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招而不落败,心下也暗暗称奇,对慕容公子又看得高了
一层。丐帮其余三位长老各自退在一旁,凝神观斗。
阿碧见风波恶久战不下,担起忧来,问王语嫣道:“王姑
娘,这位长臂老先生使一只麻袋,那是什么武功?”王语嫣皱
眉道:“这路武功我在书上没见过,他拳脚是通臂拳,使那麻
袋的手法,有大别山回打软鞭十三式的劲道,也夹着湖北阮
家八十一路三节棍的套子,瞧来那麻袋的功夫是他自己独创
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并不甚响,但“大别出回打软鞭十三
式”以及“湖北阮家八十一路三节棍”这两个名称,听在长
臂叟耳中却如轰轰雷鸣一般。他本是湖北阮家的子弟,三节
棍是家传的功夫,后来杀了本家长辈,犯了大罪,于是改姓
换名,舍弃三节棍决不再用,再也无人得知他的本来面目,不
料幼时所学的武功虽然竭力摒弃,到了剧斗酣战之际,自然
而然的便露了出来,心下大惊:“这女娃儿怎地得知我的底
细?”他还道自己隐瞒了数十年的旧事已为她所知,这么一分
心,被风波恶连攻数刀,竟有抵挡不住之势。
他连退三步,斜身急走,眼见风波恶挥刀砍到,当即飞
起左足,往他右手手腕上踢去。风波恶单刀斜挥,径自砍他
左足。长臂叟右足跟着踢出,鸳鸯连环,身子已跃在半空。风
波恶见他恁大年纪,身手矫健,不减少年,不由得一声喝采:
“好!”左手呼的一拳击出,打向他的膝盖。眼见长臂叟身在
半空,难以移动身形,这一拳只要打实了,膝盖纵不碎裂,腿
骨也必折断。
风波恶见自己这一拳距他膝头已近,对方仍不变招,蓦
觉风声劲急,对方手中的麻袋张开大口,往自己头顶罩落。他
这拳虽能打断长臂叟的腿骨,但自己老大一个脑袋被人家套
在麻袋之中,岂不糟糕之极?这一拳直击急忙改为横扫,要
将麻袋挥开。长臂叟右手微侧,麻袋口一转,已套住了他拳
头。
麻袋的大口和风波恶小小一个拳头相差太远,套中容易,
却决计裹他不住。风波恶手一缩,便从麻袋中伸了出来。突
然间手臂上微微一痛,似被细针刺了一下,垂目看时,登时
吓了一跳,只见一只小小蝎子钉在自己手臂之上。这只蝎子
比常蝎为小,但五色斑斓,模样可怖。风波恶情知不妙,用
力甩动,可是蝎子尾巴牢牢钉住了他手臂,怎么也甩之不脱。
风波恶急忙翻转左手,手臂往自己单刀刀上拍落,擦的
一声轻响,五色蝎子立时烂成一团。但长臂叟既从麻袋中放
了这头蝎子出来,决不是好相与之物,寻常一个丐帮子弟,所
使毒物已十分厉害,何况是六大长老中的一老?他立即跃开
丈许,从怀中取出一颗解毒丸,抛入口中吞下。
长臂叟也不追击,收起了麻袋,不住向王语嫣打量,寻
思:“这女娃儿如何得知我是湖北阮家的?”
包不同甚是关心,忙问:“四弟觉得如何?”风波恶左手
挥了两下,觉得并无异状,大是不解:“麻袋中暗藏五色小蝎,
决不能没有古怪。”说道:“没有什么……”只说得这四个字,
突然间咕咚一声,向前仆摔下去。包不同急忙扶起,连问:
“怎么?怎么?”只见他脸上肌肉僵硬,笑得极是勉强。
包不同大惊,忙伸手点了他手腕、肘节,和肩头三头关
节中的六处穴道,要止住毒气上行,岂知那五色彩蝎的毒性
行得快速之极,虽然不是“见血封喉”,却也是如响斯应,比
一般毒蛇的毒性发作得更快。风波恶张开了口想说话,却只
发出几下极难听的哑哑之声。包不同眼见毒性厉害,只怕已
然无法医治,悲愤难当,一声大吼,便向长臂老者扑了过去。
那手持钢杖的矮胖老者叫道:“想车轮战么?让我矮冬瓜
来会会姑苏的英豪。”钢杖递出,点向包不同。这兵刃本来甚
为沉重,但他举重若轻,出招灵动,直如一柄长剑一般。包
不同虽然气愤忧急,但对手大是劲敌,却也不敢怠慢,只想
擒住这矮胖长老,逼长臂叟取出解药来救治风四弟,当下施
展擒拿手,从钢杖的空隙中着着进袭。
阿朱、阿碧分站风波恶两侧,都是目中含泪,只叫:“四
哥,四哥!”
王语嫣于使毒、治毒的法门一窍不通,心下大悔:“我看
过的武学书籍之中,讲到治毒法门的着实不少,偏生我以为
没什么用处,瞧也不瞧。当时只消看上几眼,多多少少能记
得一些,此刻总不至束手无策,眼睁睁的让风四哥死于非命。”
乔峰见包不同与矮长老势均力敌,非片刻间能分胜败,向
长臂叟道:“陈长老,请你给这位风四爷解了毒罢!”长臂叟
陈长老一怔,道:“帮主,此人好生无礼,武功倒也不弱,救
活了后患大是不小。”乔峰点了点头,道:“话是不错。但咱
们尚未跟正主儿朝过相,先伤他的下属,未免有恃强凌弱之
嫌。咱们还是先站定了脚跟,占住了理数。”陈长老气愤愤的
道:“马副帮主明明是那姓慕容的小子所害,报仇雪恨,还有
什么仁义理数好说。”乔峰脸上微有不悦之色,道:“你先给
他解了毒,其余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陈长老心中虽一百个不愿意,但帮主之命终究不敢违拗,
说道:“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走上几步,向阿朱和阿
碧道:“我家帮主仁义为先,这是解药,拿去罢!”
阿碧大喜,忙走上前去,先向乔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又向陈长老福了福,道:“多谢乔帮主,多谢陈长老。”接过
了那小瓶,问道:“请问长老,这解药如何用法?”陈长老道:
“吸尽伤口中的毒液之后,将解药敷上。”他顿了一顿,又道:
“毒液若未吸尽,解药敷上去有害无益,不可不知。”阿碧道:
“是!”回身拿起了风波恶的手掌,张口便要去吸他手背上创
口中的毒液。
陈长老大声喝道:“且慢!”阿碧一愕,道:“怎么?”陈
长老道:“女子吸不得!”阿碧脸上微微一红,道:“女子怎么
了?”陈长老道:“这蝎毒是阴寒之毒,女子性阴,阴上加阴,
毒性更增。”
阿碧、阿朱、王语嫣三人都将信将疑,虽觉这话颇为古
怪,但也不是全然无理,倘若真的毒上加毒,那可不妙;自
己这一边只剩下包不同是个男人,但他与矮老者斗得正剧,但
见杖影点点,掌势飘飘,一时之间难以收手。阿朱叫道:“三
哥,暂且罢斗,且回来救了四哥再说。”
但包不同的武功和那矮老者在伯仲之间,一交上了手,要
想脱身而退,却也不是数招内便能办到。高手比武,每一招
均牵连生死,要是谁能进退自如,那便可随便取了对方性命,
岂能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包不同听到阿朱的呼叫,心知风
波恶伤势有变,心下焦急,抢攻数招,只盼摆脱矮老者的纠
缠。
矮老者与包不同激斗已逾百招,虽仍是平手之局,但自
己持了威力极强的长大兵刃,对方却是空手,强弱显已分明。
矮老者挥舞钢杖,连环进击,均被包不同一一化解,情知再
斗下去,多半有输无赢,待见包不同攻势转盛,还道他想一
举击败自己,当下使出全力反击。丐帮四老在武功上个个有
独到的造诣,青城派的诸保昆、司马林、秦家寨的姚伯当都
被包不同在谈笑之间轻易打发,这矮老者却着实不易应付。包
不同虽占上风,但要真的胜得一招半式,却还须看对方的功
力如何,而矮老者显然长力甚强。
乔峰见王语嫣等三个少女脸色惊惶,想起陈长老所饲彩
蝎毒性极为厉害,也不知“女子不能吸毒”之言是真是假。他
若命属下攻击敌人,情势便再凶险百倍,也是无人敢生怨心,
但要人干冒送命之险,去救治敌人,这号令可无论如何不能
出口。他当即说道:“我来给风四爷吸毒好了。”说着便走向
风波恶身旁。
段誉见到王语嫣的愁容,早就起了替风波恶吸去手上毒
液之心,只是心想乔峰是结义兄长,自己去助他敌人,于金
兰之义着实有亏,虽然乔峰曾命陈长老取出解药,却不知他
是真情还是假意。待见乔峰走向风波恶身前,真的要助他除
毒,忙道:“大哥,让小弟来吸好了。”一步跨出,自然而然
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身形侧处,已抢在乔峰之前,抓
起风波恶的手掌,张口便往他手背上的创口吸去。
其时风波恶一只手掌已全成黑色,双眼大睁,连眼皮肌
肉也已僵硬,无法合上。段誉吸出一口毒血,吐在地下,只
见那毒血色如黑墨,众人看了,均觉骇异。段誉还待再吸,却
见伤口中汩汩的流出黑血。段誉一怔,心道:“让这黑血流去
后再吸较妥。”他不知只因自己服食过万毒之王的莽牯朱蛤,
那是任何毒物的克星,彩蝎的毒质远远不及,一吸之下,便
顺势流了出来。突然风波恶身子一动,说道:“多谢!”
阿朱等尽皆大喜。阿碧道:“四哥,你会说话了。”只见
黑血渐淡,慢慢变成了紫色,又流一会,紫血变成了深红色。
阿碧忙给他敷上解药,包不同给他解开穴道。顷刻之间,风
波恶高高肿起的手臂已经平复,说话行动,也已全然如初。
风波恶向段誉深深一揖,道:“多谢公子爷救命之恩。”段
誉急忙还礼,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风波恶笑道:“我
的性命在公子是小事,在我却是大事。”从阿碧手中接过小瓶,
掷向陈长老,道:“还了你的解药。”又向乔峰抱拳道:“乔帮
主仁义过人,不愧为武林中第一大帮的首领。风波恶十分佩
服。”乔峰抱拳还礼,道:“不敢!”
风波恶拾起单刀,左手指着陈长老道:“今天我输了给你,
风波恶甘拜下风,待下次撞到,咱们再打过,今天是不打了。”
陈长老微笑道:“自当奉陪。”风波恶一斜身,向手中持锏的
长老叫道:“我来领教领教阁下高招。”阿朱、阿碧都大吃一
惊,齐声叫道:“四哥不可,你体力尚未复原。”风波恶叫道:
“有架不打,枉自为人!”单刀霍霍挥动,身随刀进,已砍向
持锏长老。
那使锏的老者白眉白须,成名数十载,江湖上什么人物
没会过,然见风波恶片刻之前还是十成中已死了九成,岂知
一转眼间,立即又生龙活虎般的杀来,如此凶悍,实所罕有,
不禁心下骇然。他的铁锏本来变化繁复,除了击打扫刺之外,
更有锁拿敌人兵刃的奇异手法,这时心下一怯,功夫减了几
成,变成了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乔峰眉头微皱,心想:“这位风朋友太也不知好歹,我段
兄弟好意救了你的性命,怎地不分青红皂白的又去乱斗?”
眼见包不同和风波恶两人都渐占上风,但也非转眼间即
能分出胜败,高手比武,瞬息万变,只要有一招之式使得巧
了,或者对手偶有疏忽,本来处于劣势者立时便能平反败局。
局中四人固然不敢稍有怠忽,旁观各人也均凝神观看。
段誉忽听得东首有不少人快步走来,跟着北方也有人过
来,人数更多。段誉向乔峰低声道:“大哥,有人来了!”乔
峰也早听见,点了点头,心想:“多半是慕容公子伏下的人马
到了。原来这姓包和姓风的两人先来缠住我们,然后大队人
手一齐来攻。”正要暗传号令,命帮众先行向西、向南分别撤
走,自己和四长老及蒋舵主断后,忽听得西方和南方同时有
脚步杂沓之声。却是四面八方都来了敌人。
乔峰低声道:“蒋舵主,南方敌人力道最弱,待会见我手
势,立时便率领众兄弟向南退走。”蒋舵主道:“是!”
便在此时,东方杏子树后奔出五六十人,都是衣衫褴褛,
头发蓬乱,或持兵器,或拿破碗竹杖,均是丐帮中帮众。跟
着北方也有八九十名丐帮弟子走了出来,各人神色严重,见
了乔峰也不行礼,反而隐隐含有敌意。
包不同和风波恶斗然间见到有这许多丐帮人众出现,暗
自心惊,均想:“如何救得王姑娘、阿朱、阿碧三人脱身才好?”
然而这时最惊讶的却是乔峰。这些人都是本帮帮众,平
素对自己极为敬重,只要远远望见,早就奔了过来行礼,何
以今日突如其来,连“帮主”也不叫一声?他正大感疑惑,只
见西首和南首也赶到了数十名帮众,不多时之间,便将杏林
丛中的空地挤满了,然而帮中的首脑人物,除了先到的四大
长老和蒋舵主之外,余人均不在内。乔峰越来越惊,掌心中
冷汗暗生,他就算遇到最强最恶的敌人,也从来不似此刻这
般骇异,只想:“难道丐帮忽生内乱?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和
分舵舵主遭了毒手?”但包不同、风波恶和二长老兀自激战不
休,王语嫣等又在一旁,当着外人之面,不便出言询问。
陈长老忽然高声叫道:“结打狗阵!”东南西北四面的丐
帮帮众之中,每一处都奔出十余人、二十余人不等,各持兵
刃,将包不同、矮长老等四人围住。
包不同见丐帮顷刻间布成阵势,若要硬闯,自己纵然勉
强能全身而退,风波恶中毒后元气大耗,非受重伤不可,要
救王语嫣等三人更是难上加难。当此情势,莫过于罢手认输,
在丐帮群相进击之下,两人因寡不敌众而认输,实于声名无
损。但包不同性子执拗,常人认为理所当然之事,他偏偏要
反其道而行之,风波恶却又是爱斗过于性命,只要有打斗的
机会,不论是胜是败,结果是生是死,又不管谁是谁非,总
之是恶斗到底再说。是以强弱之势早已分明,包风二人却仍
大呼酣战,丝毫不屈。
王语嫣叫道:“包三哥、风四哥,不成了。丐帮这打狗阵,
你们两位破不了的,还是及早住手罢。”
风波恶道:“我再打一会,等到真的不成,再住手好了。”
他说话时一分心,嗤的一声响,肩头被白发长老扫了一锏,锏
上倒齿钩得他肩头血肉淋漓。风波恶骂道:“你奶奶的,这一
招倒厉害。”刷刷刷连进三招,直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模样。
白须老者心道:“我和你又无不共戴天之仇,何必如此拚命?”
当下守住门户,不再进攻。
陈长老长声唱道:“南面弟兄来讨饭哟,啊哟哎唷哟
……”他唱的是乞丐的讨饭调,其实是在施发进攻的号令。站
在南首的数十名乞丐各举兵刃,只等陈长老歌声一落,立时
便即涌上。
乔峰自知本帮这打狗阵一发动,四面帮众便此上彼下,非
将敌人杀死杀伤,决不止歇。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愿和姑
苏慕容氏贸然结下深仇,当下左手一挥,喝道:“且慢!”晃
身欺到风波恶身侧,左手往他面门抓去。风波恶向右急闪,乔
峰右手顺势而下,已抓住他手腕,夹手将他单刀夺了过来。
王语嫣叫道:“好一招‘龙爪手’‘抢珠三式’!包三哥,
他左肘要撞你胸口,右掌要斩你腰胁,左手便抓你的‘气户
穴’,这是‘龙爪手’中的‘沛然有雨’!”
她说“左肘要撞你胸口”,乔峰出手和她所说若合符节,
左肘正好去撞包不同胸口,待得王语嫣说“右掌要斩你腰
胁”,他右掌正好去斩包不同腰胁,一个说,一个作,便练也
练不到这般合拍。王语嫣说到第三句上,乔峰右手五指成钩,
已抓在包不同的“气户穴”上。
包不同只感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气愤愤的道:“好
一个‘沛然有雨’!大妹子,你说得不迟不早,有什么用?早
说片刻,也好让我有个预备。”王语嫣歉然道:“他武功太强,
出手时事先全没朕兆,我瞧不出来,真是对不起了。”包不同
道:“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咱们今天的架是打输啦,丢了燕
子坞的脸。”回头一看,只见风波恶直挺挺的站着。却是乔峰
夺他单刀之时,顺势便点了他的穴道,否则他怎肯乖乖的罢
手不斗?
陈长老见帮主已将包、风二人制住,那一句歌调没唱完,
便即戛然而止。丐帮四长老和帮中高手见乔峰一出手便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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