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将我误认为慕容复,那么他自不是慕容复一伙了。”想到这
里,对他更增几分好感,问道:“兄台自道姓名,可是姓乔名
峰么?”
那大汉惊诧之色尚未尽去,说道:“正是,在下乔峰。”段
誉道:“小弟是大理人氏,初来江南,便结识乔兄这样的一位
英雄人物,实是大幸。”乔峰沉吟道:“嗯,你是大理段氏的
子弟,难怪,难怪。段兄,你到江南来有何贵干?”
段誉道:“说来惭愧,小弟是为人所擒而至。”当下将如
何被鸠摩智所擒,如何遇到慕容复的两名丫鬟等情,极简略
的说了。虽是长话短说,却也并无隐瞒,对自己种种倒霉的






丑事,又不文饰遮掩。
乔峰听后,又惊又喜,说道:“段兄,你这人十分直爽,
我生平从所未遇,你我一见如故,咱俩结为金兰兄弟如何?”
段誉喜道:“小弟求之不得。”两人叙了年岁,乔峰比段誉大
了十一岁,自然是兄长了。当下撮土为香,向天拜了八拜,一
个口称“贤弟”,一个连叫“大哥”,均是不胜之喜。
段誉道:“小弟在松鹤楼上,私听到大哥与敌人今晚订下
了约会。小弟虽然不会武功,却也想去瞧瞧热闹。大哥能允
可么?”
乔峰向他查问了几句,知他果然真的丝毫不会武功,不
由得啧啧称奇,道:“贤弟身具如此内力,要学上乘武功,那
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绝无难处。贤弟要观看今晚的会斗,也
无不可,只是生怕敌人出手狠辣阴毒,贤弟千万不可贸然现
身。”段誉喜道:“自当遵从大哥嘱咐。”乔峰笑道:“此刻天
时尚早,你我兄弟回到无锡城中,再去喝一会酒,然后同上
惠山不迟。”
段誉听他说又要去喝酒,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适才
喝了四十大碗酒,只过得一会儿,他又要喝酒了。”便道:
“大哥,小弟和你赌酒,其实是骗你的,大哥莫怪。”当下说
明怎生以内力将酒水从小指“少泽穴”中逼出。乔峰惊道:
“兄弟,你……你这是‘六脉神剑’的奇功么?”段誉道:“正
是,小弟学会不久,还生疏得紧。”
乔峰呆了半晌,叹道:“我曾听家师说起,武林中故老相
传,大理段氏有一门‘六脉神剑’的功夫,能以无形剑气杀
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原来当真有此一门神功。”






段誉道:“其实这功夫除了和大哥赌酒时作弊取巧之外,
也没什么用处。我给鸠摩智那和尚擒住了,就绝无还手余地。
世人于这六脉神剑渲染过甚,其实失于夸大。大哥,酒能伤
人,须适可而止,我看今日咱们不能再喝了。”
乔峰哈哈大笑,道:“贤弟规劝得是。只是愚兄体健如牛,
自小爱酒,越喝越有精神,今晚大敌当前,须得多喝烈酒,好
好的和他们周旋一番。”
两人说着重回无锡城中,这一次不再比拚脚力,并肩缓
步而行。
段誉喜结良友,心情极是欢畅,但于慕容复及王语嫣两
人,却总是念念不忘,闲谈了几句,忍不住问道:“大哥,你
先前误认小弟为慕容公子,莫非那慕容公子的长相,与小弟
有几分相似不成?”
乔峰道:“我素闻姑苏慕容氏的大名,这次来到江南,便
是为他而来。听说慕容复儒雅英俊,约莫二十八九岁年纪,本
来比贤弟是要大着好几岁,但我决计想不到江南除了慕容复
之外,另有一位武功高强、容貌俊雅的青年公子,因此认错
了人,好生惭愧。”
段誉听他说慕容复“武功高强,容貌俊雅”,心中酸溜溜
的极不受用,又问:“大哥远来寻他,是要结交他这个朋友么?”
乔峰叹了口气,神色黯然,摇头道:“我本来盼望得能结
交这位朋友,但只怕无法如愿了。”段誉问道:“为什么?”乔
峰道:“我有一个至交好友,两个多月前死于非命,人家都说
是慕容复下的毒手。”段誉矍然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乔峰道:“不错。我这个朋友所受致命之伤,正是以他本人的
成名绝技所施。”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神情酸楚。他顿了一
顿,又道:“但江湖上的事奇诡百出,人所难料,不能单凭传
闻之言,便贸然定人之罪。愚兄来到江南,为的是要查明真
相。”
段誉道:“真相到底如何?”乔峰摇了摇头,说道:“这时
难说得很。我那朋友成名已久,为人端方,性情谦和,向来
行事又极稳重,不致平白无端的去得罪慕容公子。他何以会
受人暗算,实令人大惑不解。”
段誉点了点头,心想:“大哥外表粗豪,内心却十分精细,
不像霍先生、过彦之、司马林他们,不先详加查访,便一口
咬定慕容公子是凶手。”又问:“那与大哥约定明朝相会的强
敌,却又是些什么人?”
乔峰道:“那是……”只说得两个字,只见大路上两个衣
衫破烂、乞儿模样的汉子疾奔而来,乔峰便即住口。那两人
施展轻功,晃眼间便奔到眼前,一齐躬身,一人说道:“启禀
帮主,有四个点子闯入‘大义分舵’,身手甚是了得,蒋舵主
见他们似乎来意不善,生怕抵挡不住,命属下请‘大仁分
舵’遣人应援。”
段誉听那二人称乔峰为“帮主”,神态恭谨之极,心道:
“原来大哥是什么帮会的一帮之主。”
乔峰点了点头,问道:“点子是些什么人?”一名汉子道:
“其中三个是女的,一个是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十分横蛮无
理。”乔峰哼了一声,道:“蒋舵主忒也把细了,对方只不过
单身一人,难道便对付不了?”那汉子道:“启禀帮主,那三






个女子似乎也有武功。”乔峰笑了笑,道:“好罢,我去瞧瞧。”
那两名汉子脸露喜色,齐声应道:“是!”垂手闪到乔峰身后。
乔峰向段誉道:“兄弟,你和我同去吗?”段誉道:“这个
自然。”
两名汉子在前引路,前行里许,折而向左,曲曲折折的
走上了乡下的田径。这一带都是极肥沃的良田,到处河港交
叉。
行得数里,绕过一片杏子林,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
音从杏花丛中传出来:“我慕容兄弟上洛阳去会你家帮主,怎
么你们丐帮的人都到无锡来了?这不是故意的避而不见么?你
们胆小怕事,那也不打紧,岂不是累得我慕容兄弟白白的空
走一趟?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
段誉一听到这声音,心中登时怦怦乱跳,那正是满口
“非也非也”的包三先生,心想:“王姑娘跟着他一起来了?不
是说还有三个女子吗?”又想:“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难道
我今日竟和丐帮的帮主拜了把子?”
只听得一个北方口音的人大声道:“慕容公子是跟敝帮乔
帮主事先订下了约会吗?”包三先生道:“订不订约会都一样。
慕容公子既上洛阳,丐帮的帮主总不能自行走开,让他扑一
个空啊。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那人道:“慕容公子
有无信帖知会敝帮?”包三先生道:“我怎么知道?我既不是
慕容公子,又不是丐帮帮主,怎会知道?你这句话问得太也
没有道理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乔峰脸一沉,大踏步走进林去。段誉跟在后面,但见杏
子林中两起人相对而立,包三先生身后站着三个少女。段誉






的目光一碰到其中一个女郎的脸,便再也移不开了。
那少女自然是王语嫣,她轻噫一声,道:“你也来了?”段
誉道:“我也来了。”就此痴痴的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王语
嫣双颊晕红,转开了头,心想:“这人如此瞧我,好生无礼。”
但她知道段誉十分倾慕自己的容貌,心下不自禁的暗有喜悦
之意,倒也并不着恼。
杏林中站在包不同对面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化子,当先
一人眼见乔峰到来,脸有喜色,立刻抢步迎上,他身后的丐
帮帮众一齐躬身行礼,大声道:“属下参见帮主。”
乔峰抱拳道:“众兄弟好。”
包三先生仍然一般的神情嚣张,说道:“嗯,这位是丐帮
的乔帮主么?兄弟包不同,你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了。”乔峰
道:“原来是包三先生,在下久慕英名,今日得见尊范,大是
幸事。”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我有什么英名?江湖上臭
名倒是有的。人人都知我包不同一生惹事生非,出口伤人。嘿
嘿嘿,乔帮主,你随随便便的来到江南,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帮主的身分何等尊崇,诸帮众
对帮主要是敬若神明。众人见包不同对帮主如此无礼,一开
口便是责备之言,无不大为愤慨。大义分舵蒋舵主身后站着
的六七个人或手按刀柄,或磨拳擦掌,都是跃跃欲动。
乔峰却淡淡的道:“如何是在下的不是,请包三先生指
教。”
包不同道:“我家慕容兄弟知道你乔帮主是个人物,知道
丐帮中颇有些人才,因此特地亲赴洛阳去拜会阁下,你怎么
自得其乐的来到江南?嘿嘿,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乔峰微微一笑,说道:“慕容公子驾临洛阳敝帮,在下倘
若事先得知讯息,确当恭候大驾,失迎之罪,先行谢过。”说
着抱拳一拱。
段誉心中暗赞:“大哥这几句话好生得礼,果然是一帮之
主的风度,倘若他和包三先生对发脾气,那便有失身分了。”
不料包不同居然受之不疑,点了点头,道:“这失迎之罪,
确是要谢过的,虽然常言道得好:不知者不罪。可是到底要
罚要打,权在别人啊!”
他正说得洋洋自得,忽听得杏树丛后几个人齐声大笑,声
震长空。大笑声中有人说道:“素闻江南包不同爱放狗屁,果
然名不虚传。”
包不同道:“素闻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刚才的狗屁却又
响又臭,莫非是丐帮六老所放吗?”
杏树后那人道:“包不同既知丐帮六老的名头,为何还在
这里胡言乱语?”话声甫歇,杏树丛后走出四名老者,有的白
须白发,有的红光满面,手中各持兵刃,分占四角,将包不
同、王语嫣等四人围住了。
包不同自然知道,丐帮乃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帮会,帮中
高手如云,丐帮六老更是望重武林,但他性子高傲,自幼便
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副脾气,眼见丐帮六老中倒有四老现
身,隐然合围,暗叫:“糟糕,糟糕,今日包三先生只怕要英
名扫地。”但脸上丝毫不现惧色,说道:“四个老儿有什么见
教?想要跟包三先生打上一架么?为什么还有两个老儿不一
齐上来?偷偷埋伏在一旁,想对包三先生横施暗算么?很好,
很好,好得很!包三先生最爱的便是打架。”






忽然间半空中一人说道:“世间最爱打架的是谁?是包三
先生吗?错了,错了,那是江南一阵风风波恶。”
段誉抬起头来,只见一株杏树的树枝上站着一人,树枝
不住晃动,那人便随着树枝上下起伏。那人身形瘦小,约莫
三十二三岁年纪,面颊凹陷,留着两撇鼠尾须,眉毛下垂,容
貌十分丑陋。段誉心道:“看来这人便是阿朱、阿碧所说的风
四哥了。”果然听得阿碧叫道:“风四哥,你听到了公子的讯
息么?”
风波恶叫道:“好啊,今天找到了好对手。阿朱、阿碧,
公子的事,待会再说不迟。”半空中一个倒栽筋斗翻了下来,
向北方那身材矮胖的老者扑去。
那老者手持一条钢杖,陡然向前推出,点向风波恶胸口。
这条钢杖有鹅蛋粗细,推出时势挟劲风,甚是威猛。风波恶
猱身直上,伸手便去夺那钢杖。那老者手腕一抖,钢杖翻起,
点向他胸口。风波恶叫道:“妙极!”突然矮身,去抓对方腰
胁。那矮胖老者钢杖已打在外门,见敌人欺近身来,收杖抵
御已然不及,当即飞腿踢他小腹。
风波恶斜身闪过,却扑到东首那红脸老者身前,白光耀
眼,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单刀,横砍而至。那红脸老者手中拿
的是一把鬼头刀,背厚刃薄,刀身甚长,见风波恶挥刀削来,
鬼头刀竖立,以刀碰刀,往他刀刃上硬碰过去。风波恶叫道:
“你兵刃厉害,不跟你碰。”倒纵丈许,反手一刀,砍向南边
的白须老者。
那白须老者右手握着一根铁锏,锏上生满倒齿,乃是一
件锁拿敌人的外门兵刃。他见风波恶单刀反砍,而红脸老者






的鬼头刀尚未收势,倘若自己就此上前招架,便成了前后夹
击之形。他自重身分,不愿以二对一,当即飘身避开,让了
他一招。
岂知风波恶好斗成性,越打得热闹,越是过瘾,至于谁
胜谁败,倒不如何计较,而打斗的种种规矩更从来不守。白
须老者这一下闪身而退,谁都知道他有意相让,风波恶却全
不理会这些武林中的礼节过门,眼见有隙可乘,刷刷刷刷连
砍四刀,全是进手招数,势若飘风,迅捷无比。
那白须老者没想到他竟会乘机相攻,实是无理已极,忙
挥锏招架,连退了四步方始稳定身形。这时他背心靠到了一
株杏子树上,已然退无可退,横过铁锏,呼的一锏打出,这
是他转守为攻的杀手锏之一。哪知风波恶喝道:“再打一个。”
竟然不架而退,单刀舞成圈子,向丐帮四老中的第四位长老
旋削过去。白须长老这一锏打出,敌人已远远退开,只恼得
他连连吹气,白须高扬。
这第四位长老两条手臂甚长,左手中提着一件软软的兵
刃,见风波恶攻到,左臂一提,抖开兵刃,竟是一只装米的
麻袋。麻袋受风一鼓,口子张开,便向风波恶头顶罩落。
风波恶又惊又喜,大叫:“妙极,妙极,我和你打!”他
生平最爱的便是打架,倘若对手身有古怪武功,或是奇异兵
刃,那更是心花怒放,就像喜爱游览之人见到奇山大川,讲
究饮食之人尝到新颖美味一般。眼见对方以一只粗麻布袋作
武器,他从来没和这种兵刃交过手,连听也没听见过,喜悦
之余,暗增戒惧,小心翼翼的以刀尖戳去,要试试是否能用
刀割破麻袋。长臂老者抖然间袋交右手,左臂回转,挥拳往






他面门击去。
风波恶仰头避过,正要反刀去撩他下阴,哪知道长臂老
者练成了极高明的“通臂拳”功夫,这一拳似乎拳力已尽,偏
是力尽处又有新力生出,拳头更向前伸了半尺。幸得风波恶
一生好斗,大战小斗经历了数千场,应变经验之丰,当世不
作第二人想,百忙中张开口来,便往他拳头上咬落。长臂老
者满拟这一拳可将他牙齿打落几枚,哪料得到拳头将到他口
边,他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竟然咬了过来,急忙缩手,已然迟
了一步,“啊”的一声大叫,指根处已被他咬出血来。旁观众
人有的破口而骂,有的哈哈大笑。
包不同一本正经的道:“风四弟,你这招‘吕洞宾咬狗’,
名不虚传,果然已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不枉你十载寒暑
的苦练之功,咬死了一千八百条白狗、黑狗、花狗,方有今
日的修为造诣。”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都笑了起来。段誉笑道:“王姑娘,
天下武学,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一招咬人的功夫,却
属于何门何派?”王语嫣微微一笑,说道:“这是风四哥的独
门功夫,我可不懂了。”包不同道:“你不懂?嘿嘿,太也孤
陋寡闻了。‘吕洞宾狗咬大九式’,每一式各有正反八种咬法,
八九七十二,一共七十二咬。这是很高深的武功啊。”段誉见
王语嫣喜欢,听包不同如此胡说八道,也想跟着说笑几句,猛
地想起:“那长臂老者是乔大哥的下属,我怎可取笑于他?”急
忙住口。
这时场中呼呼风响,但见长臂老者将麻袋舞成一团黄影,
似已将风波恶笼罩在内。但风波恶刀法精奇,遮拦进击,尽






自抵敌得住。只是麻袋上的招数尚未见底,通臂拳的厉害他
适才却已领教过,“吕洞宾咬狗”这一招,究竟只能侥幸得逞,
可一咬而不可再咬,是以不敢有丝毫轻忽。
乔峰见风波恶居然能和这位丐帮四老之一的长臂叟恶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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