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不会每年给你服一次药镇痛止痒,使你整日价食不知味、
睡不安枕。你身上一共给我种了九张生死符,我可以一举给
你除去,斩草除根,永无后患。”
虚竹道:“如此,多……多……多……”那个“谢”字始
终说不出口。
当下童姥给他服了一颗药丸,片刻间痛痒立止。童姥道:
“要除去这生死符的祸胎,须用掌心内力。我这几天神功将成,
不能为你消耗元气,我教你运功出掌的法门,你便自行化解
罢。”虚竹道:“是。”
童姥便即传了他如何将北冥真气自丹田经由天枢、太乙、
梁门、神封、神藏诸穴,通过曲池、大陵、阳豁而至掌心,这
真气自足经脉通至掌心的法门,是她逍遥派独到的奇功,再
教他将这真气吞吐、盘旋、挥洒、控纵的诸般法门。虚竹练
了两日,已然纯熟。
童姥又道:“乌老大这些畜生,人品虽差,武功却着实不
低。他们所交往的狐群狗党之中,也颇有些内力深湛的家伙,
但没一个能以内力化解我的生死符,你道那是什么缘故?”她
顿了一顿,明知虚竹回答不出,接着便道:“只因我种入他们
体内的生死符种类既各各不同,所使手法也大异其趣。他如
以阳刚手法化解了一张生死符,未解的生死符如是在太阳、少
阳、阳明等经脉中的,感到阳气,力道剧增,盘根纠结,深
入脏腑,即便不可收拾。他如以阴柔之力化解罢,太阴、少
阴、厥阴经脉中的生死符又会大大作怪。更何况每一张生死
符上我都含有分量不同的阴阳之气,旁人如何能解?你身上
这九张生死符,须以九种不同的手法化解。”当下传了他一种






手法,待他练熟之后,便和他拆招,以诸般阴毒繁复手法攻
击,命他以所学手法应付。
童姥又道:“我这生死符千变万化,你下手拔除之际,也
须随机应变,稍有差池,不是立刻气窒身亡,便是全身瘫痪。
须当视生死符如大敌,全力以赴,半分松懈不得。”
虚竹受教苦练,但觉童姥所传的法门巧妙无比,气随意
转,不论她以如何狠辣的手法攻来,均能以这法门化解,而
且化解之中,必蕴猛烈反击的招数。他越练越佩服,才知道
“生死符”所以能令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魂飞魄散,
确有它无穷的威力,若不是童姥亲口传授,哪想得到天下竟
有如此神妙的化解之法?
他花了四日功夫,才将九种法门练熟。
童姥甚喜,说道:“小……小子倒还不笨,兵法有云:知
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要制服生死符,便须知道种生死符之
法,你可知生死符是什么东西?”虚竹一怔,道:“那是一种
暗器。”童姥道:“不错,是暗器,然而是怎么样的暗器?像
袖箭呢,还是像钢镖?像菩提子呢,还是像金针?”虚竹寻思:
“我身上中了九枚暗器,虽然又痛又痒,摸上去却无影无踪,
实在不知是什么形状。”一时难以回答。
童姥道:“这便是生死符了,你拿去摸个仔细。”
想到这是天下第一厉害的暗器,虚竹心下惴惴,伸出手
去接,一接到掌中,便觉一阵冰冷,那暗器轻飘飘地,圆圆
的一小片,只不过是小指头大小,边缘锋锐,其薄如纸。虚
竹要待细摸,突觉手掌心中凉飕飕地,过不多时,那生死符
竟然不知去向。他大吃一惊,童姥又没伸手来夺,这暗器怎






会自行变走?当真是神出鬼没,不可思议,叫道:“啊哟!”心
想:“糟糕,糟糕!生死符钻进我手掌心去了。”
童姥道:“你明白了么?”虚竹道:“我……我……”童姥
道:“我这生死符,乃是一片圆圆的薄冰。”虚竹“啊”的一
声叫,登时放心,这才明白,原来这片薄冰为掌中热力所化,
因此顷刻间不知去向,他掌心内力煎熬如炉,将冰化而为汽,
竟连水渍也没留下。
童姥说道:“要学破解生死符的法门,须得学会如何发射,
而要学发射,自然先须学制炼。别瞧这小小的一片薄冰,要
制得其薄如纸,不穿不破,却也大非容易。你在手掌中放一
些水,然后倒运内力,使掌心中发出来的真气冷于寒冰数倍,
清水自然凝结成冰。”当下教他如何倒运内力,怎样将刚阳之
气转为阴柔。无崖子传给他的北冥真气原是阴阳兼具,虚竹
以往练的都是阳刚一路,但内力既有底子,只要一切逆其道
而行便是,倒也不是难事。
生死符制成后,童姥再教他发射的手劲和认穴准头,在
这片薄冰之上,如何附着阳刚内力,又如何附着阴柔内力,又
如何附以三分阳、七分阴,或者是六分阴、四分阳,虽只阴
阳二气,但先后之序既异,多寡之数又复不同,随心所欲,变
化万千。虚竹又足足花了三天时光,这才学会。童姥喜道:
“小子倒也不笨,学得挺快,这生死符的基本功夫,你已经学
会了。说到变化精微,认穴无讹,那是将来的事了。”
第四日上,童姥命他调匀内息,双掌凝聚真气,说道:
“你一张生死符中在右腿膝弯内侧‘阴陵泉’穴上,你右掌运
阳刚之气,以第二种法门急拍,左掌运阴柔之力,以第七种






手法缓缓抽拔。连拔三次,便将这生死符中的热毒和寒毒一
起化解了。”虚竹依言施为,果然“阴陵泉”穴上一团窒滞之
意霍然而解,关节灵活,说不出的舒适。
童姥一一指点,虚竹便一一化解。终于九张生死符尽数
化去,虚竹不胜之喜。
童姥叹了口气,说道:“明日午时,我的神功便练成了。
收功之时,千头万绪,凶险无比,今日我要定下心来好好的
静思一番,你就别再跟我说话,以免乱我心曲。”虚竹应道:
“是。”心想:“日子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居然整整三个月过
去了。”
便在这时候,忽听得一个蚊鸣般的微声钻入耳来:“师姊,
师姊,你躲在哪里啊?小妹想念你得紧,你怎地到了妹子家
里,却不出来相见?那不是太见外了吗?”
这声音轻细之极,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晰异常。却不是
李秋水是谁?






三十七同一笑到头万事俱空
虚竹一惊之下,叫道:“啊哟,不好了,她……她……”
童姥喝道:“大惊小怪干什么?”虚竹低声道:“她……她寻到
了。”童姥道:“她虽知道我进了皇宫,却不知我躲在何处。皇
宫中房舍千百,她一间间的搜去,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搜得
到这儿。”虚竹这才放心,舒了口气,说道:“只消挨过明日
午时,咱们便不怕了。”果然听得李秋水的声音渐渐远去,终
于声息全无。
但过不到半个时辰,李秋水那细声呼叫又钻进冰窖来:
“好姊姊,你记不记得无崖子师哥啊?他这会儿正在小妹宫中,
等着你出来,有几句要紧话儿,要对你说。”
虚竹低声道:“胡说八道,无崖子前辈早已仙去了,你……
你别上她的当。”
童姥说道:“咱们便在这里大喊大叫,她也听不见。她是
在运使‘传音搜魂大法’,想逼我出去。她提到无崖子什么的,
只是想扰乱我的心神,我怎会上她的当?”
但李秋水的说话竟无休无止,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说
下去,一会儿回述从前师门同窗学艺时的情境,一会儿说无
崖子对她如何铭心刻骨的相爱,随即破口大骂,将童姥说成
是天下第一淫荡恶毒、泼辣无耻的贱女人,说道那都是无崖






子背后骂她的话。
虚竹双手按住耳朵,那声音竟会隔着手掌钻入耳中,说
什么也拦不住。虚竹只听得心情烦躁异常,叫道:“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我不信!”撕下衣上布片塞入双耳。
童姥淡淡的道:“这声音是阻不住的。这贱人以高深内力
送出说话。咱们身处第三层冰窖之中,语音兀自传到,布片
塞耳,又有何用?你须当平心静气,听而不闻,将那贱人的
言语,都当作是驴鸣犬吠。”虚竹应道:“是。”但说到“视而
不见、听而不闻”的定力,逍遥派的功夫比之少林派的禅功
可就差得远了,虚竹的少林派功夫既失,李秋水的话便不能
不听,听到她所说童姥的种种恶毒之事,又不免将信将疑,不
知是真是假。
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前辈,你练功的时
刻快到了罢?这是你功德圆满的最后一次练功,事关重大,听
到这些言语,岂不要分心?”童姥苦笑道:“你到此刻方知么?
这贱人算准时刻,知道我神功一成,她便不是我的敌手,是
以竭尽全力来阻扰。”虚竹道:“那么你就暂且搁下不练,行
不行?在这般厉害的外魔侵扰之下,再练功只怕有点……有
点儿凶险。”童姥道:“你宁死也不肯助我对付那贱人,却如
何又关心我的安危?”虚竹一怔,道:“我不肯助前辈害人,却
也决计不愿别人加害前辈。”
童姥道:“你心地倒好。这件事我早已千百遍想过了。这
贱人一面以‘传音搜魂大法’乱我心神,一面遣人率领灵獒,
搜查我的踪迹,这皇宫四周早已布置得犹如铜墙铁壁相似。逃
是逃不出去的。可是多躲得一刻,却又多一分危险。唉,也






幸亏咱们深入险地,到了她家里来,否则只怕两个月之前便
已给她发见了,那时我的功力低微,无丝毫还手之力,一听
到她的‘传音搜魂大法’,早已乖乖的走了出去,束手待缚。
傻小子,午时已到,姥姥要练功了。”说着咬断了一头白鹤的
头颈,吮吸鹤血,便即盘膝而坐。
虚竹只听得李秋水的话声越来越惨厉,想必她算准时刻,
今日午时正是她师姊妹两人生死存亡的大关头。突然之间,李
秋水语音变得温柔之极,说道:“好师哥,你抱住我,嗯,唔,
唔,再抱紧些,你亲我,亲我这里。”虚竹一呆,心道:“她
怎么说起这些话来?”
只听得童姥“哼”了一声,怒骂:“贼贱人!”虚竹大吃
一惊,知道童姥这时正当练功的紧要关头,突然分心怒骂,那
可凶险无比,一个不对,便会走火入魔,全身经脉迸断。却
听得李秋水的柔声昵语不断传来,都是与无崖子欢爱之辞。虚
竹忍不住想起前几日和那少女欢会的情景,欲念大兴,全身
热血流动,肌肤发烫。
但听得童姥喘息粗重,骂道:“贼贱人,师弟从来没真心
喜欢你,你这般无耻勾引他,好不要脸!”虚竹惊道:“前辈,
她……她是故意气你激你,你千万不可当真。”
童姥又骂道:“无耻贱人,他对你若有真心,何以临死之
前,巴巴的赶上缥缈峰来,将七宝指环传了给我?他又拿了
一幅我十八岁那年的画像给我看,是他亲手绘的,他说六十
多年来,这幅画像朝夕陪伴着他,跟他寸步不离。嘿,你听
了好难过罢……”
她滔滔不绝的说将下去,虚竹听得呆了。她为什么要说






这些假话?难道她走火入魔,神智失常了么?
猛听得砰的一声,冰库大门推开,接着又是开复门、关
大门、关复门的声音。只听得李秋水嘶哑着嗓子道:“你说谎,
你说谎。师哥他……他……他只爱我一人。他绝不会画你的
肖像,你这矮子,他怎么会爱你?你胡说八道,专会骗人
……”
只听得砰砰砰接连十几下巨响,犹如雷震一般,在第一
层冰窖中传将下来。虚竹一呆,听得童姥哈哈大笑。叫道:
“贼贱人,你以为师弟只爱你一人吗?你当真想昏了头。我是
矮子,不错,远不及你窈窕美貌,可是师弟早就什么都明白
了。你一生便只喜欢勾引英俊潇洒的少年。师弟说,我到老
仍是处女之身,对他始终一情不变。你却自己想想,你有过
多少情人了……”这声音竟然也是在第一层冰窖之中,她什
么时候从第三层飞身而至第一层,虚竹全没知觉。又听得童
姥笑道:“咱们姊妹几十年没见了,该当好好亲热亲热才是。
冰库的大门是封住啦,免得别人进来打扰。哈哈,你喜欢倚
多为胜,不妨便叫帮手进来。你动手搬开冰块啊!你传音出
去啊!”
一霎时间,虚竹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童姥激怒了李秋
水,引得她进了冰窖,随即投掷大冰块,堵塞大门,决意和
她拚个生死。这一来,李秋水在西夏国皇宫中虽有偌大势力,
却已无法召人入来相助。但她为什么不推开冰块?为什么不
如童姥所说,传音出去叫人攻打进来?想来不论是推冰还是
传音,都须分心使力,童姥窥伺在侧,自然会抓住机会,立
即加以致命的一击;又不然李秋水生性骄傲,不愿借助外人,






定要亲手和情敌算帐。虚竹又想:往日童姥练功之时,不言
不动,于外界事物似乎全无知觉,今日却忍不住出声和李秋
水争斗,神功之成,终于还差一日,岂不是为山九仞,功亏
一篑?不知今日这场争斗谁胜谁败,倘若童姥得胜,不知是
否能逃出宫去,明日补练?
但听得第一层中砰砰嘭嘭之声大作,显然童姥和李秋水
正在互掷巨冰相攻。虚竹与童姥相聚三月,虽然老婆婆喜怒
无常,行事任性,令他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但朝夕都在一起,
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生怕她遭了李秋水的毒手,当下走上
第二层去。
他刚上第二层,便听李秋水喝道:“是谁?”砰嘭之声即
停。虚竹屏气凝息,不敢回答。童姥说道:“那是中原武林的
第一风流浪子,外号人称‘粉面郎君武潘安’,你想不想见?”
虚竹心道:“我这般丑陋的容貌,哪里会有什么‘粉面郎君武
潘安’的外号?唉,前辈拿我来取笑了。”
却听李秋水道:“胡说八道,我是几十岁的老太婆了,还
喜欢少年儿郎么?什么‘粉面郎君武潘安’,多半便是背着你
东奔西跑的那个丑八怪小和尚。”提高声音叫道:“小和尚,是
你么?”虚竹心中怦怦乱跳,不知是否该当答应。童姥叫道:
“梦郎,你是小和尚吗?哈哈,梦郎,人家把你这个风流俊俏
的少年儿郎说成是个小和尚,真把人笑死了。”
“梦郎”两字一传入耳中,虚竹登时满脸通红,惭愧得无
地自容,心中只道:“糟糕,糟糕,那姑娘跟我所说的话,都
给童姥听去了,这些话怎可给旁人听到?啊哟,我跟那姑娘
说的那些话,只怕……多半……或许……也给童姥听去了。那






……那……”
只听童姥又道:“梦郎,你快回答我,你是小和尚么?”虚
竹低声道:“不是。”他这两个字说得虽低,童姥和李秋水却
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童姥哈哈一笑,说道:“梦郎,你不用心焦,不久你便可
和你那梦姑相见。她为你相思欲狂,这几天茶饭不思,坐立
不安,就是在想念着你。你老实跟我说,你想她不想?”
虚竹对那少女一片情痴,这几天虽在用心学练生死符的
发射和破解之法,但一直想得她神魂颠倒,突然听童姥问起,
不禁脱口而出:“想的!”
李秋水喃喃的道:“梦郎,梦郎,原来你果然是个多情少
年!你上来,让我瞧瞧中原武林第一风流浪子是何等样的人
物!”
李秋水虽比童姥和无崖子年轻,终究也是个七八十岁的
老太婆了,但这句话柔腻宛转,虚竹听在耳里,不由得怦然
心动,似乎霎时之间,自己竟真的变成了“中原武林第一风
流浪子”,但随即哑然:“我是个丑和尚,怎说得上是什么风
流浪子,岂不是笑死人么?”跟着想起:“童姥大敌当前,何
以尚有闲情拿我来作弄取笑?其中必有深意。啊,是了,当
日无崖子前辈要我继承逍遥派掌门人之时,一再嫌我相貌难
看,后来苏星河前辈又道,要克制丁春秋,必须觅到一个悟
性奇高而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当时我大惑不解,此刻想来,定
是跟李秋水有些关连。无崖子前辈要我去找一个人指点武艺,
莫非便是找她?苏星河前辈曾说,这人只喜欢美貌少年。”
正凝思间,突然火光一闪,第一层冰窖中传出一星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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