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修为谁也奈何不了谁,说到要用“破月锥”杀死司马卫,
别说都灵子不会这门功夫,就是会得,也无法胜过司马卫的
功力。是以他更无怀疑,随着司马林到江南寻仇。都灵子也
不加阻拦,只叫他事事小心,但求多增阅历见闻,不可枉自
为青城派送了性命。
到得苏州,一行人四下打听,好容易来到听香水榭,云
州秦家寨的群盗已先到了一步。青城派门规甚严,若无掌门
人的号令,谁也不敢乱说乱动,见到秦家寨群盗这般乱七八
糟,都是好生瞧他们不起,双方言语间便颇不客气。青城派
志在复仇,于听香水榭中的一草一木都不乱动半点,所吃的
干粮也是自己带来。这一来倒反占了便宜,老顾的满口唾沫、
满手污泥,青城派众人就没尝到。
王语嫣、阿朱等四人突然到来,奇变陡起。诸保昆以青
城手法发射“青蜂钉”,连司马卫生前也丝毫不起疑心,哪知
王语嫣这小姑娘竟尔一口叫破。这一下诸保昆猝不及防,要
待杀她灭口,只因一念之仁,下手稍慢,已然不及。何况
“天王补心针”五字既被司马林等听了去,纵将王语嫣杀了,
也已无济于事,徒然更显作贼心虚而已。
这当儿诸保昆全身冷汗直淋,脑中一团混乱,一回头,只
见司马林等各人双手笼在衣袖之中,都狠狠瞪着自己。
司马林冷冷的道:“诸爷,原来你是蓬莱派的?”他不再
称诸保昆为师弟,改口称之为诸爷,显然不再当他是同门了。
诸保昆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神情极为尴尬。
司马林双目圆睁,怒道:“你到青城派来卧底,学会了
‘破月锥’的绝招,便即害死我爹爹。你这狼心狗肺之徒,忒
也狠毒。”双臂向外一张,手中已握了雷公轰双刃。他想,本
派功夫既被诸保昆学得,自去转授蓬莱派的高手。他父亲死
时,诸保昆虽确在成都,但蓬莱派既学到了这手法,那就谁
都可以用来害他父亲。
诸保昆脸色铁青,心想师父都灵子派他混入青城派,原
是有此用意,但迄今为止,自己可的确没泄漏过半点青城派
武功。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如何能够辩白?看来眼前便是一
场恶战,对方人多势众,司马林及另外两位高手的功夫全不
在自己之下,今日眼见性命难保,心道:“我虽未做此事,但
自来便有叛师之心,就算给青城派杀了,那也罪有应得。”当
下将心一横,只道:“师父决不是我害死的……”
司马林喝道:“自然不是你亲自下手,但这门功夫是你所
传,同你亲自下手更有什么分别?”向身旁两个高高瘦瘦的老
者说道:“姜师叔、孟师叔,对付这种叛徒,不必讲究武林中
单打独斗的规矩,咱们一起上。”两名老者点了点头,双手从
衣袖之中伸出,也都是左手持锥,右手提锤,分从左右围上。
诸保昆退了几步,将背脊靠在厅中的一条大柱上,以免
前后受敌。
司马林大叫:“杀了这叛徒,为爹爹复仇!”向前一冲,举
锤便往诸保昆头顶打去。诸保昆侧身让过,左手还了一锥。那
姓姜老者喝道:“你这叛徒奸贼,亏你还有脸使用本派武功。”
左手锥刺他咽喉,右手小锤“凤点头”连敲三锤。
秦家寨群盗见那姓姜老者小锤使得如此纯熟,招数又极
怪异,均大起好奇之心。姚伯当等都暗暗点头,心想:“青城
派名震川西,实非幸至。”
司马林心急父仇,招数太过莽撞,诸保昆倒还能对付得
来,可是姜孟两个老者运起青城派“稳、狠、阴、毒”四大
要诀,锥刺锤击,招招往他要害招呼,诸保昆左支右绌,顷
刻间险象环生。
他三人的钢锥和小锤招数,每一招诸保昆都烂熟于胸,看
了一招,便推想得到以后三四招的后着变化。全仗于此,这
才以一敌三,支持不倒,又拆十余招,心中突然一酸,暗想:
“司马师父待我实在不薄,司马林师兄和姜孟两位师叔所用的
招数,我无一不知。练功拆招之时尚能故意藏私,不露最要
紧的功夫,此刻生死搏斗,他们三人自然竭尽全力,可见青
城派功夫确是已尽于此。”他感激师恩,忍不住大叫:“师父
决不是我害死的……”
便这么一分心,司马林已扑到离他身子尺许之处。青城
派所用兵刃极短极小,厉害处全在近身肉搏。司马林这一扑
近身,如果对手是别派人物,他可说已然胜了七八成,但诸
保昆的武功与他一模一样,这便宜双方却是相等。烛光之下,
旁观众人均感眼花缭乱,只见司马林和诸保昆二人出招都是
快极,双手乱挥乱舞,只在双眼一睐的刹那之间,两人已拆
了七八招。钢锥上戳下挑,小锤横敲竖打,二人均似发了狂
一般。但两人招数练得熟极,对方攻击到来,自然而然的挡
格还招。两人一师所授,招数法门殊无二致,司马林年轻力
壮,诸保昆经验较富。顷刻间数十招过去,旁观众人但听得
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两人如何进攻守御,已全然瞧不
出来。
孟姜二老者见司马林久战不下,突然齐声唿哨,着地滚
去,分攻诸保昆下盘。
凡使用短兵刃的,除了女子,大都均擅地堂功夫,在地
下滚动跳跃,使敌人无所措手。诸保昆于这“雷公着地轰”的
功夫原亦熟知,但双手应付司马林的一锥一锤之后,再无余
裕去对付姜孟二老,只有窜跳闪避。姜老者铁锤自左向右击
去,孟老者的钢锥却自右方戳来。诸保昆飞左足径踢孟老者
下颚。孟老者骂道:“龟儿子,拚命么?”向旁一退。姜老者
乘势直上,小锤疾扫,便在此刻,司马林的小锤也已向他眉
心敲到。诸保昆在电光石火之间权衡轻重,举锤挡格司马林
的小锤,左腿硬生生的受了姜老者的一击。
锤子虽小,敲击的劲力却着实厉害,诸保昆但觉痛入骨
髓,一时也不知左腿是否已经折断,当的一声,双锤相交,火
星闪爆,“啊”的一声大叫,左腿又中了孟老者一锥。
这一锥他本可闪避,但如避过了这一击,姜孟二老的
“雷公着地轰”即可组成“地母雷网”,便成无可抵御之势,反
正料不定左腿是否已断,索性再抵受钢锥的一戳。数招之间,
他腿上鲜血飞溅,洒得四壁粉墙上都是斑斑点点。
王语嫣见阿朱皱着眉头,撅起了小嘴,知她厌憎这一干
人群相斗殴,弄脏了她雅洁的房舍,微微一笑,叫道:“喂,
你们别打了,有话好说,为什么这般蛮不讲理?”司马林等三
人一心要将“弑师奸徒”毙于当场;诸保昆虽有心罢手,却
哪里能够?王语嫣见四人只顾恶斗,不理自己的话,而不肯
停手的主要是司马林等三人,便道:“都是我随口说一句‘天
王补心针’的不好,泄漏了诸爷的门户机密。司马掌门,你
们快住手!”司马林喝道:“父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你罗
唆什么?”王语嫣道:“你不停手,我可要帮他了!”
司马林心中一凛:“这美貌姑娘的眼光十分厉害,武功也
必甚高,她一帮对方,可有点儿不妙。”随即转念:“咱们青
城派好手尽出,最多是一拥而上,难道还怕了她这么一个娇
滴滴的小姑娘?”手上加劲,更如狂风骤雨般狠打急戳。
王语嫣道:“诸爷,你使‘李存孝打虎势’,再使‘张果
老倒骑驴’!”诸保昆一怔,心想:“前一招是青城派武功,后
一招是蓬莱派的功夫,这两招决不能混在一起,怎可相联使
用?”但这时情势紧急,哪里更有详加考究的余暇,一招“李
存孝打虎”使将出去,当当两声,恰好挡开了司马林和姜老
者击来的两锤,跟着转身,歪歪斜斜的退出三步,正好避过
姜老者的三下伏击。姜老者这一招伏击锥锤并用,连环三击,
极是阴毒狠辣。诸保昆这三步每一步都似醉汉踉跄,不成章
法,却均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之中,恰好避过了对方的狠击,两
人倒似是事先练熟了来炫耀本事一般。
这三下伏击本已十分精巧,闪避更是妙到颠毫。秦家寨
群盗只瞧得心旷神怡,诸保昆每避过一击,便喝一声采,连
避三击,群盗三个连环大采。青城派众人本来脸色阴沉,这
时神气更加难看。
段誉叫道:“妙啊,妙啊!诸兄,王姑娘有什么吩咐,你
只管照做,包你不会吃亏。”
诸保昆走这三步“张果老倒骑驴”时,全没想到后果,脑
海中一片混混噩噩,但觉死也好,活也好,早就将性命甩了
出去;没料到青城、蓬莱两派截然不同的武功,居然能连接
在一起运使,就此避过这三下险招。他心中的惊骇,比秦家
寨、青城派诸人更大得多了。
只听王语嫣又叫:“你使‘韩湘子雪拥蓝关’,再使‘曲
径通幽’!”这是先使蓬莱派武功,再使青城派武功,诸保昆
想也不想,小锤和钢锥在身前一封,便在此对,司马林和孟
老者双锥一齐戳到。三人原是同时出手,但在旁人瞧来,倒
似诸保昆先行严封门户,而司马林和孟老者二人明明见到对
方封住门户,无隙可乘,仍然花了极大力气使一着废招,将
两柄钢锥戳到他锤头之上,当的一声,两柄钢锥同时弹开。诸
保昆更不思索,身形一矮,钢锥反手斜斜刺出。
姜老者正要抢上攻他后路,万万想不到他这一锥竟会在
这时候从这方位刺到。“曲径通幽”这一招是青城派的武功,
姜老者熟知于胸,如此刺法全然不合本派武功的基本道理,诸
保昆如在平日练招时使将出来,姜老者非哈哈大笑不可。可
是就这么无理的一刺,姜老者便如要自杀一般,快步奔前,将
身子凑向他的钢锥,明知糟糕,却已不及收势,噗的一声响,
钢锥已插入他腰间。他身形一晃,俯身倒地。青城派中抢出
二人,将他扶了回去。
司马林骂道:“诸保昆你这龟儿子,你亲手伤害姜师叔,
总不再是假的了罢?”王语嫣道:“这位姜老爷子是我叫他伤
的。你们快停手罢!”司马林怒道:“你有本领,便叫他杀了
我!”王语嫣微笑道:“诸爷,你使一招‘铁拐李月下过洞
庭’,再使一招‘铁拐李玉洞论道’。”
诸保昆应道:“是!”心想:“我蓬莱派武功之中,只有
‘吕纯阳月下过洞庭’,只有‘汉钟离玉洞论道’,怎地这位姑
娘牵扯到铁拐李身上去啦?想来她于本派武功所知究属有限,
随口说错了。”但当此紧急之际,司马林和孟老者决不让他出
口发问,仔细参详,只得依平时所学,使一招“吕纯阳月下
过洞庭”。
这招“月下过洞庭”本来大步而前,姿式飘逸,有如凌
空飞行一般,但他左腿接连受了两处创伤之后,大步跨出时
一跛一拐,哪里还像吕纯阳,不折不扣便是个铁拐李。可是
一跛一拐,竟然也大有好处,司马林连击两锥,尽数落了空。
跟着‘汉钟离玉洞论道’这招,也是左腿一拐,身子向左倾
斜,右手中小锤当作蒲扇,横掠而出时,孟老者正好将脑袋
送将上来。拍的一声,这一锤刚巧打在他嘴上,满口牙齿,登
时便有十余枚击落在地,只痛得他乱叫乱跳,抛去兵刃,双
手捧住了嘴巴,一屁股坐倒。
司马林暗暗心惊,一时拿不定主意,要继续斗将下去,还
是暂行罢手,日后再作复仇之计。眼见王语嫣刚才教的这两
招实在太也巧妙,事先算定孟老者三招之后,定会扑向诸保
昆右侧,而诸保昆在那时小锤横抢出去,正好击中他嘴巴。偏
偏诸保昆左腿跛了,“汉钟离玉洞论道”变成了“铁拐李玉洞
论道”,小锤斜着出去,否则正击而出,便差了数寸,打他不
中,这其中计算之精,料敌之准,实是可惊可骇。
司马林寻思:“要杀诸保昆这龟儿子,须得先阻止这女娃
子,不许她指点武功。”正在计谋如何下手加害王语嫣,忽听
她说道:“诸相公,你是蓬莱派弟子,混入青城派去偷学武功,
原是大大不该。我信得过司马卫老师父不是你害的,凭你所
学,就算去教了别的好手,也决不能以‘破月锥’这招,来
害死司马老师父。但偷学武功,总是你的不是,快向司马掌
门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诸保昆心想此言不错,何况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全仗
她所教这几招方得脱险,她的吩咐自不能违拗,当即向司马
林深深一揖,说道:“掌门师哥,是小弟的不是……”
司马林向旁一让,恶狠狠的骂道:“你先人板板,你龟儿
还有脸叫我掌门师哥?”
王语嫣叫道:“快!‘遨游东海’!”
诸保昆心中一凛,身子急拔,跃起丈许,但听得嗤嗤嗤
响声不绝,十余枚青蜂钉从他脚底射过,相去只一瞬眼之间。
若不是王语嫣出言提醒,又若不是她叫出“遨游东海”这一
招,单只说“提防暗器”,自己定然凝神注视敌人,哪知道司
马林居然在袖中发射青蜂钉,再要闪避,已然不及了。
司马林这门“袖里乾坤”的功夫,那才是青城派司马氏
传子不传徒的家传绝技,这是司马氏本家的规矩,孟姜二老
者也是不会,司马卫不传诸保昆,只不过遵守祖训,也算不
得藏私。殊不知司马林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双手只在袖中这
么一拢,暗暗扳动袖中“青蜂钉”的机括,王语嫣却已叫破,
还指点了一招避这门暗器的功夫,那便是蓬莱派的“遨游东
海”。
司马林这势所必中的一击竟然没有成功,如遇鬼魅,指
着王语嫣大叫:“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
孟老者满口牙齿被小锤击落,有三枚在忙乱中吞入了肚。
他年纪已高,但眼明发乌,牙齿坚牢,向来以此自负,其时
牙齿掉一枚便少一枚,无假牙可装,自是十分痛惜,满口漏
风的大叫:“抓了这女娃子,抓了这女娃子!”
青城派中门规甚严,孟老者辈份虽高,但一切事务都须
由掌门人示下。众弟子目光都望着司马林,只待他一声令下,
便即齐向王语嫣扑去。
司马林冷冷的道:“王姑娘,本派的武功,何以你这般熟
悉?”王语嫣道:“我是从书上看来的。青城派武功以诡变险
狠见长,变化也不如何繁复,并不难记。”司马林道:“那是
什么书?”王语嫣道:“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书。记载青
城武功的书有两部,一部是《青字九打》,一部是《城字十八
破》,你是青城派掌门,自然都看过了。”
司马林暗叫:“惭愧!”他幼时起始学艺之时,父亲便对
他言道:“本门武功,原有《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可
惜后来日久失传,残缺不全,以致这些年来,始终跟蓬莱派
打成个僵持不决的局面。倘若有谁能找到这套完全的武功,不
但灭了蓬莱派只一举手之势,就是称雄天下,也不足为奇。”
这时听她说看过此书,不由得胸头火热,说道:“此书可否借
与在下一观,且看与本派所学,有何不同之处?”
王语嫣尚未回答,姚伯当已哈哈大笑,说道:“姑娘别上
这小子的当。他青城派武功简陋得紧,青字最多有这么三打
四打,城字也不过这么十一二破。他想骗你的武学奇书来瞧,
千万不能借。”
司马林给他拆穿了心事,青郁郁的一张脸上泛起黑气,说
道:“我自向王姑娘借书,又关你秦家什么事了?”
姚伯当笑道:“自然关我秦家寨的事。王姑娘这个人,心
中记得了这许许多多希奇古怪的武功,谁得到她,谁便是天
下无敌。我姓姚的见到金银珠宝,俊童美女,向来伸手便取,
如王姑娘这般千载难逢的奇货,如何肯不下手?司马兄弟,你
青城派想要借书,不妨来问问我,问我肯是不肯。哈哈,哈
哈!你倒猜上一猜,我肯是不肯?”
姚伯当这几句话说得无礼之极,傲慢之至,但司马林和
孟姜二老听了,都不由得怦然心动:“这小小女子,于武学上
所知,当真深不可测。瞧她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要自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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