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放在椅子上,小心别弄湿了。”方媛将衣裙放好,正想离去,无意间又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宁惜梅的皮肤很白,手臂、颈脖、臀部、大腿都如羊脂般,白得诱人。可是,在她的背部,却出现一大片的紫红色斑痕,和其他地方皮肤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引人注目。

  这种颜色的斑痕……

  方媛几乎想也没想,脑海里就闪现出一个词——尸斑。

  身为医学院的学生,她曾经在解剖课时仔细观察过尸斑。现代法医学,也经常用尸斑来判断死亡时间和死亡姿势。

  心跳猛然加速起来,如小鹿般“砰砰”直跳。大脑变得特别沉重,仿佛缺氧似的。

  难道,宁惜梅,真是一具已经死亡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

  也许,是她洗澡时不小心搓洗成这样的吧。漂亮的女孩洗澡,总是特别麻烦些,其中还有一些女孩有洁癖,喜欢用毛巾拼命搓洗,容易把皮肤搓成红色。

  方媛换了个方向,想看清宁惜梅背后斑痕的颜色,没想到宁惜梅突然转身。

  “你怎么还不走?”

  宁惜梅的身上虽然涂满了泡沫,脸上却干干净净,这让方媛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眼神——仿佛一把剑一般,凌厉地刺在方媛身上。

  方媛脚有些发软,说话都不利索起来:“我正想出去。地上太湿,怕滑倒。”

  “是吗?”宁惜梅的声音冷得仿佛从冰窖里飘出来,听得方媛直打哆嗦。

  方媛并不是胆小的人,但此时,她心中莫名地升起深深的惧意。从宁惜梅眼神里,她感觉到危险的信息。

  目露凶光。

  是的,宁惜梅对她起了杀意。

  方媛想退出去,在宁惜梅的注视下却始终不敢抬腿。

  有种想大叫的冲动,却被她强自克制住。

  就算放声大叫,又能怎样?苏雅、凌雁玉、柳雪怡,又能帮到她什么?说不定,还害了她们。

  宁惜梅死死地盯着方媛,慢慢走过来,脸颊突然不规则地抽搐了一下。

  这种抽搐,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通常是心情紧张时才会出现。

  宁惜梅想杀我!

  方媛本能地往后退,脊背一阵冰凉,贴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卫生间本来就小,两人又靠得近,根本就没有腾挪的空间。

  宁惜梅的身体慢慢前倾,整张脸就要碰到方媛的脸了。

  她的眼睛,有绿色的莹光闪烁,如黑暗中的猛兽,让方媛情不自禁的心悸。

  “喵……”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猫叫声。

  普通的猫叫声,软绵绵的,尾声拖得特别长,和撒娇一样。但这声猫叫却很奇怪,低沉急促,给人的感觉是愤怒中带着警告。

  方媛转过脸,惊奇地看到卫生间窗帘下蹲着一只黑色的老猫。

  是它?

  方媛差点叫了起来。

  两年前失踪的黑猫居然又出现了!

  和原来一样,它的眼瞳泛着金属般的浅蓝色光芒,深不可测,仿佛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让人不敢直视。

  “喵喵!”方媛对黑猫招了招手。

  黑猫却仿佛不认识她似的,眼睛一直盯着宁惜梅,尾巴竖了起来,仿佛随时就要一跃而下。

  这时,方媛发现,宁惜梅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她的脸,原本已经有了几缕血色,现在又变得苍白如纸。

  她的身体,非但没有前倾,而且和方媛一样贴到了墙壁上,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宁惜梅,害怕这只黑猫?

  莲蓬头的热水还在“哗哗”的喷洒,热气依然袅袅升腾。宁惜梅、方媛、黑猫,两人一猫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这样僵持着。

  “方媛!”大厅里的苏雅突然叫了一声。

  “来了!”方媛一边看着宁惜梅,一边缓缓退出卫生间。

  宁惜梅只是瞥了眼方媛,什么也没说,眼神也缓和了许多,不再目露凶光,更多的是疑惑。

  方媛刚走出卫生间,黑猫又叫了一声,竟然往窗外跃去。

  “喵喵……”方媛跑到水房窗户,探头往下望,哪还看得到黑猫的身影。

  “方媛,你在做什么?”苏雅、凌雁玉、柳雪怡三个女生凑成一团走过来。

  “没什么,我刚才遇到一只黑猫。”方媛怏怏不乐地关上窗户。

  “黑猫?”苏雅眼睛一亮,“是不是以前的那只。”

  “应该是。”方媛并不能肯定,毕竟黑猫的样子都差不多。

  “什么黑猫?”凌雁玉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别问了。”想起刚才的场景,方媛心有余悸。

  现在仔细想想,宁惜梅身上的斑痕十有八九就是尸斑,她刚才的确是想对自己意图不轨。

  女生们回到卧室。

  凌雁玉心情不错,对着镜子打扮,又是涂口红又是画眉笔,嘴里还哼着小调。

  柳雪怡病怏怏的,无精打采,沉默寡言。自从和杨浩宇分手后,她就失了魂,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本来,方媛还想和苏雅商量,可看到苏雅一副气嘟嘟的样子,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宁惜梅洗完澡,出现在卧室门口。

  “方媛,苏雅,你们还不去洗澡?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宁惜梅颐指气使,如同喝斥佣人般。

  苏雅难得地没有反驳,拿了换洗衣服和方媛一起走出卧室。

  两人匆匆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宁惜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催促她们一起下楼。

  方媛和苏雅走在后面,离宁惜梅较远。她看着宁惜梅前行的背影,突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容貌不熟悉,声音不熟悉,但她走路的姿势,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仿佛早就相识相伴过。

  方媛轻声对苏雅说:“你仔细看看,觉不觉得她的身影很熟悉?”

  苏雅也是一脸疑惑:“是啊,我也觉得她的身影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像谁?”

  凌雁玉见两人走得太慢,催促道:“方媛,你倒是快点!”

  方媛和苏雅同时停下了脚步,相互对望。

  她们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宁惜梅的举止,像极了方媛!

  苏雅看着宁惜梅的背影说:“她怎么这么像你?”

  方媛也是一脸愕然。

  寝室里,苏雅过于苗条,凌雁玉太矮,柳雪怡个头又稍大了些。所以,宁惜梅才会向她借衣服。

  她万万没想到,宁惜梅不但身材和她相似,就连走路的姿势也和她一模一样。从背影望去,宁惜梅简直就是第二个“方媛”。

  方媛头脑一阵眩晕,一阵冰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脊背,连走路都有些分神,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

  苏雅连忙伸手扶住方媛。

  “我没事。”方媛深深地吸气,勉强挤出个笑脸,“也许,她真的和我有缘。”

  “我倒情愿她和你没任何关系。”苏雅恨恨说道。

  这时,一辆崭新的奔驰小轿车停在了凌雁玉身边,响了几声喇叭。

  紧接着,车窗摇下,闷哥探出头,对着凌雁玉叫了一声:“喂,小玉!”

  小玉?方媛摇摇头。两个人才见了一面,居然就叫起昵称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无语。

  凌雁玉看到奔驰小车,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哇!闷哥,这是你的车?”

  闷哥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哥们的车,我借来玩玩的。”

  “哦。”凌雁玉有些失落,打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闷哥身边,“我还以为是你的车。也是,你一个学生,哪来的车?”

  闷哥笑容可掬:“这些都是你寝室的同学?叫她们上车啊。”

  话音刚落,宁惜梅走到了驾驶位旁,弯下腰笑盈盈地看着闷哥。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昏黄的灯光正好投影在她微微扬起的脸蛋上。

  “你……”闷哥看到宁惜梅,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好像看到不可思议的怪物般。

  宁惜梅也在观察闷哥:“我怎么觉得你眼熟?我们认识吗?”

  闷哥有些紧张:“我们见过几次。”

  宁惜梅盯着闷哥看了好半天,最终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打开车门钻进去。

  闷哥如释重负。

  宁惜梅在车里叫喊:“方媛,苏雅,你们快进来!”

  没办法,方媛和苏雅只好钻进小车。在这之前,柳雪怡已经坐进去了。

  闷哥发动了奔驰车,慢慢地驶出医学院。

  车内,宁惜梅似乎对闷哥颇感兴趣:“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承泽。不过,朋友都叫我闷哥。”

  “闷哥,我们以前在哪见过?”

  闷哥没有立刻回答宁惜梅的问题,仿佛在斟酌:“在哥们的聚会上见过。”

  “哦,你哥们叫什么名字?”

  闷哥突然停下车,回头望着宁惜梅的脸,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

  半晌,他才说:“你真的不记得了?”

  宁惜梅摇摇头:“我的头有些痛。我只记得,你很眼熟,这辆车子,也很眼熟。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宁惜梅笑了,笑得很纯,很开心,仿佛一朵白莲花刹那间轻轻绽放,别有一番风情。

  闷哥看得心神荡漾。他从没看过一个女孩笑起来会这么美丽。

  凌雁玉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幽怨的眼神狠狠地瞪着闷哥。

  闷哥察觉到凌雁玉的不满,赶紧转回头,开动了车子:“我那哥们叫何家骏,这车子是他的。他和另外两个哥们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等我们。”

  “何家骏?”宁惜梅将这三个字反复念了几遍,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诡谲的笑容。

  十五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这也是南江最豪华的酒店。

  走进预定好的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三个年轻的男孩。

  “来,我为你们介绍。这是李文渊,我们哲学系的才子,外号老三。”闷哥指着下首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孩说。

  “这是吴浩东,我们都叫他阿东。”

  吴浩东个头偏矮,长相一般,眼睛却骨溜溜乱转,一看就知道是机灵诙谐的主。

  “至于这位嘛,是我们哲学系的领军人物何家骏!才学相貌为人都是顶尖的。在哲学系,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闷哥正吹得起劲,突然发现何家骏的样子极不自然。

  他的额头,竟然汗水涔涔。

  已是深秋,房间里虽然开着空调有些暖意,可没道理热得直流汗啊。

  闷哥转身,看到宁惜梅正笑容可掬地望着何家骏。

  他悄悄地退后几步,让两个人直接面对。

  “你……你……你……”何家骏一连说了三个“你”字,硬是没办法说下去。

  宁惜梅欢喜地走到何家骏身旁,侧着头,近距离地打量着何家骏,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似乎连一根头发都不放过。

  “何家骏?”

  宁惜梅缓缓地低下头,身体突然抽搐了几下,仿佛只是打了个寒颤般,然后又慢慢地站直了身体,迅速抬起头来,眼神如火一般炽热。

  “家骏!”

  声音是一样的,情感却明显不同,疑问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开心。

  宁惜梅几乎扑到了何家骏怀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何家骏僵硬地站在那儿,根本就不敢乱动,仿佛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般,显得极为尴尬。

  宁惜梅却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般,黏在了他身上,双手毫不客气地挽住了他的手。

  闷哥轻轻地咳了一声:“大家都坐下来吧。老三,点了菜没有?”

  “还没,这不是等你们来了再点嘛!”李文渊双手捧起菜单,殷勤地拿到方媛面前,“这位是方媛吧,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方媛拉了苏雅一把,把她推到了前面:“你弄错了吧,我们医学院名气最大的是她,才女苏雅。你没听说过吗?”

  “当然听说过。”李文渊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何家骏,接着说,“我还听说过,苏雅同学的脾气不太好,一般人不敢招惹。”

  “老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敢招惹苏雅,就去招惹方媛?摆明了是欺软怕硬嘛。不会是别有居心吧。”没等苏雅开口,一旁的吴浩东抢着讥讽李文渊。

  李文渊明显不是吴浩东的对手,脸上有些挂不住:“浩东,瞧你说的。其实,我真想向苏雅讨教一下写作技巧,这不是不熟不好意思问嘛。”

  “这有什么,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拉着棉被一起睡……”吴浩东一边说一边观察女生们的反应。

  方媛皱了皱眉,柳雪怡浑然未觉,凌雁玉专心致志的看菜单,苏雅冷若冰霜,冷冷地望着吴浩东。

  “哟,不好意思,说错了!是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拉手是朋友。”吴浩东避开苏雅的眼神,将菜单递到了一直没说话的柳雪怡面前,“美女,你想吃什么?”

  柳雪怡吃了一惊,“美女”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实在陌生。

  吴浩东也被她惊讶的样子搞糊涂了:“你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你是不是看到女孩就叫美女?”

  “怎么会呢?”吴浩东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般,“如果看到一个丑八怪,我叫她美女,还不被她骂死啊。”

  “那是。”柳雪怡居然同意。

   “可不是嘛。前几天,隔壁班的一个男同学,看到一个女孩衣着时尚,身材窈窕,和她搭讪,叫她美女。结果女孩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正为此伤心,满腔怒火发泄到他身上,脱下皮鞋追着他打,从前门追到后门,把他打得像猪头一样……”吴浩东一边说一边模仿女生打人的动作,手舞足蹈,仿佛单口相声般。

  “你说得太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你没看到他那模样。”吴浩东眼睛向上翻,嘴巴歪斜,舌头伸出来,活脱脱一个痴呆相。

  他的演技,或许不够专业,却很滑稽,逗得柳雪怡“咯咯”直笑。

  苏雅没理会吴浩东和周文渊,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宁惜梅。

  她发现,宁惜梅变了。

  从早上见到宁惜梅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充满了邪气,高深莫测,让她感到压抑。

  现在,压力却陡然间消失了。

  眼前的宁惜梅,分明是一个热恋中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满心欢喜地靠在何家骏身上,和柳雪怡一样被吴浩东的滑稽模样逗得“咯咯”笑。

  尤其是她的眼神,失去了冷入骨髓的凛冽,清纯得没有一丝杂质。

  仿佛就是短短的一瞬间,宁惜梅完全变了个人,变回了普通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豪华酒店,没过多久就进来一名个头高挑的女服务员,化着淡妆,乍看过去也有一些姿色。

  “请问,可以点菜了吗?”

  女服务员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礼貌而谦卑。

  “我来点!”宁惜梅毫不客气地抢过菜单,自顾自地念下去,“浔阳鱼片、竹筒粉蒸肠、啤酒烧鸭、肉沫茄子、藜蒿炒腊肉、全家福……”

  说到“全家福”时,宁惜梅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何家骏,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略微扫了眼在场的众人,嘴角突然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全家福”是南江的一道名菜,各个酒店的做法不尽相同,大多是用海鲜、飞禽、走兽、蔬菜等配备而成。香格里拉酒店的“全家福”是用虾仁、鱿鱼、香獐、土鸡、鲜菇等材料精心烹制的,色香味俱全,一道菜却有好几种不同的味道,是何家骏最喜欢的菜肴。

  不仅仅是这道菜,她所点的菜,几乎全是何家骏喜欢吃的。

  “家骏,你还想吃什么?”宁惜梅嗲声嗲气,仿佛一个撒娇的情人般。

  “可……可以了。”何家骏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却因为颤抖打翻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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