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看了看年轻女孩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仿佛被雷击中般,手上的《小说月报》悄然滑落,坐在椅子上微微战栗着。
照片中的年轻女孩,和她刚才电视里所见的鬼脸,一模一样!
方媛仔细观察照片,益发确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个年轻女孩!
既然没见过,怎么会产生这个年轻女孩的幻觉?这也实在太诡异了。
方媛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似乎有无数个蚂蚁在里面游走。
而且,她惊奇的发现,照片中的年轻女孩,不再是一副幸福的小鸟依人状,而是变成了怒火冲天,痉挛着脸上肌肉,咬牙切齿地仿佛一条毒蛇般恶狠狠地盯着她。
仿佛有风,悄然拂过,彻骨的寒意。
第十章 鬼魂讯号
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仿佛即将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而且,眼前的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方媛记得很清楚,这是她第一次来李忧尘家。
有几种秒,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时浮现一些死亡的恐怖片断。
惊愕的眼神、滴血的伤口、急促的呼吸、疼痛的嘶喊……
为什么会这样?
仿佛有块看不见的石头,死死地堵在喉咙间,连呼吸空气都变成一种奢侈。
方媛强自镇定,将眼神从墙壁上的情侣照上移开,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事的,只是一张相片而已。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可一闭上眼睛,相片上的年轻女孩的容颜就浮现出来,恶毒地盯着她,阴沉地冷笑,仿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方媛脚有些发软,依然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出书房。
她走得很小心,生怕踩到什么东西而滑倒。
“方媛,你怎么了?”
李忧尘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三鲜汤,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方媛的脸色有异。
“我……”方媛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没事。”
“是吗?怎么你脸色这么苍白?”李忧尘放下三鲜汤,靠近方媛,伸手去摸方媛额头,关切地问,“是不是发烧了?”
李忧尘的手掌很厚,很温暖,神情自然。
“没发烧啊。”李忧尘笑了笑,“是不是最近没睡好?”
“嗯。”
“别想得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事随其自然就好。”
“嗯。”
李忧尘搓搓手,笑容可掬:“你们再等会,我把那个鳜鱼弄好,就可以开饭了。”
“等一下。”方媛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房间里的那个女孩,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李忧尘愣住了:“是我的未婚妻。”
“那,她,现在?”
“死了。”意外的是,李忧尘并不悲伤,好像在叙述一件旁人的事情般,“死了已经有两年了。”
“对不起。”方媛紧接着问,“你很爱她吧。她是病死的吗?”
“不是,是一场意外。”李忧尘的眼神有些怪异,“你好好地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这样的,刚才,我……”
还没等方媛说下去,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尖叫声居然是苏雅发出来的。
此时,苏雅正双手抱头,闭着眼睛,浑身战栗着大声尖叫。
和苏雅认识这么久,方媛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惊恐过。
要知道,苏雅的胆色,甚至比她的美貌还要闻名。
方媛没有多想,立即冲过去,抱住苏雅:“苏雅,没事,我在这。”
苏雅一头扎进方媛的怀中,尖叫声慢慢平息,脸上居然满是泪痕。
“我看到她了……”苏雅的声音在颤抖。
“她?哪个她?”方媛四下张望,房间里只有她和苏雅、李忧尘三个人。
“丁、恩、河。”苏雅艰难的吐出这个名字。
丁恩河?方媛想起来了,这是个死人的名字。生前,为报复仇人,她曾利用黑客技术,侵入手机,制造了恐怖一时的诡铃事件,却被苏雅识破,最终自食其果。
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苏雅为什么这么害怕?
“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苏雅仿佛在喃喃自语,“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可是,她一直在纠缠我。”
“啊……”方媛目瞪口呆。
“她一直对我说,苏雅,你来陪我……以前,是几个月对我说一次。最近,几乎每个星期都对我说一次。这几天,变成了每天都要对我说好几次。”
“傻丫头,她已经死了,别胡思乱想。李医师,你说是不是?”方媛求助的眼神望向李忧尘,想让他开导苏雅。毕竟,他是脑科和神经科的权威,曾经治好了苏舒,说出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可是,没等李忧尘劝解,苏雅接下来的话让两人都大吃一惊。
“起初,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刚才,她竟然在我面前出现……”苏雅一脸的惶恐。
“在哪?”方媛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电视里……”苏雅的手指指向了电视机。
从始至终,苏雅的眼睛都不敢望向电视机那边。
“开什么玩笑,女鬼出现在电视里,你还真以为是《午夜凶铃》啊。好了,苏雅,别玩了。”方媛故作轻松地说。
苏雅缓缓地抬起脸,望着方媛,一言不发。
方媛的笑容僵住了。
苏雅的样子,不像是演戏。
而且,自己不是也从电视里,看到了李忧尘的未婚妻?
最让人奇怪的是,李忧尘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雅怯怯地问:“李医师,你不会告诉我,我和妹妹一样,精神隐疾发作,产生幻听幻觉吧。”
怪不得,这些天苏雅的精神不太好。以她坚强的性格,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住,也不会找借口拉着方媛主动来找李忧尘。
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落魄,而是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苏雅之所以明艳不可方物,既是天生丽姿,更是从容自信的修饰。
李忧尘没有回答苏雅的问题。
事实上,此时的李忧尘,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脸绷得紧紧的,额头上竟然冒出细细的汗珠。
他竟然比苏雅还要紧张,还要恐惧?
不止是他,连一向乖顺的警犬小黑,也似乎察觉到什么,夹着尾巴,躲在角落里,不安地刨爪。
屋外,隐隐传来路人的笑声和自行车的铃声。屋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方媛咳嗽了几声,打破沉默,轻声问:“李医师,你没事吧。”
李忧尘看了方媛一眼,眼神却十分奇怪。惶恐、疑惑、怜爱、迟疑……各种情绪交错在一起。
最终,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仿佛下定了决心。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猛然睁开眼,挺直身子,从身旁操起一把小椅子,大喝一声,挥向墙壁上的大屏彩电。
“啪”的一声,光滑的屏幕碎裂出几道深痕,却没有完全破碎。
李忧尘扔掉椅子,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锤头,竟然“噼里啪啦”把整个电视砸得粉碎。
然后,他累了,坐了下来,把锤头扔到一边,对着方媛和苏雅惨笑,说:“放心,她不会来了。”
方媛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屋子阴气森森,电视诡异莫名,还只是一种主观感觉。可李忧尘疯狂砸烂电视的行动,却实实在在地摆在面前。
“李医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媛左看右看,李忧尘都不像是失去理智。
“没什么,这台电视太旧了,老是出问题,我早就想换一台新的了。”
“是吗?”方媛的眼睛充满了困惑。
就算想换新电视,也没必要把旧电视砸成这样。
“丁恩河!我刚才真的从电视里看到丁恩河!”苏雅瞪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鼻尖都要撞到方媛的脸上来了。
“嗯,这个,丁恩河早就死了……”
“你不相信我?”
“我信……”
可是,这让方媛怎么信?
一个死去多时的人,突然出现在电视上,这分明是低俗恐怖电影里才出现的情节。
“你不信?你不信!”苏雅喃喃自语般,突然间笑了,笑得很放肆,完全失去了她平时骄傲而从容的风采,“哈哈,方媛,连你也不相信我!”
“电视是不是突然失去了信号,变成了碎雪花般,然后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女孩的怪脸?仅仅维持了一两秒就回复正常?”李忧尘沉声问道。
“咦?”方媛和苏雅两人都吃了一惊。
李忧尘居然说出了方媛、苏雅两人见到电视人脸的情形。难道,他也见到过?他嘴里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那不是丁恩河,苏雅,你过来看,是不是更像这个女孩?”李忧尘将两人带到卧室,对着墙壁上的合照说。
苏雅侧着头,仔细端详,不敢肯定:“是有点像这个女孩。”
“这就对了。”李忧尘叹息了一声,“其实,苏雅,我早就对你说过,你的家族有遗传精神病史。以前,我就劝告过你,要调好情绪,注意释放压力,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否则,很容易变得和你妹妹一样。”
“不可能!”苏雅捂住耳朵,拒绝听下去。
李忧尘很有耐心地等苏雅情绪平静下来,继续说下去:“逃避是没用的。你主动来找我,说明你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苏雅没有说话。
“你说你经常听到丁恩河的声音,其实,你什么也没听到。这些,只是你的幻听。为什么是丁恩河,而不是其他人呢?主要还是因为你对丁恩河的死心里有愧,害怕她。”
苏雅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要说死人,江逸风也是一个,他还是自己的未婚夫,被自己直接害死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你打开这个心结,经常放松自己释放心理压力,自然会不治而愈。”
“这么简单?”苏雅不敢相信似的。
“就这么简单。”李忧尘肯定地说,“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的正常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各种精神隐疾,差别在于发作时间而已。有的人,控制得好,一辈子都不会发作。而有的人,没控制好,一旦受到外界的诱因,就成了精神病人。”
“哦。”
“事实上,有时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会成为精神病人。”李忧尘停了一下,看了看两人的眼神,接着说下去,“不相信?比方说,被希特勒演讲煽动的日耳曼民族,还有所谓的红卫兵,以及动乱时代人性泯灭的所有士兵、军官、土匪、政客……”
的确,动乱年代,所有的道德观念和社会秩序都被原始的物欲摧毁,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满足各种欲望,烧杀抢砸都成为一种再也正常不过的行为。
“所以,一个人,关键要看他的自制力,能否控制住自己,尤其是控制不合情的欲望和情绪。凡是控制不了的,在我眼中,都不算正常人,都患有精神隐疾。”
“照你这么说,绝大多数的罪犯,都患有精神隐疾?”苏雅问。
“这只是我个人的标准,并不是法律的标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犯罪的时候,都是失去理智的时候。如果能重新选择,他们肯定会选择不犯罪的那条路。”
听李忧尘这么一说,苏雅的心情明显好多了。
“那我……”
“你别多想。放心,没事的。如果实在放不下,就去给丁恩河扫扫墓,看看她的亲人。”
“我会的。”
丁恩河的养母,此时还在监狱里服刑。
苏雅解开了心结,方媛却依然心神不宁。
她望着相片中的年轻女孩,问李忧尘:“她叫什么名字?”
“林依依。”
“很好听的名字。她,很爱你,对吧。”
李忧尘缓缓地抬起头,望向相片中的林依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她怎么会出现在电视里?”
李忧尘虽然很好地解释了苏雅的幻听幻看,却无法解释,电视里的死人脸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也许……”李忧尘居然笑了,虽然看上去很苦涩,“也许,她舍不得我吧。”
“啊!”
“方媛,你信不信,人死后,有灵魂?”
“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我信。”李忧尘的声音仿佛很遥远,“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这个屋子里,一直不肯离去。”
如果李忧尘不是脑科医师,方媛真会怀疑他是个精神病人。
人都死了,竟然说灵魂一直没有离去。这种鬼话,亏他说得出来。
“我知道,你们不信。事实上,除了我,没有人会信。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感觉她就在这屋子里,就在我身旁。”
“我告诉你们,苏雅刚才电视里所见的,就是林依依。同样的场景,我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
李忧尘的声音很慢,咬字清晰,似乎在述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般。
可不知为什么,方媛总觉得他身上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李忧尘所说的,和传说中的冤魂不散有什么区别?
难道,林依依的死,并不简单?
李忧尘,他又对林依依做了些什么?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情感故事。
李忧尘和林依依两人都是南江医学院的教师子女。
从小,林依依就能歌善舞,喜欢参与各种文体活动,一直是老师和院区里的宠儿。
而李忧尘则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不善言辞,为人木讷,除了偶尔表现出超强的记忆力外,别无所长。
因为长辈是世交,又都忙于工作,所以经常将子女寄托在另一方家里。
如此一来,李忧尘和林依依倒也能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在那个躁动的青春岁月里,早熟的林依依在平凡的生活中极其渴望一份琼瑶剧般轰轰烈烈的爱情。
但是,一个中学生,家长又管得紧,生活圈子实在太小,除了班上的同学,就是院区的老师子女。外面的无业青年,都是些小混混,她也不敢接近。
于是,林依依只能矮子里拔将军,委委屈屈地和李忧尘谈起了恋爱。
李忧尘虽然差强人意,但好歹家世清白,而且对她不是一般的宠爱,凡事都让着她。
其实,那时的李忧尘,精力还是放在学业上,对林依依的感情并没有很投入。事实上,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真的爱林依依,还是习惯了和她在一起。
有时候,他觉得,林依依更像是他的妹妹,只不过更淘气些罢了。
高考后,李忧尘如愿进了外地名校学医。林依依却因为成绩不理想,只考上本地一所普通的专科学校。
相隔千里,书信渐少。
两人的爱情之花还没有绽放就悄然枯萎。
林依依在学校里很是谈了几场令人瞩目的爱情,最终却两手空空。毕业后分到一个国有企业,没做两年就分流下岗。去外企打拼,却总是难以长久,赚的永远没有花的多。
工作,爱情,都不顺利。心高气傲的她,一度成为院区里好高骛远的典型。
而李忧尘,依然木讷,不敏于言,却在医学方面开始崭露才华。读研,读博,国外留学,回国就业,很快就成为国内知名的脑科专家。
在一次偶然的同学聚会上,两人再度重逢。
此时,林依依才发现,李忧尘已非吴下阿蒙。
不盲从,不流俗。更重要的是,他有坚实的经济基础和较高的社会地位,走到哪都能看到别人仰慕的眼神。
成功的男人,总有种独特的魅力。
这次,林依依下定了决心,对李忧尘展开了爱情攻势。
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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