百米的另一边。

  可是,宁惜梅会这么好骗?

  她会不会在湖里动手脚?

  吴浩东心里盘算着,赤裸上身,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纵身跳下去。

  “等一下!”

  柳雪怡在身后叫,突然跑过来,拉住了他。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柳雪怡惨笑,“你跳下去,我也跳。”

  “你……”吴浩东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深秋的夜晚,夜风袭人,吴浩东冷得打哆嗦。

  这个柳雪怡,果然笨得可以。他一个人,或许还有机会,带着她这个累赘,在宁惜梅面前从湖里逃生,几乎是天方夜谭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宁惜梅看穿了吴浩东的心事,“你以为,你能瞒过她?她只要跳下去,必死无疑,不管你的水性多好。我说得对吗,宁惜梅。”

  “是的。”宁惜梅懒懒地说,“你还在等什么?难道在等我改变主意?”

  吴浩东咬咬牙,一把推开柳雪怡,正要跳下去,身后再次传来叫声。

  “宁惜梅!”

  是个女生,却不是柳雪怡的声音。

  奇怪,这时,有谁会找她?

  吴浩东回头一看,两个人影远远地跑过来,却是方媛和苏雅。

  方媛问宁惜梅:“小玉和闷哥呢?”

  “死了。”宁惜梅淡淡地说。

  苏雅怒道:“你杀了他们?”

  “是的,那又怎样?”宁惜梅根本没将苏雅放在眼里,“你想为他们报仇?”

  “我……”

  “不但是他们,”宁惜梅手指一个个点着,“吴浩东、柳雪怡、苏雅、方媛,还有那两个缩头乌龟,所有的人,今晚都要死。”

  宁惜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般。

  “不会的。”方媛笑了,“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你不会杀我们的。”

  “哦?”宁惜梅歪着头,打量着方媛。

  “如果你想杀我们,在寝室里就可以动手了,用不着这么麻烦来这里。”

  “也许,那时你们还有利用价值。”

  “现在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是的。”

  “你撒谎。”方媛厉声说,“其实,你根本就不是宁惜梅。宁惜梅早就死了!”

  “哦?我不是宁惜梅,那我是谁?”宁惜梅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媛。

  方媛盯着宁惜梅,一字字地说:“你是月神!”

  月神?

  传说中具有至高智慧、神识不灭的人?被月神族数千年来供奉信仰的神灵?

  柳雪怡也走过来了,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说:“七星夺魂阵不是被破坏掉了?月神……月神不是再也复活不了?她……月神……”

  月神族的人实在太恐怖,章校长、吕聪、楚煜城等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心肠之歹毒,手法之残酷,柳雪怡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更别说比他们厉害几个档次的月神了。

  “七星夺魂阵没有成功,并不代表月神一定复活不了。月神传承了几千年,不可能仅靠一个七星夺魂阵复活,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其他后着,否则,月神早就消失了,月神族早就崩溃瓦解了。”苏雅的推测很有道理。

  正因为月神复活不可阻止,方振衣、秦雪曼、吴小倩他们才会远走他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谓的天劫,就是月神之劫。修“道”的他们,遇到“道”更深的月神,只有死路一条。甚至,方振衣这些修“道”之人,可能就是月神复活后首先寻觅的猎物。

  这些话,苏雅并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这些事情,很难向普通人解释。

  刚才,宁惜梅发怒之时,她和方媛本能地跑到游乐园大门,却发现没办法开门。大门是铁制的,开关都要靠电能来控制。游乐园本身具备发电机器和储电设备,没有发生故障的话根本不会停电。

  她们也试过手机,打不通。在门口求助,叫了半天没看到一个人影。想想也是,游乐园本身就建在偏僻的郊区,停业多时,将近午夜,有谁会没事半夜三更跑这来。

  李文渊原本也跟在她们后面,发现铁门打不开后,竟甩下她们独自逃走,不知躲到哪去了。

  方媛和苏雅商量,考虑对策。其实,对策无非三种,在门口继续叫喊求助、找地方躲藏起来、回头面对宁惜梅。两人商量了一会,仔细推敲宁惜梅的诡异行为,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宁惜梅已经死了,现在的宁惜梅是月神在借尸还魂。

  方媛和苏雅不知道月神有什么神通,却知道这是一个连方振衣都要躲避的东西。

  如果宁惜梅真的是月神,不可能找不到她们。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勇敢直面相对。

  果然,宁惜梅并没有否认,淡淡地笑:“以你们的智慧,现在才知道,实在让我失望。”

  皎洁的月光中,宁惜梅有一种俯视天下睥睨无物的傲气,虽然只是个年轻女孩,却仿佛是天生的帝王般。

  这种气质,是天生的。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只是……”方媛叹息了一声。

  “只是,你不肯相信,对吧。”宁惜梅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你和苏雅是两个特别的女孩,原来,和其他人一样,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什么错?”苏雅不服气地说。

  “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宁惜梅仿佛累了般,“方媛,苏雅,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懂得,不用我和你们解释吧。”

  方媛朗声道:“既是虚妄,何苦执迷?不如放下。佛亦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为何放不下?”

  宁惜梅微微笑道:“你错了,不是我放不下,是她不放下。我不过是成人之美,圆她之愿罢了。”

  显然,宁惜梅口中的“她”,才是“宁惜梅”本人。

   想想,宁惜梅的表现的确怪异。难道,宁惜梅并没有完全死去?听说,人死后,意识并没有立即停止,而是视个体差异而逐渐消失的。月神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借用了宁惜梅的身体,却没有消灭宁惜梅的意识。所以,她的举止颇为诡异,不时出现两种意识的活动。换句话说,宁惜梅身上,有她自己和月神两个独立的人格。

  怪不得,她一会喜欢何家骏,一会又厌恶他。宁惜梅找到何家骏,并不仅仅是回忆往事那么简单,而是想拉着何家骏陪葬。

  钟鼓楼的大钟又开始敲了起来,十一点半了。

  宁惜梅叹了口气:“方媛,苏雅,我本想多陪陪你们,可惜,我没时间了。”

  方媛注意到,这是她第三次说“没时间了”。

  “凌晨十二点,是一天的结束,也是一天的开始。据说,此时阴气最重,最适宜生命的循环。你不会是在凌晨十二点杀死何家骏吧。”

  “是的。”宁惜梅依然在笑,“不仅仅是他,还有你、苏雅、柳雪怡、吴浩东、李文渊。”

  吴浩东穿好衣服,走到了方媛身边,冷笑着说:“这也是宁惜梅的愿望?”

  “不,这是我的愿望。因为,我也要死了。”宁惜梅幽幽地说,“我很孤单,在这个世界上只认识你们,很想你们来陪我。”

  “无耻!”吴浩东豁出去了,“你要死就早点死,别在这里害人!”

  宁惜梅怒目直视吴浩东,眼神凌厉如刀。

  吴浩东浑然不惧,挺起胸膛,冷冷地和她对视。

  两人默默无语,仿佛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良久,宁惜梅才收回目光,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奇怪……”

  谁也不知道,她说的“奇怪”,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

  宁惜梅并没有想通,但她似乎不想再研究,竟然对方媛他们微微一笑。

  接着,她转身,慢慢地走向身后一处玩具小屋,一把掀掉玩具小屋的屋顶,从里面揪出一个人。

  长发,戴着眼镜。

  是何家骏!

  他已经吓得全身都在战栗,嘴里发出一种含糊的声音,似乎在哭泣。

  “呜……别杀我……我给你钱,我家有很多很多的钱……我全部给你……”

  宁惜梅摇头道:“她不要钱。”

  “我爸爸是副市长,我让他把你留在南江,安排个好单位。”

  宁惜梅还是摇头道:“对她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混蛋,我无耻,我下流,我卑鄙……你就放过我好不好?忘记我吧,这个世界上上还有很多优秀的男人,你还有大把的青春……”

  “好了,别说了,她快死了,她只想和你在一起。”宁惜梅扭头看了眼钟鼓楼,微笑着说,“这也是你对她的承诺。你既然说了,就要做到。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我没说过!真的,我没说过,放过我吧!”何家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别怕,不疼的。”宁惜梅把何家骏举到自己面前,扶着他的肩头,让他站直,“来,像个男人站好了。”

  然后,她突然紧紧抱住何家骏,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在皎洁的月色中特别的诡异。

  她抱得是如此的紧,以至于方媛能听到何家骏身上传来的骨骼碎裂声。

  “啊——”何家骏痛苦地大叫。

  可是,他的叫声很快就中断了,仿佛被捏断脖子的公鸡般,头颅软软地垂落到宁惜梅肩上。

  宁惜梅却心满意足地唱起了小曲:“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歌声中,她和何家骏身上冒起一股青白色的火焰,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不知名的小虫低声鸣叫。

  是冥火!像吕聪一样会自燃的冥火!

  方媛赶紧拿出手机,用摄像头拍下这可怕的场景。

  她知道,几分钟后,宁惜梅和何家骏会烧得连骨头都没有,只剩下一堆灰烬。

  第九章 亡灵低语

  这个夜晚,对441寝室的女生们和332寝室的男生来说,都是一场不愿回忆的噩梦。

  现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无论生前有多少罪恶,都将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洗涤得干干净净。

  方媛只希望,宁惜梅和何家骏能安息。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就在宁惜梅和何家骏身体被青白色火焰包裹的时候,游乐园突然来电了。

  手机也开始有信号了。

  苏雅第一时间用手机报警。

  然后,她和方媛在游乐园里找到晕过去的闷哥和凌雁玉。

  “从始自终,月神的目标只有一个——何家骏。她根本不会伤害我们。”

  这是苏雅的推测。

  可是,方媛并不认同。

  “何家骏只是宁惜梅的目标。只能说,今晚,月神不会伤害我们。在这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寝室和332寝室结成联谊寝室的事。所以,月神的目标还是我们441女生寝室。”

  苏雅同意方媛的推测,她想到月神说过的那句话:她们还有利用价值。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因为七星夺魂阵的破坏,月神的重生并没有完全成功。

  但现在,她们没有时间去多想。随着警察的到来,何家骏的死亡成为一桩无法解释的悬案。

  何家骏的父亲是南江市的副市长,家庭又仅有这一个独子,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岂能善罢甘休。

  可是,他就算想为何家骏报仇,也不知从哪下手,只得频频向公安部门施加压力,限期破案。

  但这案子,又哪里破得了?

  警方将方媛、苏雅、凌雁玉、柳雪怡、闷哥、李文渊、吴浩东全部带回去分开做笔录,结果七个人的口供,没一个能让警方相信。

  可警方又不得不信。

  刑警队长萧强、女刑警冯婧都是方媛和苏雅的老相识,以前就一起破获过许多不可思议的案件。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用眼神一瞄,就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假话。

  何况,他们七个人,说的虽然荒诞不经,在时间、地点以及个人的行为等方面,能相互吻合,绝不是短时间窜供能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方媛提供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证据——用手机拍摄下来的自燃场景。

  方媛的手机并不是很好,夜晚光线也不理想,画面有些模糊。但运用先进的电脑技术,还是可以推断出画面里的是何家骏本人。

  至于宁惜梅的信息,很快就反馈到公安局。

  宁惜梅,19岁,南江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学生,家庭在X市,父母都是中学教师。据她在南江大学的老师和同学反映,性格偏内向,为人和善,喜欢文学和电影,在校两年从来没和别人争吵。除何家骏外,没交往过其他男孩。

  此外,宁惜梅同寝室的同学还提到一个细节,从前天起,她们就再也没看到宁惜梅本人,手机也关机。其中一个同学还说,她曾遇到过宁惜梅,和她打招呼,宁惜梅却完全没有反应,似乎不认得她了。

  最让人惊奇的是,方媛那里保存了一张何家骏的素描,专家认定,画画的人颇有功力,起码练习三年以上。可宁惜梅从来没学习过素描,根本就不会画画。而那张素描的笔法和技巧,偏偏和南江大学附近警方侦察三个小流氓神秘死亡案件所拾到的素描画极为相似。

  也就是说,宁惜梅曾经在三个小流氓死亡现场出现过。再加上杨皓轩的供词,证明她和他们曾经发生过矛盾,警方几乎可以肯定宁惜梅就是那个神秘杀手。

  原本,那个案件由当地警方负责。萧强调来卷宗,查看那张素描画,这才发现,素描画上的女孩,和方媛有九分相似。

  最终,由于案件过于离奇,上头决定,将这桩案件无限期封存。何家骏的父亲很恼火,找公安局领导交涉了几次,察看了案发时的摄影、所有人的笔录、相关的证据,最后不得不相信,自己孩子是被一种邪恶力量所谋害。

  当然,这些已经是后话了。

  那晚,方媛和苏雅她们被警方折腾得够呛,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从警局脱身。苏雅的父亲开着小车来接她回家,却被苏雅拒绝了。

  这时候,她宁可陪着方媛。起码,两个人可以相互温暖。

  方媛、苏雅、柳雪怡、凌雁玉终于又聚在一起,在外面匆匆吃了餐便饭,一个个累得手脚无力,回到441女生寝室后倒头就睡。

  方媛睡得很不舒服,脑子里嗡嗡直响,仿佛有只苍蝇般。

  好不容易睡着,身体渐渐变软,变轻,宛如一粒尘埃,沉浮在浩瀚的星空中。

  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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